第二十章:漸染,晴空之色(九)

巡禮

對於謝豫程來說,今天,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謝豫程家裡是開酒樓的,小時候父母送他和他妹妹去私塾讀過書,回來后又與賬本打了幾年的交道,所以謝豫程很清楚自己有哪方面的才能。

在聽說有一個發展還不錯的商家招聘記賬的人選后,謝豫程就和自己的家人商量了一下,他委婉地表達了自己想要出去打拚一番的意願,意外的是,平日里總是纏着自己的妹妹竟也同意自己離開這家酒樓。

於是,在確認那個叫做吳戈的礦商各種手續都很齊全以後,謝豫程就收拾東西來到了城東邊吳戈挖礦的地方。

在這裡工作了兩個多月,謝豫程了解到,吳戈大人沒有拖欠薪水不說,還對自己的手下那是關懷備至,謝豫程覺得他可算來對地方了。

不過,人生總是有起有落,事情也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今天早上,吳戈大人就忽然找到了謝豫程,說一個叫做任白薇的黑商今天要來找他們麻煩,讓謝豫程進洞去躲一躲,謝豫程照做了。

然而,準備了生石灰防身的他,還是被一個叫林若語的人給捉起來了。

林若語輕易說出了謝豫程他家酒樓的情況,還用他家人的性命做威脅,謝豫程只得答應林若語去其府邸做主簿了。

意外的是,後面去謝豫程發現,林若語和任白薇兩人居然還與青玄之都副將秦瀾有所勾結,而在他們口中,彷彿幹了壞事的倒成了吳戈大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手握韁繩,謝豫程陷入了沉思。

之前的時候,林若語的姐姐若晨,被吳戈大人今早接見過的那個斗篷人給打傷了,所以現在正由自己駕着馬車送她回林若語的府邸呢。

為了指路,那個叫若晨的女子就坐在了自己的身邊,這讓謝豫程多少是感到有些局促。

「嗯,如果我說我弟弟是個不得了的人,你信么?」

若晨用着開玩笑的口吻說道,自從上了這輛馬車后,她的嘴巴就沒停過。

「……」

謝豫程沉默不語,他還在想着吳戈大人是不是真的欺騙了自己。

「也是呢,當初我媽告訴我若語他要出去當官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要從我們村的村官開始做起。」

「……」

就算從村官做起,也沒那麼容易當上大官的吧,冒充官員可是要被殺頭的,這幫傢伙不怕死么?

「別露出那種表情嘛,我又不會真去你家酒樓舞刀弄槍、大開殺戒的。」若晨笑道,她還以為是林若語之前說的那番話把謝豫程給嚇傻的「哦,前面那個街口左拐就到了。」

若晨見馬上就要回到府邸了,顯得是有些高興。

可就在這時,一路上就沒開過口的謝豫程忽然說道「你其實……受的傷不是很重吧。」

若晨的眼中一瞬間閃過了各種感情。

「哼,我要是不裝一下的話,我弟弟又得隨便使喚我了,這麼做的話至少能讓他有一點點的愧疚感呢……再說了,畢竟帶你來這裡能讓你更快理解現實呢。」

理解現實?

理解什麼現實?

謝豫程駕着馬車轉過彎,果然,沒走多久,一個大宅子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到了到了。」

「好大的宅子……」

謝豫程不禁感慨道,他這時才反應過來,剛才經過的那條路其實一直都是在沿着這個宅子的外牆走。

由此可見,這個宅子的主人是多麼的有權有勢了。

宅門口的兩名衛兵見若晨來了,行禮為她放行。

這些衛兵的服飾,看上去並不像是家丁的打扮呢。

若晨和豫程跨進前院沒多久,忽然……

「若晨姐姐!」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不知從哪裡沖了過來,抱住了若晨,而看她說話的態度和周邊衛兵的笑臉,這個少女和府邸眾人的關係搞得都不錯呢。

但很快,少女便看到了謝豫程這張陌生的面孔,她一下子收斂起了笑容「這傢伙,是誰啊……」

「謝豫程,我們府邸的主簿哦。」若晨介紹道。

謝豫程疑惑地問道「這麼小的孩子是……」

「別把我當小孩子啊!」

「她可是我們府邸的小法師呢,名叫劉一芩哦。」

「若晨姐姐,就不能把那個小字給去掉么?」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劉一芩還是得意地挺起了自己的腰板。

