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中心城区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刻，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却在一瞬间感到茫然。
——大概是离开的日子里，我听到了太多关于这个世界的负面内容。
钟霞并未透露过具体要带我去哪儿，所以只能漫无目的地跟在她身后。
为避人耳目，那辆破旧的山地自行车被钟霞扔在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里。
——或许我们还在对骑行后半段所发生的过于暧昧的一切彼此心存芥蒂。
但不管怎样，我们的关系到底是缓和了不少。
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并未有太多交谈。
走了约莫半小时，我突然惊讶地察觉到自己竟跟着钟霞来到了那天地铁发生灾难性事故时，正好被炸出一个露天大坑的地段。
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以及鳞次栉比的商务楼宇，我竟突然有些恍惚。
——仔细算来，我平静的日常生活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的。
而且才只有短短的四天时间而已，但却给我一种漫长的体验，仿佛距今已过去几个世纪之久的错觉。
“过来！”
听到钟霞在前方叫自己，我恍然回过神来。
“做什么？”
“看着。”
并没有回答我，她只是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有半透明的液体。
蹲下身子后，她拧开瓶盖，倒了一些瓶中的液体在水泥马路上。
当液体滴落的瞬间，轻微的溶解现象骤然发生，紧接着，微弱的白色烟气从冒泡的地面升腾起来。
用那只有古怪的手腕在白色烟气里晃动了两下，然后，钟霞把手腕凑到我眼前。
“干什么？”
我不大理解她这些举动的具体含义。
“看上面的读数。”
钟霞瞄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示意我跟随她的视线。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咦？2……年，03月12天？”
迟疑地读出突然映在其白皙肌肤上的绿色荧光字符，我的脑回路竟因为超乎认知的现象而有点短路。
“什么意思？”
“现在是在测定这块地面的水泥以及其他各类人工材料化学构成及塑形的时间，你刚才读出来的‘2年3月12天’，就表明它们是形成于两年零3个月12天前。这样解释，你能明白？”
没想到还有这么高科技的玩意儿存在，我顿时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但我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见我点头，钟霞则报以浅笑，迅速起身，向前走了七八步，接着又蹲了下来。
不明所以，不过我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却见她如法炮制，掏出玻璃小瓶，再次倒了两滴半透明的液体在路面上，待到起化学反应后，她又再次让我读她手腕上凭空出现的荧光字符。
“咦？怎么跟刚才的不一样了？”
望着清晰地显示着“1月03天”的绿色字符，我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还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在那场灾难过后，事实上你已经昏迷了将近一个月，绝非你所以为的仅有一天，而之所以现实世界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发觉到自己的记忆被篡改过，问题就出在这里。”
指着已经不再冒泡的潮湿地面，钟霞一脸严肃地接着说道：
“并不是因为那个被炸裂的大坑是假象，更不是因为那一切都是虚构的幻想而被人遗忘，而是因为那个曾真实存在过的大坑在之后被人明目张胆地填平了，并且这个过程被掩盖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更因为在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都被强制“冻眠”了一个月，所有人醒来的时候，被篡改过的虚假记忆已经与现实高度吻合，人们没有理由去怀疑亲眼所见到的被印证了的事实。然而可惜的是，元素可不会说谎，它们虽然没有意志，但也不会为意志所左右。”
