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间是谁在住呢?”我试着转移话题,打算让奶奶心情好受点。

“那边的房间是小雪的母亲所住的屋子。”

“我能去看看吗?”

“请。”她很友善的抬起手。

跟随者奶奶的脚步,我走出了乔雪忆的卧室。在来到隔壁房间时,扑面而来的一片灰让我呛了几口大气。奶奶很自然的捂着鼻子,看来她是习惯了这里。

很明显这位儿媳妇的待遇并不是很好。奶奶并没有刻意整理这间卧室。雪母的房间杂乱不堪,纸箱堆积成山,床上隔着早已发黑的炭盆,显得十分陈旧。我所处的空间好似在诉说岁月的沧桑一般,蜘蛛网网住了通风管道,角落里的霉菌都蔓延到了我身旁的木床。

我刚走几步,就感觉到脚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挪开脚掌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几根细长的木棍。我也不好找形容这些木棍的词,唯一的感觉就像是谁在这里吃过麻辣烫,然后将那些光杆的串直接丢在了地板上。

“雪念不喜欢出门,雪忆就在这个房间里陪妹妹玩手摇烟花。是儿媳妇从城市里带回来的。”

奶奶走到了我的身边。

原来是烟花啊。

我蹲下身,看着地板上的痕迹。地上有残余的金属碎片,我将其捡起来端详几番后才确认,那是表面早已被氧化的镁条。

“妹妹的死因真的是一氧化碳中毒吗”我问着奶奶。

“是的,是医生说的,说什么血什么蛋白里检测出来的。”

是血红蛋白。一氧化碳与血色素的铁离子结合后会让血红蛋白失去供氧能力。如果是从血红蛋白里检测出的死因,那多半是烧炭自杀没跑了。

可我心中还是有一股违和感,这是为什么?

“小伙子,你晚饭想吃什么啊?”

“没事的奶奶,不用操心我。”

“如果把你饿瘦了,雪忆会唠叨我这老婆子的。”

您孙女她和我的关系还没您想象的那么好。不过为了不让奶奶多担忧,我把这句话又收了回去。

“谢谢您,您先去休息吧,我拍拍照就下楼。”

“行,你慢慢看。”

奶奶弓着腰,有些吃力的走出了门。我心想奶奶腿脚走楼梯会不会很麻烦,打算过去搀扶。当我向前时候,奶奶突然侧过身,举起手示意我不要再向前。

“请帮帮那孩子。”她向我露出了十分复杂而深沉的眼神。

我一言不发地望着老人家的眼眸,她的瞳孔中出现了一道异样的光。奶奶的脸本来就布满了皱纹,现在又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的眼帘附近又添加了几道岁月的伤痕。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我已经可以确认一件事。

那就是……乔雪忆的人生已经陷入了迷茫,随时可能离我而去。

哪怕雪念自杀背后的真相多么令人伤痛,我也必须要将其揭开,还奶奶一个公道。

就此打断谈话后,我靠近到了窗前。推开密封已久的玻璃窗后,我向外望去,整个视野是一片模糊的世界。起初我还以为是起雾了,仔细一看原来下起了小雨。微小的雨粉漫天飞舞,覆盖了整座大山。

雨渐渐地愈来惑大了。一会儿后,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了卧室外的走廊。陈旧木地板的长度正好可以计算清两姐妹与其母亲房间的间隔距离。

初步估算出了相邻的两个屋子的墙厚,如果猜得没错,通风管的管道长度也跟墙厚一致。

再度走进两姐妹房间的我直直地看着通风管道。目测管道的长款均不到二十公分,要通过一个人实在不可能。

目前想要知道真相,只有从奶奶或者当年的知情人士口中问出端倪。但这样的问题对附近的村民来说还是太过沉重。我再度来到窗前,当年乔雪忆通过这里遥望大山的吧?就当我这么想时,奶奶的某句话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雪忆从小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学习天赋。”

既然如此,那么有一个大问题摆在了我的面前。

一个智慧超出自身年龄段的女孩,会不知道封闭房间内烧炭会产生一氧化碳吗?还是说,乔雪忆真的是那种缺乏常识的知识分子?显然这不可能。这种生活观念我读小学就知道,使用天然气与炭火时必须得打开窗户,义务教育阶段的所有学校都会有自然科学教育课程。

奶奶还说过,雪念睡的是上铺。

这样一来我的推断就产生了:放在桌台上的火炭盆产生了一氧化碳,鉴于该气体的相对质量小于空气的相对质量,所以一氧化碳气体最终会集中在上铺附近。

这样一来,中毒的就只会有雪念。

越来越多的疑惑充斥着我的神经。

如果我的假设都是对的,那种真相只有一种可能:她在明知炭火会产生一氧化碳的情况下,也没有对乔雪念做出任何保护措施。乔雪忆明知这种行动会导致妹妹身亡,但却没有阻止。

那么乔雪念就算不上自杀。这是一起人为的事故,而乔雪忆,可能就是凶手。

我不由得偏过头,看向了墙上的长镜。

镜中倒映出了我的神情。我的脸上异样地悲戚、沉痛。这场出于我善意的侦查行动却将我心爱女人的形象打入谷底。

乔雪忆也许知道我会发现真相,但她却没有阻止我。

“雪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自问,她希望我讨厌她吗?

