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奈特所推测的那样,艾乐确实是自我性别认同障碍的患者。

自他小时候开始,父母其实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比如说他不喜欢玩什么机械人或是四驱车,反而是喜欢和玩偶一起玩。

因为喜好的关系,艾乐经常和女生们聚在一起,而将这些看在眼里的艾乐父母也只是将他当作是个温和的孩子,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实际上,歪曲的种子在此时已经被种下,并且开始了发芽。

已经成形的心理问题基本是不会随着时间而自然回复到“正常”的心理状态的,反之,没有对其进行适当引导,只会让那个“问题”的幼苗越发地成长。

随着艾乐逐渐成长起来,他对于女性的倾向不断地加强,同时对自身作为男性出生这点亦开始产生了不认同感。

而一切开始崩坏的契机,是当艾乐成为了小学生后,第一次穿上裙子的一天。

那其实是很顺理成章的发展,平日一起玩耍的女同学都穿着可爱的小裙子,而厌恶自己男性身份,渴望成为,并相信自己是女生的艾乐自然也想穿上好看的裙子。

不过他知道,如果直接跟父母说,父母是肯定不会答应的,可自己的零花钱根本远远不够,那该怎么办呢?

那真的只是一个偶然而已,不过仔细考虑起来,说不定也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喜欢可爱事物,平常总是和女生们玩在一起的艾乐,自然是被同班的男生们所排挤,本来艾乐就不喜欢接近那帮粗鲁的小男生,加上有女生护着,所以一直以来倒没发生什么大事。

可是这天放学时,其中一个比较顽皮而大胆的男生朝艾乐扔了一颗泥球,啪地碎开的泥球令他的衣服弄得全是泥土。

虽然那个男生被和艾乐同行的女生们捉起来好好地教训了,但沾满泥土的衣服已经不可能洗干净,要是就这么回去,肯定会被妈妈责备吧。

对了,我有个办法…

在艾乐因此而感到苦恼时,其中一个女生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没错,那本应只是一个偶然,只不过是那个女生的一番好意而已,然而正是这一次偶然,让那原来微妙的平衡开始崩溃,成了点燃导火线的一星火花。

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当自己的父母看见自己穿着裙子时的模样的表情…

“为什么偏偏让我生出了你这样的孩子…!”

到了现在,母亲那混杂着憎恨的话语依然回响于他的耳边。

“…是梦…吗。”

男孩睁开双眼,占据了视野的是一片纯白的花海,可脑海中父母的身影却始终挥之不去,就算掩住双耳,回忆中的声音仍旧在脑海中横冲直撞一般。

“讨厌…”

纯白的圣母百合十分漂亮,像这种无数的百合生长在一起,在视觉上更是能称得上是震撼心灵的美景,就算闭上眼睛,清淡的花香亦会涌进鼻腔中,宣示着自己强烈的存在感。

然而这一切都只让艾乐感到不自在,恨不得一把火将这片花田燃烧殆尽。

男孩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发现身上似乎盖着什么,他这才想起自己是在披着奈特的大衣的情况下不小心入睡了。

“醒了吗。”

“唔…!”

才刚整理过思绪,奈特的声音便传进了艾乐的耳进,此时青年和爱姬正倚墙坐在了距男孩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与妹妹一起安静地欣赏着眼前的花海。

“安份一点好好休息吧,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体力回复,不然根本就没有下一步可言。”

奈特看上去完全没有对艾乐作出任何警戒,两把手枪收在腰间的枪套,爱姬就靠在他的身旁,完全就是一副放松的模样。

反观艾乐,熊布偶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绑在大腿上的长钉也没有被拿走,要是想突然袭击的话,男孩绝对处于十分有利的状态。

明知如此,奈特仍没有对他采取任何行动。

“…你就不怕我醒来会马上偷袭你们吗。”

“反正如果我们一直被困在这里也活不了多久,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无谓地消耗体力互相残杀,这么愚蠢的事情我才不会做,而且…我不觉得你还留有那种程度的体力。”

