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有什么地方好去吗?”
看着像松鼠一样,小口小口地将鲔鱼三明治放入口中的羽无,晨凛不禁暗自莞尔一笑,又向趴在自己头上的米蕾娅问.
本来少年是想找间正式的餐厅让羽无好好吃一顿的,可在路过面包店时,少女却突然伸手指向店内的面包架,说这个就好.
既然是她本人的愿望,他也不多勉强,于是现在三人便坐了在面包店内设的座位上稍作休息.
[唔~我也不知道吶,毕竟那孩子到底喜欢些什么,我们完全不知道呢.果然还是问一下她本人吧?]
“似乎也只有这样了…哎,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的地方…”
蓝发少女重复了一次少年的问题,在把最后一口面包给咽下后,才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思考起来:
“在登记处的管理者曾经向我推荐过伊甸内的一个公园,我觉得我们可以去那里一看.”
“管理者的推荐…?公园吗,或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虽然对推荐人感到一点讶异,不过公园这一选择倒挺符合羽无给人的印象:怎么想也不觉得她会是像米蕾娅一样,对呆在商场美其名曰橱窗购物而感到高兴的类型.
晨凛打开了手背晶石的屏幕地图,现在的所在离羽无口中的公园有一点距离,当作吃完午餐后的散步刚好.
“吃完了吗?那就走吧,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事能做的,就过去看一趟好了.”
“…嗯.”
迟了一拍后少女才点点头回应,虽说已经好了不少,但她确实比起平常要显得更为呆滞.
而确切的原因,晨凛实在是想不透,虽说这大概是从他们分别后开始的,难道她就那么重视这一段暂时的伙伴关系吗?
[感觉这孩子有点失落呢…晨凛你可要好好地安慰一下她喔!]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晨凛只能困扰地叹了一口气,先不说他对羽无也没什么了解,安慰别人这回事他本来就不擅长,幽浮少女的要求也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不过就算这样,米蕾娅很在意羽无,他同样不能放着她不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吃过午餐后,三人便朝着公园的方向前进,一路上蓝发少女都没有作声,这和平常在伊甸外围时并没分别,但晨凛就是感觉气氛十分地尴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到达公园门口时,不单晨凛和米蕾娅,就连羽无也为眼前的光景而感到震惊.
将其称作公园似乎有点太过小看它了,整齐的石卵路笔直伸进深处,两旁种植着一棵又一棵焕发着庞大生命力的翠绿大树.
就连它下面的草地也经过精心修剪,万紫千红的花朵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空气也彷佛渗杂着自然的气息,让人难以想象这一切都是人工设计出来的.
要形容的话,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梦中才能看见的光景,用以点缀的小灯泡也让这里多了一丝梦幻的感觉.
“果然还是难以理解,为什么要将资源花费在这种地方…不过确实是很厉害…”
自然而然地就放松了下来,令人觉得即使在里面逗留一整天也不会厌倦.
“也难怪那个管理者会推荐你来这里了,如果是外面世界,这里肯定会是个名胜景点吧”
“嗯…的确很漂亮.”
“!”
说着,羽无便踏起不缓不急的步伐,微张着嘴巴走进了公园内,并没留意到在身后晨凛露出的惊讶表情.
[那孩子竟然发表意见了!?]
“唔…这应该算是好事吧,和当初遇上时相比,她也有了点改变呢.”
当初少女给他的感觉像是一具只会听从命令,执行指令的机器人,而现在的她更像一名普通的女孩子.
能打起精神来就比什么都要好,如此想到,晨凛与米蕾娅相视一笑,便跟上了羽无的脚步,进到绿意盎然的公园中.
“公园里面好像建有一个小型湖,湖畔能租借小船的样子…你想去吗?”
灰发少年边阅读着从入口处拿来的介绍小册子,抬起头来却发现羽无不知从何时开始便盯着自己看,准确地说,是自己手中的小册子.
即使是晨凛,也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比起刚相遇时,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总觉得开始能够读懂她的感情.
“也没什么关系吧…不过我先说好,我没试过撑船的啊,技术不好也不要说我.”
“没关系的,只要按照书里的教学来就不会有问题的了.”
语毕,羽无便加快了脚步,一个劲地往公园深处走去.
按照书里的教学来吗…听到这句话,晨凛实在是哭笑不得,不知该给什么反应来好.
连那种超越人类极限的枪法也是她“从书里的教学中学来的”,恐怕少女是世界上说这句话最没有说服力的人了.
羽无是不会察觉到自己才能的人,偶尔又会表露出没有常识的一面,这种小小的笨拙,让晨凛顿时觉得她可爱了不少
[撑船呢~~明明晨凛就完全不适合这种户外运动,却还特意去陪那孩子吗?]
“这也没有办法吧,又是米蕾娅你要我多照顾一下她的,而且总感觉不能放她一个不管…是说下次别在我耳边大叫了,真的很难受啊.”
