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什么?”

她反问。

整个法庭间掀起一阵了波澜。法官与书记官极其困扰地看着乔雪忆与证人席的罗斓。伊琳娜一声不吭,严肃地将手放在上衣口袋,在沉默中感受着一切。

“我知道你是不会承认的。”

“雪忆……你在说什么?”

“坦白吧。”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要告诉你什么。”

“很好……审判长,我的个人询问已结束。”她转向合议庭,“接下来我将我将证明证人罗斓,与本案有极大关联。”

“……雪忆?”

“等一下。”伊琳娜从容地举手,打断了她的发言,“在律师小姐展现推理前,我还有一些事不明白。”

“……”乔雪忆略带怒火地盯着她。伊琳娜没有理会对方的眼神,行若无事地走到法庭中央。

“你好证人。”

“您好,检察官小姐。”罗斓向她礼貌地低头。

“如果这位被告先生就是本案的真凶。”她看向被告席,“你一定对其的作案手段有一定了解吧?”

罗斓看了看无言的修,点了点头,“……没错。”

“能为我们说明一下他的犯案过程吗?”

“我明白了。”她点着头。

“等一下,她是我请来的证人!”乔雪忆立即冲了上去,“她怎么可能会……”

“不,她也是我的证人。”

“什……什么?这是唱哪一出?”

乔雪忆大惊失色,没想到罗斓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伊琳娜的请求。她本以为只要让姐姐带上罗斓来到法庭,再通过自己的论证,这场闹剧般庭审便会迎来终结。

为何目前伊琳娜正与罗斓用眼神颇有默契的交流着?

“早在一个小时前我就联系过这位可爱的证人,她极为关切地问着我们案件情况。我们将事实一一告诉了她,并诚恳地邀请了罗小姐来一趟法庭。”她信心满满地回答,“所以证人并非是因为你,更多是因为检控方而来到这间法院。”

“你说真的?……罗斓,原告人也邀请过你?”

“雪忆,我是证人,这一点是没有错。”

“审判长,按照正确的流程,应该有控方先进行发言。控方希望证人以我方代表,优先提供证词,望审判长批准。”伊琳娜震声恳求道。

法官犹豫了几秒,但还是点了头,“本庭批准。”

乔雪忆略微按耐不住。

“原来你早就知道,伊琳娜,你特意等我发言结束才给出这条信息,如刚猜得没错,你俩肯定早已串过供。”她大吼。

“原告方与案件证人核对事实无可厚非。”她毫不在意地说:“证人,请发言。”

“明白。咳、咳咳……”罗斓清了清嗓子。

“罗斓,你怎么会……”乔雪忆十分纠结地看着她。

“一个月前,我曾打电话让父亲带我前往城东大学。在那里,我本应该是看到我最好的朋友在迎新会的演讲上脱颖而出。可惜,因为身体原因,我并未前往体育馆,随即我让父亲单独前往,希望父亲能替我向辩方律师问好。”

总是蠢蠢欲动的乔雪忆这次却不敢说话。她怎么没有想到那个至始至终与案件脱离干系的发小竟然能够有条不紊地复述案情。

乔雪忆只好一字一句地认真聆听,不敢吭声。

“我推着轮椅散步在某栋教学楼外,在那边欣赏起了美丽的花圃。可这时,我却听到四楼传来一阵嘶吼声。抬头一看,我发现被告与某位男生发生着扭打。数秒后围栏断开,男生脚一滑便从四楼坠落。”

这……这不可能!

“你撒谎!”乔雪忆指着罗斓,“那天你根本没有到大学!”

“辩方律师,请让证人发言完毕。”

“我反对,她说她来过体育馆,可我根本没有看到过她!”

“罗检,请问你有带着证人前往案发现场吗?”

