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的云母吗?”

看着眼前和之前相比焕然一新,像是重获新生一样的白色枪枝,羽无心中霎时间冒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和以往相比,枪枝变得更加地长而幼,并且加装了弹匣,不再像以往一样是单发式的,而外观上最为显眼的变化,当论一道由扳机直延至枪口的蓝色长痕。

“这就是以羽无大人你收集回来的数据作基本,加以改良的全新型云母,不单外观上更改为更适合你的设计,内部也有了不少进化,比如说加强了远程射击时子弹的稳定性,以及在不提高反作用力的前提加强了一点威力,另外这设计也方便了羽无大人直接瞄准…”

云母制造所的所长,总是隐约散发出慵懒气息的那名管理者,此刻却是一反常态地说个不停,不断在夸耀自己的作品有多么完美。

虽然略嫌咶噪,不过他说的都是事实,只靠看的,蓝发少女也能知道,这把枪已然是脱胎换骨。

“呼,说了那么多,还是得由羽无大人你之后亲自试一下才行,现在这把枪已经是完全的失败作了,那么也应该给它个新的名字…‘狙射式 .色染’,你看如何?”

“狙射式,色染…”

少女仅是口中喃喃重复了一次自己搭挡的名字,她清楚这个名字的意思,那道蓝色的纹理,就是染于纯白枪械上的一抹色彩,同时亦意味着这已是自己专属云母,染上了自己的颜色。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了色染,它重量和以前相差无几,只是因为形状不同了,她总觉得抱起来的触感有点差异。

这之后就要继续和你一起了…

“…啊,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因为您的努力,它才能…”

羽无有点着迷地抚着怀中的白色枪枝,呆了一会后才想起自己还在和管理者通话中,顿时有点慌张地朝他点头道谢。

对方只是随意地摆摆手,又回复到原来那副懒散的模样,瘫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穿着西装时该有的姿态。

“没什么,虽然确实是因为造这玩意而通宵了两晚,不过这也是我自己的兴趣以及工作,没有必要向我道谢,呼哈~~”

说着,尽管看不见他的表情,可还是能明显听到他打了一声哈久,才继续说了下去:

“说来倒应该我感谢羽无大人你才对,因为你,我才能放开手来制造这么有趣的东西,刚好我的手下也给你的同伴制造了些不错的东西,你们这伙人还真是有意思啊。”

“我的伙伴…”

少女稍微思考了一下,对方所指的大概是晨凛,这时他大概正在另一个房间中,一样在检视着自己专属的云母。

一想起他,羽无的脸上就染上一抹阴霾,整夜她只要想起少年,就会像窒息一样痛苦,心脏彷佛被紧紧握住,令她无法入睡,浓浓的黑眼圈正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病是治好了,但羽无却更感压抑,精神都快要被自责所压跨,就连今早和晨凛一起前来云母制造所,她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总之,希望这把枪能帮到羽无大人你吧,不管是在杀敌方面,还是在心理的依赖方面。”

“…!”

管理者就像是看穿了羽无的心思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拿出了一个魔方,无视了讶异地看着他的羽无,径自把玩了起来。

“羽无大人你要知道,你是特别的,在来到这里的众多人中,能对我们没有敌意的人,就只有你一个而已,这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所以,尽管我不知道你的烦恼是什么,但我还是衷心祝福你能顺利解决你的烦恼,就像这玩意一样。”

语毕,他已经完成了手中的魔方,并将它置于镜头的面前,令白色的九个方格挡住了屏幕的大部。

“只要按照正确的顺序,再难的问题都能得到完美的解答,只希望羽无大人你能选择正确的顺序,而不要像我们那样,如果当初我们选择另外一条道路的话…”

纵然被面具所遮挡,羽无还是能感觉到,在那空洞的两孔之中,他的目光是如此地深邃,注视着的彷佛并非眼前的屏幕,而是久远的过去,或遥遥的未来。

“哈…似乎说得有点太多了,最后再让我给羽无大人你一句忠告如何?”

