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显然很是不安。而坐在她对面的我能清楚地看见,女子长长的眼睫毛有在不停地颤动。

她一动不动地低头凝视着面前的热咖啡,又不时回过头去看看我身边的莉娅。或许是同为女性的关系,始终面带微笑的莉娅比起我而言,应该更加值得信任。

我明显看得出她不想和我交流。换言之这位靠着鲜艳的粉妆掩盖忧愁的女子,似乎在面对莉娅的时候才有倾诉欲。

“刘女士,起色好转了不少嘛。”我礼貌地说。

女子先是一阵沉默,像是在征求莉娅的意见,又像是在向她求救,女子一声不吭地与莉娅对视了两秒。

我敢肯定,这位衣着光鲜的女子——刘碧青始终在逃避着我的目光。说到这里肯定又有人问了,为什么我不一开始直呼其名,而要把她称为“女子”呢?

因为若是诸位在现场看见此人,自然也认不出此人竟是之前庭审上,那位长期一脸木然的被告。

“对不起啊,修皓律师。”刘碧青小声说。她缓缓地向我低头,一对长长的金耳坠与晶莹剔透的与水晶项链随着她的俯首,一度摇摇晃晃的垂于那对双峰前。

我吃惊地咽了一口气,接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我的左边。

身旁目睹这一幕莉娅似乎有点不乐意的嘟起了嘴,什么也没说。难道莉娅这是生气了?她又为什么生气?难道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

没想到脱胎换骨后的刘碧青见我率先开口后,第一句话竟然道歉……虽说那句对不起听起来有些勉强。话说她是因为看见我五官绷成苦瓜脸才下意识地道歉吗?

刘碧青补充说:“因为在处理公司的杂活,我来得是有些晚。”

原来她是觉得自己在约谈中迟到了才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不在意,我只希望能和你好好谈谈。”我平静地说。

刘碧青尴尬却不是礼貌地笑了笑,“好的,劳烦您长话短说。”

接着她又不时忧郁地低下头看一眼腕上的手表,仿佛在无声地抱怨我们占用了她太多的时间。但她肯定不敢当着我的脸提要求,毕竟某种意义上我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你应该能猜到我会和你聊什么话了吧?”我问。

“是判决书的问题吗?我记得您前晚打过电话,说是要聊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很重要的话……我只能想到庭审工作的问题,也许只有这方面的话题会让您觉得重要。”

“差不多是这件事。”

炼钢厂沉尸案的庭审结束后的晚上,我打电话告诉刘碧青,说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告诉她。

那时电话中刘碧青虽是愣了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略显为难地应了我的要求。

于是两人约好后日当晚七点,在律师事务所对面的咖啡馆碰头。

也就是今天。正好今早莉娅结束完了这周的大学课程,和往常一样来所里帮忙整理报告。我问莉娅愿不愿意和先前的委托人碰个面,而且可能会参与交谈,顺便还告诉她这其实也是实习的一部分。

结果莉娅二话没说便答应了,我也带着她于刘碧青如约而至。

“委托金的话我在庭审前就已经支付了……啊我懂了!”刘碧青恍然大悟地拍掌,“是红包对吧!”

“呃这个……”

我刚想直言拒接红包,但望见刘碧青一看就很阔绰的身姿,这话又被我吞了口回去。倒是莉娅对我俩摆出了一张很是微妙的嫌弃脸,只是依旧什么话也没说。

刘碧青一脸“我懂我懂”地自以为是地点头,一边跟着将手摸进了她身旁的黑色皮包:“唉呀别这么害羞,道上的规矩我都知道,我也不是那种小气的女人。修律师在法庭的表现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这我也都铭记在了……”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有人一口不羁的语气当即打断了刘碧青的发言,“我们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委托金是多还是少,这种东西对事务所来说根本不重要。现在的修律师只是想问您一个问题……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她终于按耐不住了。莉娅擅自开口,“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们太久了!”

“疑问……?”刘碧青的手顿住了,跟着好一会儿才逐渐抬起头看向了我,“……两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就是……!”

我赶忙一手拦住了正准备继续发言的莉娅。

“好了,还是我来讲吧。”我冷静地说。这种揭别人家底的脏活如果还留给助理干,也太不爷们儿了点。

“修皓律师?”