我已经不明白这一系列行动的意义了。

更加残酷的是,所有人、包括乔雪忆的母亲与父亲在内,都在包庇这个可能杀死自己孪生妹妹的姐姐。

在这个家族眼中,这个患有智力障碍的妹妹,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走向死亡。没错,这是意外所诞生的不祥之子。我开始同情乔雪念,同情她的存在被碾碎到一文不值。

“小伙子,今晚要住这里吗?”

奶奶推开了门,手中握着还没开过包装的牙刷。

“不劳烦您了。”我感激地向她低头。

“这雨只会越下越大,估摸着会下到晚上。那时候公交车站多半停运了,就算你来得及赶上巴士,回到城市时地铁也不会再开了。”

在感叹奶奶精确的计算时,我也不得不惭愧地对她点头。奶奶把我当做了家人来对待,而我却一心在寻找她们家中被深深埋藏的秘密。

“谢谢您。”

真相大白了,我也不会再继续调查下去。等回到学校后,就跟乔雪忆撒个谎,说自己什么也没发现。我真的能瞒过乔雪忆的眼睛吗?在与奶奶的闲聊中我再次回到了客厅。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这个问题我还真回答不上。”我笑道。

“雪忆失去妹妹后也变得有些自闭,不知她离开这里后的这些年有没有好转。”奶奶感叹地说。

“两姐妹关系很好吗?”

有点不对劲……一阵莫名的压力涌上我的心头。

“是啊,雪忆一直对我说:她是真的很喜欢她那个妹妹。”

“真的吗?”

“对啊!”奶奶真切地看着我。

不知道奶奶的话是否是符合我的推论,但我知道一件事,就是乔雪忆在知晓一切的情况没有去保护妹妹这件事是事实。并且她有能力保护乔雪念,只要推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流进卧室,一切都会结束。但她没有那么做。

夜色模糊了大山与陆地,四周没有一丝的声响,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感觉是一样的。

晚饭前的我一个人待在厨房,看着壁橱上乔雪忆孩童时期的照片。从照片上我仔细端详着雪忆与雪念的脸,说实话如果不靠泪痣的位置我还真没办法分辨两姐妹。

如果说痣在左眼角的是乔雪忆,那几秒后,我的视野便集中到了她的胸前。年幼的她两手端着古老的胶卷相机,而且,她的食指好像还放在快门上?

一个很明显的疑问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她是在拍照吗?既然如此,那乔雪忆在拍什么?

两姐妹的眼睛都盯着前方,好似再从照片的世界里打量身处这个次元的我。而我也与她俩眼神相对,有着说不出的异样感。假如我找到了乔雪忆用相机所拍的东西,那我是否又离真相进了一步?

我把相框放在掌心,目光又移向厨房外一直延伸的走廊。奶奶先走进疑似她老人家卧室的屋子,看似是要休息一番。不一会儿,她就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走出了厨房,站在走廊里想像了起来。

照片中长得像玩偶一样的孪生姐妹,如今手牵手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她们正并肩从走廊上经过。

聪明的姐姐严肃地窃窃私语,着实担心着喜爱孤僻的妹妹。于是想象中的姐姐打算将妹妹带出这间院子,渐渐地,她俩在走廊的尽头拐弯离去了。

我赶紧追了过去,跑到她们消失的地方一看。当然,那里什么也没有,只不遇是黑漆漆的走廊里一处安静而昏暗的空间而已。

“小伙子,今晚你就睡小雪的卧室吧。”奶奶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等我做晚饭,你先四处看看吧。”

目送掉和蔼的奶奶后,我开始走向了院子中央。

从玄关出去后就能看见院子的木大门,挨着这间屋的小房子就是奶奶之前提到过的仓库,我觉得那里多半也埋藏着什么。本来我不想再继续调查下去,毕竟这样伤到最后的还是我自己。

然而那名为好奇心的怪物无时无刻不催促着我。

进去看看吧……进去看看吧。

就是这样的声音。

……

大概是故事太过单调乏味,那个名叫白莉娅的女高中生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跟松所长一样睡觉都不闭上嘴,还要让哈喇子残留在下颚。当我发现她根本没有听我讲话时,我并没有太过生气,相反自己心中却意外的安心。

