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连续杀人案又开始了。

好像犯人这一次的兴致高涨得像是要举办血之庆典。

才一周的时间里,光是正面公开出来的情报,就出现了合计有十人以上的受害者。

不得不说,这个效率是夸张得惊人了。

如果不是她下手的方式都是,同样的类似剑道的袈裟斩,却更利于达成杀人这个结果的斜斩技巧,又分明能从刀口的精度上看得出进境。

想必。这绝对会被当成集团犯案,或是模仿手法的模仿犯的行径。

但既然不是这样的话。

那么……“犯人,她一定是个很难满足的家伙吧。”

拥着往上托起胸部的企鹅抱枕。

背靠身后的拉门,用双脚自然地分开,膝盖向内搭在一起的姿势蜷起腿坐在那里。

舒展着颈部稍稍后仰的少女。

苍角琉绚一边继续读着手中举起的文库本,一边好似没多大兴趣地,对引发整个大事件的那位凶手作出评价。

既不是认为犯人「可怕」或是「吓人」。

像是这种抒发正常的情绪,暴露出她身为现役女子高中生应有的直观反应。

也不是「过分!」或是「绝对不能原谅?!」什么的,这一类如同正义使者对杀人恶行的道德谴责,和散发正能量的一般论说法。

……「很难满足」。

从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害怕或是担忧之类的心思。

明明是在提起大型的恐怖袭击事件,却像是决定晚饭吃什么一样简单。

随意地翻着页。

琉绚给出的是这么个奇怪的评价————以一副相当无所谓,相当提不起兴趣的淡淡的神色。

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兴趣。

不过就只是……「普通的」杀人而已,充其量也就是数量上多了点。

这实在不值得让她给出什么大惊小怪的反应。

虽然有那么点羡慕没错。但没被若嶋同学给找上门来的话,这也还远远没到能引起注意的级别呢……

“…………。”

头蹭着拉门软软地向一侧歪倒。

往回收的腿蜷得更紧,将夹在胸腹之间的企鹅抱枕压得拉长了脸。

指尖僵僵的发麻,琉绚顺着黄昏的余晖,视线的焦点一丝丝从文库本落向脚边的携带电话。一边起伏着胸前优美的弧度呼吸着,一边吐出「阵雨」般断断续续的言语。

“都十个人了……所以、请稍微收敛一点……吗?”

白天午休的那时候。

好久没有说上话的若嶋奈々紗,一脸挣扎地捏紧衣角小声对她说的这意义不明的一句。

琉绚觉得,大概是能够明白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被怀疑是连续杀人案的真正犯人了。

短时间内已经杀了十个人,别再继续动手把事情搞得更加严重,稍微收敛一点无节制的杀人行动……?

若嶋奈々紗。那个她本来以为会成为朋友的人。

是在表达类似这样的意思。

……老实说,不感觉到难受是不可能的。会到现在还想着那个事情,导致连小说都看不进去,盯了好久还没看满十页也是一种侧面的证据。

很单纯。很不讲道理的。

都说不出能被接受的杀人动机,就会去伤害别人的真正的鬼,「苍角琉绚」。

她是「异常者」的这件事……她自己也很清楚。

剑道名门的苍角家。

虽然琉绚与他们拥有同样的姓氏,但是作为那个从平安时代中期延续下来,历史超过千年以上的古老家族其中一条分支,继承隐流的她家与那一边可说截然不同。

和处于光明侧的精英们正相反。

琉绚家的继承人,是必须修习只为「杀人」而存在的剑术伎俩,除了精通伤害以外什么也不需要的纯粹之人。

教育的方式也比较特别。

从小就一直被父亲灌输“人是不伤害别人就无法活下去”的理念。

还没等真正确立自我的世界观。

苍角琉绚,她,就已经习惯了在受到伤害前,在记忆回报痛楚之前,抢先一步将全部都斩掉的做法。

即使后来因某个巨大的偏差让她意识到这种行为的非道德。

即使她开始讨厌这只会伤害别人的自我。

即使想要回到「常识」。

对「非常识」,对「杀人」这件事……早已变成无法控制的本能冲动的她,却也实在是太晚了。

大概。

从那一天开始。

从父亲的那个样子深深刻进心里的那一天开始。

这份命运就再也逃不开了吧……?

