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枚羽是自由与繁华的象征,三枚的羽翼分别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根本和信仰---灵魂,精神以及肉体,三者合为一体为之生命。

这个世界因为生命能源而繁荣,却亦因生命能源而毁灭消逝,这是多么地讽刺,物极必反,这个荒芜的废弃世界正是最好的体现。

离开了晨凛后,米蕾娅回想起很多。

少女只是幽幽地游走于整洁的街道中,她对眼前的伊甸,这个洁净无垢的城市并没有任何印象,可却能莫名地感受到一阵怀念的感觉。

为什么自己会认识三枚羽?为什么会对伊甸有怀念感?明明这段记忆以前就像处于迷雾之中,不管怎么尝试去回忆起来,拨开白雾,眼前依然是茫茫一片。

但现在她明白了,这是因为她自身不想回忆起来,是她自己选择将这些都忘记掉的,不单是三枚羽,生命能源,还是这个世界也好。

不知不觉间,米蕾娅飘到了在第一天时和晨凛一起来到的咖啡厅,橱窗玻璃中映射出少女华美的身姿,可此刻她脸上却没有丝毫往日那副灿烂温暖的笑容。

自从和灰发少年相遇之后,除了像来到这边之后的侦察,或是洗澡之类的时间,别说分开了,就连吵架的次数,都能用一只手数得出来。

然而这次不同,有着本质性的不同,以往的吵架都只不过是因为一些小事情,不用一天两人便会自自然然地重归于好。

可是这次晨凛不会原谅自己,米蕾娅非常清楚少年的性格,正因为如此,她知道少年绝不会原谅自己,自己所触碰的是他的底线。

幽浮少女十分感谢他,无论自己有多任性都好,他都会笑着原谅自己,包容自己,遇上晨凛正是她人生中最为幸运的事。

不仅是因为遇上了一个能看见自己的人,更是因为自己遇上的人是晨凛,她只希望能永远待在少年的身边,再期望更多的话就是奢望了。

然而现在已是连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了,自相遇的八年之后,自己竟会在另一个世界重新变回孤独一人,这是少女所无法想象的。

猛烈的孤独感就像野兽一样袭向她,让她难以相信,自己以往到底是怎么在漫长的处月中撑过这段寂寞。

就连理应没有任何重量的身躯也那么地沉重,甚至让她有一瞬间觉得,如果早知道失去后会那么地痛苦,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拥有过。

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因为我的自私才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要怪就只能怪我自己,不管是晨凛也好,还是那孩子…都没有错。

想隐瞒一切,想让两人重归于好,米蕾娅才把两人重新联系在一起,却又因为自身的嫉妒,而将早该掩埋在过去的怨恨重新暴起。

假如一开始就不让两人相见,结局会不会完全不一样?少女不清楚,事到如今再去询问自己这种问题也毫无意义。

“对啊…现在的我有该做的事…”

就算心如刀绞,米蕾娅仍强逼自己握紧拳头,无视胸口中的痛楚,硬是扬起了一副不自然的笑容。

既然现在已经回想起来了,那自己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少女将视线投向了伊甸的中心,那根高耸入云,连接着穹顶的巨塔。

晨凛绝对不会原谅自己,即便如此,少女依然想为他做点什么,并非是作为补偿,这仅仅只是因为她无法放下少年不管,是小小的任性罢。

米蕾娅不清楚这座塔的结构,不过联系起自己的记忆,她不难猜想到管理者们建造伊甸的目的:至少绝对不是为了建筑一座舒适的陵墓。

那么里面就应该会有能够拯救到晨凛等人的“某样物品”在,之所以要建造伊甸,就是为了那“某样物品”拖延时间。

只要去到那里,绝对就能弄清楚,为什么自己的故乡竟会变成现在这样,而那唯一能夠挽救现状的物品又被藏在哪里。

就算晨凛他不能原谅我也好…绝对要将这件事传达给他知道…!

立下了决心,胸口的苦闷彷佛也稍为被驱散,又握了握拳头替自己加油后,金发少女便径直朝管理塔飞去。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只有一盏散发着昏暗光芒的挂墙灯的阴森房间中,一名穿着整齐黑色西装,头顶黑色礼帽,却散发着一阵懒散气息的男子正不断快速地敲打着键盘。

与干净毕挺的服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脸上戴着的一副怪异白色面具,正经与戏谑同时存在,搭配上房间阴暗的气氛,实在让人感到十分不自在。

不过,和他外表相反,敲打着键盘的双手速度却是渐渐变得快速而粗鲁起来,即使看不见他的表情,仍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烦躁。

“…嘁!还是不行吗…!”