“…请。”

少女能感受到,对方的语气中渗杂着久经岁月的无奈,她曾在哪里听过,就和在伊甸外围时遇上的那三人中的头领很相似,不过要更为地深沉。

西装毕挺,又带着诡异面具的这身姿,实在让人难以会令人想到他背后会藏着什么沧桑过去。

微微叹了一口气后,对方才再次拿起镜头前的魔方,将它回复到乱七八糟的样子:

“假如已经走上了错误的道路,能决定是否该继续走下去的,只有羽无大人你自己而已,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放弃思考。”

“不要放弃思考…”

“那么,就这样别过吧,我也得去补补眠了…有缘再见吧,羽无大人。”

最后又摇头晃脑着向羽无挥手道别后,管理者才关掉了镜头,让少女呆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释怀。

不清楚对方的性别,也不知道他的年龄,无法得知他的一切信息,即使如此,在仅仅两次的对话,那名管理者竟能让羽无感到一阵淡淡的亲切。

蓝发少女不知道对方…又或者该说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们究竟经历过些什么,大概都是一些痛苦得不想再提起的事情吧。

那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把像自己一样的少年少女唤来到这个世界?羽无实在无法去猜想。

“不要…放弃思考。”

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名管理者给出的忠告,抱着白色枪械的双臂的力度亦稍微增加了。

就算这么说,可不管我怎么思考…还是…

怀中的枪枝---色染的归来,总算是让少女多了一份塌实,只是无助感却要远远胜过色染所能给予的安心感。

少女不擅长思考,更准确地说,她不喜欢思考。

“因为…我思考后作出的行动,肯定都是错误的…”

心中郁闷不散,让她眉头皱得比往常要更深,朝已经漆黑一片的屏幕微微躬身表示道谢后,她便迈出沉重的步伐走向出口处。

当白色的闸门打开,晨凛已然坐了在大厅长椅上,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羽无的出现,似乎刚才是和米蕾娅对话中。

“结束了吗?你的枪…似乎有了点变化呢。”

在尴尬地搔了搔脸颊后,少年才略带犹豫地指着她怀中的枪械说。

自早上开始晨凛就察觉到羽无的不妥,因此刚才他也思量着是否该向她搭话,神情看似混杂着担忧与困惑。

“…是的,这是进行过升级的版本,据制作者所言,性能会比以往上升很多。”

“…!是…这样啊。”

这是羽无今天第一次作出回应,灰发少年不由得闪过一丝讶色,显得有些许慌张地回答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接下去,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说来,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待在伊甸了,还真是有点不能想象,我们之前在外面那荒废的世界渡过了那么多天呢。”

“…是。”

不知该如何回应的不只有晨凛,羽无亦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和他对话,所以只能紧抱着怀中的白色枪械,一言不发。

略显慌乱的晨凛腰间原来挂着砍刀的地方,现在已然是别着一把黑色的直刀,看来那就是他的云母。

希望你真的能像那位管理者所说的,能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色染…

越发没有自信的少女只能向怀中的武器祈祷,虽不知道事情会有什么样的进展,至少它确实能支撑起她已十分脆弱的心灵

“唔…!总之,先回到地面上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去补充一下食粮和其他物资,便一起离开伊甸如何?”

正当两人都不噤一声,晨凛却突然往后缩了缩,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后,把话题接了下去,大概又是因为米蕾娅在一旁抱怨吧。

“好…的。”

就连最基本的对话也要在幽浮少女的帮助下才得以成立,羽无已然不清楚该如何继续和晨凛相处下去。

穿过嘈杂的酒吧,不分日夜播放着的刺耳噪音让蓝发少女更感烦躁,好不容易步出至小巷,绕回到大街之上,却连高挂蓝天之上的艳阳也那么地令人目眩。

望向举起单手遮阴的羽无,晨凛总有种说不出的郁闷感,在浴池那时说的话又一次于他耳边响起。

不须有任何愿望,不顾作多余的思考,我是被如此教导的。

胸口这阵郁闷是因为对她的同情或是可怜吗?少年自己也不知道,可不能就这么放着少女不管,这点他还是清楚的。

“我说,你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了吗?虽然说已经吃过药了,不过也不清楚这样就会痊愈…没有大碍吧?”