钟霞顿了顿，示意我看向她刚才给我读过“两年03月12天”字符所在的那块路面。
“你应该也看到了，那边的物质构成时间比我们脚下的这块地面足足早了两年多，而我们脚下的地面构成时间则与我先前所述的你昏迷的一个月时间刚好吻合。这下，你总该相信我所说的就是事实了吧？”
没想到大费周章地跑这么老远，花费了几乎半天时间去寻找的所谓“真相”的凭据，到头来，仅仅只用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便轻易得到了。
这实在有些讽刺！
或许钟霞长篇大论的解释也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关于那场地铁事故的灾难性记忆依旧无比清晰地留存在我脑海中。
在那个傍晚所听到的、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一切，都鲜明而痛彻地烙印在我灵魂深处，即使我努力想要忘却都难以遂愿。
我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走吧！”
这次是真的有些释怀了，至少在相信钟霞所说的“世界的真实”这件事上。
不过却又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然而，钟霞却有些不依不挠，迅速闪身挡住我的去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到底相不相信我！”
“……”
还真是没想到她在这件事上如此执着，看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势，我只好点头。
见我点头，钟霞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不过接下来的问话倒是又让我吃了一惊。
“学校和你家，你想先去哪儿？”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接下来想去这两个地方的？”
“直觉！”
得得得！
连这都能被她看出来，实在不知道该叫她女超人还是女蛔虫好了。
我黑着脸从她叉腰的胳膊边绕过去，直言先去学校看看。
必须得学会接受现实，因为它就是这样的蛮不讲理。
——既然已经无可挽回地走上了人生拐点，再这样被动地去接受，显然已不是办法。
事到如今，我已打定注意，定要跟她去外太空见证“世界的真实”。
所以，走之前，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些事。
首先，当然是去看看“死党”童芳的近况。
在钟霞的陪同下，我偷偷翻墙溜进学校，乘晚自修下课的时间里在操场上寻找童芳熟悉的身影。
——作为体育特长生，童芳一如既往在课间做着长跑训练。
矫健的少女身姿在黑暗中迎面跑过，我的心却陡然感到一丝落寞。
——好歹也是“死党”，我都失踪三四天了，这家伙居然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脸上竟看不出有丝毫的担忧之色。
唉！
果然自己有点儿自作多情了吗？
可是……
转念一想。
——童芳也一定是被篡改过记忆的。
估计她的记忆中关于“江流”这个人的点滴早就被人移除得一干二净了，何来的痛苦担忧呢？
这样想完，我不由地释怀起来。
总之，见到她平安，我的确了了一桩心事。
乘着夜色迷蒙，我与钟霞又悄悄地翻墙离开学校。
在学校后街的小巷里，钟霞不知从哪儿顺手牵羊搞来了一辆破自行车，于是我们以这辆破自行车为交通工具，再次以我做“苦力”的形式，一路骑行到我家的小区附近。
然而这一次，钟霞并没有同意让我冒险进入小区。
远远的，我只能望着自家所在的那栋小高层的10楼窗户。
屋内透出昏黄的光线，预示着家里此时是有人在的。
估计是老妈从帝都回来了。
想想也是。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死了那么多人，丈夫更是惨死家中，连我这个唯一的儿子都莫名奇妙地失踪了。
作为妻子和母亲，她肯定是要回来家里主持一切的。
只是不知道她在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时该作何表情与感想。
对于老妈的身份问题，我一直心存疑问，此前在别墅中我也曾问过钟霞这方面的问题。
