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后的受害人

“你听说三楼单人病房那个患者的事了吗?”

护士长在休息室里向众人发出了疑问。

“听说了。昨天晚上就传得沸沸扬扬了。那个一向镇定的陈主任连乱成了一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小护士一副难掩惊讶的样子,”不过真的很难以置信,中了那样的枪伤,患者竟然醒过来了。”

护士长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我不是指这件事……不过确实也是那个女孩的事。你猜猜看那个女孩在她醒来后的第二天做了什么?”

“嗯?……不是接受警方的问话吗?”

“嗨唉,那已经是第一天的事了……我说的是之后,她之后干了什么?”

护士长没有耐心等小护士一一发问,自顾自地补充说:“她没有联系家人,依然坚持要找警察谈话。然后我说警察先生就在门外,让他们进来了就行了……再后来,我们当然就把门口的负责办案的同志叫进病房。”

“……”

“自己被人开枪送进医院了,连续几天都很激动也在所难免嘛。除了交代嫌疑人信息外,一定还有很多怨言想说。”

“这不是很正常嘛。如果是我的话,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会第一时间配合警察调查,把开枪打自己的人抓出来吧。”

“对……我起初是这么考虑的。但是患者,却不是为了说案件的事才如此激动。”

“……什么意思?”

“我听得一清二楚。患者她,突然很愧疚地在恳求警方,让他们放弃追查开枪的人……!”

……

居民医院与街道的住房并排而立,人们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清这栋耸立的白色建筑。

因此就算欧阳先生嘴上只报了街道了病房门号,我也能第一时间找到这里。

月色当头时医院便逐渐沉入寂静。但偶尔走廊上会传来拖鞋的声响,却让我感觉到自己仍然清醒。

刚一走进医院一楼的等候室,我就就闻到了硼酸水的味道。气味这么刺鼻的地方,应该没人会愿意待下去。

正如我所想的一样,迅速地环视一周后,附近的大厅只能用相当冷清来形容。除了年龄各异的白大褂漫步于播药用广告的LED屏下外,就几乎看不见任何明显的病患。

这让唯一一位身着西服的我感到与这里格格不入。也没有再细想,在找到通往上层的楼梯后便径直拐到了三楼。而后继续向上走的过程中,能够听见的嘈杂声也越来越少,似乎离街道越来越远,显得更加凄凉。

“307号、307……到了。”我止住了脚步。

一台用于患者验血,及自助打印诊断书的触屏电脑就摆在我的正前方,随后映入眼帘的是长长的白色走廊。

据说这一层是专门用来安置一蹶不振的急诊患者,进行术后化验及住院的区域。至于我来这间医院及停留三楼的原因也大可不用多解释了。

“再见委托人之前,去问问受害人或许会比较好。”大约在天色迈入夜里的之前,欧阳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委托人在看守所接受管控,手续没有下来前您可能去不了。”

“见受害人啊……由我去合适吗?”我反问。

“也许除了您之外,没有人能撬开她的口。”

“哦?为什么这么想?”

“犬女是一位商务报的记者,她曾告诉我说,本案的受害人正巧与之前炼钢厂案的辩护人修皓律师毕业于一所大学,还是他们同一届的……所以,我想你们应该认识。”

“我那一届毕业留在这附近工作的人可多了。”

“受害人是个挺漂亮的姑娘。以那样的姿色,如果和修律师同一届的话……铁定是逃不过您的法眼啦。说不定就是您人生路上少数的红颜之一。”

“什么玩意儿?……请您开这种玩笑了,尤其是您眼神空洞表情木讷,还用着没有一点感情基调的语气,只会让我感到很害怕。真的,汗毛已经竖起来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喜欢这种说话方式。”

欧阳先生像是考虑了一阵,然后遗憾地咂舌。

之后跟欧阳先生絮絮叨叨了好一阵,我才下定决心去给与受害人见面。于是在这之前,我询问了受害人的姓名。

“你说的受害人,叫什么名字?”

欧阳先生一愣。

“她啊——她叫蓝遥,蓝色的蓝,遥远的遥。”

“蓝遥……呃、您说什么?”

“蓝遥啊,你瞧这名字多好听。”

“……天啊。”

“哎哟,您这反应,看来您应该是想起了一些什么。”欧阳先生转过身,一脸痞气地冷笑,”哈哈,看来这份委托交给您准没有错。”

我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正如欧阳先生所言,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我深感有股透骨的冰凉感刺入了背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令人不安的事,自己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绷成了一团、汗毛直立。

颤抖地发问的同时,我不禁追溯起了这个名字的来源。

“结果被枪击的受害人,是我的学妹?!”