伊琳娜朝向罗竞质问。

罗竞没有看她的眼睛,反而低着头,“有这件事。”

“啥啊?”乔雪忆倒吸一口凉气。

“好的,现在请问辩方律师有无证据,或是第三方证物证明证人从未前往案发现场?“法官问道,“除了你所谓的亲眼所见外。”

“我……没有……”

“……辩方反对无效。请证人继续发言。”

“啧。”她一咂舌。

罗斓低头示意,继而进行发言。

“我还看到被告正朝下看。那时我和他四目相对。他在看到我后便匆匆离开了现场。审判长,我的发言完毕。”她说。

“……这就是案件的真相。”伊琳娜朝着法官方向礼貌地鞠躬,“可以宣判了,审判长。”

“等、等等。我还没发言呢。”乔雪忆差点跳了起来。

“也对,好歹请辩方发言。”法官转向乔雪忆所在的方向。

什么叫好歹啊,本来就该走这项流程好吗?她无奈地扶额沉思。

乔雪忆举起尸检报告,将受害人与致命伤一页举在手上。她手指着某行的详细内容,迫切希望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证据的解释。

“证人口口声声说被告于受害人发生扭打,可受害人身上并未出现疑似扭打的皮外伤!”

“那份报告上的内容并不完整。”伊琳娜胸有成竹地反驳,“受害人声上出现大量伤痕,从头到脚总共八处复合型外伤,内部出现肋骨断裂脚腕骨折,当然,致命伤便是前额开裂,大脑受到严重冲击以致受害人瞬间毙命。扭打?被告那副身躯的一点毛手毛脚根本早就被坠楼所导致的痕迹覆盖。至于被告是否真的与受害人发生冲突,只要有目击证人,这件事就没有再讨论下去的价值!”

“我……”乔雪忆开始有些口吃。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还有一件事。”

“那请你大声讲出来。”

乔雪忆激动地将公文包里的一叠纸张摊在木桌上。

“你太小看我了,伊检。”

“我不姓伊……算了,你桌上的是什么?”

“这是我拜托警方调查的某样信息。你猜猜是什么?”

伊琳娜第一次露出了略显难堪的样子,“信息?”

“是证人的通话记录。”

“原来如此……”她感叹道,“所以呢?”

“‘一个月前,我曾打电话让父亲带我前往城东大学’,罗斓你确定有其事?”

罗斓面色发白,“这……”

“审判长,这份证据我应该拜托了某位警官上交了法庭,你手上应该还有一份。”

“没错。”法官在整齐堆放的报告中取出某样文件,“我看到了。”

“证人,一个月前你的拨号记录上,根本没有与罗竞的通话记录。所以你的父亲根本就不曾来接过你。”

“我反对,谁说一定要父亲带着证人才能行动?”她看向罗斓,“证人,你是自己离开医院的。对吧?”

“是、是的。”

听到这样的话后,乔雪忆算是彻底挺起了胸口,面带微笑,“你彻底失算了,伊琳娜检察官。你认为证人的病症,在没人监管的情况下能够办理离院手续吗?”

“证人的病……症?”

“是免疫缺陷综合征。”

乔雪忆深切地知道接下来自己会说什么。她也很痛心,痛到想要狠狠抽自己一耳光。但已经无路可去了,既然庭审到这一步。做好真正的心理准备后,她坦然朝向证人席。

“没有一家医院,会让腿脚不便还有携带艾滋病毒患者一人上街。”

“!”

——全场大惊。

这话一出,罗斓便以某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乔雪忆,她的怒气充斥在心头,但并没有随意吭声。这句听起来略带有侮辱性的话令在场众人,以致于法官在内,都有种微妙的不满。

“律师小姐,个人病历在我国属于隐私。”伊琳娜不满地盯着她。

“这次的审理需要各方面的信息。我并非在诋毁证人,而是在完善案件,接下来的流程必然还会用到我的发言,所以……我是站在律师的角度守护法律的尊严。”乔雪忆义正言辞身形与控方一做对比,都像充满正义。

“既然如此……这样吧证人,你的记忆出错了,你是在和父亲会面时,亲口委托父亲带你上街的,并未通过移动设备,我说的对吧?”伊琳娜依然坐怀不乱。

“没错,我有些紧张,很抱歉、审判长。”

“你当真吗?”乔雪忆问着罗斓。

“当真。”

“你知道作伪证的下场是什么吗?”