然而，钟霞的回答很模糊，似乎刻意隐瞒了什么。
但有一点我能够确认，那就是我的老妈跟当局有关系，并且和老爸一样，知晓这个世界“不真实”的现状。
心愿都得到满足后，我乖乖地按照钟霞的吩咐，离开中心城区，往远离人迹的森林边缘骑行。
当夜我们并没有回别墅，因为夜间在森林里行走的确不太安全。
我们在离中心城区10公里左右的地方随便找了一户废弃的老宅凑合了一宿。
因为是和钟霞一起行动，我才能很轻易发现并进入到这些被当局使用“物理屏蔽系统”阻隔、隐藏的“文明遗迹”中。
第二天一早，我们骑行到头天隐藏皮卡的地方，然后开车回到别墅，继续休整了一天。
接着，第三天下午，我的大限来临。
——过了今天，我就要与生活了16年4个月零9天的地球说再见了，我将突破地球圈重力的束缚，无视地球圈的禁令与公约，义无反顾地去往太空，去了解我所不知道的这个“世界的真实”。
然而，在完成这项我自认为是壮举的事情之前，钟霞与“红隼”还需要先夺回那艘“对地”试验机“B”的宇宙飞船。
被俘获的“B”已存放在金陵城西郊的一座国家级航天博物馆中，现在是作为文物被摆放在了展厅里。
“喂！你们俩在外面等我，进去的人太多，我反而放不开手脚！”
当到达那座博物馆外的树林时，“红隼”这样小声嘱咐我和钟霞。
“那你小心点！”
叮嘱还未说完，“红隼”的身影已瞬间消失在夜幕之中。
“她一个人去没问题吗？”
“好歹也是特战科排名前三的分站精英，这点小事难不倒她啦！”
看来钟霞对“红隼”的实力很放心。
不过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今夜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然而，我的直觉很快就被证明有误。
——不出十分钟，钟霞的紫色菱形吊坠耳环内便传来“红隼”报喜的联络。
果然是从外太空“穿越而来”的“文明人”，连耳环都是一项秘密隐藏的黑科技！
在跟随钟霞突入博物馆的路上，我不禁感叹。
而面对科技有200年以上绝对优势的钟霞，博物馆内的安防简直形同虚设。
很快我们就到达“B”的存放展厅，顺利与“红隼”汇合。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乘坐宇宙飞船。
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不已，感到不可思议。
尽管空间狭小，但我还是忍不住在只有一张双人床大小的飞船空间里走来走去。
“喂！赶紧坐到位置上去，系好安全带和固定装置！”
听见“红隼”不太高兴地冲我喊话，我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钟霞一把拽到怀里。
“别乱跑！就两个位置，脱离了地球圈后就可以不用安全带了，现在先忍一忍！”
来不及搞清楚状况，身体已经强行被绑在了柔软的坐垫上。
“那你呢？”
疑惑地看向钟霞，这才发现她没有地方坐。
“我靠这里，有应急的立式安全固锁！”
只见窈窕的身影往后撤步，走到贴近舱门的一侧，从墙壁上拉出四根手腕粗的安全带，然后扣在身体上。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等船长开船了。
我的心不免再次忐忑起来。
“咦？”
“怎么了？”
听到红隼在前排发出惊叹，钟霞探头向前看去。
“奇怪了，动力模块明明检测是完好无损的，为什么启动时却提示动力模块缺失？”
“难道根本没修好？”
“不可能啊！没修好的话，AI是不会检测到完好无损的结果的，到底——”
“嘭——”
瞬间从头顶正前方直刺而来的白色强光，让略显昏暗的飞船内部突然变得一片明亮。
紧接着，“嘭、嘭、嘭嘭嘭嘭”声从四面八方相继传入耳畔。
刺眼的白色光束聚焦在飞船上，使整个展厅都仿佛白昼一般明亮起来。
“是不是发现少了点什么？”
听见扩音器中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传来。
渐渐可以适应亮度的眼睛终于看见透明的船舱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着当局军方服装的中年男子，站在二楼的走廊边，手中托着一个课本般大小的黑色正方体，正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
“混蛋！动力匣子竟然被拆下来了，这个该死的AI，竟然给我装糊涂！”
看到“红隼”生气地狠狠踢了一下驾驶座位下方的什么东西一脚，接着，闪耀着微弱黄色荧光的物品被她偷偷捏在了手心中。