“她还真是您的朋友?!”

两个人都显得震惊。

……

于是距离我们最近的这所医疗机构,正好修建在通往法院的那条高架路对面。欧阳先生刚说要自个儿乘车回去,结果连招呼都没打就消失了。

1.追忆与重逢-其一

“话说,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见她?”

我呲了呲牙,眼中闪过了茫然。

从毕业的第二年起,我与蓝遥便没有建立过任何联系。不不,准确而言、是我擅自断开了与周围人的关联。

原因自不多说,无非是雪忆离开一事,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今后的态度与个性,以至于在看待故人们时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这种人与人相处时的不适,所带来的结果便是不断地疏远。不论大学时代关系如何亲密的朋友,现在都形如陌生人。

而我也在与外界失联的那一年的时间里,潜心攻读雪忆留下的工科,最终通过了司法考试。

值得一提的是,蓝遥在这期间还给我发过许多简讯。平日里常见的招呼与关怀、偶尔的嘘寒问暖,那段时间里似乎从未断过。除了父母外,每天消息列表的榜首就是她的。

“最近怎么样?”“在忙什么……”之类的消息,总累计起了也有快有一百多条了吧。

发简讯这件事她坚持了很长时间、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得到我的回复。可我在简单的几条”没什么”“我还好”后,就彻底地选择了熟视无睹。

再后来,自从最后一条”祝你前途似锦”的简讯后,蓝遥再也没有尝试与我联系。

自那以后,便是三年失联期。

我承认这样的结果是我的咎由自取。若不再与她见面还好,或许……我俩对彼此的认知也将慢慢淡化。直到某一天出人意料、平静中消失殆尽。

所以说庄子那句”相忘于江湖”来形容我们的关系真是太绝妙了。

——不通音讯,却能在记忆中留下一丝怀念,这才是我日后理想的生活状态。

然而此刻却充满了无奈。当我从你欧阳先生口中得知,”开膛手”枪下的受害人是蓝遥时,一种难以遏制的愧疚感也诞生了。

“为什么会是她啊……?”

本想拒绝与她会面、至此撒手不管。就算是我这样的新人律师,想要拒绝欧阳先生的委托也是完全可以通融的吧?

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尤其是当我知道因致命伤在医院里躺下的那一瞬间……我的精神上产生了一种迫切地想要见面的心情。

这到底是怎么了……蓝遥从来就不是雪忆,她不是那种对于我而言能够生死与共的女人。

“我该怎么办啊……”

无法再用正常的表情面对她。不论是工作用的职业假笑,还是朋友相处时的泰然自若……我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脸,这就是我的烦恼所在。

“算了,来都来了。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或许顺其自然比较好,毕竟她的病房也已出现在我眼前许久了。

个人病房307室紧紧地锁着。

“那我就进来了。”

侧着身子贴近了门,仅用中指轻轻敲门两次。别说我没打过招呼啊!

但是无人应答,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像门与墙壁纹丝不动的融为了一体。

我再一次敲门,敲击两次,结束后停顿三秒然后再重复三次同样的动作。

一分钟后……手轻轻地放在了握把上。

干脆点进去吧……正当我还在寻思该用何种理由,将当下的是非给搪塞过去时,耳边响起的一阵熟悉的女声。

这一来,不由得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是……修皓?”

我霎时回头,盯着来者的脸思索了片刻。

“真的、是你吗?!”女人吃惊地张着嘴,诧异之余眼神中似乎露出了一丝慰藉。

如今的她早已留长了一头蓬松的栗色厚发,与昔日里活泼的双马尾截然不同。

挂有金丝链的无框镜取缔了她当年醒目的黑框镜架,目前消瘦却棱角分明的精致五官,也打消了我记忆里与她最初相遇时的稚嫩模样。

“真的是你……!!”

我微微开了口,身体一动不动。

边整理白色西服领口,边拿着医疗诊断书的蓝遥,正凛然站在了我的身前。根本不像一位刚从病床上结束治疗的患者。

“你怎么在这里……??”

她不应该中了枪伤,现在还在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吗?

“我刚刚……去办理了退院手续,之后又去了趟洗手间,然后……回来就在这里撞见你了。”蓝遥推了推眼镜,压低了声音,”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你就这样退院了?”