趁她还未醒来重新进行采访,我赶忙把所长的木桌收拾干净,以防到时候所长回来一看发现我坐了她宝贵的办公椅。

看着这个女孩已安详的入眠,我也不好把她叫醒。至于故事讲到哪里她才睡着的呢,我也不清楚了。

修皓对我告白的那一天,像是有人活生生的把我面具给撕碎,同时卸掉了我笨重的包袱,让我有了重获新生的感觉。

很多年来我都在苦苦寻找着生命的意义。那一天真是记忆犹新。

……

破旧的仓库散发着浓厚的霉臭,墙壁与地板的衔接很糟糕,角落里总是出现参差不齐的坑,好似一连串的老鼠洞。我捂着鼻推开木门时,门的底端也与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在警告我这里已经成为了历史,不得再继续涉入下去。

院子中央的灯管让光线照亮了穹顶的尘埃。我每走一步地板都会发出了声响,这让我有些提心吊胆。

仓库内部的中央堆放着用纸箱封装的物件,我大概知道里面是什么。因为没有经过奶奶的同意,所以我也不方便撕开箱子的封条继续调查。

当我打量仓库这堆积如山的纸箱时,某样物品的存在吸引了我的视线。离纸箱区不远的墙角丢着两把透明的雨伞,而伞的旁边,还有堆放整齐的皮鞋。

虽然伞也没张开,但通过我对伞柄的观测以及对长度的测量,我坚信这两把雨伞一定是孩童所用。而那两双黑色的方口皮鞋,也是小学女生的标准款式。

不出我所料,这绝对是乔雪忆与乔雪念从出生到小学时代所使用的生活用品。我双手拿起皮鞋,脑海里正巧出现了雪忆的小腿,仿佛是在端详她的足底,我认真地观察着鞋的每一处细节。

我朝着鞋内闻了闻,尽管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肯定很变态,但我却丝毫没有外人认知里那些出格的想法。

我只是在确认鞋所保存的时间。和两把孩童用伞一样,两双女鞋都没被灰尘所侵染。所有未装进纸箱的物件,其表面都没有熟悉的霉菌群。

“这些物品都是最近才拿进来的。”

我默默说着,同时把鞋放回了原味。

接着新的疑问也向我袭来。她俩关系真的很糟糕吗?不久前老爸曾买了两套同款文化衫。他将文化衫送了一件给我,因为我与老爸身形并未有多大差距,所以为了避免混淆我与他的衣服,我特意在衣领处留下了名字的缩写。

再继续谈谈雪忆。长相犹如一个模子所刻出的双胞胎姐妹,衣着与用具都用的是同样的款式,并且这些物件都没有特殊符号区别使用者。不论我怎么找茬,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四只鞋与两把伞长得完全一样。

“今天早点休息吧。”

回头一看,奶奶说话的同时,正站在仓库的入口处,她表情严肃地望着半空。

“鞋子跟伞,是奶奶最近才拿过来的吗?”我问。

“嗯。”

我顺着她的视线朝自己身后张望去。可能当时雪念也来过那里吧。

“奶奶是知道我来了后,才把两姐妹生前的用品收起来的吗?”

她没有说话,亮眼空洞的浏览着我的附近。我的问题被搁置,但我也可以确认,奶奶确实做了这样的事。

在这样密不透风的潮湿空间内,物件要不了一周就会发霉,如果是其他物品还好,只是留在这里的伞,偏偏还是雪忆小学时代所用过的那把。

这些遗物保留的很干净,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鞋与伞在我来之前都存在其它地方。

霎时,雨声打断了我的思考,这时似乎下起了暴雨,外面响起了雨点撞击地面的声音。不过,身在仓库里,屋外所有声音都像包裹着一层膜一样。不管是风声,还是雨滴打在屋顶薄板上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沉闷。

“那天的事情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奶奶平静地说道,“雪念死的那天。”

“是吗……雪念是烧炭,那么用来装炭的物件还在这里吗?”

“那个盆子啊?早就丢了……”

谈话结束后,奶奶当机立断地离开了仓库,淋着雨走回了屋子。我赶忙走了上去,与她一同返回到了家里。

“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的。”我安慰奶奶。

“今晚你就睡小雪房间吧,床我已经帮你铺好了。”

“谢谢奶奶。”

“那个房间布置的很漂亮,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夜晚的星空。雪念从小就闹着要跟雪忆换床位。雪念睡的是上铺,所以她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夜空的全景。”

我没有去理解奶奶最后一段话的意思,毕竟我现在的脑子里只想着如何去睡雪忆的床。

伴随着大雨的冲击声,我又一次踏上了前往二楼的台阶。在卫生间洗浴时我发现,面台上正好保留着两杯同样的洗漱用具。因为漱口杯上都印有同样的卡通小猫图案,所以我可以肯定这也是两姐妹的物品。