“星盟的来客们，我想我应该这么称呼在里面的各位了吧！”
穿军服的中年男人再次开口，不急不慢地晃了晃手中的黑色正方体，接着道：
“别浪费时间了，没有这个，你们是飞不起来的，还是乖乖地从里面出来束手就擒吧！”
“怎么办？”
我已经被现在的阵仗吓傻了，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见到电视里出现过的国家级军方大人物。
“先假装下去，‘红隼’——”
钟霞早已卸下身上的安全带及固定装置，打开了舱门安全阀。
手握着黑色的匕首，她表情严肃地冲正在从驾驶位上下来的“红隼”摇了摇头，
“我去抢动力装置，你保护好‘雏燕’，不要远离舱门，我一得手就用‘瞬递’传到你这里——”
“那你怎么办？”
虽然我听不太懂钟霞话语里包含的某些特殊词汇，但我还是能明白——她这是想牺牲自己，优先让我和“红隼”逃离地球。
“我？”
似乎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般，她愣了一下，旋即脸上浮现浅笑，视线落在我脸上。
“放心吧！”
仿佛就只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般，她如此轻柔地说着。
我并不清楚她这么做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只是茫然地看着这位眼神决绝的漂亮女子。
然而，钟霞并没有给我更多思考的时间。
“叮——”
厚重的舱门瞬间开启，她如鬼魅般闪身冲出船舱，娇美的身影转瞬在视线中消失。
“任务优先！一拿到装置就启动飞船！”
空留她命令般的声音在船舱内回荡。
外面很快就响起连续的枪声，似乎还有男人的惨叫夹杂其中。
从我的位置，可以看到二楼上的那位军官模样的中年人立刻拉下了脸，目露凶光地瞪着自己。
——应该是看不清楚飞船里到底有什么，刚才钟霞就给我解释过这艘飞船的外壳虽然是透明的，但只能从里往外看清楚一切，外面的人则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
“红隼”叹了一口气，从驾驶位快步走到我身旁，帮我解安全固定装置。
“喂！可别想着逃跑，跟着我出去！”
“……”
这个外国女人到现在竟然还不相信我？
不过，倒也不能怪她。
毕竟我是她们的俘虏，有点脑子的正常人都应该不会相信一个俘虏在这种状况下不会想着逃跑。
但是，我并不打算与“红隼”计较，只是听话地跟着她走出船舱。
“江流？！”
听到扩音器中传出的声音时，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寻找，终于在刚才那位军方中年人身后看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妈？”
我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冲那个熟悉的端庄身影嚷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果然是冲着你去的。”
但是，老妈根本没打算回答我的疑问，或者说自始至终她都是在回答着自己心中的疑惑。
双手环抱在胸前，老妈面无表情地盯视了我两秒，然后缓缓抬起头，视线移向二楼楼梯口的方向。
——激烈的打斗声、不时发出的枪声，都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由于被墙体阻隔，我无法看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是钟霞干的。
“回来吧！流流！”
蹙起眉毛的老妈重新将视线落在我脸上，我发现她似乎恢复了一点往日我所熟悉的表情。
但即使是这样，我仍然感到很陌生，很害怕。
“外面的世界并不适合你，她——”
“呯——”
突然乱入的黑影即刻打断了扩音器中老妈的言语。
枪声响起的瞬间，那名拔枪的中年军官已被骤然闪过的蓝色闪电击中胸口。
持续的青烟从翻过二楼护栏坠落的臃肿身体上腾起。
——钟霞已经突进到老妈面前，那名当局的军官大人物已被她一招毙命。
老妈也似乎因此有些吃惊，微微蹙着眉，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钟霞。
“不要伤害我妈！”
当看到刚才还在军官手里的黑色正方体已不知什么时候飞到了老妈手中后，我突然意识到再这样呆呆地看着会产生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于是赶紧朝正在与老妈对峙中的美丽背影大喊起来。