“是的…您…不用那么关心我…也没关系…”

闻言晨凛顿时愣在原地,良久才渐渐回过神来;自己也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现在却会被她这么说。

那时因为他感觉羽无对自己太好,所以便这么对她说,希望她能和自己保持适当的距离,现在却是轮到自己过于接近对方。

似乎确实是有点过份了,不知不觉中晨凛已是完全将羽无当作伙伴,和当初相比,这还真是有够讽刺的。

“啊…是这样…吗。”

只是,现在的晨凛也不能“喔”的一声就对此释然,尽管嘴上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可心中却仍如石头掷向湖面,激起阵阵水波。

而飘浮于一旁的米蕾娅只能紧咬着牙,苦恼地看着两人,完全无法插话,因为现在问题并不在晨凛身上,而是在羽无…又或是在她自身身上。

但不能一直保持沉默,十指互扣着在心中祈祷了一下后,幽浮少女便飘近到晨凛的身边,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目光却是捕捉到些什么。

[晨凛,有人在走向这边,而且…看上去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

灰发少年循米蕾娅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看上去十分狼狈而落魄的男生正往这边走来,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破破烂烂,浑身都是伤口,连走路也必须靠手中已经崩刃的长戟支撑。

他是…之前在外面遇到过的…

随着那人渐渐走近,晨凛总算是认出,那人正是在他刚到达伊甸外围不久,遇上的那三个人之中的首领人物。

实际交战过,晨凛清楚那三人实力不俗,只是看他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他同伴的另外两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也是常发生的事情吧,只是不知道他是抛弃了同伴,还是在同伴牺牲下才得以生存下来,不过也没什么分别就是。

“…够…我…不要…”

持戟少年口中似乎在喃喃说着些什么,碍于距离原因,晨凛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不过亦能米蕾娅说的,感觉到那人有点不妥。

而感觉化为确信的一剎,则是两人视线对上了的瞬间,那人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凶光,随即竟挥起长戟袭向两人。

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在伊甸中动用武力,灰发少年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拔出腰间的直刀,想挡下高速砍向自己的长戟。

意外地强力的一击,让还没来得及完全招架的晨凛被打得往后退了一步,好不容易才稳过平衡,没有摔倒。

尽管如此,并不是不能在下一击到来前摆好架势的程度,少年仅仅是咬了咬牙关,便作好迎接紧接下来的猛攻。

然而对方的目标却并非已经做好临战准备的晨凛,而是彷佛对突然而来的袭击毫无反应,仍呆在原地的羽无。

“不要过来!给我放下武器!”

不知道该说是疯狂还是理智,对方果断地放弃了手中的长戟,在摔开少女手中的枪械同时,锁住了她双手,并拔出短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嘁…!知道了…”

无奈,晨凛只得乖乖从言放下手中的刀刃,干瞪着被挟持住的羽无着急,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这该怎么办…!对了!那孩子不是还藏有一把小刀吗?那次也一样…!]

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还有米蕾娅,心脏都快要跳出来的她只能紧紧揪着裙摆以抒缓情绪,又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在刚遇上羽无时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那时蓝发少女一样是被人以刀刃架在颈上,不过她单靠自己就成功挣脱了对方的挟持,这次自然也能够…

“不行…和那次不同,你看她的眼睛。”

[眼睛…?]

晨凛脸上的苦涩却没半点消散,那次羽无的双眸中没有半点要放弃的意思,可现在她却完全不打算反抗,甚至不敢和晨凛正面对视。

倒不如说与那时正好相反,现在的羽无就似是即使被杀了也没有所谓一样。

[那孩子…难道不打算反抗吗…!]

“不知道,不过既然对方并不是马上杀掉她,而是像这样作为人质,那至少说明他有什么目的,姑且先听一下他打算说什么吧…”

就算被幽浮少女追问,少年亦无法给出回答,只能咬紧牙关,将视线放到了羽无身后的少年,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动。

看见晨凛真的放下刀刃,那人发出了疯癫的笑声,有如在嘲笑着他的行动一样,快要被浏海掩盖掉的瞳孔中散发着一阵疯狂。

“哼哈哈哈…!!真是听话啊,明明只要不管她的生死就行了…你还真是有够重视她啊,怎么,是伙伴关系,还是情侣关系啊?”