原來是個法師么,這個叫劉一芩的小孩子真不一般呢,想必是進入院子時觸動了結界,所以才讓她察覺到有人回來了吧,怪不得我們一進門這個少女就跑過來了呢。

而仔細地看看這個少女,似乎剛才正享用着什麼糕點。

「嘴角這裡……」

謝豫程半跪了下來,為劉一芩擦去嘴角的粉末。

劉一芩在謝豫程跟前瞪圓了眼睛。

她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你你你……。」

說話也變得不利索了起來。

她將視線瞥到一邊。

看樣子是不打算搭理謝豫程了。

這下可就頭疼了,一上來就和這個府邸的人關係鬧僵了啊。

因為自己的妹妹也不太注重自己的儀錶,所以剛才的那個行為完全是把對方當成自己妹妹的下意識舉動啊。

「哈哈哈。」

「別笑了,若晨姐姐,我已經把門匾拿回來了,對了,這塊門匾質量很好哦,有另外一行人還想跟我們搶同一塊門匾呢,被我用法術狠狠地修理了一頓哦。」

劉一芩似乎也不怎麼記仇,她對着若晨說著什麼謝豫程聽不太懂的話。

「哦,那他們事後沒找你麻煩?」

「沒有,唐征哥哥給他們道歉的時候,我拿着門匾開溜了。」

末了,劉一芩還補上一句「要不是怕傷及無辜,他們四個才不是我的對手呢!」

四個?

等等。

這怎麼說也有點太多了吧。

這個小女孩說他要對付整整四個大人?

「哦,若晨姐姐,買回來的門匾我放書院了,等着大人他回來題字呢。」

「哦,不用等若語了,謝豫程,你來題字吧。」

「我?」

忽然被人推了推肩膀,謝豫程顯得是有些困擾。

「嗯,謝豫程你可是我們府邸的主簿大人啊,題個字什麼的還不是輕輕鬆鬆,你說對吧,一芩。」

「那當然,喂,新來的傢伙,你可不要讓我瞧不起你哦,哈哈哈哈。」

劉一芩看到謝豫程困擾的樣子,顯得是非常開心,她雙手叉腰,大笑着露出了自己的虎牙。

就這樣,沒過多久,謝豫程就被拉到了書院內的一間屋子裡,而在他跟前的桌案上,正放着一張很大的紙還有一隻相當粗的毛筆。

墨都研好了。

看來自己是沒有拒絕的權利了呢。

「嗯……那要題什麼字?」

「嗯,讓我想想,大人臨走前說過,題字的話就題……“林府”吧。」

劉一芩在空中比劃着。

「林府?」

雖然看清了那兩個字的樣子,但謝豫程還是想再確認一遍。

「怎麼啦,丞相大人姓林,題“林府”難道不對嗎?」

「丞相……大人?」

愣了半晌后,謝豫程手中剛剛拿起的毛筆應聲掉在了地上。

……

林若語這邊,林若語領着歐陽敬遠、覃良、梁夜曉還有任白薇這幾個人來到前些天劉悅帶他吃過的那家酒樓。

唐征已經在此久候多時了,這是今天早上林若語交代給他的最後一個任務——準備慶功宴。

只可惜任白薇的管家小卿要回任家和自家家丁們一同慶祝所以推辭了,只有任白薇一人陪着林若語等人。

不過這樣也好,在場的人都是了解林若語身份的,說起話來也沒那麼多顧忌。

可見到唐征的那一刻,歐陽敬遠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唐征,你的眼睛怎麼了?」

唐征的眼睛就像被人揍了一拳一樣,腫了起來。

「沒什麼,摔了一跤。」唐征說道,活動了一下手腕,可以看出他的臂弩還隱藏在他的袖子里。

但丞相大人似乎並不在意那些瑣事,他照例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唐征?」

「買門匾的時候出了點小插曲,不過東西還是都拿回來了。」

「我不是在問這個……劉一芩她今天玩得開心么?」

「開心……怎樣才算是開心?」

「嗯,看來你酒席上有的說了。」

「是……」

唐徵用食指頂了頂自己的額頭,丞相大人的這種問話方式看上去是有些難為他了。

大家分別入座。

菜已經上得差不多了。

林若語首先動筷,大家也不再拘謹,相繼開吃了起來。

飯桌上,歐陽敬遠將他與斗篷人戰鬥的過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聽完后,丞相大人的眉頭皺了起來。