之后我回到了两姐妹的屋子。黄昏之后的少女卧室比起午后的我刚来时更添了一份谜样的氛围。黯淡的夜景使我变得有些兴奋,可以确定这是我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睡女孩子的床。

在我静下来后,我像是要做坏事一般,迅速拉上了窗帘,激动地躺进了下铺。

下铺的长度让我的脚正好接触到床的尽头,稍微翻个身就能碰到边缘。这让我找到了住学区宿舍时的感觉。我将投埋进枕里,试着看能否与童年时代的雪忆感同身受,不过没几秒我就闷得喘不过气。

“变态!”

幻想里的乔雪忆正不满地叉着腰,对着我大声怒骂。

这种惹人讨厌的行为还是不要做了。或许是我太过在意那个女生的感受,以致于我现在睡觉连裤子不敢脱,身怕自己做出出格的事。

而且还因为睡的过早,我的精神还不是那么疲倦。不过在我发呆的过程中,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布着银河景观的天花板。

用荧光粉涂抹出星空这个主意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白日终于褪去令天色愈加黯淡,我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没有多久,身边好似出现了一片寂静的空籁。

穹顶那火苗般的亮光开始不停的旋转——那就是荧光吊坠。

水晶所打造的星辰运转规律像是被上帝一手安排似得。我用目光观测着那几颗吊挂的恒星,在看到太阳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几秒后,我的思绪便淹没在了这些星星当之中。

晚安。我对自己说道。

如此这般,我进入了梦乡。

太阳放射的光芒把我的梦照亮了。

宇宙里,我透过卫星的罅隙看到那一排看不见头尾的浩浩荡荡繁星队伍,宛如一条射线,没有尽头。

许久之后,我才重新张开眼帘。

此时夜色的已经深了。我正起身,蹑手蹑脚的来到另一端的长镜前。我打量着镜子中阴暗的自己,恍惚间我察觉到了某样重要的事情。镜中映出了我身后的床,以及穿着左右颠倒后的我。

人们常说自照与入镜时仿佛会变成两个人,因此有不少人拒绝来着相机的拍摄。镜头恐惧症就是这么来的。而镜像与照片所带来的感受不同的原因,就是因为自身看见镜中的自己是颠倒态。

推敲完一些细节问题后,我并没有回到下铺的床位,而是缓慢地爬上了雪念曾经所在的上铺。

我躺在了上铺的床上,天花板的璀璨布景离我只有一米,起身正坐方能触摸到穹顶的繁星。

然而静静躺下时,我却看不到银河的全貌。

我明白了,整个卧室的模样只有处在下铺时,才能完整看清人为涂抹的夜景,包括我头顶的水晶太阳与荧光星云也只有下铺才观测得到。

“等等……”

像是有闪电击中我的太阳穴,我在须臾间便领悟到了某个更加复杂,却又更加温柔的解答……

紧接着,我打开了离自己距离近半米通风管道的铁丝网。对小孩子来说这个距离肯定是碰不到管道口的,但对我而言却是轻松简单。

整个人的身子有一大截都离开了床,为了让手更好伸进管道内,我差点没有因没法握紧床杆而掉了下去。果不其然,我在管道内摸到了某样熟悉的东西。

啊,是这样啊。这就是真相吗?

原来我,一直误会她了。

……

日出之时,我就收拾好东西准备早点回家。客厅上摆着一盒牛奶与干瘪的面包,这大概是奶奶留给我的早餐吧。将东西装进了单肩包,在我走下院子的那一刻,奶奶正好拿着扫帚在处理来自树园的落叶。

“奶奶,再见了。”

我深深地对她鞠躬。

我很感谢这位老人多年来对我心中那个女孩的宽容。奶奶或许什么都知道,也或许什么也不懂,但她确实将雪念的遗物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并且对我刻意隐瞒这些物品的存在。

因为她也明白了一些事。上了年纪的人,总会对秘密特别敏感。

在我对仓库调查结束后,奶奶什么都没有解释,也没有再对我展露未知的线索。

她大概知道我会发现这一切,发现这个家的真相。

来到乔家院子的大门,我与奶奶挥手告别。

“下一次要和小雪一起来看我这老婆子啊!”

“那是一定!”

