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不过呢,邪灵还是有一部分自己动了起来。令人奇怪的是,那部分也伸出了一只触手,击打着自己身体,就像一个人不停打自己耳光一样,奇怪极了。
“这个时候呢,斋藤惊奇地说道:‘是徐福!徐福在控制着邪灵!’
“方先生很奇怪,他问:‘徐福不是早死了吗?’
“斋藤说:‘徐福的肉体是没了,但是他的魂魄还在和邪灵抗争!我们还有机会!’
“于是剩下的五个人重新振作起来,在附身于邪灵部分身躯的徐福魂魄的帮助下,继续展开战斗……”
听着陈教授的讲解,我摸着额头的手也慢慢渗出了汗。
一种熟悉的头痛感觉逐渐加剧。
每次当陈教授提到“徐福”二字的时候,我的脑袋就会一抽一抽的疼痛,同时伴随着头痛的还有数不清的窃窃私语。
我开始像以往一样开始转移注意力。
“金鱼是由鲫鱼改良的观赏鱼种,属于脊索动物门硬骨鱼纲辐鳍鱼亚纲鲤形目鲤科鲫属……其颜色是由真皮层的有色细胞产生……而对于人类而言,决定其肤色的是黑色素、原血红素和叶红素……就黑色素来说,一般一个黑色素细胞大约可以顾及四十个个角质细胞……保护、远离阳光辐射……”
然而头痛的感觉丝毫没有缓解。
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那个,陈教授……”我举起手,“我……”
“正讲到精彩的时候呢,别打断呀!”社长把我对她讲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先讲吧。”我说着站起来。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才发现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夜晚。
果然远离前世的光辉事迹以后,头痛的感觉瞬间减轻了不少,虽然还有种针扎一样的阵痛。
此时的走廊依然十分安静。和之前的相比,应该算是换上了一种冷色调吧。
那盏坏掉的白炽灯依然灯忽明忽暗——一想到等会社长离开办公室以后,她还要揪着我的衣角下楼的可爱样子,我变得轻松起来。
我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了厕所,拧开水龙头洗了下脸。
好清爽啊!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而已,什么通天神功、羽化登仙都跟现在的我毫无关系!”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我就是我自己!我才不是什么几千年前的徐福!”
虽然这么说,但我很清楚总会有那么一天,“前世”的记忆会被我全部继承。可是我一直都在逃避,而逃避的副作用就是头疼。
因为,一旦记忆被继承,那么我还会是我自己吗?
会?
还是不会?
如果答案是“会”的话,又会剩下百分之几呢?
面对这种有且仅有一次的事情,结果充满了太多未知数,多少会让当事人不安吧。
而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不会”——这具身体被“过去的我”完全占据,然后“现在的我”荡然无存。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了一下。
也许人类就是因为有“胆小”这种情绪,才能繁衍到现在吧。
我又洗了把脸——不过这次,脊背上传来一股寒意。
我想到了“占据”二字。
“不好!”
我朝办公室跑去。
30.
“咦?慕学姐呢?”
我拧开办公室的门,发现只剩下陈教授一个人。
他正在收拾着杯子。
“啊?哦。你回来了啊。你说慕同学吗?她也去上厕所了……没碰见吗?”
“没有耶。”
我走进办公室,打量着周围。
“那要不等她回来再讲故事吧。对了,阿福,这么久不见,快来跟我讲讲这几年怎么过的吧。”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念初中、然后准备中考、然后念高中、然后准备高考、然后念大学这样而已啦。”
我朝着座位走去。
陈教授一边说着“真是出乎意料的普通呢”一边弯腰把纸杯扔进废纸篓。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但是——
我猛地朝后跳了一步。
一团黑影从我眼前掠过。
“啪,啪,啪。”
“陈教授”鼓掌说道:“不愧是徐福,身手不错嘛。”
那团黑影在他的脚边蠕动着,看起来随时都会再来一击的样子。
“那必须的呀,谁叫我比你年轻呢。青铜釜里老妖怪。”
我加重强调“老”字。
“真是功亏一篑啊——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呢?”
