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白了,控方并不能百分之百的来确认被告的罪行,目前所给出的诉词无非就是在控方检察官的个人揣测下成立的。”乔雪忆趁着讨论热度还在,继续将案子所存在的其余可能性一一阐述,“这种控诉看似牢不可破,实际上不堪一击……”

尉迟安娜双手一拍木桌,打断道:“那么你的说法又算什么?辩方所给出的猜测纯粹就是胡搅蛮缠。”

“这不是胡搅蛮缠,这也可能是事实,审判长,就以目前所给出的死亡报告信息来看,根本无法排除意外身亡的可能。”

“我问你,被告为何要在案发当日拿着受害人家中的撬棍回家?”

对啊……这又是为什么?乔雪忆心说这种问题你问我我也答不上,但既然你都拿着这个牛角尖不放,那不也正在某种意义上说明检方无计可施了吗?

“被告如果没有做这些不可告人的事,那她根本不可能会去隐藏撬棍。”尉迟安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沉不住气。

而这一问恰恰问到了所有人心中对案件所猜想的重点。乔雪忆不禁屏住呼吸。她虽不知问题的答案,但却深知这段检方疑问其中的含义。

“审判长,我申请询问被告。”

只要自己的被告能撇清撬棍与死者的关系,那么这场庭审基本也就赢了一半。

“本庭批准。”

“被告。”

“在、在!”

乔雪忆看向了梅雨默的方向,“为什么要拿着那么危险的东西回家?”

然而,被告席上的梅雨默却支支吾吾。

“因为、因为……那个……”

“被告无法给出理由,因为那是凶器。捏造谎言的表情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尉迟安娜当即替她回答,显得十分紧张。

“控方检察官,请不要打断我的询问。”乔雪忆对反应突兀的尉迟安娜感到相当不满。

法官警示,“尉迟检察官,先让被告把话说完。”

被法官劝告后的尉迟安娜舒缓了紧绷的脸,再一次的平静了下来。乔雪忆见状后,二度把视线聚焦在了梅雨默身处的被告席。

她十分懊恼的心想:拜托了,就算是难以让人信服的理由也没关系,但请一定要发言,千万不要保持沉默。

“难道被告要实行沉默权吗?”法官冷冷地询问。

这个令人熟悉的词汇不禁让乔雪忆打了一个寒颤。

“沉默权……”

广义的来解释沉默权,无非就是所谓的“我保持沉默”。嫌疑人在出庭受审时,有保持沉默而拒不回答的权利。并且是受刑事追诉者用以自卫的最重要的一项权利。

在场的人多少都会有一点相关的法律知识,也都应该知道被告在这里回答保持沉默的意义是什么。无非就是话题接触到个人隐私,或者证词会对自己的处境不利。

在这种情况下,若梅雨默无法给出妥当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何会携带撬棍这件事,合议庭立马就会对辩方接下来的一切说辞产生相当程度的怀疑。

如此一来,松本镜与乔雪忆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极有可能付诸东流。

“我是为了——防身。”

“哦,防身啊……啊?”

突如其来的发言中断了法庭内沉默的蔓延。

“你说……防身?”

连同法官在内的众人都一同看向了被告席的方向。

“什么?”

控方与辩方异口同声。

“我带撬棍,是为了防身!”梅雨默大声地说出来自己按捺已久的想法,“我说的是真话。”

“你拿那玩意儿仅仅是防身?”

这种理由……貌似也说得通?

不、不对,不该怀疑自己的委托人。既然她说是防身,那就当成事实。总而言之能开口就好!咋一看漏洞百出的理由,却让还在哀怨中的乔雪忆变得有些窃喜。

尉迟安娜举手,“审判长,我反对!这位被告的说辞完全不具有可信行。”

“人家说防身就是防身,不可以吗?”乔雪忆尽可能维护道。

“案发时间在夜间十点半到十一点之前,这段时间就连部分公交车和地铁都还没有停运。大街上还有巡逻的警察,与大片刚从加班中解脱的青年。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梅女士又不是住在城市的偏远地区,何来没有安全感可言?”尉迟安娜的声音听着像是在卖力地嘲讽,“辩方,我问你,你见过几个十来点钟就拿着管制刀具游走在大街上的人?”

“我反对,这只是你的主观看法,尉迟检察官!你对自身的安危状况毫不在乎,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们被告不可能带着防身工具出门。”她振振有词地反驳道,“因为你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带着撬棍,所以这一段说辞本身就是以你自身做标准,没有任何意义。”

“我任何时间段都不可能带着撬棍出门。”

乔雪忆缓缓地打了一个寒颤。这是她在编织谎言的一种表现。

“那就请你跟被告一样,把撬棍理解成防狼喷雾一类的东西。”

“笑话,什么叫跟被告一样?防狼喷雾怎么能跟撬棍归为一类!”