“我知道。”

“你不要后悔!”她迅速递出一份报告,“终于到这一步了!你说的话都是不可能行得通的!这里有医院病房的监控记录,案发当日,证人从未离开过病房!”

证人席的罗斓想要激动的起身,但却没有办法,只好无助地与伊琳娜一同瞪大了眼,又愣在原地。

“这……不会的……”她哑口无言。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伊琳娜淡定反问,“审判长,我手上并没有这份证据!”

“一开始就用这个证据反驳,你一定会跟刚才一样,以证人紧张导致记忆混乱而开脱。我要让你把那招用出来后,才使用这份绝对性的证据。现在你已经没法再用‘证言纠正’权了,同时,我也要让证人下定决心对证词进行正确性保证后,才会递交监控报告。”她环抱双手,“的确,我无法证明被告是否真的与受害人发生过扭打。但没有关系,我只要证明证人进行伪装妨碍诉讼,证词便不可采纳。”

“这份证据你没有上交法庭!这是无效的证据!”伊琳娜失声大吼。

“是不是无效交给审判长判定!”乔雪忆扬言道,“法警,请将这份证据递交给审判长过目!”

听闻命令后的法警接过了厚厚一叠监控记录单,快速小跑着将这份证物双手递交给书记官。书记官推着镜框,从上至下阅读,一张又一张的浏览着纸质文件。审阅完毕后,他又将证据叠放整齐,给予坐在中央的法官。

“有医院的相关章印。并且,监控仪器的尾号在我方查询确认后,的确可以证实这是证人所在医院的设备拍摄的。”法官准确地表达着个人意见,“这份证据的确没有在开庭前递交法庭……所以,它是不合法的证据。”

辩方的她正面无表情地听着。

“但并不影响本庭对证人的证词,进行无效化合理的处理。”

控方的伊琳娜忐忑不安,众人也第一次看她这般紧张。

“伊琳娜·萝莱德检察官,接下来该我询问了。”乔雪忆正式鞠躬。然而这次的鞠躬,反而彰显她胜利者的姿态。

罗斓额头冒着冷汗,一言不发。

“证人!”她漫步到证人席的前方。

“是。”

“对不起,罗斓。”

“雪忆……”

“接下来我的一言一行,都与在场任何人无关。这一切都是我的主张,或许我是错的,但那也没关系,那也是我希望的结果。”她冷笑着,“但是……我理性不同意我让步。审判长!我将要控告证人罗斓……为本案的真凶!”

伊琳娜咬着牙,她身后的旁听席又一次掀起波澜。罗斓好似遥望着远方,她的瞳孔是那般深邃,仿佛被这份夜晚所洗礼。

“肃静!”法官警告道。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杀人?别开这种玩笑了。”罗斓依旧摆出了她的招牌微笑,气势一点也没有被压倒。

“而且,你还合伙陷害你的父亲罗竞。以及,毁掉了那个深爱着你的男人——夏蔚海的人生。”

她没有说话,看着乔雪忆认真的瞳孔中所倒映的自己。

“给你一次自辩的机会!”乔雪忆怒叱。

“我没有杀人……”

“你!”

“乔雪忆!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没有杀人!”罗斓嘶吼着。

“好、很好!”

“雪忆啊,你真的是很优秀呢……优秀到能够陷害挚友!”

“我这是在拯救你!如果连朋友都拯救不了,那我也是废人!”她将某张四寸左右的照片狠狠拍在证人席的围栏上,“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康乃馨?”她诧异道。

“是送给病人的康乃馨。之前我在你的病房看见过,虽然换过几次。这是花语里象征着痊愈,同时也是表达敬爱之情的康乃馨。我所调查的一个人,一个怀疑对象,也送过这束花。”

“我反对!那可真是巧合,我还以为是什么惊人推理!”伊琳娜立即插话,“十个病房九个病人都可能会有一束康乃馨!”