“…你想说什么。”

和上次见面时不同,那时的持戟少年显得十分地理智成熟,可看他现在的这副模样,精神绝对不是处于正常状态,也就难以用正常人的思路去猜测他的下一步。

“没什么…伙伴真好啊,不是吗?能够互相保护,遇到强大的敌人也能齐心协力将它击败…可是我已经没有了啊,我的伙伴…全都死了啊…因为那绿色的怪物。”

晨凛闻言一怔,明明全部魂兽都能称得上是怪物,他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在破洋宅时遇上的那名少年…或者该说是,怪物中的怪物。

现在回想起来,那绝不是人类该有的气息,而那又跟某物那么地相似,大概…它就是位于众多可怖怪物顶点的S级魂兽。

站在怪物顶点的怪物却拥有人类的外表,实在讽刺得让人不知道该作什么评论,不过现在并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

“那个怪物…就连魂兽在他面前都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可爱…只不过是几秒间就…!!啊啊啊啊呀呀呀----!!!!”

一想起自己同伴在仅仅数秒间,就化为了没有生命的肉块,被那绿色的怪物吞进口中,他顿时就崩溃得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已经和破布没两样的衣服也立即被冷汗所浸湿。

“哈…!哈…!那个…该死的怪物!!我受够了!为什么要突然把我拉到这种到处都是可憎怪物的地方…!我受够每天每天每天每天都要和那些可憎的怪物拼死战斗了!那些狗养的…浑球!!”

少年不断地破口大骂,手中的短剑亦随之不断晃动着,看得晨凛和米蕾姮一阵胆颤心惊,生怕他一个错手就割断了少女的咽喉。

“你知道吗?那种只能看着同伴被撕成一块块,就连临死的惨叫也来不及发出,而自己只能屁滚尿流地拼命逃走苟且偷生,明明上一秒还是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却已是红色的肉片,这种痛苦和屈辱…你懂吗!!”

语毕,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顿了一顿后,却是扬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肯定不懂吧?因为你的同伴还活着嘛,你很重视她吧?反正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什么希望…就让我令你体会一下那种痛楚如何啊…!!”

说着少年又将剑刃挪近了一分,甚至划破了羽无的皮肤,鲜红的血滴沿着少女的纤颈滑至锁骨,又染红了她的衣服,然而她仍只是低垂着头,没有半点反应。

米蕾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吓得心脏几乎停了下来,无计可施的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到晨凛身上,祈祷着般地看向了他。

“…哼,你以为我是因为重视她才放下刀的吗?真好笑,我还恨不得你快点杀了她呢。”

“…!”

那一瞬间,羽无的身躯明显地浑身一激灵,她抬头看向晨凛,不过仅仅只是一霎,她又撇开了视线,垂下的双手的颤抖却无法止住。

像是没有留意到这些一般,晨凛露出一抹苦笑,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只要你杀了她,根据伊甸的法律,我就能有正当的理由对你出手,你杀她,我还有大把时间捡起我的刀再来把你干掉,反正我只不过是想利用她而已,你想杀便杀啊,我就当少了一件方便的工具而已。”

[…!]

有那么一剎那,米蕾娅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但当看到少年紧握得指甲都快要嵌入肉内的拳头,她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来啊,快点,你不是要杀了她吗?动手,别浪费时间,我可是赶着今天要离开伊甸的。”

晨凛甚至摊开手,作了一个‘你请’的手势,一副事不关己地看戏的样子冷笑着。

“…别以为我不敢下手…反正我都一无所有了,我要你也体会一下我的痛苦…!!”

恼羞成怒的少年举起短剑,毫不犹豫地打算刺下去,倾刻之间,晨凛突然将左手手心对准他的手臂,一道黑影迅即从晨凛袖中飞袭向少年。

“咕啊啊啊啊!!!!”

漆黑的利刃直接贯穿了他的手腕,令少年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手中的短剑亦随之掉在地上,连续往后退了几步。

见状晨凛立即捡起直刀,爆发出最高的速度奔到羽无的身边,左手一用力,刺穿对方的那道黑影即像猛蛇一样腾飞起来,将对方拉到了他面前。

“…安息吧。”

“你…这!!”