“在被告的眼中,撬棍就是用来自我防卫的,她从未想过把这个东西当做凶器。所以撬棍不仅可以和防狼喷雾归在一起,还可以解释她为何要带着撬棍回家。”乔雪忆用眼神瞥了一眼梅雨默,“被告,我说的对吗?”

“嗯嗯!就跟乔律师说的一样,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一个人在附近人生地不熟……”

她也极为配合的跟着辩护思路在点头附和。

“无稽之谈!”

“控方检察官,辩方就把话放这里了,被告就是缺乏安全感怎么了?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或许都有对这个社会存在不同程度的不安,你没有理由去怀疑别人的心理状态!总而言之,被告这段发言完全是可信的。”

“荒谬!审判长,辩方完全是在强词夺理!”尉迟安娜扯着嗓子吼去。

“冷静点检察官小姐,你为何不想想为什么被告要这么做?她开始对社会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就连下班后要带着防身工具,这难道不是你们公检单位该反思的问题吗?”

其实乔雪忆想说这明明是公、检、法等机构该反思的问题。然而自打她看到了法官肃穆的脸后,便立即改口为“公检单位”。

尉迟安娜有些失落地望向了合议庭的方向。

“我反对!审判长,请不要信了她的鬼话。”

法官来回打量了一下俩人,“……反对无效。”

“什……什么?”她首次对法官露出这般不堪的神色。

“首先本庭先说清楚,我们讨论的是撬棍是否有成为凶器的可能。经过辩方与被告的说法后,控方貌似并没有相应的证据对其驳回。”

“本人……”

“一日法庭上,合议庭会对被告优先采取无罪推定,在被告与证人的发言,没有相关证据能证明其说法真伪的情况下,法官将优先采取信任被告的态度。”

“谢谢您审判长!”

乔雪忆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法官真诚鞠了一躬。

“啧。”

“控方检察官,本庭认为辩方律师的推测在理。若是真的存在意外身亡的可能性的话,这个案子就算走向了另一个局面。”

“很遗憾审判长大人,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么说控方也认为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对了,你们有拿案发现场的全部家具去和撬棍端口做过对比吗?”

“控方……”

“有吗?”

尉迟安娜翻翻白眼,“……没、没有。”

“辩方律师所说的推理尽管发生概率很低,但还是有发生的可能。既然这样,法庭就不能忽视。”

“控方……了解了。”

法官随即而来的休庭宣告打破了两人的争辩。

“上午的庭审就进行到这里,先暂时休庭两小时。”

尉迟安娜沉吟良久,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她甚是无奈地选择了憋在嘴里。

乔雪忆从她的眸子里看得出一副的苦大情深神色,像是故意以沉默特意回避辩方的疑问,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怕说错话而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合议庭在经过商讨后认可了乔雪忆为被告做的辩词,既“死者意外身亡”存在探讨的必要。只不过这样的说法让许多听众产生了质问声。

意外身亡这种说法存在发生的可能性,为什么连这种最简单的可能性也会被检方忽视?若辩方律师的推理无误,这岂不让原告人大张旗鼓地在法院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有人会这么想也是在庭审人员的预料之中。

根据新闻记者们的相关了解与近几年的抽样调查记录,全国的有罪上诉成功率已达到了99%,既一百个刑事案件中被告人会有九十九个被判有罪。普遍一致的裁决结果也证明了咱们国内的执法力度就是如此雷厉风行。

检察机构必须同时兼具公正性与威严性,谁叫它代表了我们国家的司法正义。控方检察官虽说年轻,可毕竟也有丰富的上诉经验。

然而这次的尉迟安娜对乔雪忆的正面说法没有任何采取驳词的打算,足以让所有人感到意外。

在伴随焦躁的冗长沉默中,法庭依次有序的驱离了听众与庭审参与人员。法院外既没有事件记者那种丰富热烈的气氛,也没有争分夺秒的忙碌景象。

各路报社为记者们下达的采访工作是从上午十点开始,至少直到下午三点才能结束,偶尔也有延长到五六点的时候,所以大家也是早早做好了饿肚子的打算。

可这次的庭审在午时前下达的休庭命令,着实令在场不少记者感到手足无措。意外身亡这种推理假如真成了事实,最直接的后果,便是让网络媒体所编写好的“震惊!貌美女刽子手背后的不伦情!”等剧本丧失了存在意义。

连调查步骤的一环都会省略掉的警方与检方,还能在法庭掀起什么波澜?所以有人早已心觉,这样下去案件大概也没有了报道的必要。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做好了口诛笔伐检方的打算,以抹黑尉迟安娜为目的做措辞,试图从另一种角度博取网民的眼球。尽管这么做有些冒风险。