“无论如何,都不要讨厌那孩子。”

比起刚见面时,奶奶的脸上荣光焕发了许多。可能她想通了某些问题吧。

“当然。”

我离乔家院越开越远,几分钟后便来到了公路之上。到达车站之后,我按照手机地图上的提示,等待着回到学校的公交车。

……

还有三个小时才会进行周日的晚点名。

而乔雪忆早已坐到了教室的角落,独自感受的晴日的余温。

周日的下午,我走进了除她外空无一人的教室。我注意到她在我回来后就一直注视着我。

显然她很想知道我在乡郊做了些什么。不过,我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对她的视线作出任何回应。

直到夜晚来临后,负责晚自习的老师交代了明天的具体安排,半天的学习才迎来结束。课时完成后,待同学们离开座位,我才叫往了乔雪忆。虽然有几个同学邀我一道回家,但我没搭理他们。

当然话虽这么说,我也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只不过是在无意之中从大脑的什么地方找来一个较为合适的籍口,很自然地拒绝了他们。

可要说自己当时到底使用的是什么籍口,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说老实话,我对班上的同学其实漠不关心,但由于我的大脑具有自动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所以我的学校生活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不一会儿,同学们的脚步声渐渐从教室移动到走廊,并最终在远处消失了。这样一来,教室便只剩下我和乔雪忆。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即将沉没的小船。

乔雪忆偏过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从寂静的教室中横穿而过来到她的座位旁边。乔雪忆的座位位于教室倒数第二排的窗边。

“奶奶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了,说你在那边住了一晚。”跟平常一样,乔雪忆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颜色更深了。

“是吗,奶奶对我印象怎么样?”

“叫我对你好一点。”

“她把你当做我未婚夫了。”

“呕……”她装模作样的吐舌头,“做梦!”

“哦对,梦里什么都有。去你家院子的时候,确实有区别于城市的不同体验。”

“……那你喜欢那边吗?”

“那边的饭很好吃。”我笑着说。

我在她面前的椅子侧着脸坐下。眼前正好是一排窗,外面的光线还很亮,天空中稍稍带有一点橙黄。远处传来了呐喊助威的声音,不知哪个学生社团正在比赛。灯光已经熄灭了,教室里充满了从窗户照射进来的柔和光线。

“在你住过的地方我打听到许多事情。”

我挪着板凳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乔雪忆冷漠的脸庞。

“比如说?”

“雪念很喜欢你。”

“没办法,她总是赖着我。”

她自豪地笑着。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教室里静悄悄的,空气中酝酿着紧张的气氛。

我看了看她说道:“我知晓了许多关于乔雪念的事情。的确,在细节上可能多少有些出入。”

她的眼神突然产生了改变。乔雪忆慢慢地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只见浓黑的眼圈上面,睫毛似乎正在颤抖。

“以前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迟早有人会发现这件事。”她以自我解嘲似的语气说着。接下来便催促我往下讲,“你知道些什么了?”

“雪念死的时候你俩都在读小学,到今天己经过了九年的时间。”我对着双目紧闭的她答道,“九年前的那天,你跟你的父母说:姐姐死了,在卧室上铺发现了她的尸体。你还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奶奶。其实,你早知道那里会有一具尸体,你一直在门口等待着家人,然后在亲人面前装出一副刚刚发现的样子。”

讲到这里,我稍作停顿,想借此观察一下她的反应。乔雪忆沉默了一会儿后,又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继续。”

“你事先就知道了妹妹的死,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对于妹妹的死,你有重大嫌疑。”

乔雪忆点了点头,我接着说下去,“房间有一块炭盆,加上对雪念的血液检查,才断定她死于烧炭中毒。你之所以没有出事,是因为一氧化碳的分子质量低于空气,气体会集中到上铺,而你在下面。”

“有点道理。”

“但你俩是亲姐妹,并且当时的你还是小孩子,所以大家都不会怀疑你。最终解释便是取暖失误,未打开门窗,导致雪念意外身亡。”

“呵呵……推理水平不错。”乔雪忆的笑声像是某种诋毁。

“但雪忆你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烧炭会致人死亡。你不作为才导致了雪念的逝世,那么我的答案就是,”我假装咳嗽了两声,“你就是凶手。”

乔雪忆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两次,紧跟着长叹了一口气。

“……真是……精彩的说法。这么一来你也就对我……”

“你以为我会这样推理吗?”而我则生气打打断了乔雪忆的自说自话。

“哈啊?”

“对不起。以上的推理都是扯淡,反而是我在自说自话。”

我带着歉意向她低头,并站起身。

“你在说什……”

在乔雪忆的注视下,我故作镇静地走到了教室中央,极有执法者风范的挺立着身子。

“全场肃静。”我拿起铁质的笔盒,把其想想成木槌一般严肃地拍着桌子。

“有病。”

“本次庭审内容为:乔家二小姐究竟是意外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的话……”我极为装逼地模仿着电影里的旁白腔,“如果是他杀的话,那么嫌疑人便是我眼前这位才貌兼备的乔家大小姐。”

“你在发什么疯?”她跟着我一同站立起来,并带着质疑弱智的眼神,“傻逼透顶。”

“这不让你开心一点嘛。”

“我不需要这种玩笑。”

“接下来我会切入一个比较沉重的话题,到时候……我不希望我最喜欢的女生流泪,那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谴责。”

“你!”乔雪忆脸颊一红,“你是傻子吧!”