「覃良,明天你去陪歐陽敬遠買匹馬吧,長槍就由梁夜曉去找人修好了,錢都由相府來出。」

「是。」

「是。」

「大人,我……」

「你給我閉嘴就行了,歐陽敬遠。」

「……」

「哦,對了,覃良,三系法師啊,你有什麼眉目么?」

通過歐陽敬遠的描述,大家也知道了這個斗篷人精通附靈系、自然系和精神系三系法術。

雖然不能使用較為複雜的法術,但歐陽敬遠對法術的了解並不比一個職業的法師要少。

法術分為四大類:咒言系,自然系,附靈系還有精神系。

其中附靈系的法術最為常見,法師通過接觸物體或者純粹的法力來對其施法以達到自己的目的,比如強化自己的身體素質啊,或者修補受損的盾牌啊。總之,附靈系的法術活躍於生活中的各行各業,像覃良這種厲害的附靈系法師,甚至能夠操縱其他法師的法力流向。

自然系法術也有很多人學習,它的本質是操縱氣體或液體達到一種狀態,比如說讓水結冰啊,讓爐子生火啊。雖然掌控雷電、火焰、水流還有風力聽起來非常帥氣,但火法術如果缺失燃料或法力的供給就會停止燃燒,風、電法術如果無法瞬間爆發就毫會變得無殺傷力。總之,自然系的法師法力要有較強的法力才能產生威脅,法力弱的話就只能通過延長施法時間來彌補了。

至於施法時間要求最長的精神系法術,它能強化自身的意志或是控制對方的思想,聽起來也是極其厲害,但事實上開啟了法術迴路的人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這種法術,想要在對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向對方釋放精神系法術,除了借用法陣、法具的幫助外,就只能靠法師本人精妙的法力控制了,所以學習精神系法術的大都是些很有天賦的人。

以上三種法術,自然系、附靈系還有精神系,大多數人會選擇其中的一到兩種進行學習,三種全學的話搞不好就會適得其反,亂了自己的法力迴路,讓自己什麼法術都難以施放了。

當然,這三種法術之外,還有個最為嚴苛的咒言系法術,倘若決定學習咒言系法術的話,那就意味着前面的這三種法術你都學不了了。

因為咒言系法術它是非常單純而又強大的法術衝擊,能傷害到對方的內臟,擾亂對方正在施放的法術,甚至破壞對方的法術迴路令其終身喪失施法能力。簡而言之,就是專門殺人或者對付法師的法術,對生產和生活毫無幫助。而且學了咒言系法術再學其他三系法術中的任意一種都會對自己造成傷害,所以沒幾個人願意去學這種特別難以掌握的法術。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順便一提,前任國師憫惘還有承劍學宮長令顧唯謙便是咒言系法師中最頂尖的存在。

至於那個斗篷人……

「精通三系法術還是男性的法師啊,這種人可以說是少之又少啊,在神印登記過的還活着的男性三系法師都不到二十多人。」

覃良說道。

梁夜曉補充道。

「哦哦哦,我記得上一任丞相憫心就是三系法師呢。」

憫心憫惘兩兄弟,這天下無人不知,哥哥憫心是前任丞相,弟弟憫惘是前任國師,一個精通三系法術,一個精通咒言系法術,十八年前,澄皇能夠打下這片江山也是多虧了這兩人的出力。

三系法術確實厲害,歐陽敬遠說完了斗篷人的事情后大家並沒有向他問責,覃良甚至說,如果是由他來對付那個斗篷人,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個問題。