躲开心情复杂的地方媒体队伍后,嘈杂的议论声也跟着消失殆尽。乔雪忆只身一人踏上了车道,做好了深入调查的准备。

【1】

“我记得所长说过,就是这里。”乔雪忆轻声说。

去公交站前她就打过松本镜的电话,本来想简单地慰问了一下对方的身体状况,顺便了解一下死者尚寅的生前住址。

哪知电话那头一点一边嚼着什么东西一边嚷嚷着“怎么这么快就败诉了,我刚点了几份烤翅的外卖你一起过来陪我吃吧,别气馁啦下次还要机……嗯?休庭啦”这样的含糊不清还满不在乎地一番话。

乔雪忆越来越摸不透这位八面玲珑的上司。

在雨后泥泞的道路上颠簸了近半个小时,绕城巴士才停在了一座湖边小区的站台旁。乔雪忆匆匆下了车,按照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信息寻找着尚寅家门牌号。

这种高档的别墅社区总是人迹稀疏,私家车位也空如也也。乔雪忆感觉有人会出现于社区后院都会是相当稀奇的事,她还担心要是自己在小区里迷路,到时候连问路的人都没有该怎么办。

出乎她意料的,刚进小区没两步,乔雪忆便发现附近一栋装横精致的二层拱顶别墅,在阴天下亮得像个灯笼。

别墅的大门敞开,几位身着警服的人员时不时来往于花园与灯火通明的内室。乔雪忆犹豫着走了进去,止步于绕铁栏拉起的黄线前。

花园里一位戴着医用白手套的青年民警惊了一下。

“你是哪位?”他朝乔雪忆望去。

“我是负责有关屋主案子的律师。”

“律师?你把证件给我看看。”

“啊这个……”乔雪忆愣了一下。

在法庭代入律师身份后她差点没回过神自己还是个考核中的新人。到这时她才心想,我这不是实习吗哪里来的资格证?

“你是今早庭审里的律师吗?”

“对对!”乔雪忆神色得意,“梅雨默的辩护人就是我。”

“算了证件不用给我看,就算你是律师也不能随便来案发现场。”还未等乔雪忆开口,民警态度一转,不耐烦地抛出了命令,“搜集证据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以后也不准私自来这里,这是违法行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什……我!我有权对我的被告人负责!警方的行动会直接影响庭审结果,所以请让我进去!”

“不行,我对律师没什么好感。”

“我要和你们警队谈。”乔雪忆也十分强硬,丝毫不服输。

“你这是什么口气,有你这么和警察讲话的吗?”

还什么口气呢,你以为是老娘想来这里的吗?要不是那个神神叨叨的女上司在审理半途嗝屁,这种遭人埋怨的活会轮到我来做吗?她原以为这次的工作就是陪同所长听审罢了。

从开庭、控诉、辩护到被告发言、询问,最后条理清晰地给出判决,今天的工作就顺利结束了。可她哪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要是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乔雪忆根本不会傻乎乎地跟着松本镜跑。

虽然律师正式资格证件也很重要,但她大可以找个借口溜之大吉,待事情结束后再回来继续缠着松本镜实习。

所以这都什么事儿啊!乔雪忆原地跺脚,气愤地咂嘴。

“小王,你吵什么呢?”

屋内传来了某位男性的寻呼声。被称之为小王的警察当即打住了唠叨,朝玄关敬了一个军礼。

“白队长!”

玄关内走出的中年男人身躯凛凛,个头比乔雪忆和青年民警高出了一个脑袋。男人的皮肤呈古铜色,鬓角的寸发虽已半白但又十分整洁,年纪估约着四十来岁。

哪个警衔……乔雪忆缄默片刻,将余光扫过在了男人的双肩。对她而言稍微值得一提的地方便是男人警服上的肩章,洁白的橄榄枝并列两枚四角星。

连乔雪忆这类刚踏入社会不久的女生也大致懂了眼前的男人处于何种地位,虽说这方面知识不过是她从电影了解到的。何况,她跟前的年轻民警见状后当即绷紧了面部肌肉,一反之前的张狂态。

这个被叫做白队长就是这片区域的老大没错了。

“这不是乔律师吗?”男人松缓了眉头,一下放松了警惕“我是这里负责这片现场的警监,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讲。”

“您认得我?”

“那当然,今早的庭审我也有旁听。你的发挥还行,只能说不愧是松本镜女士看中的人。”

竟然直呼所长的名字,这个男人难道是所长的旧识?乔雪忆心想。

她尴尬却不失礼貌地微笑道:“没想到你也认识所长……请问您贵姓?”