说着,灰发少年不得侧目瞄向飘在身边的米蕾娅抱怨说;在云母制造所时,她一时又让晨凛不要那么冷漠的,一时又要他安慰失落的羽无,而且用的还是高分贝.
尽管说并没有生气,只是幽浮少女的声音确实让他有点耳鸣,如果再多来几下真的会受不了.
米蕾娅只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讪笑着就打算蒙混过去,在空中轻灵地转了一圈,便从后亲昵地一把抱住了少年.
[晨凛能和那孩子打好关系我是很高兴啦,只是也别太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喔,毕竟我也不想勉强你吶.]
“不要紧的,这也是我期望的事…倒是,不要怪我太在意,你还是不能告诉我你和羽无的关系吗?”
晨凛的目光稍微变得认真起来,米蕾娅呆了一呆后,只能回以一丝苦笑,抱住少年的双臂似乎稍为用力了一点:
[…嗯,抱歉,那是不得不隐瞒的秘密…就算是晨凛,我也不能说出来.]
“这样吗…不要在意,你肯定也有你的原因吧.”
本来他就没打算真能从米蕾娅口中问出答案,只是提到了就顺便问一问而已,见幽浮少女有点失落起来,他便马上止住这个问题.
虽说不想让幽浮少女感到困扰,但少年真的很想知道,到底米蕾娅是怎么认识羽无的,而她不能说出来的原因又是什么.
“不说这个了,羽无她看起来真的很期待,都已经走那么远了…我们也追上去吧.”
[啊…嗯,今天下午就放开来玩吧~!]
米蕾娅很快便打起了精神,像撒娇般地用脸颊蹭了蹭少年,让他不由得笑了笑,加速追上了羽无.
微风吹拂,空气中自然的气息让晨凛感觉身心都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那波光粼粼的湖边.
一如猜想一般,清澈如镜的湖水彷彿能让人直接看到湖底,又绿得像翡翠的玉石一样,湖面映着的是更加碧绿的湖边垂柳.
在不远处的一栋小木屋前停泊着数艘看似保养良好的小木艇,看来那里就是租借游湖小船的地方.
就连扫描晶石用的触屏也为了统一风格而设置了在暗处,看得出设计者真的花费了不少心血.
“那么,这就是值得记念的第一步…哦啊!”
在支付了个位数量的KP,晨凛便来到了小码头边,咽了一口唾液后,紧张地踏上了小木艇,却差点就因小船的晃动而失去平衡.
“这个的平衡比想象中要难啊…唔!好了…只要不站起来的话大概就没问题.要帮忙吗,羽无?”
好不容易在坐下了的晨凛转头看向还站在码头上的羽无,因为码头和小船的高低差,让身高比较矮小的她有点犹豫.
[啊~真是没有绅士风度呢,晨凛,这种时候不应该只是说说,而是主动出手帮忙才对喔!]
“哈…这样吗…”
见灰发少年没打算采取主动,米蕾娅顿时在他耳边指责起来,无奈,在叹了一口气后,他只能扬起浅浅的一丝苦笑,向羽无伸出了手:
“来吧?不然会站不稳的.”
“…!”
晨凛如此突然的举动,让少女不禁愣了愣,不过只是迟疑了一会后,她便将手搭在少年伸出的手上.
比想象中还要小的手掌置于少年上,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就和米蕾娅一样,是属于人的体温.
“…小心!坐稳了,撑船的…果然是由我来吧?”
在那一瞬间,少年突然感觉到一阵异样的感觉,回过神来后便慌张地将羽无扶到船上,又立即松开手赶忙转换了话题.
这种小艇是最简单的那种,刚好只能供两个人乘坐,在两边设有一对船桨,完全靠人手操作,若果撑船的人没有点技巧,就会令小艇原地打转.
“同时捉住两边船桨,以固定支点作支撑作相同速率的順時針划动,小艇就会前进,反之则会后退,同理,只划动其中一方的船桨,小艇就会转弯…”
“啊,嗯,这些我还是知道的,不过我真的做不到你这样单纯依靠说明就…唔,总之先实际来试试吧.”
事到如今如果不会撑船的话也实在是糗大了,调整了一下呼吸后,有点紧张的晨凛便开始在船桨上施加力量.
“…!前进了…!”
虽然速度有点慢,不过小船确实是在前进着,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而且花费的力气也比想象中的要少,可能是因为体能的成长已经很明显了.
“辛苦了,接下来按照小册子中说的沿湖绕一圈可以吗?”
“嗯,放心交给我吧.”
小船微微地摇晃着,船桨有节奏地击打向水面,拨起一层一层水波,意外地让人心境能安宁下来
只是,现在晨凛和羽无是相对而坐的,少年精神全集中在控制小船方向就不说了,可羽无就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看,又一言不发的,让他感到一阵无言的压力.
不,仔细观察一下的话,她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只是在踌躇着而已,她的表情已经渐渐变得能够读懂起来.
[既然那孩子不敢主动搭话,那晨凛来采取主动不就好了吗?]