“是的,子弹打中的位置只是左肩的肌肉。”蓝遥指了指自己的臂膀,轻声笑了笑,”我当时穿得衣服很厚嘛!没有伤及骨骼,也没有多余的严重内伤……而且从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周,伤口也在缝合后自然痊愈了。接下来只要在家里休息养伤就行。”

“嗯……”

“唉……哈哈,好久不见啊。学长。”蓝遥故作懊恼地长叹了两口气,又一次释然地笑了。她朝我靠近了两步,打量着我的脸庞,”你头发变得好少了。脸色也变差了。”

“是吗?不过你的头发倒留长了好多,也瘦了不少。”

“大概是我一直在控制饮食吧。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宅在家里,但还是有在注意早睡早起。”

“挺好的。比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好多了。”

“……”

“……”

我俩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在307室的房门前面面相觑,神色坦然地对立了数十秒,继而几度失神。

我不知道她接下来想说的话、或是此刻脑中在想何事;是埋汰我的无情还是抱怨她的不舍,亦是痛骂我的冷漠后失声痛哭什么……

总之,蓝遥她什么也没做。

只知我们在视线交融的瞬间,彼此的脑中像是共鸣般闪现过了大学时代的种种。

初次在球场上相遇时,两人为难的神情、闲暇之余社团的谈笑风生、以及后来为准备校庆的苦苦奔波、最终在校园祭上所释放的欢脱雀跃。

我们尘封数年的记忆在这一瞬间被点燃了。

望着彼此瞳孔中倒映的模样,两人不禁露出了苦笑。一瞬间,自己所残留的惭愧与内疚、以及数年所压抑的悲伤,几乎都涌上了心头。

“嗯,真是好久不见。”我假装出了一脸苦恼的样子,本能地遮住了眼睛。像是有什么浸润了眸子,也不想让她看见这一幕。

如果现在能拿镜子照照自己,想必是一副做了错事,正准备请罪的内疚苦脸吧。

……

两人漫步到了了医院的等候厅。和护士长打了招呼,并出示了相关的证件后,我很顺利地三楼的值班室替蓝遥接到了两杯咖啡。

在得知我是以律师的身份前来查案后,附近医生们也一转和蔼地说让我随便坐。随即,我便拉着蓝遥远离了等候厅的冰冷板凳,坐进了会客室的皮革沙发上,悠闲地望起了陌生的天花板。

“你那边呢,修皓?四年来过得这么样?”蓝遥忽然朝我开了口。

“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像是答复一句常被提及的问题。以这句我早已准备好的开头作铺垫,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过去。

“毕业前报了法考的补习班。之后的一年里课程有些紧张,渐渐地也发现了自己的能力不足。”我淡淡地答道,”前后花了掉了这一生几乎所有的力气。

“这不很厉害嘛。”

“有一说一,我确实蛮佩服自己的。”

面对蓝遥的肯定,我也丝毫没有自谦。

毕竟这并不是在吹嘘。不管谁在问起,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自己最后的青春是在无间断的学习中度过的。

挚友的打闹、恋人的陪伴、父母的思念……这些对我而言一概没有。

“但我光做到这一步就已经尽了十分力了。所以……我并不后悔。”

交谈过程中,我简单提及了一下家里人的工作,以及接下来要做的打算。像是要继续在市立做律师,还是按照某些前辈的安排去北方闯一闯,我也都按照老生常谈的口气做了一遍随处可见的分析。

“之后的路……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短短五分钟,我就把自己想要说的话讲完了。人生伐善可言,根本就毫无亮点!……连我都会这么想。不论谁听了,也会这么认为。

但是这也是我达到了我的效果。

“你那边如何呢?”我反问蓝遥。

“我这边就平常多了。上过两年班最后因为身体不适在家休养了很久,期间发现了自己有做设计师的天赋,于是就一直在家里足不出户地做着外包。”蓝遥无奈地笑着,像是在说一件令人难堪的事,”后来既然能宅在家里赚钱,就长期在家中没出门了。”

“然后做了两年宅女吗?”我毫不留情地问。

“是的。”

“这样的生活可不好……就算饮食健康也不行,平日里不出门走走见见太阳身体可是会生锈的。”

“说的也是。”面对像个老爷爷一样啰嗦的我,蓝遥只是认同般的点了点头。

听到蓝遥坦率的回答,我也只是一副若有苦思的样子。虽然心中产生了许多疑问,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或许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我什么也没问。

“……”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蓝遥问。

“感觉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其余的问题……似乎也不太好发问。”

“你不是想来找我调查点什么吗?”蓝遥谈吐口吻一变,面色依旧淡然。

“不不,在实际见到你后,我认为探病还是比工作重要。”

这话在律师说来多少或许有些违心。

很明显,蓝遥也意识到了自己目前对于我的另一层意义。由于受害者的证言对于庭审的走向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所以蓝遥对于案件的想法,肯定是比无聊的寒暄更有价值的。

我相信以她的个性,一定理解这一点。只不过嘛……

我在再三考虑之后,还是秉持着工作与感情二者有着同样的重要性的观念,对蓝遥做出了以下发言。

“工作就算缓缓也没关系。”我如是说。

“真的吗?”