我毫不理会她的劝言,“被告人乔雪忆,你可以为自己担任辩护人。”

“担你个死人头。”羞意之后,她脸上布满了愤慨的神情。

“哪有这样说话的,好啦好啦跟着我玩一会儿呗。”

“傻逼,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没有。”我的右手放置胸口,对她行了一个绅士礼,“在下有一段诉词,你愿意接受在下的控诉吗?”

“你要控诉我为凶手?”

“并不。”

“那你搞什么飞机?”怒气冲冠的乔雪忆早已失去以往稳重的面色,她正迈着用力的步子走到了班级大门,打算彻底和我拉开距离。

“我在想尽办法,认识到你真正的一面。”

我话一出,乔雪忆放上门把上的手又松了下来。她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我。

“我哪里还有真正的一面?”

“虽然你已经将心中的那个她模仿的活灵活现,可你还是失去了她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乔雪忆眉头一紧,“你……”

“你没有她的灵魂。”

“……我不懂……”

“被告,你所征服我内心的东西,是一种刚烈不屈的黄金精神,而不是那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大小姐模样。”

她重新回到了教室中央的某张课桌前,与我隔着几行。我与她所在的空间在一瞬间被大脑模拟成了法庭装横。乔雪忆所在的桌上仿佛放着“被告”二字的牌匾,而我的课桌前便有着“公诉人”的字样。

“法庭游戏有意思吗?”她不屑地问。

“有。”

“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我就是要这样说。”

“有点意思……老娘陪你玩。”乔雪忆怀抱双手,“请问这位看起来跟傻逼一样而且言论也很傻的白痴公诉人到底知晓了什么东西,才有底气这样对我说话?”

“哟呵,你语气突然这么转,让我有些不适应。”

“甭废话。”

“我啊……我知道真相。”

“呵呵。”

“你说过,雪念是烧炭自杀。”

“不反对。这里有问题?”

“请问你为何会这样说?”

“因为害死雪念的炭盆就在现场。雪念的血液检测证明了她的缺氧。”

“缺氧就一定是烧炭吗?”

“就当时的那个条件来看,确实是这样。”

“那么请问被告,为什么你能肯定的告诉我……死者是自杀?”

霎时间,乔雪忆眼神游离了,“因为不是他杀。”

“因为不是他杀,就肯定是自杀?”

“没错。”

“你是乔家的天才,在你的脑海中,不可能没有可以形容这个案子的相关词汇。”

“这种情况不可能是他杀!只有可能是自杀!”乔雪忆略显气急败坏。在旁人眼中一贯满脸冷漠的女孩儿突然像个炸了毛的黑猫,愣谁看了都会感到惊讶。同班同学若还在这里,多半会心说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冰雪女孩儿吗?这不就是随处可见的泼洒丫头吗!

“我告诉你被告,在他杀与自杀外,还有一种说法叫‘意外身亡’!”我指着乔雪忆的鼻子,“你绝对懂这四个字的含义!”

“我……”她有些哑口无言,因为她明白我接下来会问什么。

“前日我与你交谈时,你直截了当的告诉我,雪念是自杀。是自杀,而不是意外身亡,这是你的第一反应!”

“是又怎样?”

“因为在你的看法中,雪念她就是自杀,绝非烧炭窒息这种意外。”我单手捶着桌面,其响声使乔雪忆为之一颤,“与受害人共处一室的你,是最接近真相的存在。”

“我……我不反对。”

“还有一个论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讲吧。”

“烧炭所产生的一氧化碳,是不可能到达上铺。”

“一氧化碳的质量小于空气,无论如何都会聚集在天花板。”

“反对!听着,一氧化碳与空气的相对质量只差了一摩尔单位,常温常压下,一氧化碳是绝对不会到达雪念所在的床位的。”

“但她确实是缺氧死的,而我完好无损,能产生那个气体的办法只有烧炭!”

“这就是困惑了你九年的事。”

“我……”

“你一直在思考着,为什么这种不可能行得通的手法,让她永远离开了你!”

“为什么啊?”

“因为她必须得保护你!”

骤然之后,我凝神瞪着乔雪忆慌张失措的脸。

“你!”

“真正的凶器你们永远都找不到了。”

“你到底知道什么?你说啊!给我说清楚!”