青年在艾乐醒来后第一次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仔细一看,能发现他头上包着数圈绷带,卷起手袖露出的手臂亦然,被衣服所遮挡的地方想必也是伤痕累累。

虽然有一部份是艾乐造成的,但应该亦有不少是在掉下来时被碎瓦砸到或划伤了,而这点对艾乐而言应该也是一样的。

“…”

男孩尝试抬起手臂,但纵使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他亦得花莫大的气力才做到,身体已然到达了极限,再去和奈特战斗确是不可能之事。

不,倒不如说就算还留有体力,也已经没有那个心情。

对了…我把…

假如这时掀开盖在他身上的大衣,就会看到他头上已不再是以往那头金发,而是真真正正属于他自己的,深棕色的中短发。

无论再怎么说服自己,艾乐依然无法接受自己这副样貌,如果不戴上假发,“那一晚”的画面总会在脑海中不断回放。

大脑一阵阵刺痛,令他用力将大衣裹得更紧,将脸埋在了最喜欢的熊玩偶中,好像这样做就能稍为减轻脑袋的痛楚一样。

“…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明明不管我也…”

“没有什么特别理由…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会接受吗。”

对奈特漫不经心给出的答案,艾乐只是保持着沉默不语,那足以说明他对这个回复并不满意。

“要说的话,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只是…那时的你看来需要这东西,仅此而已。”

“…是吗。”

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男孩又回归到一言不发的状态,用大衣紧紧包住自己,蜷缩成一团不知在想些什么。

奈特并没有说谎,那时的艾乐精神状态不安定的严重程度,就算是他也能够看出来,要令他冷静下来,就只能这么做了。

事后看来,这是个极为正确的选择,即使到了现在,艾乐的精神状态明显还处于十分不稳的状态。

只是这么几句对话就已经十分足够了,不管是语气,行动,思考方式,这一切都和平常的,奈特认识中的艾乐完全不同。

到底是平常的“她”是真正的艾乐,还是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艾乐?自问对男孩毫无认识的奈特根本无从判断。

不过既然现在他稍为安定了一点,那么我也…

在深呼吸了一口后,青年尝试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依然是十分地沉重,可未至于完全动不了。

幸亏这个大房间的环境十分地宜人,光照良好,空气清新,还设有人造风系统,实在是个十分适合的避难场所。

假如不是处于这种状况,或许和妹妹一起看着随风轻轻摇摆着的花海度过一个宁静的下午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水源…这里的循环水系统应该能信任吧,食物就只有背包里剩下的…也罢,只要有水就算没有食物也能支撑一段日子吧…

听说圣母百合也能食用,就当作是紧急时候的最后法子好了。

待在这里对爱姬的精神也会有好处才对,只是…

青年又瞄了一眼艾乐,尽管他现在安安静静的,可难保自己一旦离开他不会突然发狂…

“…也罢,说不定这才是正确选择…吗。”

奈特自言自语着,用手支撑身体,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没有和艾乐说一声,青年便径自往温室的出口走去:外面的通道还有好些是没有探索过的,好运的话或许能找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甚至是通向地面的出口。

男孩亦并非没有留意到,他一直目视着青年直走向房间出口,却是直到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通道之中,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而他为之惊讶的,正是奈特所担心的问题。

难道他不担心自己会杀了爱姬吗?是因为相信自己吗,还是说…他眼中早就已经没了自己的存在了吗。

“…这算什么啊。”

男孩以彷佛要将熊玩偶给弄坏程度的力气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小熊,脑海中的刺痛只是越发地强烈起来,让他难以再忍受下去。

已经搞不清楚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想有谁能注视着自己,希望找到那个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人,所以才会把大家都做成收藏品----尸体的话就不会说谎,也绝不会背叛,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罢。

但就算这样还是不足够,结果大家最后眼中依然是没有艾乐的存在。

“那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好痛苦,脑袋就像是快要爆炸一样,全身的伤口也痛得难以忍受,令人快要变得疯狂起来…没错…和那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