男子突然粗暴地拍向键盘,不耐烦地摘下了脸上的面具,连同礼帽一同随意摔到地上。

令人意外的是,藏在面具之下的俊魅脸容,大概要比所有和他聊过的人所想象的还要年轻,看上去大概也不过二十刚出头。

估计没有人会想到,管理整个云母制造所的最高领导人,竟会是那么年轻的青年。

然而此刻这样的一名天才脸上的焦躁却是完全隐藏不住,甚至让他忍不住揉乱了一头黑发。

“失礼了…啊呀,这可不行啊,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得把面具和帽子好好戴上,我们不是这样规定好了吗?”

此时,位于青年背后的门突然被打开,一名穿着与他完全一样的管理者进到房间之中,却是因为看到了青年的模样而愣了一愣。

“烦死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别跟我说,如果你来这只是为了提醒我那些毫无意义的规则,那就快点给我滚出去。”

“当然不是,不过说得也是,在你这儿也不用那么拘谨吧。”

被那青年狠狠瞪了一眼,对方只能无奈地耸耸肩,叹了口气后也跟着脱下了面具,露出了底下明显是女性的精致五官。

“你是负责看门的吧,来这里干什么。”

“唉啊,语气别那么尖锐嘛,只有在这里我才能稍为放松一下,就当我是来聊聊天的不行吗?也只有在这里,我才能稍为放松一下。”

女性看上去大概也就比黑发青年要大个一到两岁,脱下了面具和礼帽后,飘散的红发让她给人的感觉也变得更有年轻女性的活泼感。

和进来时那显得十分有礼节和严谨的模样不同,现在她就更像是刚接触社会没多久,还没完全摆脱青年特有的稚气,和同龄人本应有的模样无异。

“一天到晚都要用那么严肃的语气说话真的很累啊,你这个天才倒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所长了,也不用像我这些看门的小职员一样尽干些无聊活吧。”

“哼…在这里无论是干什么都一样是无聊的工作吧。”

青年对此嗤之以鼻,重新把手放在键盘上,可顿了一顿后,仅仅只是叹了一口气,又关掉了屏幕上的系统。

既然她来了,那就不可能再工作下去了,他作出了如此的判断。

确定了青年已经放弃后,女性满足地笑着点了点头,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才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我介绍给你的那位羽无大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吧?”

“啊呀…这个倒是没错,我确实是从未看过那样子的人。但像她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会很难生存下去吧,虽然现在还有能够支撑她的伙伴在身边…”

青年不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有这点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不然他也不会特意为她改装色染,也不会给她这么多建议。

红发女性知道,眼前的青年是天才,不仅是在工学或物理这些方面,在观察人心方面,他亦十分地敏锐,所以她才会把羽无介绍给他。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完全是正确的,而且成果比她想象中的更好,青年已经承认羽无了,并似乎对她有了初步的认识。

“你是想说一旦失去了伙伴,她就会崩溃吗?”

“有这么个可能,就目前看上去,她太依赖同伴了。外界的事物难以影响到她,可一旦能够影响,那大概会是冲击性的吧。”

“当然,我也不想她毫无意义地死去,所以给了她一句不要停止思考的忠告…只是,别说是KIDS他们了…我们又能死得稍为有点意义吗。”

黑发青年的目光彷佛望向了遥远的地方,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不屑与烦躁,随手按了几下旁边的键盘,旁边的座台便送来了两杯饮料。

把其中一杯递给红发女性后,青年自己也啜饮了几口,稍微冷静了一会后,才用着冰冷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死透了,可那帮人却依然不知悔改,建造了这里继续苟且偷生…明明都知道这根本就没有意义。”

“以你的立场说这些话不太好吧?就算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女性只能回以哭笑不得的表情,青年的地位也算得上是高层了,可他竟完全否定了建立伊甸的根本理念,实在让她难以回应。

她自己也有相同的感受,但不愧是只凭能力就攀到现在这个地位的天才,话语的重量就是完全不同。

“我知道,或者并不是不知悔改,而是现在的我们就连悔改的机会也没有了,换作是其他什么人肯定也会作出这个选择吧,只是对我而言,倒不如早早放弃死了还好点。”

青年无力地以手扶额,他明白,谁不想继续活下去,在捉住了唯一的机会后,仍想一死了之的自己反而是异类。

只是抛开了本能的求生欲望后,他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多反常,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存活下来的人也一样。

“这是我们该背负的罪孽啊…是我们杀死了这个世界。”

自己的贪婪造就出深重的罪,最终令神降下了罚,人们却仍不知错,犯下更多的罪以抵抗神罚,让自己得以苟活残存。

在旁观者的眼中,这得是一帮多么无可救药的一群人,就连黑发青年也忍不住嘲笑起自己来。

“…那你又为什么要创造出黑银和云母?如果没有这些,我们早就全都死了吧?”