“法庭的证言其实并不是我们的全部推理。”我顿了顿,“现在我才打算说出后半部分的内容。”

刘碧青茫然地与莉娅面面相觑。

“您到底、到底想说什么?”

“我认为你也是——杀害邹阳社长的真凶之一。”

“……”

靠近我们的顾客正在与友人们反复寒暄,整个咖啡厅就没好好安静过。

可惜这里的热闹气氛仿佛离我们太远,不论是谁的话语有多喧嚣,似乎都未曾进入我们的耳朵。

就这样,三人所在的位置陷入了沉默,一时间鸦雀无声。

而后没过多久,刘碧青轻轻放下了她手中的黑色皮包。前不久还娇柔做作的富豪气场,也在此刻从她身上消失殆尽了。

下一秒刘碧青才缓缓张大了眼,她透过黑压压的双眸,神色空洞地从另一头凝望着我。

“您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冷冷地问。

这一瞬间,刘碧青黯然的气色令莉娅与我同时不寒而栗。

【裁决书·其二】

“你不打算否认?”

“一开始是想着否认,如果你问了这种问题,我就找个借口避而不谈。所以在几分钟前我还是蛮紧张的。”刘碧青说,“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好回避的了。您眼神已经告诉了我,您并非打算检举我出卖我或是打算以此做把柄要挟我。”

“是的,我没那么想过。”我肯定地说。

“真够坦率的,修皓律师。不过从庭审中也看得出来,您不是那种愿意耍花招的人。如果是您的话,就算是浪费时间的推理我愿意洗耳恭听。”

“你这么信任我的嘛……”我俯瞰着身前热气滚滚的马克杯。杯中黑咖啡倒映着自己憔悴的双眼。因为这件事我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好觉,所以在外人看来的一脸苦样,其实只是睡眼惺忪。

“您说我杀了社长,您具体是怎么想的呢?”她问。

“我怎么想的……关键是尸体的位置吧。”

“尸体位置?”

“是的,用于指控方世文涉嫌谋杀邹阳的论点,是因为监控室的水位引流装置。”

“这我知道,因为那家伙操控涡流速度才让水位带走了社长,这样一来社长便会无法抓住水池岸,导致他的溺水身亡。”

没想到她当时哪怕脱离了指控,也有好好地在旁听审理。

“实际上并没有这么简单……我会这么说的原因,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话音刚落,刘碧青一愣,随即释然地笑了笑,“还是您来讲吧,这件事我已经不想再提了。”

看来她虽然承认了自己有谋杀邹阳的举动,但肯定不会轻易像我透露具体采取的措施。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她选择信任我,并向我坦言曾对邹阳产生了杀意,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会不会是觉得我不可能拿她怎么样,所以才这么说呢?

尽管刘碧青也提前扬言,说很担心我会以此要挟她,但是因为信得过我所以承认了。话说这话会不会也是博取我好感的一种手段?反正实际上胁迫这种事真要做起了,应该会是很难吧……尤其是对于这种女人。

“如果你没有推攘邹阳,而是让他自己走入水中……虽然这件事已经得到了确认了,但如此一来,咱们推理就得往另一方面好好完善。”我马上说,也即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触动到了刘碧青的神经,“受害人……他不是前倾姿势调入冷却池,而是踩空垂直的落水。”

“噢,原来如此……不过他怎样落水已经和我无关了。我没有推他,这件事是我发誓真的。哪怕我已经得到了无罪判决。”刘碧青饶有兴致的点头,对于我的发言不以为然。

看来比起口头上所谓的相互信任,她现在更愿意作为一名旁听者,给我一个舒适的发言空间,来好好聆听我的猜测。

这就是她的礼节吗?那我自然也不能辜负她的“好意”。

“倘若受害人是往前倒向的池子,那按照他的身高推算,受害人的双手至少离岸边有一米五以上的距离。”

“嗯嗯。”

“而且按照他那身形,靠游泳一百八十度转身显然是很为难他。但垂直落水就不一样了。这种方式的落水,一个转身便能抓住物体。所以……邹阳落水的第一时间,应该是抓住了冷却池的护栏。”我徒手抓住与莉娅间的空气,试着模拟了一遍当时的情景,“因为他的手距离岸边只有一步之隔。”

“所以你认为他没有直接溺亡?”