雖然大家的話語中多少帶着點安慰的意思,但歐陽敬遠還是知道,自己這次算是讓所有人都失望了。

覃良還說道。

「嗯,我覺得這個斗篷人的來頭肯定不小,我明天回神印去讓姐姐把精通三系法術的法師資料都整理出來,看看到底有哪些人存在嫌疑。」

「嗯,辛苦你了,覃良,我也想過些天去刑部看看,不知道他們能從吳戈口中審出些啥。」

林若語說道。

吳戈等人被抓走後,應該是押送到了刑部才對,刑部會對這股黑商勢力進行更加詳細的調查,丞相大人覺得他還是要親自要一趟刑部才能有所收穫啊。

「對了,我覺得正是這個斗篷人向吳戈透露了我們的行蹤,據吳戈手下記賬的謝豫程說,這個斗篷人是今天上午才來到礦洞的,而在他來之後,礦洞里的工人們就進入戰備狀態了。」

「怪不得我們會遭到伏擊呢……等等,你也是在懷疑我們這邊出了叛徒?」

任白薇眉頭一皺。

「別緊張,白薇,我只是說有那個可能性,畢竟在今天上午之前就知道了我們行動的人一隻手就數的過來呢。」

在馬家戲樓時,林若語就當著若晨、任白薇、歐陽敬遠還有彭九的面說出了這個計劃,馬尚崇和秦恭恰巧旁聽到了,而秦恭回去把這件事告訴給了秦瀾。

林若語回去后就沒跟任何人講了,甚至連他的親信梁夜曉和覃良也是今天中午才得知他們要去幫助任白薇對付吳戈的。

但任白薇回去后可是把計劃告訴了小卿和龐四,雖然後者因為要和彭九一起去調查中庭的刺客而未能參與這次行動。

但任白薇稍作分析就知道誰的嫌疑更大了。

林若語這邊,若晨是他姐姐,歐陽敬遠更是提前來這裡勘察到了密道,他們兩人是不可能會幫住一個素不相識的吳戈的。

而馬尚崇與任家利益一致,秦恭和秦瀾甚至都來幫助自己對付吳戈,這三人也都不可能會站在吳戈那一邊。

那自己呢,小卿是自己的妹夫,彭九和龐四更是父親留下的親信,如果他們與吳戈有所勾結的話……

「算了,討論這個也毫無意義,畢竟吳戈已經玩完了,討論他是怎麼得到消息的也沒啥意義了。」

林若語眨了眨眼,一下子就轉移了話題。

「對了,白薇,我們之前商量的來青玄之都買糧食的事情辦得怎麼樣呢。」

任白薇坐了回去。

「青玄之都城內有八十多萬人呢,一年就能吃下五六億斤的糧食。」

梁夜曉插嘴道「哇,怪不得每天走東西兩門的貨車那麼多呢!」

任白薇眼珠子上抬,像是正進行着什麼心算「如果只是購買大米,想買下青玄之都一年三分之一的糧食儲備,需要一萬五千多枚金幣呢,這可是筆大生意啊,我們的流動資金恐怕是不夠,怎麼,糧食有要漲價的消息么?」

畢竟,錢不是那麼容易湊齊啊。

但如果糧食要漲價的話,就算只漲個五六文錢,那也有兩千多枚金幣的利潤空間啊,以這個極富誘惑力的數字去四方商行(四大商家及其商業同行組成的行會)集資的話,應該會變得容易很多。

「嗯,錢的問題好解決……」林若語也這麼說著。

然而,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聲大吼,打斷了大家的談話,並將整個酒樓內安靜閑逸的氣氛一掃而空。

「唐征!」

有人在叫着唐征的名字。

「是找你么?」

歐陽敬遠問道,大家的視線也一下子集中到了沉默寡言的唐征身上,外面傳來了老闆娘的聲音「不是客人的話就請回吧。」

「讓開。」

對方冷冷地說道,這引得店裡的一些跑堂的夥計顯得是相當憤怒。

「哈哈哈,你以為你小子是誰啊。」

「讓開,不要讓我把這兩個字說第三遍。」

可這個闖進來的人卻沒有絲毫要退讓的意思,雙方僵持不下之時,林若語隔着屏風喊到「讓他進來吧。」

老闆娘也算是在這個社會上混了有些時日的人了,她哪裡看不出,這個叫林若語的年輕人是個司工劉悅大人都要給面子的角色,既然這種人肯為這個來頭不明的傢伙說話,那自己就別湊這個熱鬧比較好。