——「斩」。

被任何事物所靠近,都会冒出这个念头的琉绚。

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扭曲了。

就算是还能拼命遏制住这一点,会发自内心产生「冲动」的她也已经是扭曲的了。

所幸,她还没到其他人那种严重的地步。

触发点是「靠近」的话。

只要在那纯粹的冲动冒出来前隔开距离保护对方、保护自己就不会有事。

以此为信条。

经过了最初一段时间的尝试。

琉绚得以将异常暂时伪装一点点地融入常识中,然后小心翼翼的维持着重要的虚假,仅从外侧来看就像是个普通的人类一样活到现在。

甚至还摸索着极限的所在,眼看就要触及到朋友的领域了。

然而,这到底和活在常识的人是不同的。

就像正常的人不可能理解琉绚毫无前兆的杀人冲动一样。

非常识的她也没可能理解这一边。即使想要明白,异常者的她也会觉得扭曲的是这个世界而不是她自己。

有些东西,是她不该知道也不该去碰触的————

那会让她被破坏,让懂得世上还有物理上的靠近以外的接近存在的她,无法再相信不靠近就不会受到伤害,这样必须要「斩」的东西就会变成彻底的「无差别」。

因为,不管怎么去粉饰,她都是那个病态到极致的苍角琉绚。

毫无疑问地越过常轨。

不是能跨进光明的世界被允许和普通人接触的类型。

她即是真真正正的「异常者」……如果说半年前的那个意外事件,那一次还没能把这个意思传达到的话。那么,现在马上快要忍耐不下去,开始「渴望」的这份烦躁也让她更清楚的明白这点。

————但是,还是想要。

即使那会让她崩坏。即使那会让她发疯。

即使那已经开始让努力的拼命压制的她产生了过于明确的痛感。

要是只论融入常识之中的琉绚来讲。

每日短暂的相处,就会让她感到不知何来的快乐。每次普通的对话,就能让她产生温馨的错觉。

每回转向的分别就要让她妄想,如果自己从最开始就是普通的女孩子会怎么样。

……给她带来新的世界的若嶋奈々紗是会让她这么想的。那个带着她步入到另一侧的若嶋奈々紗,是会让她不论如何都还是「想要」的。

“明明……就知道,那注定……只会引向鲜血的结末…………”

举着文库本的手落到了地板上。

收起来的双腿,也沿着往前伸的脚,从小腿开始平贴下去感受到大地的结实。

怀里的企鹅抱枕失去支撑大腿的压迫向侧面逃掉。

胸部向下一沉的琉绚,目光凝滞地跟着弹跳的企鹅抱枕,然后看着好像会一直滚动到世界尽头的它被墙壁挡住。

“好想杀……”

无意识溜出口中的话语。

与平时雨一般不留痕迹的声音有着规格不同的诱惑力。

那是直白的,完全就是在宣泄本心的,充满了追逐死亡的「魔性」的巨浪。

知道这个的琉绚。

下意识地双手按住了自己的嘴巴。

……在心知肚明的目标,也从压制的深处变成公开的现实之前。

说出来的话,她就没法继续维持自我了。

她是一定会遵照心里的愿望做出绝对不可以做的事的。

不过,只要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大概就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这在那一天,从星川和叶那里听说若嶋同学好像是在准备给她告白时,在那个夏季的雨夜有试验过。

不得不承认,琉绚对奈々紗撒谎了。

该要怎么说才好呢……?

虽然没有对奈々紗口中的杀人案的记忆是事实,但要说对那天的事一无所知就肯定是骗人的了。

感情还在,冲动也就停在那里。

直到告别纠缠的星川和叶,沿着每日如一的似乎在引诱谁来袭击的路线,经过听说会有不吉之物出现的黑巷时,直到下雨打湿了衣服的记忆也都还好好地留着。

不过在那之后。

就只剩下看到「过」死,品尝到甘美的血。

因为捉紧死的实感,而导致全身血液沸腾起来的燥热。

还有……挥舞着装在剑袋里的那个,击中了某个肉体的美妙触感在心里存了下来。

——啊,那份异样的亢奋感,和缺少了「什么」的不满足也没忘。

琉绚并不想骗奈々紗。

虽然本来展现的就是个「虚假」的自己,但对她说谎这种事果然还是很讨厌。或者说,正因为一直在伪装,一直在隐瞒,所以才更不愿意制造谎言,从两人变得开始熟起来之后,琉绚可以说是尽可能诚实的回答她了。