“先听我说完!罗斓!”乔雪忆指着她,“伪装下去没有意义!”

“原来如此,那一天你来看我,我以为你是真心关心我。”

“起码到今天为止,在我心中,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但如果你不正视自己,我只有这么做!”

“我啊,已经是个死人了。”她的笑容消失了,没有多余的表情。

“是你命令夏蔚海,去杀掉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就因为他是孤儿?”她指责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是你计划杀的白杨。”

“我没有。”

“白杨是夏楠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最能让罗竞感同身受的人。你知道吗?白杨有高度近视,现在他连味觉都失调了。”

“我也一样。”

“尽管如此,那家伙却在私底下嘲笑蔚海,说他是夏楠最废物的儿子!”

“谁告诉你的?”

“新闻部。”

“……你都知道了多少?“

“很多。我更希望告诉我这些事的人,是身为挚友的你。”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她扯着嗓子抵抗着乔雪忆的每一句指责,

“谁叫你是她最爱的人。”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们还说了蔚海什么?”

她的鼻子尖上缀着几颗亮晶晶的汗珠,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这番话疑似勾断了罗澜心中那一跟不可触碰的弦一般,让人感觉即将有什么要爆发了。

“说他成为研究生是走了后门……我不允许那些败类侮辱蔚海!”她紧握双拳,“尽管如此,我们也没有动手杀他!”

“我看到的白杨是一个拼命想要获取成绩的人,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并非一早就有千度近视,而是因为癌症……是化疗破坏了他的感官神经,所以他才没法品尝味道。”

“你跟我解释这些干嘛?拼命获得成绩?不,这些的确是事实,当我问蔚海第一个想要杀谁的时候,他说,第一个就是他。我承认,我们有动机!仅仅是动机!”

“非要我把所有的事实一一交代?”

“好啊!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你也理解不了我的感受。我也想走在学校的颁奖台上……雪忆你肯定不懂吧,永远只能靠照片来感受一些事的痛苦。”

乔雪忆向着罗斓递出一份尸检报告,指着药物化验栏。

“别转移话题!这是被罗竞隐藏起来的化验报告。白杨的胃液里还有未消化的苯甲二氮卓与酒精。前者这种我连念都念不顺口的东西,你是从哪里搞到的?”

“那是什么?”罗澜一边冷笑着,一边假装困惑地歪着头。

“是安眠药!”

“你说安眠药啊?从三年前开始收集的,我说我难以入眠,医生给我开过微量巴比妥。”

“巴比妥?”

伊琳娜突然好心地替乔雪忆解释道,“巴比妥的主要成分就是苯甲二氮卓。”

“安眠药又不能杀人。”她嘲笑着。

“但是我推出了你的手法。是你让蔚海误导白杨,四楼是一楼,让他放心坐上四楼栏杆,然后再让蔚海推下他的吗?”

“推下?不不……完全错误!”罗澜用双手食指比了个叉,“是他自己翻越的栏杆,然后跳了下去的。”

“什么?”

“我发誓,我们都没有动手。”

“都没有动手……”

“你没有蔚海推下过白杨的证据!”

“……这倒是。”她开始缓住自己的心跳。

仔细想想,那种坠落方式,只有自身向前倾倒是触发面朝地概率最高的。学校一楼大厅和四楼大厅一样,会议室前的栏杆也是轻松翻越。白杨最后还是进行了尸检,已经检查出了服用类苯甲二氮卓类药物的痕迹。

不对,我自己亲自检查过,四楼的金属围栏有明显的锯口。

我明白了……乔雪忆重新注视起罗澜的双瞳。

“其实,你并不需要自己动手。能让他喝下含有巴比妥的水就足够谋杀了。”

“反对!”伊琳娜大吼,“辩方律师,你知道巴比妥的药物性质吗?该药放在水里是不会溶解的,所以也不存在他们会下药的可能性。如果证人真的下药了,死者不可能连水里有异物都发现不了!”