“是的,明明这样抓住就没事了。可他还是死了,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

“因为——你掰开了他的手指。”我尤为认真地说,并依照当时的场景,将自己的左手伸向另一只手的掌心,轻轻向上一提,从紧握的拳头里撬出了自己右手的食指。

莉娅平静地看着我依次将拳头扳直,接着揶揄似得讲道:“就像这样……你使力让自己受害人松开了紧抓岸边的双手,一根又一根,像扣掉钢琴的琴键一样扣掉了邹阳的手指。”

刘碧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再度沉默。

莉娅有点不耐烦地轻敲了敲桌面,提醒她回答问题,“刘女士,轮到你发言了。”

刘碧青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俩一眼,缓缓开口,“您是这么想的吗,修皓律师?”

“是的。”

“为何我会明知有监控室,还敢做出这种举动?”她反问,“方世文不是说了吗,他在看着我。”

“不,你那会儿并不知道有目击者,之前控方证人的出现超出了我的预料,而你一脸意外的表情也证明了一点。事实上真实的情况,是方世文当时在操控水位。这是他自己说的,他在邹阳落水第一时间就转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装置去了,没时间理你。”

刘碧青皱着眉头干笑:“这个推理很有逻辑性。您真是有趣,修皓律师。可是光有逻辑又有什么用?”

“如果你想要找我要证据的话,我可以很明确的说……我没有证据。”

我颇具气势的摊手,“这确实只是我的猜测。我就只是想得到你的印证,才会来找你。”

她会用这种挑衅似的回答,也许是因为我真的猜中了她心中的秘密。所以为安抚刘碧青疑心,也为表示立场,我特意重申了一遍方才的话题。

“如果依旧担心我会告你的话,你大可以放心,刘女士,此案已经不会再审理,我发誓。我也不会威迫你做什么,更不会私下流传你的谣言。”

“……我其实有点不理解两位。”刘碧青狐疑地摇头,“如果不求牟利,修律师您这么做的目的又在什么?单单为了和我谈心吗?我可不信。”

“如果一定要说我需求什么……果然只是一句答复吧,就只是一句让我心满意足的答复。”

“答复?若我答复‘你说得对’,你又会做什么?”

我假意轻松地说:“法律上没有明确规定过,‘对受害人见死不救会怎样’一类的相关惩罚条文。而且就算咱们告你协助谋杀,我也压根没证据啊。受害人死了,所以这是一条死胡同,我们谁也走不到终点,更别说摸到真相。我只能逃离,就像接下来在你面前辞退一样,就此离去。”

刘碧青专心注视着白色马克杯里的卡布奇诺,好像是在鉴别这杯咖啡的颜色和品质,

“好吧……”刘碧青没有再说话,一脸被震惊到迷茫的模样。

她举着杯子的手腕在颤抖,咖啡略微溅撒。刘碧青究竟是在兴奋还是惧怕,我们谁也不知道。隔了两秒钟后,她声音再次响起。

“是我杀了他。”刘碧青平和地说,“我杀了邹阳,就跟方世文试图找他以身试责《劳动伤亡赔偿》合同一样,我也展开了我的复仇。”

她温柔地将马克杯推到了桌子中央,并与我一同俯望咖啡中黑白分明的调味乳。乳液与黑咖啡渐变浑浊,没过多久也融为了一体。

一时间,刘碧青仿佛有在思考什么。

“这个世界非黑即白。”她说,声音异常的冷漠,“而我的眼里则容不下灰色。邹阳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对我而言,他就是世界的‘恶’,是‘黑’到骨子里的‘恶’。所以我认为,自己除掉‘恶’是正义的,自己所作所为是绝不能受到惩罚与诋毁的!杀人?呵呵,我活得问心无愧!没有人可以苛责我!”

莉娅脸顿时变得煞白,与我一块陷入长久沉默。

我注视着刘碧青,脱口而出,“您认为亲自动手杀人就不是恶人行径?好吧,既然如此,您又能容下黑得如此彻底的‘自己’吗?”

刘碧青仍然注视着咖啡,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您跟我一样的。”

“……我还和你一样?”