於是老闆娘一揮手,讓店裡的夥計為那人讓開了道路。

而聽到了林若語的聲音,那人筆直朝着林若語這邊走來。

待走近之後,歐陽敬遠才看清楚這人的外貌。

不出三十歲的樣子,凶神惡煞的,一看就不是什麼良民,穿的衣服不多,可以很明顯地看出這人身材很好,歐陽敬遠覺得,對方應該是個習武之人吧。

「來者不善呢。」覃良小聲地說道,他握緊了自己的茶杯,正一刻不停地往裡面注入法力。

「這個是買門匾時撞到的人……」唐征介紹道,他的聲音很大,像是也要說給那人聽一般。

「怎麼,你們之間有些什麼不開心的故事么?」

「算是吧。」

唐征摸了摸自己那被打腫的右眼,很明顯,對方就是那個下手的人。

「大人,請讓我來。」

歐陽敬遠憤慨地說道,他覺得唐征是因為保持克制的態度才被人這麼欺負的,要是真打起來,唐征應該早就用他的臂弩把這人射成刺蝟了。

「你給我閉嘴,歐陽敬遠。」

「大人,請給我一個機會。」

「閉嘴!」

「……」歐陽敬遠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放心,我會為你討個說法的,唐征。」

林若語說道,他將視線調回到那人身上,同時攤開了一隻手「請坐。」

然而那人卻並不按照林若語示意的位置入座,他將林若語對面的任白薇從椅子上提了起來,大模大樣和林若語面對面地坐了下來。

任白薇一臉懵逼地看着林若語,她莫名其妙地被人提到了半空中,又莫名其妙地被人丟到了另一隻椅子上,來者並沒有要攻擊她的意思,這是唐征的熟人么,看起來派頭不小啊,總之,這裡好像沒有自己插嘴的空間呢。

歐陽敬遠在身後偷偷掏出了自己的匕首。

雖然擦拭過了一遍,但上面的毒素應該還有效才對。

林若語端起自己的茶杯,眼睛牢牢地盯着那人,吹了吹熱氣以後,他小抿了一口茶水,隨後,仰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看着那人。

可那人的表情卻不見有什麼變化,他也給自己倒上一杯,並毫不客氣地將熱氣騰騰的茶水一飲而盡。

周圍沒人敢插嘴。

兩個人就這麼對視着。

四下寂靜。

半刻鐘過後,林若語開口了。

「一條金魚?」

歐陽敬遠知道,金魚是黑話,其本意是一枚金幣。

丞相大人這是在和對方商量賠償唐征受傷的價錢么?

「要不了那麼多,一枚銀幣吧。」

對方討價還價道,眼神如同刀子般的犀利。

「一條金魚。」林若語卻仍然堅持道。

「那好吧。」對方也想是放棄了爭辯。

「給。」林若語從口袋中掏出一枚金幣,拋向了那名男子。

「收到了。」這個男子在空中抓住金幣,長身而起,朝着店外走去了。

誒!

等等等等!

這劇情好像有什麼不對啊,怎麼是丞相大人這邊掏錢啊!

這傢伙打傷了唐征,就這麼放他跑了?

歐陽敬遠詫異地看向了丞相大人。

果然,林若語並沒有想讓那人這麼輕易地就走掉,在那人要走出酒樓時,他喊了一句。

「這位仁兄,以後需要你幫忙的話請問去哪裡可以找到你呢。」

林若語這是想知道這人的位置所在然後去他那裡討說法么?

還真是以退為進啊。

可是,丞相大人你這也太直接了吧,用這種方式來問人家的藏身之處別人會告訴你就見鬼了。

可是,事情的發展再次出乎了歐陽敬遠的意料。

只見那個男子舉起右手,頭也不回地說道。

「城東新開的任家當鋪,我是那打雜的。」

「謝了。」林若語說道,目送着那人走出了酒樓。

任家當鋪,歐陽敬遠在自己的記憶里飛快地搜尋着這個名字,卻是想不起自己有什麼關於這家店的印象了,是規模太小了不值得一提么,還是對方謊報了自己的工作地點?

「任家當鋪啊,也是姓任啊,你知道這家店在哪么,白薇?」

看來丞相大人也不知道這家店的位置呢。

為了搞清楚這一點,林若語問向了任白薇。

是啊,任白薇是青玄之都的商人,而且主要活動範圍也是在城東,要是這家店真的存在的話,她應該知道其在哪的才對。

然而,當歐陽敬遠的視線轉向任白薇那邊的時候,卻是發現任白薇不知怎麼了,臉都白了,像是預見了世界末日一般,她整個人顯得是相當地震驚,她的雙目沒有焦點,臉上竟還浮現出了恐懼之色。

能讓任白薇有這個反應,看來對方的勢力並不簡單啊,歐陽敬遠忽然緊張了起來,他再次地看向酒樓門口,卻發現那人已經走遠了。

林若語把自己的茶杯端了起來,顯得是不急不躁,他沒有催促些什麼,只是靜靜地等待着任白薇作出答覆。

梁夜曉見到丞相大人這個樣子,便也學着小抿了一口茶。

其餘眾人皆是屏住了呼吸。

良久,任白薇才像是緩過神來,只聽着她用彷彿失了魂的語氣說道。

「那是……我妹妹新開的店!」

「噗!」

聽完這話后,梁夜曉一口茶水噴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