可这个。

是真的不能说出来。

不是由于那会让自己更加察觉与奈々紗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异样。

也不是担心听起来有点危险的言辞。担心它,会让犯罪嫌疑很大的琉绚再度被误会当做凶手抓走。

……事实上,留有「伤害」过谁的印象,琉绚自己也不认为她和案件无关,所以那个时候才根本没有抵抗也没说明身份就让警察把她压去警察署了。

她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杀人犯。

真正无法开口的原因,其实和她刚才双手捂住嘴的动作是同一个理由。

这也和下雨夜的那天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

对方的行动,奈々紗的行动,太过接近的那个女孩儿的行动,以和物理层面档次不同的靠近和伤害的可能性,诱发了她勉强压制的本能。

说了的话。

提起那份情绪的话。

大概就再也忍不下藏在角落的冲动了。

一定会杀人的。

一定会忍不住想去「斩」的。

而这个基本是绝对性的目标也毋庸置疑的是只有那个人。

那样下去,自己肯定是会很难过,常识崩溃的后果也肯定是很可怕、很讨厌。

十分自私的琉绚,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得不对她唯独不想要去欺骗的奈々紗撒了谎。

但,结果还是受伤了————

不止是当时奈々紗的态度,还有近乎审问一样的各种问题,最重要的是那天之后奈々紗完全无视她的情况。

努力那么多。最后却还是变成这样。

这段时日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琉绚都因这件事被难以想象的委屈和难受包围着。

——然后,今天的午休,又等来奈々紗的那句话。

“果然……父亲说的没错……”

轻轻地自言自语。

无色雾气般的灰色眼眸里有零星的赤红隐现。

双手交叠地按住嘴巴,苍角琉绚也压不住从喉咙里溢出的一缕声音。

“……认为是重要的人……只是存在就会造成无法避免的伤害………不是想与不想,而是必然会造成伤害……吗?啊啊…好想杀了……嘶————?!”

为了停住,咬了自己的舌头。

可这真的又有意义吗?

只是不说出来,明明是有在这么想的她,就真的可以抹消那份心情么。

——这个答案也许不需要回答。

呻吟般吸了口气,大大地仰起头靠着背后的和式拉门。

将舌尖流下的血咽下去。

被放开的刘海挡住眼睛的苍角琉绚,目光恍惚地露出仿佛燃尽的烟火一般,格外柔和艳美却有什么正在逝去的笑容。

“是,没、可能的吧……?”

失去了表情,眼睛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琉绚垂下的眼斜对着角落的木制剑架————更准确的说,是那其上被封在从未打开的剑袋里的「那个」。

“真的可以的话……那天的记忆,就不会失去了吧……?什么叫不说出来就没问题啊……那天不是根本听不到若嶋同学对案件的描述么?能造成再也不能认知那段回忆的结果,不就意味着又使用了「那个」?!连这么明显到白痴一样的问题,都还想敷衍自己呢…………”

——我真是个笨蛋啊。

扯起了放弃一般的表情,苍角琉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很习惯地,穿上意味着什么的狩衣。她再次绑起小小的侧马尾,毫不在意的用脚尖挑起剑架上放置的「那个」,于半空一把将之从中握住。

然后,直接拉开中庭的拉门趁着夜色前往外界。

以虽然美丽如画,在漆黑的天幕下看起来,却像是跨越时代的「斩」鬼一样让人战栗的。

露出了渴求着「死」的表情的模样。

那个是。

与若嶋奈々紗在雨之夜看到的。

溢满了幽玄美感的,那一幕「魔性」的笑容几乎无差的样子。

没错。纯粹就是字面意思的解放。苍角琉绚最终到达的结果就是不再去压制自我。

也就是说——

她,准备好要去「杀人」了。 

 

 

……好熱。

喉咙开始干渴得有些难受了。

闷到发慌的胸也是,就像要将纠缠在内中的东西全部宣泄出来一样向前绷紧。

能够感觉到红色的血液在身体里雄叫。

随着运动量的大幅增加,必须补充的消耗品严重不足,导致眩晕感的扩散让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起来。

全身上下都渗出黏住衣衫的汗水。

脸颊飘起绯红的光晕,浅色的唇瓣也微微分开,缓慢地吐出带有特殊香味的白气————那不是因为寒冷的霜冻,而是由于灼热的蒸发造成的现象。

啊啊,明明夏天都快要结束了,为什么在夜间还会变成这样呢……?