然而，钟霞似乎也没有立刻就要动手的意思，她只是保持着刚才与中年军官搏击后落地时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眼神……跟那时候不一样了呢……”
听见扩音器中老妈没来由的言辞。
“是吗？”
简直就像是在同钟霞在交谈一般，我听到老妈这样的反问。
但我却无法确定钟霞是否真的也说了什么，又或者说只是老妈在自言自语而已。
老妈的只言片语通过扩音器传入耳畔，这让我顿时有些迷惘。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已经定格的瞬间。
“呯——”
巨响自上空传来。
茫然看去，巨大的白色手掌穿透钢筋混凝土墙壁，缓缓伸向二楼的平台。
“啧！果然派我试验新机型是假，送这东西才是真吧！”
“嘶——”
当听到“红隼”不满的抱怨声时，后颈处已经被一阵冰凉的酥麻感袭击。
“你要干什么？”
我惊恐地望着一脸无可奈表情的“红隼”。
“让你早点进入到觉醒状态而已，放轻松点儿！埃兰博士的特效药应该不会有副作用的。”
耳畔传来“红隼”平静的声音，却感到意识像要离开身体似的，竟然有些飘飘然的错觉。
但是，她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觉醒？
埃兰博士又是谁？
她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
我难道又要昏迷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噗通——”
猛然间，感到自己的视线出现了某种幻觉。
——飘在了半空中？
不！
这哪里叫半空，明显是在高空好吗！
而且还在急速的下坠，就像失事坠地的飞机一般，急速穿过云层，直达地面。
俯视着夜色中的城市，明显感到自己将要坠落的那个地点是一栋白色的长方体的建筑。
咦？
等等！
那个正扒开白色建筑屋顶的东西是什么？
一、一……一个巨人？
不，并不完全是人！
而是一个怪物！
像人一样直立着的，却拥有如节肢动物般坚硬光泽外壳。
一只白色的巨型怪物。
但是，我在哪儿？
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后，视线陡然切换。
“呯——”
听见正前方传来的声响后，我下意识地望过去。
急速下落的巨大石块正砸向地面，努力想要逃离巨石威胁的姣美身影正一瘸一拐地挪动着脚步。
老妈站在先前所见到的那只巨型白色怪物的手掌上，冷漠地注视着巨石将要砸中钟霞的一幕。
“不要！”
几乎毫不犹豫地喊出口，伸出手去，想要阻挡石块。
然而，却发觉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视线恍惚，感觉自己一拳砸碎了博物馆的屋顶，飞快地用右手挡住巨石。
“呯——”
轻微的触感从右手背上传来。
石块因为触碰到我的身体而粉碎，钟霞则蜷缩在我的手心中，一脸心有余悸地表情。
不过，看样子并没有受伤。
嗯？
怎么会——
为什么？
我……我的手——
终于察觉到那根本就是不正常的一切，瞬间找出不合理之处的自己惊讶地看着那双巨大的仿佛节肢动物般拥有坚硬光泽的鹅黄色右手。
怎么会这样？
我恍然想起三天前，在那栋废弃的别墅中，自己也曾有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变成一个怪物的梦境。
不过，那个真的是梦吗？
那么——
难道说现在也是梦？
不不，完全不可能！
因为、因为我居然用手掌托起了钟霞，将她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接着，这个怪物般的“自己”又转过身去，将那个愣在原地的自己和正在冲“自己”眨眼睛的“红隼”一并抓起，全部塞进了“自己”的胸口。
虽然感觉有点恶心，但是之前刚开始意识到自己变成怪物的恐惧感迅速衰减。
——或许是因为“自己”救了钟霞的缘故。
“流流，你确定要去外面的世界了解真相吗？你真的要跟她——她们去探寻一切吗？”
疑惑间，我突然听到扩音器中传来老妈略显伤感的声音。
我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似乎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似乎对变成了一只巨大怪物的我一点也不惊讶。
我彻底零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完全搞不清楚。