“我姓白,叫白志诚。”

“你好白警官。容我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被告梅雨默的辩护人乔雪忆。”乔雪忆示以敬意地低了低头,“希望您能带上我一起调查,协助我完成庭辩工作。”

白志诚脸色暗淡了几分,为难地考虑着乔雪忆的提议。

“这个可不好办啊。”他语重心长地说。

“我不会妨碍你们的工作,这次就大致了解一下死者住宅的建筑结构,这花不了各位多长时间。”

“严格来讲你对我们来说只是门外汉,虽然不会碍着取证,但也对我们的调查起不了帮助。”

乔雪忆恼怒地挠了挠头,心说真是一个比一个顽固!

“今天的二次取证本身就是一个例外。老实说我可以保证我们小组早在开庭前就给这屋子来个一个地毯式搜索。”白志诚继续絮叨,“如果真按乔律师你的推论受害人存在意外身亡的情况,屋子里的家具必然也会有残留的蛛丝马迹。不论是头发、皮肤组织、指纹、汗腺分泌物等等搜查科都不会放过。”

“可检方确实没有在法庭上注意这个问题,这不难道不是你们的疏忽吗?”

“很抱歉这跟警方无关,我们只是接到了检察院下的通知,说当下收集的证物已经足以证明被告有罪,搜查科可以收队。可哪知道现在搞出了这种名堂?”

“这么说……这真是尉迟安娜的锅?不应该啊……”

“要是发现了之前忽略掉的证物,我们警方一定会果断地交到你的手上,所以乔律师你大可放心回法院的休息室。”

白志诚不再说话,转而深沉地盯着凝思中的乔雪忆。

她抬起眼帘,冷冷地看了一眼正前方那座点亮了全部照明灯的拱顶别墅。尉迟安娜的所作所为渐渐浮现在了乔雪忆的脑海里。松本镜上庭后无理由的晕厥、法医报告里对致命伤等描述的疏忽。撬棍、颅内出血、不由分说地选择背叛恋人的证人单冬……

尽管只是直觉,但乔雪忆目前确信了一件事:这个案子还隐藏着更大的猫腻。

“……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她打破了沉默,幽幽地说。

“哪里还有不对?”

“白警官有了解过梅雨默的为人吗?”

“我了解她干嘛,警察可没兴趣调查嫌疑人的人品,犯法就是犯法,她性格上的问题对案件起不了任何帮助。”

“可我是律师,我必须无条件信任我的委托人。但是信任感这种东西太模糊了。”

乔雪忆有些懊恼。她看过梅雨默在拘留所撕心裂肺的痛苦模样,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

她低声阐述:“只有必要的情况我才会调查她的生活起居,这对我深入嫌疑人的内心有极大帮助。女人想要摸清另一个女人,实在是太困难了,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

“你这么做就能胜诉吗?”白志诚反问、嘴里哼哼了两声。

“我……我也不知道。”

“哎,那你还这么顽固。”白志诚叹了口气。

他其实对乔雪忆的偏执并不在意,反而还有点欣慰,心觉这个大学刚毕业的律师对工作能够这么上心,还得多让自己的手下学学。

乔雪忆沉默了很久,“我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胜诉。律师若只是为了胜诉,手段实际上有很多。虽然这种话轮到我来讲并不太合适。”

“律师不就是为被告人争取最好的判决吗?”他顿时反问,“利益链是总是息息相关的,反正没人会找一个没法帮自己胜诉的律师。”

“你这么说也对,但是……最好的判决不一定是最合理的。”

“哦?”

“若是事实近在咫尺,却选择视而不见,这倒是与我的精神背道而驰。”

“你的精神是什么,说来听听?”

“……黄金精神。”乔雪忆心情很差,但意外地笑了声,“律师偶尔也是,即使明知有些事必败无疑,也得有勇气去接受挑战。哈啊,反正你是不会理解这种心情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啰嗦。乔雪忆倒是希望自己活得像某本漫画里的主人公,为了心中的爱与正义哪天果断赴死,留下令人铭记的黄金精神。这得多帅气啊!

可生活毕竟不是漫画。正直的人太过容易得罪人,就连她那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堂姐与老爸,偶尔也要靠撒谎来支撑自己或别人的面子。

所以照那种热血漫男主角的性格过下去,乔雪忆哪天可能连饭都吃不上。说着悲哀可这也是现实。何况别人死了还能当个流芳千古口口相传的大英雄,我等屁民死了大概还没个像模像样的坟头。

“……”令人意外的,这次轮到白志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听完乔雪忆莫名其妙的自说自话后,他照旧无动于衷,脸上没有任何起色,没人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罢了!”乔雪忆故作潇洒地转身,背对白志诚挥了挥手,刻意掩盖起了自己的失落。

不过顷刻,白志诚缓缓开了口。

“你要进来的话,记得把手套和鞋套带上。”

乔雪忆猛地转过头。

“真的可以吗?”