火大的抱怨着。

苍角琉绚自己却也明白这不是天气的原因。

外界的温度比体内的温度要低得多。

认真算起来,那应该是维持在十度以下的清爽等级。而在夜间的淡淡北风吹拂之下,妄图享受自然的力量真正展现的温度,恐怕需要穿厚点的外衣才比较合适。

当然。

这些咕嘟咕嘟地,擅自沸腾起来的灼热感觉。

也不是运动量太大造成的。

虽然从市中心的老宅子到现在这个位置是经过了超出十千米远的长距离。

琉绚寸步不停地行动,差不多也就这样持续数个小时,把时间轴从半夜拖入更加深邃不吉的凌晨三时。

但,这种充其量和散步差不多的速率,说到底是绝对不可能让她感觉到疲劳的。没错,除了因为没有穿鞋子,脚的感觉不太好以外,她的身体状态可说是完美无缺的。

是就算要在现在这个时间点,

立刻跑去投入致命的彼此「厮杀」也不会受到影响的程度。

或者说,就是为了能够做到这一点,她才会无意识地采取效率那么低的行动方式吧……?

本来的目的。

就不是想要去哪里也不是夜跑、散步之类的。

她在渴望的东西,她正在追逐的东西,能够填补空缺太久的实感,能够让环绕胸腔不得排解的火焰释放,能够缓解灵魂的崩坏的必须要素,不是那种软绵绵的行为可以满足的。

……熱。熱。好熱。

压着胸部的喘息漏出可爱的呻吟声。

意识正在逐渐地发白,身体也感觉好似在被什么夺取一般断开神经丧失支配权。

猛烈跳动的心脏推着上半身顶起和式的衣襟绷直到极限。

琉绚不自觉地用右手拄着剑袋支撑住轻薄的身体,喉咙咽下根本连滋润都做不到就被蒸发的口水后,左手本能性的一把扯住自己的领口想要将之拉开。

然而,她最终并没有这么做。

和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正在从路灯一闪一闪的巷口向她靠近过来的那些家伙无关。

虽然会在这种万物都沉睡的凌晨时刻还跑到避开大路的深巷里徘徊。

这些家伙。

基本不可能是什么正常人。

就像正在渴求着「异常」的苍角琉绚。

明确地向外散发着被称为「欲望」的恶臭的他们,若是再被露骨的香艳行为刺激到,可以想象是肯定没法维持住理智。

大概,会围上来对孤身一人的她,做出十分十分下流的行为的吧……?

而作为正值妙龄的女子高中生。

这方面属于正常的琉绚,本身也不会有当众暴露身体的兴趣。

但她停下动作,还真的和像是羞耻心、自我保护、身为女性的自觉之类的要素完全没有联系。

……甚至连考虑都没考虑过。

只是因为没有意义,所以就没有继续的行动。

能满足这份干涸感的方法只有一个。

只存在那么唯一的一个可能性,知道这点的琉绚没心思在无用的方面做白工,这就是她放弃脱衣服解热的真正原因。

身体里燃烧着的灼火并不是物理上的温度变化可以解决的。

要缓解由痛楚引发的躁动。

要连系起她的神经,能用得上的东西,只有红艳甘美的流动在健康的身体里的那个而已。

总是和「死」捆绑在一起的红红的那个东西。

“唔……”

向她靠过来的家伙们也拥有这个。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维持人类的生命必须之物,还是活着的人自然是会有的。

然后,如果琉绚为了处理灵魂的崩溃,为了维持自我的存在,就这样放肆地从他们那里抢过来,那么被掠夺的那些家伙就会死也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

人被杀,就会死。

记得曾经有位人生赢家语气深刻地这么说过。

少女也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琉绚还没打算下手。

她相信自己不会认为伤害别人是错误的,也理解就像是人类需要进食维持活动,优异的生命体要求特别些的动力源来维持自身是很正常的。

捕食与被捕食。

这即是任何活着的生物都不可避免的所谓“自然定理”。

互相之间食物链的不同。

这就决定了行为上的不同也并没有错。

更何况,既然人是存在着就会伤害到别人的生物,而且琉绚也已经受到了某个人的伤害。那么,接下来要是亦将受到他们对她的伤害的话————

她又还有什么理由,要畏惧、要犹豫「去伤害别人」这件事呢。

这是合理、也并不可耻的。

……可是呢,琉绚现在还是不想对他们下手。

连她自己也不懂。

恐怕、即使是再怎么思考也无法理解。

一方面已经狂热的想要去「斩」,渴望着强烈且新鲜的血腥味,想要将那些越过安全线「靠近」过来的,名为“人类”的东西完全破坏,分割成瑰丽的残骸,一方面又因解不开的疑问而被某些东西拘束着。