没错,巴比妥等安眠药并不溶于水,放入溶液后也会被很明显的察觉。那她是想的什么办法,能在死者无法发现的情况下,使其饮入药液?她定神看了看巴比妥的药物属性后,又一次举起证据。

“苯甲二氮卓会的确不会溶于水……但会溶解在酒精类溶液。是夏蔚海换了他的饮用水,把水换成了烈酒!看看这份尸检记录,受害人胃袋中还有残留的酒精溶液!白杨味觉与嗅觉因化疗而失调,是无法分辨酒类的!”

法官看了一眼伊琳娜:“控方检察官,对于辩方律师的说法,你有异议吗?”

“这……”她跟吃了瘪一样,睁目结舌。

“听着。在夏蔚海的劝说下,白杨喝下水的同时服下了药物,导致神经衰弱,陷入昏迷。他立即背着他上了四楼。”乔雪忆在法庭间来回漫步,好似在谨慎地思考,“我在想,一楼也有学生会会议室,资料也齐全,为什么一定要去四楼?当时我去四楼看了门牌的手写体就明白了,因为1只要加一笔就能变成4。所以当时四楼会议室门牌用的是‘103室’字样的门牌!”

“这种天方夜谭也好意思拿到法庭上来说吗?”罗斓嘲讽道。

“的确,辩方律师并没有证据证明……”伊琳娜当机立断。

“听我说完!”她大吼一声。

“……啧。”完全被乔雪忆主导气氛的伊琳娜开始不满起来。

“我彻底想通了。四楼防护栏确实是白杨翻的,是夏蔚海背着他上四楼的,详细请看今早监控记录。受害人白杨离开会议室后第一时间必然是确认自己所在的空间,当他看到门牌上的‘103’后便安心下来。虽然他有高度近视,但还是分得清1和4的。”

“逻辑好像说得通……不反对。”包括控方在内的众人都没有意见,只是在仔细聆听。

“夏蔚海告诉白杨一楼楼梯口有教师检查缺勤的学生,得翻防护栏出去绕近道到达体育馆。受害人生前从未有过缺勤记录,迫于无奈,他只要和以往一样,翻越围栏避开从会议室到大厅出口这近五十米的路程。”

“瞎扯。”罗斓毫不在意她的推理,“这是当时的情况?你在现场吗?”

“死者生前曾多次在一楼翻越围栏去操场,这是我从一位新闻社的朋友口中得知的。”

“那位社员在哪里?”伊琳娜问道。

“就在旁听席。”

“算了,没有核对的必要了……”她无奈地深吸一口气。

“审判长,夏蔚海就是这样作案的。而且我在警局找到了当时白杨戴的眼镜,那已经不是镜片了,只是普通的玻璃片。跟他之前戴的一样,他把白杨眼镜跟自己对换了。他没有能力判断自己所处的环境,只要以模糊的意识与以往的经验做着自杀般的举动!这是一起诱导杀人事件!“

“我们没有动手!”罗斓用力拍着证人席的围栏。

“当你们摧毁他的意识和视力时,难道还不叫谋杀吗?这跟我说的徒手抛下他有什么区别?”