坐到了船头,背靠着少年的米蕾娅明显也留意到了羽无的表情,转过头来向他建议说.
似乎自己并没有其他选择,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后,晨凛便将视线移向岸边,寻找着能用来当作话题的素材:
“这里真是个不错的地方,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地方啊.”
“…不,这并不是我的意见,只是登记处的管理者推荐的,要道谢也应该是向他道谢才对.”
“可带我来这里的是你吧?所以我应该向你道谢才对,作为谢礼,你可以随便问我一个问题怎样?无论什么问题我都一定会如实回答.”
闻言,羽无顿时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老实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谢礼,只是既然她有话想说,便不妨给她一个台阶.
蓝发少女看似还有些犹豫,不过在考虑了一会后,还是立下了决心,十指互扣着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那么…请问您在原来的世界生活得快乐吗?”
“…!”
这实在是出乎晨凛意料的问题,就连身后的米蕾娅也微微颤了一下,两人怎么也没想到羽无竟会问起原来世界的问题.
果然,米蕾娅和她在原来的世界发生过些什么吗…
“…嗯,还不赖啊,因为有米蕾娅在呢,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她陪在我的身边,那就十分足够了,回想起来,倒确实算是挺快活的一段时间.”
说着,灰发少年扬起了浅浅的笑容,瞄向了身后的米蕾娅,幽浮少女亦露齿一笑以作回应.
尽管看不见米蕾娅,但羽无还是能感觉到两人的关系倒底有多好,就连遭遇了那种事后,都能说出这种生活还不赖.
她拯救了少年,那自己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米蕾娅小姐不曾出现在您的身边的话,那您的答案又会是?”
“等,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请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是您说的,什么问题您都一定会如实回答.”
严格来说她已经问过一条问题了;不过鉴于蓝发少女散发出的气势,感觉都快要认真得从船上站起来,晨凛实在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拒绝.
略带困惑地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后,少年还是不禁无奈叹气,哭笑不得地停下了手上撑船的动作.
“你是很在意在研究所里曲子遥说的话吧…也是,怎么可能不在意呢,就算是你也一样.”
[晨凛…!难道你要…!?]
米蕾娅顿时被惊得在空中翻了一个身,一脸不安地捏着双拳飘在少年的面前,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晨凛和羽无说起那一件事.
只是灰发少年心意已决,单单和他目光对上,幽浮少女就已经很清楚,晨凛只能扬起一丝歉意的笑容,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
安慰好米蕾娅后,他深呼吸了一口:尽管过了那么多年,对他而言依然是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不好好冷静下来,他根本就说不出口.
“呼…是啊,那家伙说的话是真的…我确实是曾把某人给杀掉了,而且还…吃掉了,为了生存下来.”
“…”
假若是第一次听闻,无论是谁都肯定会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前看似阴沉的脱力系少年,不单曾在原来的世界杀过人,甚至竟然…
怎么想都不觉得这种惨剧会发生在现代,就算听到了也只会认为是小说情节的事件,却是真实地发生在少年身上.
羽无暗地咬住了下唇;晨凛说得痛苦,她这个聆听者也绝不轻松,少年的一字一句都像枪刃一样,深深刺进她的心房之中,令她好不难受.
“事件的大概也和他说的差不多,我为了生存只能这么做…或许这只是借口也说不定,总之结果就是这样了,而如果你问我那之后没有米蕾娅在的话…”
说到这里,晨凛顿了一顿并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想象着那种状况,而他沉默的每一秒,都让蓝发少女不敢呼吸.
终于,想象出了另一可能性的自己后,就连气息也变得冰冷起来的少年睁开双眼,用力揪住那因愤怒而传来失控般快速心跳的胸口.
“我会…干掉那群家伙,就算付出什么代价也好,也一定要把那些害得我变成这样的家伙全找出来,然后亲手把他们全部撕碎,让他们体会一下我经受的痛苦…!”
“…!”
[晨凛!冷静点…]
那阵杀气浓密得彷佛快要化作实体,像一头猛鬼似地将他口中的那群家伙全都大卸八块,让羽无顿时被吓得往后缩了一缩,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就连米蕾娅也慌忙想制止少年,不过在他呼了一口气后,那阵可怕的杀气就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奈何的苦涩神色.
“但这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且是米蕾娅教会我的,这样做只是浪费了那人的付出…所以,虽然我不会原谅,但也不会再去想报复的事了.”
[晨凛…你真的放下了呢.]
“对啊,我也想了很多,事到如今也实在是没有意义了,要遗忘的不是发生过这件事,而是忘掉对他人复仇.我体内的那家伙没有再出来就是最好证据了吧?”
看着灰发少年彷似在自豪地弯起了嘴角,幽浮少女也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如以往地一把抱住了他.
“…是吗,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
那样就好,羽无本来是想这么说的,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就好这两个字,这真的是好事吗?
因为米蕾娅的鼓励,晨凛才能努力从那片阴影中走出来,而其中完全没有自己的补偿在,作为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却没有一点作为…
“真的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