这根本就是无逻辑的。

明明,杀人既是她最擅长的,也是她最想要做的事。

更是她一定会做,不论是在哪一天,不论那个时候究竟在哪里和谁在一起,这也绝对是会去做的必然事项。

没有理由抗拒。

应该根本就没有会让她抗拒的要素存在才是。

为什么会不愿意去做呢?

归根结底,她不好好地在家里面睡觉,反而在连月亮都看不到的大晚上跑出来,进行自己最讨厌的「夜游」————搞这种只会引来麻烦事的无聊行径。

其真正的目的。

抛开一切掩饰来说不就是想要去杀人么。

啊,就是这样的。

苍角琉绚,她,正是为了要「杀人」才会一个人出来的吧————?!

就像是鲜血染红雨夜的那天一样。

“…………”

回想起厌恶的感觉,积累起来的烦躁和不爽变得更加不能控制了。

“啊啊……已经、放弃思考了…………”

十分不高兴地皱着鼻子。

没解开剑袋,就把它当做木刀一样单手握住尾端,苍角琉绚扶着小巷的墙壁从那里站起来。

想着要「干净利落」地解决这种事。

为了更快的搞定。

流淌出被称为「鬼」也不意外的危险味道。

再度掀开赤红的世界的少女,她选择主动地向不良们的包围网走过去————。

 

 

一片赤色。

满目朱红染遍的世界。

狩衣被添上盛放的红花的苍角琉绚就站在那里。

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用手背沿着颧骨的弧度向右侧抹过。

这是为了将被溅到的那一抹色彩擦去,为了将它————像是红色的颜料一样粘稠的液体,为了将它所留下的痕迹从精致的脸颊上擦去。

……因为那个黏糊糊的触感很讨厌。

衣服的部分暂时没办法,但沾到脸颊上果然就是有点忍不了了。

会有种被污秽之物玷污的错觉。

这么一想的话,不由得感觉也是蛮有趣的事。

明明和她自己渴求之物是同样的东西,可就是存在那么一点偏差,真的就是相当主观性的一点点偏差。

大概就是选择分岔路上的第一步。

只是近在咫尺的不同,原本的甘美醉人就会堕落成这般难以忍受的恶臭。

某种意义上,她现在暴露出来的这个表现,要是去认真给它归置个合理的类别的话,也是属于所谓的……「洁癖」?

虽然,在规格上和常识不太一样就是了。

“…………”

手掌落在了仍然紧绷的胸部。

那下面,是心脏的位置,她正在激烈的跃动着的心脏。

扑通扑通的声音。

可以猜想到大概是在催促着她吧……?

还在不断加强的节奏,安静的环境里愈发清晰的心跳频率,琉绚会认为那个是「渴望」无法餍足的欲求不满。

想要的东西就出现在她眼前。

这个状况。反而比之前的时候还更加更加地严重了。

为了明明都是很接近了,但是,却又搞砸了变成完全不对的那个。为了明明近到这么触手可及的所在,却怎么也得不到正解的细小差别。

为了被浪费掉的,已经毫无意义的一地鲜红。

不满。焦躁。怒火。

以及……虽然仅仅只有一线混入,却根本忽视不掉的浅浅的庆幸感。

这些糅杂而又离散的情绪,纠缠在胸腔深处的情绪,让琉绚的心变得疯狂躁动得不行。

……别急啊。

不出声地如此自语道。

她右手提起已经变了颜色的剑袋,向前迈过沾湿鞋底的水洼。

不,不对的。虽然没有亮光的夜是很黑,但对她来讲第一时间就理解了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想象不到的东西,把「那个」当做水洼来称呼也太不谨慎了。