她咬牙切齿地指着我,凌乱的发丝停留在了乔雪忆的唇间。

“我知道了那张照片的真正含义。有人为了保护你,不得不扮演你。于是她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欺骗了单纯了奶奶。奶奶并不知道照片是镜像的,所以才告诉我,左眼眼角有痣的是雪忆。”

“混账……”

“可惜啊,明白雪忆抱着相机的含义后,我就彻底明白了。因为那是对着镜子拍的照片,所以……真正的雪忆泪痣停驻的位置,其实是右眼眼角。”我走到了乔雪忆的面前,希望自己的话语能够安抚她的罪恶感,“你以为雪忆是患上了天才儿童里常见的忧郁症才自杀的?其实不然,雪忆想要保护她的妹妹,免于生母的毒害。”

“生母?”

她头顶的空气好似变重一般,始终没有抬起脑袋正视我。

“九年前你患有神经方面的疾病,双生子的抚养压力对一个只剩下房子的淳朴农家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有一对父母在得知老人要卖房求医时,便商讨出了一个下下策。那便是安葬一个愚笨的女儿来结束这场闹剧。”

“我到底……”她紧握双拳。

“聪明的姐姐从母亲准备的烟火中发现了这样的计划。也只有姐姐知道,镁粉做的手摇烟花燃烧后生成的单质碳,能够与空气生成一氧化碳。”

“这不是真的!”

“她告诉了自己的妹妹,'要不除夕那天我们交换一下床位吧,你一直都想在晚上看到天花板上全部的星星'。”

讲到这里时,乔雪忆的眼眸已经变得十分湿润。

“当时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么?”

这一秒在我眼里,仿佛是包裹眼前这位女孩儿灵魂的躯壳,正在发生了令人叹为观止的脱变。我知道她变脸的原因。

一直以来支撑着乔雪忆精神深处的弦,突然崩坏了。

“她明明……明明只说让我看看夜光粉画的银河啊!我真的……我小时候真的很想看,但因为我在上方根本没法看到全部!”

“当你从下铺醒来时,上铺的雪忆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你。”

“我以为她是自杀啊!附近还有用来烧炭的盆啊!”

“那大概是你父母准备的吧,这样便能让警方把这当做意外处理。没有炭的话,警员一定会展开调查,一旦通风管的镁条被发现,必然会让执法人员联想到大人的嫌疑。”

“我当时根本不懂!”

我抖了抖肩,轻声说:“你不想让家里人发现死的是雪忆,于是在那之后,你告知父母,雪念身亡了。”

我慢慢抬起眼睛朝她看去,我发现她眼圈也成了红红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咬着嘴唇开了口。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人抱过期待。”她单手捂着左眼。乔雪忆的泪痣就在那里,“受表扬的永远是姐姐,大家喜爱的永远是姐姐!我又算什么?如果活下来的是我,我该怎么办啊!”

“所以你才扮演起了你的姐姐。”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啊,知书达礼懂事明理的人谁不喜欢啊!谁会喜欢一个喜怒无常的固执女啊!我拼命隐藏着这么多年,我不也是为了将自己变成乔雪忆吗?我也……我也很喜欢雪忆姐姐,可我做不了她。我学习小提琴,也是为了能在成为父母的骄傲对象啊!没有这张面具谁又喜欢我?谁又会在意一个平凡的乔雪念啊!”

寂寥的教室就这样忽然响起了她的吼声。门外的学生把我俩当做了早恋的小情侣在吵架,也没有过加关心。毕竟这样的事情在我们高中还是挺常见的。

眼前她就像是黑夜一般,在带给这个空间足够的痛苦与震撼后,又强行把我拉入了凄冷的边际。

我想打破这份散发痛苦的宁静,我不想让她变为黑夜。我想要把她变为那夜在硫化锌的渲染下,所化身的遥远繁星。

我蛮足劲,大声一吼:“我在意的就是乔雪念!”

“……唉?”

她头一次抬起头,胀满血丝的眼神与残留泪痕的脸颊使她不那么俏丽。但她在我心中,还是胜过一切美丽之物。

“听不见吗?我喜欢你,乔雪念。”

“白痴!你怎么不明白……我现在所行所为,都是在乔雪忆的逻辑下诞生的做法!所以你喜欢我是因为我装成了我姐姐!你喜欢的是姐姐啊!”她带着那涨红成红苹果般的脸不断指责我。也不知道她是发怒还是害羞。

“我喜欢的是我眼前的这位小姐,她叫什么对我来说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你可以叫雪忆,我也可以叫雪忆,这就是一个好听点的代号。”我尽可能的在脑子里摸索着在老电视剧里的台词,看看能不能趁着这股冲劲还在把她拉回现实中来,“拿掉这个代号后,你又是谁?你就不是普通人了吗?不,你还是你啊!你的外貌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副碳基构成的皮囊,我就是喜欢你的人啊,喜欢的不得了!你怎么还明白啊?”