“先告诉我慕学姐被你藏到哪去了吧。”
“抬头看看呗。”他面带微笑地看着我,然后朝天花板指了指。
我环顾四周,发现社长大人正悬吊在办公室的铁门上方,被一团淤泥团团缠住。她的小脸憋得通红,双脚乱蹬。还好她没穿裙子——
我向后缩了下脖子,闪过“陈教授”的第二次袭击。
“不错不错,不愧是跟我对抗了几千年的徐福同学。那么——回到刚才的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呢?”
“当然是从一开始啊。”
我回答道。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古釜村最终之战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能肯定的是,结局一定是像“随着方先生成功地把符咒贴在青铜釜上,青铜釜粉碎,邪灵终于消失了”这样描述的。
一切看起来都解决了。
虽然现在看来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有些疏漏。
毕竟报纸早就报道了有关青铜釜复原的消息,而且被邪灵占据身体的“陈教授”还站在我的对面。
“好歹他是一把屎一把尿喂我长大的老爹!他的一举一动,对于我来说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不过对于占据了别人身体的你来说,怎么可能会把那么多的小细节全部都一一注意到呢?但是在我眼里,不自然的地方可是跟几百个太阳同时挂在天上那样晃眼呐!你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轻松瞒过我吗?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一口气说下一大串台词。
正如社长猜想的那样:方先生消失了,年轻的陈教授出现了。
而我嘴里所谓的“老爹”,正是那个方先生。
因为在青铜釜粉碎的那一瞬间,还有个小插曲:那个时候我的前世——某个“老不死的家伙”——的残余体跑进了方先生身体里面。
说起来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呢。
不过呢,也许是托了“那个家伙”的福,古釜村除了方先生以外的所有人,最后都纷纷化成了灰烬。
方先生把自己的下半身“安葬”好后,便离开了那个村子。
后来……嗯,后来陈教授就成了那个花了五年时间、终于把我“生”了下来的老爹。
“哦?”“陈教授”托着下巴,一副“正在努力记住我刚才说的话”的样子。
虽然台词只是我在洗手间仓促想出来的,但是刚才念台词的样子肯定超帅吧。
“而且!最明显的可疑之处就有三个!”我大声补充道,“首先,客人都还没走,作为主人却开始收拾杯子真是太失礼了!”
“喔,这个不算吧,这个只是有点尴尬的场面而已啦——那么剩下两个呢?”
“我才不会告诉你咧。”
我做了个鬼脸。
一听到“前世”的事迹便会头痛——这么明显的弱点怎么可以告诉敌人呢。不过,真正的陈教授肯定是知道的,他……他毕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老爹。
至于另一个——现在可不是讲那个的时候。
“哈哈,阿福你变小了以后,也学会了如何耍小孩子脾气了吗?”“陈教授”放下手,“对了,你刚才去厕所,是不是准备了什么厉害的‘见面礼’呢?快让‘老家伙’我见识见识,然后让我大吃一惊吧。”
“我只是一个省吃俭用、靠着助学金才能活下去的贫穷学生而已,‘见面礼’什么的买不起实在是很抱歉呐。顺便一提,可以让你大吃一斤的东西我嫌脏,根本没有带在身上!”
“哦吼?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闲聊时间结束!”
“陈教授”脚边猛然射出三团淤泥。
我立刻张开马步,向后仰倒——
紧接着一股酸臭味夹着“嗤”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我没有分散注意力,很快又恢复了站姿,然后紧盯着“陈教授”,提防着他的下一次攻击——
果然,又是一团黑影袭来。
这一次我没有躲闪,双手紧紧抓了上去。
抓到了!
我抓到了那团东西!
它和捆缚住社长的“淤泥”一样,从陈教授的背后延伸出来。虽然看起来像一团表面黏糊糊的淤泥,但是拉起来意外的有弹力。
嗯,也叫它触手好了。
“好Q弹的触手耶。”我扯了扯手中的触手,然后双手发力——
一道电光顺着触手游向“陈教授”全身。
“呃啊——”他发出一声惨叫。
“真不好意思,我刚才用血写了个雷符在手上,弄疼你了吗?”我笑着问道。
可惜雷符只能用一次,接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
“可恶!”“陈教授”的触手突然使力,把我往前拖了半步。
我也不甘示弱,绷紧肌肉隔着办公桌开始和他“拔河”。
“哈,哈,刚才电了一下还挺舒服的,你怎么不继续了呢?”“陈教授”踹着粗气说,“要不是我还绑着那个小妞……”
“那你有本事就把她放下来呀。”我又加了把劲往后扯。
“哼,少跟我耍嘴……哎呀!”