青年是红发女性的青梅竹马,不过认识了那么多年,她自问有时仍是无法理解这名天才的想法。

“谁知道呢…只不过是因为想到了,所以才造出来而已。”

然而有时候就连青年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明明在自己看来这根本毫无意义,或许是为了逃避她的问题,青年重新戴上了白色面具。

“就当是让那帮被召唤来的孩子多活一秒…这样的理由可以吗。”

那真的是微不足道的理由,微不足道得青年都快笑出来了,明明都已经对他们干出了如此残酷的事,甚至让他们这群被害者去扮演加害者的角色。

再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就不仅仅是厚颜无耻能形容的了。

或许真的有什么理由,可此刻无论搬出什么理由,都只会成为推卸责任的借口,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于是女性识相地转移了话题:

“说来,充能差不多要完成了。”

“喂…这才是最重要的那件事吧,别当成好像是顺带一提那样啊。”

黑发青年差点把随手放在旁边的饮料撞倒,好不容易才扶稳了杯子,免于键盘都被饮料弄湿的后果,才用着抱怨的目光瞪向女性。

“不过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对吧?”

“…”

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让青年感到深深的无可奈何,不由得用拇指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叹了一口气后,换上了认真的眼神: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只要充能一完成,这个伊甸的任务也将结束,他们也会得到崭新的未来…又或是绝望的终焉。

“哎,我说,你觉得我们会死吗?”

红发女性放下了手中的饮料,平静地,甚至是脸带一丝淡淡的笑容向他问道。

“谁知道…去问制造那东西的人。”

所谓隔行如隔山,青年有多天才也好,他也不能理解那东西的构造,毕竟即使连黑银和云母,都是他基于现有的系统理论制作出来的。

然而那东西,在完全没有前人的理论或学说的情况下被制造出来,却还能成功做出难以置信得犹如奇迹一样的效果。

制作出那东西的人,已经不能用天才去形容了,对于其他人来说,那名创作者简直就是救世主。

只是,无论那人再厉害也好,青年也无法对她产生半点好感或认同,倒不如说,她才是令罪孽加重的最大元凶。

“你出去吧,我还有最后的工作要完成。”

一提起那个人,青年的心情顿时也变得差起来,挥了挥手想赶红发女性出去,声音也多了一分烦躁。

“好好好,我就不妨碍你工作了。最后还是给你一句…不要太过勉强自己啊,无须为了他们而累坏了自己。”

有那么一剎那,青年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过去,那段仍无须去考虑人类存亡,以及自身所背负的罪的时光。

“…我知道,我可是天才啊,才不会笨得为了那帮人折磨自己。”

这感觉还不赖,如此想到,黑发青年不禁扬起一丝浅浅的微笑,用食指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即使看不见他的表情,红发女性也很清楚他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这样就足够了。

“估计短期内我们还能再见,互相都好好加油吧。”

红发女性也重新戴上了面具和礼帽,回复到进来时那略带点机械式的礼貌语调,朝青年点点头后便离开了房间。

近期内会再见…吗。

既然充能差不多要完成了,那么就如女性说的,近期内肯定会有一次全体召集,加上最近“那群家伙”也有点异动…不管结果如何,一切都将在近期结束了吧。

“在那之前,得好好把最后的工作给完成吶…”

又一次叹了一口气后,黑发青年重新打开了屏幕,屏幕上映着的竟是晨凛这段时间在城市中活动的影像,然而他关注的却并非晨凛。

在他身边出现的巨大能量反应,本以为原因在他,不过现在这能量反应竟然在朝中央塔接近…吗。

要不是因为晨凛来到了云母制造所,他也不会发现到这么巨大的生命能源反应,甚至一度让他误以为是敌人的袭击。

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的青年决定隐瞒下这件事,独自展开了调查,只是不管他再怎么解释,始终无法侦测到能量的正体。

然而根据观察,这团能量极有可能具有自我意识,只是这么一来这简直就像…

“…没有办法,只能去中央塔一趟了吗…”

无计可施的青年不自觉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软瘫着靠向了椅背;可以的话,他的真的不想接近中央管理塔。

但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只余下亲自去和这团“能量”直接见一面了。

如此决定后,青年便不再浪费时间,收拾好必须的仪器,便快步离开了房间,迅速赶往伊甸中央的管理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