“不、不要再说了!”她双手捂脸后退了两步。

“你在我眼中就是天才,根本不是平凡无奇的女人!”

“唔!”

“是装出来的也好演出来的也罢,对我来说这都是你的一部分,这九年来,你和雪忆早已成为了命运共同体,你根本不是在演戏,因为这就是你!”

“你是傻子吗!”

“乔雪念,我已经发现了真相,这次的庭审你无罪了!”我走到了乔雪念的面前,两人的鼻尖只有一指之距。

“我……”她缓缓放下捂着脸颊双手。

我轻抬起掌心,温柔地将它放在乔雪忆的头上。尽管两人的身子一样高,在他人看来是一个极为违和的场景,不过我并没有不在意,我依旧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像是关心着一位傲娇的小猫。她并没有对我展现出炸毛等排斥之情,这让我很安心。

“……欢迎回来,雪念。”

泪水经过她的脸颊,从下巴处滑落到校服上。

“不论如何,我的母亲还是走了。”乔雪念忽然妩媚一笑,“看来我还演的不够完美,那个女人看见大女儿退步后,也把我当做了失去利用价值的废物。”

我继续抚摸着她的脑袋。乔雪念也跟着我的抚摸的节奏左右摇晃着。

“我觉得事实可能跟你想的有些出入。”我尽可能地去寻找解释。

“出入……为什么?”

“我认为你的母亲是愧疚与你才离开的。”

显然,这只不过是一种可能性。

“那个女人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她唾弃着,“一个愿意狠下心赞送女儿的女人,称不上是母亲”

“但她也没有讨厌过你。”

“这……你说、什么?”

“因为当她知道死去的是雪忆时,她并没有拆穿真相。”

“不会吧!她、她知道我是冒牌的?”

“因为泪痣分辨两个女儿只是奶奶的办法……这件事还是奶奶跟我说的。”

“不是吧……”

“养育了女儿十年的父母,怎么可能不知道右眼泪痣是姐姐,左眼泪痣是妹妹呢?”

“这……”

“但你自称自己是雪忆的那一刻起,乔叔叔,包括阿姨,就已经把你当做雪忆来看待了。你说阿姨在之后离开了你,我觉得并非是讨厌你……而是因为这是对雪忆的赎罪,以及对活下来的雪念的忏悔。她对那个冲动到对女儿下毒手的自己感到作呕,正因如此,阿姨的房间才没让人做过任何打扫与改动,她把所有的证据都留了下来。阿姨希望有一天,有一个人,或许是你、或许是我,能够来发现她的罪过。”

我舔舐着干涩的上下唇,“然后……去宽恕。”

在我鼓动下,她坐回了身旁的椅子上。

乔雪念的双腿伸到了前排椅子的下面,两只手交叉在胸前,缠绕在她脖子上的发梢连同刘海拖到课桌上。

她的眼帘已经轻轻的垂下了,睫毛的影子淡淡地投射在眼睛的下面。乔雪念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丝丝光芒,都像被不久前黄昏的余晖包裹着一样。

“奶奶也叮嘱我,叫我不要讨厌你。你扮演雪忆的事情,大概她老人家也知道了吧。她跟你一样害怕我喜欢的是雪忆。你知道吗,奶奶一直在叫你小雪,她从不打算区分你跟你姐姐。”

“也就是说,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也许吧。我的说法并没有严格的证据”

“我该怎么办?”

我顺着她的秀发往耳边抚摸,“真是漂亮的头发啊……”

“你别玩了!”乔雪念终于不耐烦地推开了我的手。

“嗯……我想想嘛,正如我之前所说,你扮演谁都不重要,就算当个杀人犯,我多半还是会喜欢你。”

“你!没救了!”

她懊恼地晃着脑袋,却没有掩盖掉她那嘴角的笑意。

“做回最满意的自己就行。”我也坐在了板凳上,与她对视着。

“满意的自己?”

“对。在我看来,你跟雪忆,都是一个人。”

在乔雪念的身边有一面并列玻璃窗,窗外便是通向操场的小道。在教室节能灯的帮助下,玻璃正巧倒映着我俩的脸庞。我缓缓看向镜中乔雪念的脸,也注意到了镜中少女右眼眼角的乌泪痣。

“我会永远保护你的秘密,你心中的那份罪恶感,我也会拥有替你分担下去。”我再次微笑道。

镜中的长发美少女淡淡一笑,知性又贤惠,宛如一位慈母。这是我从未在乔雪念身上所过的表情,明显是别的女人!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转过头,却发现乔雪念摆着一如既往的扑克脸,带着红晕的同时对我不满的噘着嘴。

啊啊……原来如此!那个女人仿佛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姐姐,令妹就交给在下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朝着玻璃窗说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