刀光一闪,少年的胸口已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最后的一刻,他只来得及朝晨凛投以一眼憎恶的目光,便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第二次站起来的机会。

对已经崩溃的人来说,这才是对他的解脱吧,在心里替他祈祷来世会有更好的人生后,晨凛便从他的手臂中把自己的云母收回。

[这就是晨凛你的云母吗?好像很帅气的样子吶.]

“是啊,幸好多亏了它,我才能…”

灰发少年手中的是一把没有护手的黑色短剑,背后有一根同为黑色的钢索,一直伸至他的袖中。

能像刚才那样射出作中程牵制,亦能当作单纯的袖剑使用,搭配上轻盈而又削铁如泥的直刀,两者合在一起才是晨凛的云母---“双刃式.乖离”。

不过老实说,他并没有能用袖剑准确射中对方而不误伤羽无的把握,不像少女那样只要有些微空隙就能命中,他才只能沉下心来等待机会。

至少最后是成功救下了羽无,而伊甸亦没有判定这为主动杀人,灰发少年着实是松了一口气,随手把沾在剑上的血甩飞,这才转过头去看向仍呆在原地的羽无。

“你没事吧,脖子的伤口不会很深吧?”

“是…的。”

不知是因为惊魂未定,还是其他原因,蓝发少女又一次偏开了视线,显得有点慌张地小跑往被丢到一边的色染。

晨凛和米蕾娅对视了一眼,困扰地晃了晃脑袋,不知该怎么和她沟通下去。

可是,这样也总算是明白了…

“唉…”

在叹了一口气后,灰发少年脸上闪过一抹浅浅的笑容,走到羽无的身边,令少女转过头来时还被惊得肩膀颤了一颤,感觉就和小动物有点相似。

“那个…有什么事情…”

“我说,之后要不要也和我一起行动?”

“!!”

这次羽无确实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还夹带些许的混乱,晨凛也是第一次看见她有这么明显的表情,讶异之余,也不忘继续说下去:

“可能是因为你的实力,又或者是其他原因吧…我和你待一起时,能感觉到一阵安心…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吧?但…我就是有种,不能放你一个人不管的感觉。”

“不单是因为米蕾娅,这次是我自己的决定…尽管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这之后也会不断地要你帮助搭救我吧,可是,或者有这种互相支持下去的伙伴,感觉会很不错吧?”

“所以,你愿意…这之后也继续当我的同伴吗?即使在这样的世界之中。”

这是自那之后的第一次,晨凛向他人伸出手。

这双手还能够去承托他人的重量,还能够和他人互相扶持,原来是这样地清爽的感觉。

看着眼前的光景,米蕾娅心里感到无比的复杂。

一直守望着的那名少年,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他,终于从创伤之中走出来,第一次能够去支撑他人,她应该是比任何人都要更为高兴和欣慰。

然而,苦闷的感觉却仍然无法散去,少女清楚的,这副光景,她无法挤身进去,他是自己的唯一,可对他来说,自己已经不是唯一了。

接下来少年的身边还会继续聚集更多的人,到最后…已经不需要其他人在背后支持的少年,会否忘记了少女?

明明应该比所有人都更对此感到喜悦,可却无法为此高兴起来,自己到底是要多自私,才会产生出这种感情。

好痛啊…胸口真的好痛…

就算有多痛苦,米蕾娅都不能对晨凛倾诉,没错,不能因为自己而影响到他,即使发生什么事也好,自己都必须,都只能在背后支撑他,不是早就如此发誓的吗。

“…”

羽无呆张着嘴巴,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回过神来;晨凛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对她说出这番话,她完全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请…不要这样。”

已经…受不了了。

“果然…不行吗?不过也不要紧,这确实是有点唐突吧。”

灰发少年只是笑了一笑,笑容中隐藏着一丝的失落,可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对羽无的抱怨。

“请不要这样…不要…不要这么温柔地对待我。”

自己竟然有一刻间,想搭上他伸出的手,这到底得有多厚脸皮,为什么反而是受害者那方向加害者施以恩惠?

已经再也不可能忍受得下去了,少年每一句温柔的话语,对她来说都是刺穿她的心的利剑。

“我…不值得您这样关心,我根本就没有接受你好意的资格…!”

“不…等等,羽无…你怎么了?”