“无妨。”

“怎么突然就……”

“哦对了,提醒你一句,案发现场不准拍照。”

乔雪忆愕然了三秒,随后才心满意足地绕过了之前与自己喋喋不休的青年民警,迈着小步随白志诚进入了别墅。

【2】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这间高档住宅的内部。阳光斜射入玄关,斑驳的光影映出了身后饰有镂空浮雕仿木制大门。一旁鞋柜上方依次摆放着纹有鱼藻的白地青花瓷罐,而通往内室的两侧墙壁则挂着她从未见识过的水墨风景画。

乔雪忆在打量画作的过程中出了神。压在每一副挂画右下角的淡红肖形署名体,统一为难得一见的晚清楷书。按照早些年大学选修的国学课里的说法,她勉强可以推断出这是仅在清代名家中流行的一种篆刻方式。

若要细估这些古董级家具的价值,大概只能拿城市一环高档公寓的全额房价来才能与之划等。

“署名内容全是名号章……这些都是古董啊。”尽管压低了说话声,但她难掩的惊叹语气一下引起了路过的几位搜查科警员的不满。

“你不会忘了你是来干嘛的吧?”

白志诚好生叮嘱,跟着顺手打发走了对乔雪忆颇有意见的同事。

“这里的家具加起来或许能买下三四个座这样的房子。”

“然后呢,钱又不是你的。”

“我只是觉得……”

这话她不好说出口。她一下觉得梅雨默若那种急需经济来源的无业女青年,长时间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没有一丝贪念是不可能的。可这些并不是作为辩护律师的乔雪忆能深入考虑的内容。

某些太不中听的话还是不要被人听到,免得会被批判说乔律师喜欢背后污蔑委托人,绝对不要跟这种律师来往……等种种内容。

“愣在那里做什么,进来这里来。”白志诚将乔雪忆拉回了神。

“好。”

她没了欣赏这间奢华的建筑结构时间,直直跟着白志诚进入了客厅。

复数的灯饰闪烁着冷冽而刺眼的亮光。乔雪忆蹑手蹑脚地步入了占地一百二十来平的客厅,脚踩柔软的雪绒地毯,一眼望去尽是奢侈的空间。

内室的设计自是不用说,昂贵的黑色皮革沙发摆放在一面玻璃墙的正前方,榆木龙雕茶几后方的第二面墙是通往二楼的宽敞过道,过道尽头的转角则是通往里屋二楼的扶梯。

乔雪忆在四处简单地走走,她优先来到放有盆栽的墙窗前,看见了窗外院子里高高的栅栏,盘绕着妖艳的玫瑰荆棘。看到这里她才不禁发寒。

如此名贵多的装饰却遮也遮不住房里的压迫和冷清。乔雪忆心说,毕竟偌大个别墅,却居住了两位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对了,这间屋子有园丁吗?”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问,“花草打理的整齐精细,后园里栽培的植被也很讲究,梅雨默应该没有对这方面的研究,所以我觉得屋子里至少请过一位园丁。”

“有一位跟死者年纪差不多大的女佣。”白志诚跟着回答。

“她人在哪里?”

“案发后她不在现场,而且有不在场证明。屋主死后我们审讯了女佣,确认她没有嫌疑后就放她回了家。你这是在怀疑她?”

“与其说是怀疑,不如说我是希望了解清楚这一家人的关系。”

她的脑海内简单勾勒出了这户人家的关系网。屋子的主人与两名没有任何血缘的关系女性久居在同一屋檐下。

在照顾屋主的闲暇之余,年长的女佣负责打理外屋,年轻的女佣负责整顿内室。屋主虽患有不治之症,可因两女的照料有方,这间住宅内的日子过得富裕和睦。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上个月,屋主因颅内出血而逝世,警方锁定第一嫌疑人为与屋主年纪相差甚远的梅雨默。同时就在悲剧发生前,身为死者的屋主立了一份金额庞大的遗嘱。

“有些事我觉得不是巧合。”乔雪忆肯定地说。

数额巨大但继承条件模糊的遗产处理报告,屋檐下无法看透想法的两人,以及死者生前在这间别墅内过往的点滴。

白志诚察觉到了她的疑惑,“如果你觉得女佣也有嫌疑的话,倒是可以在法庭上把她叫回来作证。她就在市内,哪里都没有去。”

“这还不是主要问题,得先调查一下死亡原因。白警官,你能带我去一下死亡现场吗?”

“行、跟我来。”

白志诚用眼神与取证中的同事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搜查科明白用意后,便没有对乔雪忆稍加阻拦。

两人随即与前往了安置有楼梯的走廊。乔雪忆与白志诚脚下的大理石台阶正前方,细致的画上了呈“大”字的扭曲人形线。

“尚寅死在了这里。”白志诚指着地面。

“说个可能听起来很傻的问题。他有没有可能是从楼梯上自己摔倒摔死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最开始大家都在这么想。可你也知道,事发这么久我们连嫌疑人都拘留了,所以这种想法肯定是早早排除掉的。”

“我能问问警方这么断言的理由吗?”