“陈教授”完全没注意到我会突然松手。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他接连朝后退了一步、两步……完美!
他刚好踩在我的陷阱上面,一下没站稳,向后仰倒。
而我立刻抄起了办公桌上的真空钢化玻璃保温杯朝“陈教授”的头砸去。
“铛!”
“……咚!”
“陈教授”倒在了地上。
刚才的陷阱,其实是社长大人乱放的奶茶杯子。
在我用血写上符篆、稍加改造一番后,杯子变得又光滑又坚固。
“陈教授”本来就因为重心不稳,在向后退的途中又一脚踩上“只要碰到就会咕溜溜地转个不停”的奶茶杯子,自然就会像现在一样四脚朝天了。
不过有一点出乎意料之外,就是保温杯的质量真好,完全没有砸破。这应该是个挺昂贵的高级品吧,“陈教授”挺有眼光的嘛。
对了,顺带一提,发出“咚”这样声响的是从天而降的社长大人。
由于捆缚的触手脱力,她落下来的时候刚好一屁股坐在“陈教授”的脸上。
“好痛!阿福你居然会放电!电疼我了!”社长抱着挎包抱怨着爬起来。
“抱歉啦……喂!小心!”
本以为晕倒了的“陈教授”突然动了起来,他一把抓住社长的后脚——
接着“啪”地一声,社长脸朝地地摔倒下来。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额头上鼓了一个大包的“陈教授”甩开社长,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他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说:“慕同学,你再哭我就掐死你。”
“哇——嘎。”
社长的哭声戛然而止。
果然亲身验证了影视剧里面“反派角色一般都不会轻易打倒”这一设定。
真糟糕,情况有点紧急起来。
我拿着保温杯再次环顾办公室:除了鱼缸就是一大摞的书籍,怎么连个电脑都没有呢,拿什么做武器好呢……
“阿福,快把那个杯子放下来吧,它可是无辜的,”“陈教授”将一大坨淤泥般的触手伸了过来,“桀桀,长生不老难道不是徐福你的夙愿吗?再来喝一次‘神之汤’,成为我的走狗吧。”
“我说了,不要把我跟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混为一谈!”
不好,一提到徐福的名字,头部又开始阵痛。
用椅子吗?太大了,施展不开吧。花盆呢?可以是可以,不过在房间的另一头的窗台上,够不到……
那一坨相互纠缠的触手理我越来越近,几乎遮住了整个视线——
正在这时,我突然听到“陈教授”的惨叫。眼前的触手集团颤抖着摔在地上。
“你!……啊……可恶!如、如如如此……如此脆弱的肉体!”
“陈教授”身体不自然地蜷缩抽搐,触手嗖得一下缩回进他的身体里面。
他再次倒了在地上,白沫不断从嘴里涌出。
“变态!人渣!色狼!流氓!渣男!神经病!青椒!毛蛋……”
社长把标着“八百万伏超高压”的防狼电击器塞回挎包,然后带着哭腔一边这么骂着,一边双手举着挎包使劲往“陈教授”脸上拍打。
“好啦好啦,他都已经晕过去了,听不到的。”
“嘤……”社长抱着挎包,哭着径自离开了办公室。
我本来想向她道谢,可是再仔细想想明明是我救她在先嘛。于是我把道谢的事放在一边,开始考虑如何处理瘫成一团的“陈教授”。
要限制他的行动才行,该怎么做呢?
对了,可以用透明胶。
我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一大卷宽透明胶,像木乃伊那样,缠了一圈又一圈,把他结结实实地绑在椅子上。
当我刚好忙完,社长又推门回来了。
“嘤……阿福……呜……带我下楼……呜……”
她哭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