围绕在周围的。

是伴随着她十分讨厌的恶臭。

无法遏制的,静静地让黑巷弥漫着温热的假象的「血腥味」。

而比起「水洼」这种液体汇聚时万用的词汇,琉绚脚下的这片粘稠的液体,它应该有着更确切的专有代号才对。

——那即是所谓的,「血泊」这个词。

嗯……或许是得叫「血海」了?最起码由六个成年人全身的血液累积成的这一片赤红,即使正在由于地势的问题往下水道渗透,它残留的庞大规模也还要持续好久。

再算上。

周围扭曲的肉块还在流动的部分就更难计算了。

无表情地眨了下眼。

面对由被完全破坏的人类尸体,零散的各种肢体部件构造出的,绝对是处于「非常识」领域的惨状。

除了对污秽之物的嫌弃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就那样。

和走在平常的道路上一样。

普通地踏着「血海」和「尸块」的空隙往前走的苍角琉绚。

她隐隐散发着熟悉的血腥气息的同时,毫不掩饰的渴望配上滚动着血色光辉的灰眸,也让她就像是真真正正的「鬼」,将那一份无法满足的欠缺的「死」,通过阴暗的角度浸透成为愈发深不见底的恐怖。

……真的很可怕。

不光是指已经像是炼狱一样的现场。

也更不是指,理解了这处小巷子发生什么的后果。

在那份赤红的天地之间。

全身上下都被新鲜的血迹妆点起花样,却还能维持住十分无所谓又十分柔和的表情的她。

这剧烈的对比。

这难以言喻的反差倒是成为了比起破碎的尸体更大的惊悚。

可是,那又真的很美————

绽开红花的狩衣紧贴着身体。

玲珑有致的胴体,被濡湿的衣衫完全勾勒出来,让优美的曲线得以尽收眼底。

黏在脖颈上的一缕发丝也在诱导着视线。

不过重点并不是这些,要是只论单纯的女性身体的魅力的话,琉绚她虽然是已经相当不错了,但也到底比不过专业的模特小姐。

真正让人能在这种「异常」的条件下还能说出美的。

恐怕还是……由于她与「死」极为相称的气质,搭配着整个场景产生的超脱正常人类范畴的幽玄之感。

那真的是很魔性的诱惑力。

是会忘记呼吸,会将麻痹的感触由指尖开始蔓延到全身的异样。

比如在场的最后一个活人就是例子。

明明,「苍角琉绚」,提着染满人类鲜血的剑袋,跨过以人命堆成的残酷炼狱,向那个人的所在一直线的走过去的少女,这个瞬间已经变得是比任何时候都危险,明白的表达着杀戮的意思了。

她在第一瞬间还是露出了无比痴迷的眼神。

是几乎误以为一见钟情那种。

脸颊醺红的可爱,眼底的爱意也都快要忍不住溢出来了。

……明明鼻腔就还残留着浓浓的血腥味,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敏感的察觉到刺来的冰冷寒意。

老实讲,这其实让琉绚很困扰。

和被浪费掉的那些一样。

这个也是不行的啊。如果她不能变得更刺激、更激烈、更接近死亡一点,那就也一样都是没有意义的了。

琉绚在渴求的东西可不止是那么简单。

要是这样就提不起兴致了。完全的是不感兴趣。连抬起眼的冲动都勾不起来。

这样的……

才不是琉绚想要去「杀」的。

只是她这种程度,只是这种回归正常的领域,只是这种让人扫兴的失去意义的东西的话。

连万分之一的那个一也不想去斩杀。

根本,就填补不了啊!

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啊……不该……是这样的啊…………”

咬破了唇瓣。

尝到自己的血的味道。

琉绚有些焦躁的盯着这最后一个目标。

狩衣上染开的红花,开始往外扩散的失去形体像是失败的涂鸦。

太失望了。

本来以为这一次就是可以的。

但是,她还是错了。十分决定性的,「现在」的对方俨然已经失去了「斩」的价值。

她在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也在直接地看着她。

所以,琉绚知道她的想法能传达到,连同空气中满布的恶臭的血腥味,还有她想要释放的浓烈的情绪和想要去伤害别人的心意。

这能带来她想要的结果吗……?

她不知道。

但是,还是盈满杀意与恶念的,单手扬起剑袋里的那个。

不管那个人是什么反应,「苍角琉绚」,她都是一定要在这里将那个人真正的杀掉的。

即使不想不愿,刀也不会有犹豫。

她有着坚定而固执的理由。

虽然很是简单直白,听起来会觉得很难以理解的没有道理,却仍然是少女她自身烦恼着再三思考后,认真地为自己所决定下的,不会被任何事动摇的「自私」的理由。

——因为,我,就是为了「杀人」而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