“嗯,你千万不要在意。”

或许这样的表现对于律师而言有些失职,但起码对于”修皓”这个人,在人情味上会有些许程度的加分,

蓝遥两颊略微泛红,微微对我低了低头。

“谢谢你……”

“你就没有对我想说的话吗?偶尔聊聊其他的话也不错。”

“……好像值得说的话刚才也都说的差不多。”她淡然一笑过后,泛红的脸也恢复了,”所以,请你千万别过于在意我的感受……就算你想问什么,是否是工作上的事,我还是会如实回答。”

她这不同于大学时代的果断态度令我有些惊讶。

面对我方才因为想要有所体谅才做出提议,蓝遥似乎并不感冒(或许只有一瞬间感到感动)。

“我理解律师的工作。”

这一来,她的声音反而还有些低沉。

“……但我认为这样会很坏你的心情。”我说。

“不会的。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任性。”

“那……我知道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

还真像和证人间的谈话。

这时我才多少对先前法庭上作证的哥们有些同情。那种情况下要面不改色地说出与事实相悖的内容,肯定需要极大的勇气。

于是在蓝遥的要求与工作的催促下,我重回辩护人的状态,利落地从胸口掏出了录音笔,”啪”一下放在了大腿上。

“关于你刚才的话里,我所意识到的第一个问题。”

“嗯,请讲。”

“你既然一直都家里,为什么会突兀地去去案发现场?”

“……”

“如果不想回答……其实也没关系。”

蓝遥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接着摇了摇头,像是表示自己并非拒绝回答,而是在试着组织语言。

“……因为有一件让我无论如何,也感到十分好奇的事情。”她显得十分平静。

我意识到重点来了,打开了录音笔的音频加强按钮,希望能记录下接下来的所有内容。

蓝遥顿了顿,说:”——乔学姐似乎活过来了。”

1.流亡的开膛手

钢化隔离窗外的尉迟安娜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眼前这个女人。

她不敢相信这位文质彬彬、眼神温柔的二十九岁女性竟然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追查的连环杀人魔。

尉迟安娜手头的卷宗记录了杀人犯的真名——宁兰。这位杀人魔从五年前起至今日,因为精神失常连续杀死了八人。

而她在逃亡生涯中突然被逮捕的契机,正是在杀第九人时的失手。

一位名叫蓝遥的年轻女性从宁兰的枪击中活了下来。警方通过从主治医师从蓝遥身上找到的子弹,核对了清了所属枪支,并靠着”天网”与黑市中弹药购买清单找到了宁兰的居所。

宁兰的卧室有着与子弹膛痕线相符的手枪,而这一关键证据,也正好确认了宁兰杀人魔的身份。

如此一来,就应该依照《刑法》在法庭上给宁兰判死刑了。但是……

不知是什么缘故,尉迟安娜在准备诉讼文件的过程中,临时接到的一道上级命令。

——先暂停起诉。

面对这号施令,正准备签字起诉书的尉迟安娜在一阵匪夷所思中骤然停笔了。二十四小时后,宁兰的头衔死刑犯再度变回了”头号嫌疑人”。

杀害八人,一人谋杀未遂,被捕后检方人证物证齐全,但检察组上级不仅没有立即起诉,竟然还被允许宁兰在看守所内行动自由?

尉迟安娜起初听说此事时觉得非常吃惊,自然也很难接受这一事实。

不过随着案件深入,自从她继续参与调查后,她才在某人的解释下理解此人的价值。

“在我们时刻的监控下,她的自由非常有限,我们随时能让她死,但如果她的存在能够挽救更多人的生命,让他多活一天又何妨?”

这是尉迟安娜的顶头上司,检察官左千明在把卷宗交给尉迟安娜时对她说的话。

“您的意思是……”

意识到了尉迟安娜的疑惑,左千明直言不讳,“她虽然是杀人魔,但她和开枪击中蓝遥女士的凶手并非同一人。”

“……您是认为真凶另有其人?”

“是的。”

“凶器和目击者的证言,以及当晚枪击蓝遥女士的黑衣人的行动路线,都与宁兰案发前的活动一致,您为何笃定他就不是真凶?”

“这是受害人的蓝遥女士自己说的。我们提供宁兰了照片,她说和她看见的袭击者不是同一人。”

“什么……?!”