晨凛不禁怔了怔,不理解蓝发少女这是在说什么,可当他看到少女的表情,那么有神而又像要立即哭出来的双眸,绝非是在开什么玩笑。

几乎令人想把心脏都捏碎的痛楚,让羽无感到痛不欲生,可她很清楚,再辛苦也必须忍受下去,因为那是自己不得不赎还的罪孽。

“害死了您的母亲的那个人…就是我。”

“…!你…说…什么?不对…这不是能够拿来开玩笑的事…”

“九年前,您的母亲作为被‘白莲转生天女’选中的人,带同您前往了莲华教团的基地,并将您们母子关在了不见天日的房间中二十多天,最后您被逼杀死并吃掉您的母亲才得以存活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个名字…!”

理应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的那个名字,现在却被羽无说出来了,即使晨凛想将这一切当作是一个玩笑,也已无法做到。

少女很想马上逃走,很想将一切都当作没发生过,如果没有坦白,直接将手搭上去,也许就不会像现在那么痛苦…不,将来肯定会比现在要痛苦上百倍。

所以就算咬破嘴唇也好,紧紧抱住怀中的白色枪械,死也一定要撑下去,直到将自己一切的罪孽都坦白出来为止。

“因为…我就是选中您母亲的那个人…是我,亲手指向了她…是我杀了您的母亲。”

终于,说出来了。

接下来,就只要等待少年来执行断罪,不管他再怎么残忍地对待自己,也不得有任何的怨言,因为那是自己应得的罚。

然而…闭上双眼的羽无却没有等到自己所预期的被刀刃劈开的未来。

“原来是这样啊。”

传到少女耳中的,只是无比平静的声音,平静得有如这是听到世界上最不重要的事的回应,到达诡异程度的安宁。

于是,她只好睁开双眼,却顿时被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浑身刻原地颤抖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你…是你破坏了我的人生,夺去了我的一切…就是你…”

少年的半边脸,就像他的语气一般平和,可另一边脸却是因愤怒而变得无比狰狞,紧紧咬着的牙关也像是要把牙齿咬碎般地用力,一手握在直刀刀柄,另一手却是在压制着它。

“就是因为你这家伙…我才会…!!哈哈…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你的…在伊甸杀了你,我也一样会没命,我不会那么笨…但是下次在伊甸外见到你…我会用世界上最残酷的方式,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明明已经做好了被怨恨的心理准备了,早就想过会被杀掉,可当正面面对他的恨意时,心里的恐惧和痛苦要比她所想象的要猛烈上好几倍。

[晨凛…!]

“还有你也是…米蕾娅…我…曾经相信过你。”

看见晨凛的异状,米蕾娅慌得马上开口想制止他,可还没说出一句话,就已被他所打断。

不…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晨凛了。

“那家伙…我曾经也相信过你,唯有你是不会背叛我的。可是你…明知道她就是夺去了我一切的人却依然默不作声…这要我以往再怎么相信你啊…!!”

[不是的…!神凛…!]

“别说了…‘不要跟过来’,以后我们的事,都和你无关。”

米蕾娅看过很多次,那冰冷得渗人的目光,可没有想到竟会有一天,少年…神凛会向自己投以这种目光。

“你…下次见面…就杀了你。”

最后又狠狠地瞪视了一眼羽无,灰发少年才快步离开了,连头也不回,不消几息便已消失于街道尽头。

“啊…啊…”

蓝发少女无法构成语言,口中只能发出不成字句的声音,虚软的双腿依然无法支撑起身体。

这都是早已知道的结果,但心脏为何还是那么地痛;为什么少年离去时,自己竟会想伸手阻拦他?

这些她都不清楚,凝在眼角的晶萤泪珠沿着脸庞滑下,划出浅浅的一道泪痕;现在自己只想放声哀泣,这点她还是清楚的。

就连米蕾娅也无法追上去,神凛已经放话了,不要跟过去。

[是…啊。对他说了谎的我,没有资格…再待在他身边呢…]

幽浮少女仅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可语气中的呜咽声却完全止不住,就像是为了欺骗自己,她的身姿渐渐隐于空气之中。

街道上,只留下羽无一个;包围着整个乐园的天幕,却仍是那么晴朗湛蓝,澄澈得犹如碧玉一般,美得那么地让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