“外伤,”他干练地指了指人形白线的四肢部位,“造成后脑颅内出血的摔倒力度,至少也得是从最上层的台阶滚下来,然后好死不死的头先着地。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之前说的……”

“四肢没有外伤。”

“是的。”

乔雪忆若有所思地扶额,“如此高度的跌落,全身皮肤却没有任何跌打损伤。”

“甚至连四肢的关节也没有受损,所以法医才断定尚寅没有从二楼跌倒身亡的依据。”

“完蛋了……”

“这下你没话可说了。”白志诚接着踏上了楼梯,“要上来看看吗?以乔律师的性格,不把这里走遍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吧?”

乔雪忆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望向了早已走到里屋二楼的白志诚。她二话没说,离开了一下空无一人的走廊,只身迈向了开着白炽灯的卧室区。

她上楼的速度很慢,一层一层地缓缓跨步。熟思中的乔雪忆边数着台阶,边观察直梯的扶手与护栏。她想要尽可能地在脑内还原死者生前上下楼梯的模样。

半分钟后,两人在二楼碰了面。

绕过楼梯上方的木制平台就是住客们的卧室间。如果不算上这里的内室,别墅的二楼可以驻脚的地方大约只有十平米的,一位成年男子七八个大步就可以踏遍这里。

“这里是梅雨默的卧室。隔壁这间是女佣的,尽头是尚寅的房间。”他简介有力地对乔雪忆介绍了二楼的结构,随即摆了摆手,打算转身离去,“好好调查到心满意足吧。”

“等一下!”乔雪忆顿时叫住了白志诚。

“咋了咋了。”

“你就打算这么下楼?”

“不然呢?我还想去屋外抽根烟,怎么,你也要抽?”白志诚从警服口袋里夹出两根散中华。

“我才不抽烟。我是说啊,我又不是公安部人,你不在这里盯着我吗?”

“你盯着你干啥,你都跟我女儿差不多大了,我才没兴趣和你干瞪眼。”

“白警官,我说正经的。”乔雪忆无奈地轻呼一口气,“感谢你的宽容,说真的,你一走我这就算是非法调查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哦,你说这个啊。”

“你有没有考虑过,说不定我会为了被告人做出变更案发现场的举动?”

白志诚肃穆地歪过头,打量起了一脸认真的乔雪忆。可他看似严肃的神情只坚持了两秒,随后便是淡淡一笑,眼角笑出了显眼的鱼尾皱纹。

“乔律师话肯定不是那种人。你压根就不像是个会追名逐利的家伙……但我觉得名利可能会反过来找你。”他说。

“哦?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白警官是这么看我的。”

“嗯,其他律师我还不敢打包票,但说你要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我还真想象不出来。”

“可以方便透露下对我产生这种看法的原因吗?”

“大概是因为我女儿跟你说过同样的话吧。”

“您女儿?”

“‘明知必败无疑,也要接受挑战’。”

“你是指这句话啊……那我只是随口一说。”

“还有你说那个‘我不想与精神背道而驰’……,黄金精神啊,这个词听起来很不错。”他抚摸着胡渣,“是出自漫画里的吗?我女儿也老喜欢提这个梗。”

“呃、不不清楚。”乔雪忆忽然一结巴,紧跟着尴尬地红起脸。

原来你早就知道是这漫画里的台词!这些话明明她自己说着倒没什么感觉,结果听到白志诚一复述就令她浑身鸡皮疙瘩。

“我女儿马上升高三了,有空的话你可以陪她聊聊天,和她做个朋友。”

“是、是吗,如果她想考城东大的话,我倒是可以给她介绍一下学校。”

“对啊,她还可能是你的学妹。”

两人一下聊起了闲话家常。白志诚与乔雪忆还不知自己正站在尸体现场的正上方谈笑风生,搞得压抑不堪的内屋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奇怪。

“可以问问白警官女儿的大名吗?”她突然问。

白志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她再次示意微笑。

“她嘛……”

“嗯!”