“既然这样,那我也懒得掩饰了!“罗澜一阵深呼吸,露出自信满满的态度,“蔚海也跟我说过,我们只是先试试,不会主动杀人!案发后那天他看到你的背影时,他就想到了罗竞,他对我说过停下吧已经够了,但是,我们始终没有停下。因为我们成功了,是命运指引着我们,包括夏楠的死也一样。”

乔雪忆冷静地捉摸着案件全貌。

“既然是复仇,但夏老师的艾滋病已经让他离死不远了,这又是为什么?”她问道。

“这是……”她忽然埋下头。

乔雪忆发言完毕后,恍惚之间,罗斓像是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思考。她的眼神在须臾时游离……紧接着,罗斓重新正视着乔雪忆。

“我们……我们不是杀了他,是让他长眠。总有一天,大学里的教授以及讲师们都会知道,自己听过一个放荡的艾滋病人授课。他们一定会厌恶吧,和一个人渣在封闭的空间里呼吸着暖气。到那时候,估计连死去也会留下厌恶感。”

是谎言的味道?罗斓不安的神情里,仿佛在掩盖着什么。乔雪忆心想。

“于是你就又让蔚海和自己父亲一起去准备研讨会?然后让蔚海假装帮工人的忙?”她继续深入话题,没有多想其他无关之事。

“我不知道……你自己想吧。”

没错,她那天在夏楠的死亡现场外遇到的男性,正是夏蔚海本人。但她从未怀疑过他。亦或者,他从未考虑到那一层面。

乔雪忆解释道:“毕竟是父亲在演讲论文,大家倒是无条件相信了他。他把给穹顶清理灰尘的蒸馏水喷雾剂的一部分,换成能产生硫化氢气体的溶液,最后等蔚海在暖气口内部喷射水硫化氢气体,只要等通气之后,随着暖气的释放,硫化氢的气味也会流下。”

“是吗,警方也检查到了吗。”

“请看这里。”她从文件包里取出了一袋两个巴掌大的密封包,里面有一份像是喷漆的金属瓶,“这是清理通风管道的喷雾瓶,以及现场气体检测报告。为了不然硫化氢与空气反应后燃烧,他在几天的时间便将暖气口的一个管道抽成了真空。”

“看一眼平面图和尸检就能想到这些,你的脑回路也很奇特嘛。”伊琳娜虚伪的赞美着乔雪忆。

“夏蔚海还与我的被告更换了外衣,还命令其将下有剧毒的茶杯送给受害人。我的被告出于友情,很干脆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辩方律师,我有异议!”伊琳娜久违的提出反对意见,“在通风口下毒后,又在杯子里下毒,做这种事情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嫁祸给我的被告。吸入硫化氢与饮入硫化氢所导致的症状是一样的。之所以还会这么多此一举……如果我猜得没错,夏楠本人或许已经知道了,蔚海会谋杀他。”

“你说真的?”

“可能性很大,正是因为这样,在哪怕茶味掩盖了毒臭的情况下,夏楠也并未喝下来自外人递送的饮用品。因为他极不相信他人!”她继续读着自己的报告,“夏蔚海本人也考虑到了这件事,所以才准备了后手。当尸检报告里有眼结膜出血我就猜到了。死者死前的步伐蹒跚,如被电击般的突然死亡,只有某种气体可以做到。还得是无味气体,这样一想,就只有高浓度的硫化氢了。哪怕没有喝下杯里的水,那必然有其他办法!因为案发现场是阶梯教室,硫化氢的密度大于空气所以会下沉,最后聚集在讲台。”

“难以置信!”

“等着夏老师的大量吸入来着四面八方的毒气,最后心脏停止,表面就做出了激动后心脏病突发的假象。为了不让硫化氢与氧气混合后爆炸,还真是下了一番功夫,连下沉角度都考虑到了。不过这对化学老师的儿子,应该不算难吧。学校因为实验收集的硫化氢密封瓶也少了几瓶。”

“这都被你说中了……我也没有装傻的必要了。”罗斓解脱般的摊手。

警方自那天前列出了可以导致猝死的气体,然而并没法保证完全不殃及无辜人的情况下只让夏楠吸入。当考虑到该气体必须下沉时,便发现了硫化氢。

“之后的空气质量检测,也确实出现了该气体存在的事实。”

大姐在调查的时候也一定调查了那里吧,虽然经过了处理,避免自己中毒,但那个有臭鸡蛋味暖气口有也是相当危险。乔雪忆第一次打心里敬佩自己的姐姐。

如此专业的气体保存手法,连排放量和挥发程度都掌控如此到位,必然是做过不少试验。大姐是这样评价蔚海的。

“这是你和蔚海讨论出来的手法。你的知识都是从哪里来的?”