“我尊敬你,修皓律师,你和我一样——都是被‘正义’给困扰的人。”

【未见故人·其一】

蓝遥望着墓碑上的那三个楷体字,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碑上清楚地印刻着“乔雪忆”三字,名下的日期同样为1997至2018。姓名和生日都对的上,所以这座墓不可能属于别人。

何况这里一切都不曾变过,就连她那花岗岩祭台上长满青苔的一角,以及遍地枯萎的白百合残枝也都与往常一样,连着绿皮地附近即将失去生命干枯的草根,也有在竭尽所能地凋零。

她再次确信,不论谁还没正视雪忆的死亡,历史的车轮也照旧无情地向前推进,管你有没有接纳现实——是的,乔雪忆就是自杀了。她永远记得那起案子,唯独这点不会变。

虽说没能亲眼目睹,但从修皓和白莉娅一行人的反应来看,四年前那晚从病院出逃后的乔雪忆毫无疑问是在坠崖死掉了。

然而今晚的蓝遥总觉有股异样感环身,就好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似得,让她一时间特别难受。

自从昨夜从新闻录播中,蓝遥看见疑似乔雪忆的女人来往于天主教的墓园时,她的心头就有了这种阴云密布的错愕感。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乔雪忆没有死?不不,这也太荒谬了。蓝遥很长时间都恍惚不定。她并非不乐意乔雪忆还在世,倒不如说她迫切希望乔律师照常活着。

蓝遥还曾幻想过,说不定当年震惊众人的乔雪忆的悲报,说不定是修皓突发奇想给大家开的一个玩笑……玩笑?怎么可能!这种事只能出现在梦里!修皓压根不会开这种玩笑。拿恋人与挚友的死因当谈资,他们打死都不可能干这种事。

所以乔雪忆的死亡只能是事实。

突然告诉蓝遥乔雪忆其实没死,就像现在突然有人告诉她万有引力其实是捏造的,世界上不存在重力这种话一样,她绝对不会去选择相信。

如同她所学到的物理公式,万物的运转都存在既定的规则,而蓝遥终其一生都信奉规则,正因为乔雪忆的死亡是既定的历史,也是命运的规律,她才无法理解乔雪忆还有活着的可能性。

不能让蓝遥接受的现实,她怎样都不会接受。所以她才只能把录像中看见疑似乔雪忆的女人,解释为外貌相似的另一人。虽说那人外貌真的太像了乔雪忆,个头、身材,而且图片放大处理后,路人眼角泪痣的位置也乔雪忆本人毫无二致。

尽管靠着这个理由如此安慰自己,蓝遥始终还是有些难以释怀,而且直到今早,她心中都还是堵堵的。

正因有这个跨不过去的坎存在,她才会定下这般计划:靠着三年前的回忆,记起了自己第一次祭拜的乔雪忆时所走过的路线,找到了这家自己三年来都不曾位临的老旧墓园。

“这位小姐,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您看要不先回去了吧。”

“谁?!”

有人在说话?!蓝遥被吓得即刻回头闻声望去。她猛然发觉,大约在十米开外,有位头戴白色裹发布身着教会黑袍的女性,正巧直挺挺地站在墓群中央。

“我是这座墓园的守夜修女……您可以叫我特蕾莎。”

不远处传来了幽幽地回讯。

“特蕾莎……?”

修女?蓝遥有些起疑,她从不知道这座教会还有一位名叫特蕾莎的修女,虽然她也不是这里的常客。

但蓝遥确信,如果这里的教堂还留有一位外国女性的话,自己在今晚刚来时应该就能洞察间。起疑的蓝遥再次定神往远处一瞧,发现在夜晚没有照明设备的墓园里,自己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样貌。

她只能靠着那件印有十字架图案的石煤色连衣袍,才敢确定对方为教会的工作人员。不知道的人大概还以为那是一块稍高的墓呢。

话说她叫特蕾莎啊……是外国人?算了,这不关我事,不过既然她这么自我介绍,就当是那么回事吧,或许人家只是今年来入职教堂的修女也说不定。蓝遥这么想着,逐渐放下了警惕。

街道外的车辆飞速行驶,通过石砖折射而起的近光灯从修女身边一闪而过。这时的蓝遥才勉强打量见这位修女的真容。尽管只在眨眼间。

仅从身材来看,不论是那微微隆起的胸腹还是苗条身形,都可以确定对方是一名女性。

看来她真是教会的修女,不是什么前来祭拜的路人,这一点毫无疑问了。虽说刚刚听嗓音也听出来了是女声,不过最近用那种东西的人不是挺多的嘛?变声器还是伪音……唯独不能靠声音辨性,这是蓝遥的经验之谈。