“还是算了,说给你听就感觉有些刻意而为,我就期待你们能有个戏剧性的相遇吧。”

乔雪忆毫不在意地摊手,“行行,不想说也无所谓。”

“调查满意后就要请乔律师你悄声无息地离开了,懂吗?带律师进来调查已经招致我部下对我的不满咯。”等他再次唠叨的时候,人已经走向了走廊拐角的台阶。

“……谢谢。”

待白志诚身形渐远,乔雪忆又朝楼梯方向礼貌地鞠了一躬。

【3】

女佣与梅雨默的房间在装横上很接近。但是她俩卧室的木制家具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给人的感受却和这间别墅的印象大相庭径。

两位住客的生活场所并无二致。角落铁制的单人床脱漆而粗糙,脚下的旧木地板上切下一溜狭长的暖色。屋内外显得格外阴暗,作为唯一通风口的窗户被装上了铁护栏。栅栏附近的锈迹被雨水冲刷,在青苔隐现的瓷砖外留下印记。

简略观察两间屋子几分钟后,乔雪忆又一言不发地寻起了某样恍然想起的物件。也在不久后,让她产生大量疑问的一件事出现了。

对梅雨默房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空寂。

“完全不像这年龄的女生住的屋子。”她冷冷地自语。

被告的心情乔雪忆忽然能够体会,甚至她还有一点同情被告。但这种同情绝对不是怜悯,反而是在感同身受后的一种对梅雨默的认可之情。

如此说起来,刚毕业的大学女性独自在外工作,起居和料理都只能靠一人完成,这点上乔雪忆和梅雨默一样。但就算如此,她也保证了自己的生活品质。不该有的家具或许不会有,但必要的物件绝对一样都不能少。

可是梅雨默的屋子却没有那些作为女性该有的东西,女佣的卧室也一样。苦苦寻找半刻,乔雪忆也看不到类似梳妆台的家具,就跟别说女佣能用的廉价化妆品了。

虽然还没到翻箱倒柜的那一步,但她也很认真仔细地搜索了两间卧室,就结果而言,乔雪忆甚至连张小型的镜子也没找到。

有点奇怪。

“是在厕所里吗?”

若女性的洗漱用品和化妆工具都放在那里倒也不是不妥,只是她觉得很寒酸罢了。对于一间售价千万的房子来说,这样节俭的起居方式实在是让人太过意想不到。

总而言之她决心下一步去楼上楼下的洗手间看看。乔雪忆快步走到了卧室的出口,将手放到了门的握把上。

就当她迅速推开了门的刹那,某种异样的违和感涌上乔雪忆的心头。

一股电流穿刺过了她的全身。突然,乔雪忆发觉自己的手已紧紧按压在了房门的锁口上方。她的掌心被金属握把牢牢的吸住,顿时无法动弹,仿佛被无形的铐链所束缚。

乔雪忆回过头,神情呆滞地定格在了原地,一言不发地瞪着手中的——房门握把。

根本没有任何外力阻拦她脱离梅雨默的卧室,而真正制止住她行动的人,正是乔雪忆自己。

“这是、什么?”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触碰这道门的瞬间会变得恍然无措。乔雪忆微动着颤抖的双唇,缓缓松开了握住门把的那只手。

乔雪忆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不禁以捂住下颚来保持镇静,接着又放空了自己全部不良情绪。思虑使乔雪忆听不见任何噪音,渐渐地脑内支离破碎的线索逐步拼接在了一起。

……有种大胆的猜想从她脑中萌生了。

乔雪忆不顾一切地踩着地板猛地冲下了楼,响亮的木制品摩擦声引得周围警员投来一阵不满的视线。这下她再次走进了客厅,脚踏那面从走廊铺至内室的雪绒地毯。

当她走下楼的同一时间,玄关的大门被熟悉的人缓缓打开。

在社区外享受完香烟的白志诚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案发现场,正巧撞见一脸兴奋地乔雪忆压低着裙角,以半蹲姿抚摸起了白地毯的一角。

“乔律师,你这是干嘛?”白志诚愣住了。

“我在扯毯子上的毛。”她回答地毫不含糊。

“你……你是小孩儿吗?”

“不是,我这在收集证据。”

“那种地方我们早就保存了样品,你想要的话直接跟我讲就行。”

“我需要的不是样品。”乔雪忆的拇指细搓着毯上的绒毛,“是真相。”

“你的脸色很不对啊,是在二楼有发现什么吗?”

“白警官,搜查科有调查过二楼的所有房间吗?”她反问道。

“翻箱倒柜地调查过两遍,所有的可行凶的物件都取了样。”

“我不是在指这个意思。”乔雪忆直直地站了身,神色凌冽地转向了白志诚,“我说的调查并不是在问有没有取证的事,我是在问……警方是否有对二楼做过大面积的铝粉与鲁米诺测试。”

“铝粉先不说,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做鲁米诺测试?受害人压根就没有死在二楼的可能,这个问题的回答我早就跟你说过,要让他从二楼滚下来绝对会有碰伤,而梅雨默一个人也抬不起近两百斤的尚寅。”

“是啊,我知道。”

“不、两个人抬也不现实!女佣那个年纪了已经……何况,他是颅内伤,几乎没有外溅血,血量不足以做鲁米诺测试。”

一串不带停息的连环发问搞得白志诚有点喘不过气。乔雪忆也只是很认真地聆听着,表情照旧毫无波动。

“这些步骤很花时间吗?”她问。

“不,实际上做起来也并不难,只是……”

“只是尉迟检察官急着开庭,我说的对吧?”