“蓝遥女士请求……不、是强烈地恳请我们,不要费力追查宁兰在她身上犯下的谋杀嫌疑,不然一定被障眼法给迷惑。”左千明一咂舌,舔了舔干裂的下唇,“受害人对我们表达的态度,不禁让我想起了我的律师朋友。而那一番话自然也敲响了我的警钟。所以我们重整了以往所有关于‘开膛手’的卷宗,再根据西南部公安力量的调查,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宁兰的前八次杀人嫌疑,似乎也有待商榷。”

“蓝遥女士凭什么得出了这种想法……?”

“她给我们做了一番推理,这个我稍后给你解释。总之……我也认为我们眼前这位女魔头,以一己之力貌似很难完成以往卷宗中所提到的八次凶杀。”

“你是想说,那八次犯罪都并非她一人实施?”

“嗯。应该是联合犯罪,所以现在调查的方向要做出改变。毕竟‘流亡的开膛手’不止一人。”

尉迟安娜感到头大。自己充满干劲地想要起诉的对象,竟然因为这种原因而被左千明给耽搁了。

同时,尉迟安娜也心觉左千明的做法不妥。至少就杀人嫌疑而言,宁兰肯定推脱不了责任。不论她杀害一人,还是几十人,她都是必须要被审判的杀人魔。

就算蓝遥女士险象环生,只要尉迟安娜愿意起诉,宁兰也一样能够以死刑定罪。

但左千明偏偏要利用这个家伙做诱饵引虎出洞,甚至坦言动用权限和法官在法庭上帮宁兰减刑做筹码。并且,尉迟安娜认为左千明抓主谋的动机并非”正义”,而是为了”破大案”和”升迁”等一己私欲。

这种脱离于公正与爱国心之外的行动令尉迟安娜有些烦躁,她推辞了看守所中的审讯工作,不耐地声称取证问题全权交给左千明负责。

所以现在的审讯室,左千明正坐在宁兰的面前。

“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左千明冷冷地说。

“对,我知道。”宁兰回答,声音不紧不慢。

“我们现在碰到了另一个自称‘流亡的开膛手’的杀人狂。传闻说这个家伙目前为止也已经杀了七八人。”

左千明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眼神一撇看了看身后尉迟安娜的反应。但尉迟安娜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半年前,他开始用‘一号开膛手’的名字写信给警方和媒体,详细叙述他的杀人过程。在他昨天给广播电台写的一封信里,他提到过有一位伙伴。”

左千明看见宁兰的目光朝他飘过来,但没说话。

“他说他这辈子最欣赏的人就是他的伙伴,可惜他跟伙伴失去了联系,否则他会约伙伴出来吃饭。”左千明停下来,注视着宁兰,问,”你就是他的伙伴吗?”

“是的。你猜得没错。”宁兰很果断,”我是他独一无二的伙伴。”

“除了伙伴外,你们日常生活中是什么关系?”

“曾经老熟人。”宁兰顿了顿,眼神有些游离,像是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语调很轻松。

“怎么说?”

“十多年前时,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他很喜欢写短信。我们在短信里曾经讨论过杀人的事。我曾告诉他,无论多高明的谋杀都是有破绽的,他不同意我的观点。”

宁兰补充,”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热衷于跟我玩猜谜。十二年前,他告诉我他杀了第一个人……”

十二年前?尉迟安娜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这个杀人狂根本不止杀了七八人。但他们现在发现的最早一具尸体是五年前的。

“他告诉我一些案子的线索,让我猜是怎么回事。后来,我也干了同样的事。”

“你让他猜了什么?你的作案方法?”

“不,那时候我还没开始呢,我只不过给他做了几道选择题,他没全答对。”宁兰笑了笑,笑容有些腼腆。

一开始只是猜谜游戏,后来就演变成了一连串真实的杀戮……但他不想陪着这个杀人犯回忆他的”光辉历史”,他更关心的是别的。

“你说你们是朋友,那你应该知道他的姓名和地址。”

“他已经忘了。”

“忘了?”

“我不是精神病吗,怎么可能还记得。”

“那应该只是你伪造的病历。”

“但我的健忘症是真的。不管怎么说,忘了就算忘了。地址我不记得了。其实自从十年前年过完春节,我就不知道他后来是什么情况。”宁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之后我没见过他,也没见过他那些尸体。我只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他给你打过电话吗?”

“打过一次。但要我听出他的声音肯定是不可能。”宁兰扫了左千明一眼,问道,”所以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我们想让你跟他取得联系。”左千明沉着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