不过蓝遥还是没能完全看清特蕾莎的五官。唯一得以睹见的,是她察觉到对方的面色中的病态版般的苍白。

特蕾莎的脸蛋和洁白的发布融为一体,宛如一颗藏在这乌沙般黑夜中的鹅卵石。而且还在那一瞬间,蓝遥望见特蕾莎似乎扬起了诡异的微笑。

蓝遥紧张地咽了咽口气,礼貌地说:“特蕾莎修女,麻烦您再让我待会儿吧,之后我会走的。我现在还想再看看她,不会耽误太久。”

“那里埋葬了您的亲属吗?”特蕾莎语调哀伤地回道。

“不不,她……雪忆只是我的大学同学。”

其实也算不上大学同学,我到校时乔雪忆已经毕业了。蓝遥心想。

特蕾莎顿了顿,“看来你们关系一定很好。”

“嗯,最好的朋友吧——起码我是这么想的。”蓝遥应答道,又略显惆怅地垂下眼帘,“没有她的话,大学的意义就失去了一半。”

“话是这么说……”特蕾莎忽然发出了苦笑声,“您能先把铁锹放下吗?”

“铁锹?”

“就是……就是您背后那个东西。应该是铁锹吧?”

特蕾莎好像朝蓝遥这里指了指。

噢,听她一提蓝遥才记起自己是在附近买了这么一把大家伙,并把这玩意儿挎在了背上一路走到教堂。

她轻而易举地从后背取出了那把伸缩铁锹,炫耀般地在半空中挥舞了几下。

“……擅自掘墓是犯法的。”

对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蓝遥所计划之事。

“噢,犯法啊……”

听她这么一说蓝遥才记起原来自己今早出门是打算过来挖坟的。

“我当然知道违法,所以能请修女小姐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蓝遥从容地应答,随后提起脚边的挎包,并从包里摸出了一叠厚厚的信封,“这东西您看要不先收着。”

“那是什么?”

“钞票。”蓝遥既答。她手上的信封里装着一笔数额不菲的现金。

为了避免突发情况,她早早就去银行取出了这笔钱。这些年来靠着那份工作她攒了不少存款,平时足不出户也不社交更没有谈恋爱,所以蓝遥几乎不曾动过这袋子钱,可一旦需要了,她总能拿出很多。

“小姐,您这让我很难办。”远处的特蕾莎似乎在歪着头。

“难办啊……哎呀,我敢冒着坐牢的风险带铁锹来墓地,肯定是有很重要的原因啦。因为咱们还有想不通的事,你肯定也遇到过的把,我亲爱的修女,那种翻来覆去也想不通的事。所以,您能宽容一下当然最吼啊。”蓝遥满口连蒙带骗的语调,如招财猫的胳膊般在半空中来回晃动信封。

“想不通的事……”

“是啊,大家一个接一个告诉我‘她死了她死了,人都凉透了’,可我还是能靠着网络上的蛛丝马迹找到她的踪迹……而且不止一点。总之,这家伙身上出现巧合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有些事物真的只有靠着眼见为实才能释怀。”蓝遥坚定地将铁锹插在了泥土上,“何况就算你现在不答应,以后我也会偷偷过来。”

“……就算您这么做也无济于事。”

蓝遥神色坚定地踩住了铁锹,“是不是无济于事还不知道,在我把乔雪忆的棺材刨开前,一切结果都是薛定谔的猫。”

“……不,我不是指那个意义上。”

如果不是隐藏在黑暗中,此时蓝遥应该能够看到特蕾莎和睦的笑容,老早前就已经僵住了。

时过半晌,特蕾莎从长袍怀里的口袋中,缓缓取出一把陌生的黑色金属。

“每个人都有不能被发现的秘密,不是吗?”她冷冷地说。

蓝遥心一沉,皱了邹眉头,“……你什么意思?”

车灯再次从墓园外一闪而过。接连而来的照明光从特蕾莎手中的金属物上散射,直到这次,蓝遥才算彻底看清对方做出的动作。

双眼无神的特蕾莎直直地抬起了胳膊,把那冰冷的枪口对准了蓝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