突然间发觉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老妈，一点儿也不了解我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我所生活的这个世界。
“我要去！”
尽管无法发出声音，但似乎我的眼神已经让老妈明白了我的意思。
到了这种时候，就算她不同意，我也要去把一切都弄明白了。
“唉！好吧！”
老妈似乎有些神伤地捏了捏眼角处的鼻梁，摇了摇头，却淡然地朝我一笑。
“去吧去吧！妈妈不阻拦你了，就让你自己去看一看你所想要知道的真相究竟是多么的丑陋,多么的残酷吧！”
没想到老妈这种时候还是表现得如此理性，一如既往。
冲她点了点头，我蹲下身子，脚尖猛地一用力，身体旋即窜向漆黑的天幕。
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系列动作的含义后，我突然有些难以置信起来。
——我竟然想就这样么跳到外太空去？！！
这可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做，可以完成这个疯狂的想法。
明明就是第一次拥有这样的身体，这样奇怪的体验。
风声在耳边呼呼直响，身体犹如一枚火箭，笔直急速地穿越着云层。
“江流！江流！你慢一点！”
突然听到耳畔传来“红隼”那急促的英文短句。
“怎么了？”
咦？
我突然发现视线回归到自己本来的身体中，竟然可以开口说话了。
“好好利用你的能力啊！”
“红隼”没好气地冲我嚷嚷着，
“让你觉醒可不是让你胡来的，‘夜莺’现在受伤了，不要那么粗暴好么？她的身体可承受不了你那超过每秒15马赫的速度……”
十、十五马赫？
我自己都被吓到了！
还真是怪物！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对了，你说的能力是怎么回事？那个鹅黄色的怪物是什么东西？你说它是我？”
“别着急……”
面对瞬间吐出一连串疑问的我，钟霞吃力地摇了摇头，冲我微微一笑，
“慢慢来，后面你会了解一切的，试着放轻松点儿，想象着它就是你，你就是它，你们的意识是共通的，很快你就会习惯它的存在了。”
“可是——”
嘴唇立刻被柔软的食指堵住，钟霞凝眸注视着我，再次摇了摇头。
我知道好坏是要接受事实了。
于是，试着按照钟霞所说的，缓缓闭上眼睛，让心沉下去。
再次意识到视线被切换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在云层的上端。
身体还在急速飞向深邃的天空，只是速度的确因为自己想要慢下来的想法变得慢了一些。
然后，我可以继续感受到那个处在“自己”身体里的自己的所有想法、意识、感官。
“这样就好！做得不错！谢谢你，江流！”
视线转瞬切换，看见钟霞温柔的笑脸。
“唔……”
“那么——‘红隼’？”
“干嘛？”
“应该可以跟埃兰博士联系了，让他打开波段自适应系统，好让‘雏燕’跳出地球的‘玻璃罩’！”
“哔——”
吐着舌头，“红隼”有些不情愿地到一旁调试卫星电话去了。
“那么，之前多有得罪，希望你能原谅我，尽管这么说有些强人所难，但在这里我真心实意地给你道歉！”
说着，钟霞便要拖着受伤的身体站起来给我鞠躬。
“道歉什么的，早就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你说话算话履行诺言，真的让我看见世界的真实就行啦！”
赶忙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坐在“地上”，我也报以微笑。
……
“尹博士！”
白色的巨型怪物瞬间消失，从巨大身体中出现少年有着齐耳的长发、英俊的脸庞，他追上前面一身白卦的中年女人，满脸不解地问道：
“就这么放您儿子——江流大人去外太空，真的好吗？您就不怕他——”
“没什么不好的！”
头也不回地，被称为“尹博士”的中年女子继续在前面走着。
但是，只走了几步，她就停了下来，转身望着远处青黑的天际。
那里，此时留下一道笔直向天的淡黄色的轨迹。
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缓缓吐出结论：
“放心吧！那孩子一定会回来的！”
“为什么？”
“知子莫若母，我了解他，他若知道全部的真相，他一定还会回来我身边的，因为他可是我的儿子啊！”
……
——地球历2033年7月3日凌晨，实际上，真正的时间应该是宇宙通用历2257年7月26日，这一天，我的世界被改变，世界亦因此迎来变数……
（第一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