“蔚海教给我的。”

“你们真是残酷,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能让你们如此准备。”

“四年了,从四年前开始就在准备了。我每天存放定量的安定,他每天都会用2-3%浓度的硫代硫酸钠以及冷水来收集硫化氢。为了保存也下了很大功夫,那些东西一碰到空气又会变回单质硫,而且他还要冒着自己中毒的危险。”

“我没法形容你们。”

“残酷是吗,夏楠对我做的事就不残酷吗?罗竞去地下诊所就不残酷吗?蔚海被养父当狗一样就不残酷吗?我坐在轮椅上十二年啊!你的十二年是什么?我的十二年又是什么?”

“我的十二年是一个人过来的,你有父亲的爱戴,有恋人的关怀,我没有。”

“你有完好的双脚。”

“我……”

罗斓叹了一口气,轻松地用食指卷着头发,“但是现在看来,我是败了啊,雪忆。”

“罗斓,因为自己的恨意,把这一切再发泄到别人身上,这根本不是人……这就是恶魔才有的行为。”

“死人算是人吗?我已经死了,各种意义上。我早就不是人了。蔚海跟我,都已经对活着失去了信心,我们希望在死前,得到最后的安抚罢了。”

乔雪忆摇着头,“没有这种安抚。”

“我说过,如果连上帝也看不下去的话,谋杀都不会这么顺利。显然,上帝怜悯我们。”

“所以这个世界上被谋杀的人,都是因为被上帝抛弃了吗?”

“起码我是被抛弃了。生我下了受苦这种事,我可不乐意。”

“罗斓……我,我还是想跟你做朋友。”

“你说了这么多,还不如早点让法庭判我死刑,不是吗?”

“我只是……只是想让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罢了。”

“……呵呵。”

“告诉我们,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在医院时的感受?”

“感受?”

“我想了解你,想让你认识到错误,也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孤身一人。”

“反正我也没多少年了,认识不认识错误也无所谓了,现在蔚海也死了,雪忆你也背叛了我,从住院的那一刻起,从来到医院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底变成了一人。”

“不、不是。”

“什么?”

“你一直都不是一人。”乔雪忆迅速拿出手机,快速地拨打了某个号码。紧接着,从某处法庭某处传来来电的震动声。顷刻之后,她又挂掉了手机,震动也自然而然停止了。

“辩方律师,你手机怎么没关机啊?”法官虽是在质问,却没有任何不满之意。

“抱歉审判长,我还要揭开本案最大的谜团。”

罗斓皱着眉,困惑地说:“你在做什么?”

“我对不起你,罗斓。所以,再等等吧。”

“还能等什么?”

“等你那扭曲的爱情。”

“……我最终还是没看懂你,雪忆,我最好的朋友。”她失落地埋下了头。法庭亮眼的灯管照亮了所有人,罗斓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着乔雪忆身后的影子。

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当我得知自己有艾滋的时候。以及,我的父亲,不是他的时候。她默念着。

乔雪忆放下了手机,温柔地看着她:“罗斓,我们再谈谈别的事。”

“哼……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的过去……”

“这样啊……乔大律师,你想知道所谓的真相吗?”

“我只是想知道,最真实的你。”

她闭上了眼睛,悲伤地追述着,那些走马灯般的记忆胶片。

“那这样吧,诸位,我讲一个故事,一个……很简单,也很矫情的故事。”罗斓闭上了眼睛,没有理会任何人,“很快就会讲完。”

乔雪忆呆站在那里,好像有大量的胆汁往鼻腔里涌去。伊琳娜和法官点了点头,聆听着她所阐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