白志诚微微一哆嗦,接着故作冷静沉默了半响。乔雪忆这时才知道,白志诚刚刚差点就回答了“是”。

而对方的寡言状也令乔雪忆不禁浮想联翩,但唯独可以明确,这件案子还隐藏着更多的东西。

错不了,原告方那边也在试图隐藏这些事实。但尉迟安娜这么做的意义又在哪里?她这般心想,闷声抬起头仰视了一会儿天花板。

法庭之外的人情世故并不是咱们可以随意干涉的,律师只需要做到全力帮助委托人、以及在法律范围内使被告的利益最大化、最大化、和最大化。

因为很重要所以说三遍。若是松本镜在场,肯定会用着这番台词大力批评乔雪忆的胡思乱想。

“换个话题吧。如果我说,这些问题的答案我都知道呢?”

两人沉默片刻后,她才坦然地发问。

“你说你知道……你知道些什么?”

“准确来说是我大致猜到了一种谋杀手法,能解决目前你的全部疑惑。而且,那种手法在一人之力下足够具备可行性。”

白志诚被不断卖关子的乔雪忆卖成功引出了好奇心。

“……不妨说来听听。”他说。

“我能回法庭上说吗?”

“这又是为什么?”

“主要这么做是可能会引出真正的事实,但……事实未必能给被告一个清白……”乔雪忆双手合十,“这种事需要回法庭让法官斟酌。拜托了,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乔雪忆清澈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一头随时会咆哮而出的野兽。白志诚默然地绷紧了脸,不作声色地与之对视了三秒。

“搜查科!”他突然大叫。

“什么事白警官?”

“全部去二楼,带上发光氨,准备做‘潜血反应’测试!”

【雪与镜的交点·完】

修皓在默然中坐回了事务所的办公位,不断往窗外回望。不知何时,楼外下起了大雨。他的手臂因为长时间举着记事本的关系还有点麻木。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就在松本镜向他提起乔雪忆往事的时候,他就明白,曾经的自己多半再也回不去了。

理由很简单。松本镜曾事先声明过,梅雨默的审理是对乔雪忆人格影响深刻的一个案件。起码她是这样看待自己过去下属的。松本镜还说了,案子的真相在将来还很大可能会影响到修皓的工作态度。

但修皓是表示毫不在意。

只是接下来松本镜所复述的与乔雪忆的故事,在讲到中途就给她本人刻意打断了。

当时的修皓还连忙追问案件的发展,然而松本镜却摆出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声明自己因为意外服下安眠药给送入了医务室,对后续全然不知。

“要深入了解这个话题,就交给你去想办法。我希望雪忆不为人知的一面不要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松本镜故作深沉地留下这句话后,就坦然地给自己下班了。对梅雨默案子好奇心爆棚的修皓迅速翻阅了起了过去的庭审卷宗。

不过泛黄的皮革作业本所记载的内容,在乔雪忆完成住在搜查的那一刻宣告结束。往后无论修皓如何翻阅都只剩下了空白的纸张。庭审的结案报告,于乔雪忆留下几行详细日期的下方划上了圆满句号。

线索像根断掉的鱼线,让他无从摸索到事件尽头。

“不对,还有一个人。”他对自己提醒道。

还有尉迟安娜。修皓心说假如是那个女人的话,一定能从中了解到什么。

“……我究竟在做什么?”

庭审的胜败那都是乔雪忆以往的事,成绩好坏并不干涉他对前女友的好感。所长还自以为是的说乔雪忆的性格在那个案件发生后产生剧烈转变,这一点修皓是压根就不相信的。

起码梅雨默的案子不可能触动乔雪忆。

他心中的乔律师永远都是那个嘴上强撑着说老娘早就长大了,但又顿顿少不了甜食的傻丫头罢了。所以那个坚信黄金精神的乔雪忆,绝不是一个能让修皓简单产生不良看法的女生。

而修皓始终也没有要求过乔雪忆一定要“伟光正,真善美”,才能把精神自称黄金。真正的黄金都会有缺陷,但正因为黄金并非坚不可摧,才能成为“黄金”。

所以有不足之处的她才是修皓的她……她就是她。

至死都是。

“我竟然因为所长的话产生了动摇……”想到这里,修皓就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至此开始他暗自下了一番决心,目前把梅雨默的事情搁置,缘分到头时,案件的真相自然就会浮出水面。

当然还有一件修皓无法释怀的事。那就是“尉迟检察官”这个称呼,也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