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就足够了,非常感谢你的协助,羽无大人,这样的就能制造出最适合你的失败作了,就请衷心期待吧。”

“好的…麻烦你了。”

管理者满意地关掉了除主屏幕外两边的数个屏幕,伸了一个懒腰,反观羽无已是一脸疲态,连靠背都没有的椅子让她就算想稍为放松一下也做不到。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过了更久…她已经不记得了,对方不断要求自己提出意见,进行更改,甚至实际用仪器测试仿真了一遍…

但既然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那出来的成品质量肯定不会差吧,蓝发少女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没有问题,想出最好的设计,调整好一切细节是我们的工作,你毋须担心,那么,就请在云母完成的期间,好好地享受伊甸内的一切吧。”

“是的…”

暗自呼了一口气后,羽无朝管理者微微鞠了一躬,便转身沿着原路离去。

“祝你好运。”

在闸门关上的一刻,背后又传来来自管理者的祝福,不过少女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

就算说好好享受,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目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享受,更不知道该享受什么,只是存在想去完成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趁这段时间鼓起勇气去完成它吧,不能再逃避了。

羽无反射性地想抱紧什么,可怀中的白色枪械已交给了管理者,没有什么能够依赖,让少女总感觉很不是滋味。

稍稍用力握紧了拳头后,她边寻思着要否去买些什么代替未构来抱住,边走出了讲道的闸门,蓝雨等人已坐了在外面房间的长椅上,看来已是等了好一段时间。

看到羽无终于出来后,蓝雨和雫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一直没出来,让两人都快担心得要强行闯进去。

倒是戴着耳机闭目养神的响音,她一如概往的没有在意这些小事,听见蓝发少女出来的声音后,便咧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喔,终于出来了吗小个子,那家伙问了你不少问题吧?”

“是的,不过大部份是关于设计新的云母方面的问题,让你们久等真是非常抱歉…”

话音未落,从酒吧楼梯下来的闸门又被打开了,众人的目光顿时全都移到突兀的来者身上,不看则已,一看清楚人的样貌,所有人都不禁愣了一愣。

“张晨凛…!你为什么会…!”

“蓝雨…!还有响音,连羽无也…这个组合还真是少见啊。”

就连晨凛也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云母制造所中竟然聚集了这么多人,而且还全都是熟悉的脸孔,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但羽无比他还要震惊数倍,她完全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和少年重遇,才刚鼓起了些许的勇气,又马上胆怯了下来。

“喔,这不是小子嘛!才说着你为啥没和小个子在一起,结果又遇上了啊!”

“啊…嗯,是啊,刚好我也有话想和你说,不过在此之前…那家伙好像有话想和我说啊。”

略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灰发少年便将视线转到了蓝雨身上:从他进来的一刻开始,蓝雨双眼就没从他身上移开一分。

棕发少年在忍耐着,拳头紧握得微微颤抖起来,看着蓝雨和晨凛紧张地对峙起来,让雫生怕两人下一刻间就会扭打成一团。

“你有什么事吗,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别来找我,我可没有时间能浪费在这里。”

“…!我…嘁!”

反观晨凛,只对蓝雨的反应表现出烦厌的态度,完全无意将对话继续下去,甚至正眼都没看蓝雨一眼,让他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但正当蓝雨想开口说些什么时,灰发少年却是突然眉头深锁地掩住了耳朵,一副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大吵大闹的样子。

只见他嘴巴张张合合的,轻声说了些什么后,才深呼了一口气放下了双手,用比一开始更无可奈何的目光打量了蓝雨几眼。

“真是…要说的话我就一次在这里说完了,以后就别再来烦我。我和你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可以否定我,阻止我,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但是相对地…我没有简单到被你说几句就会改变。”

“说不定你所做的一切才是正确的吧,但那只仅限于在你所处的世界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像你这种天真…幸福的人是永远无法想象的吧,我会像一直以来那样行动,你也只要贯彻你自己的信念,但假如某一天我们两人产生了冲突…”

那就像其他人一样,用武力来说话就好,因为再多的语言也只会是徒劳。

“…”

在那一剎那,房间的温度彷佛降到了零点之下,强如响音,正面过那么多修罗场,在一刻间也忘记了呼吸。

这并非杀气,短发少女自认自己无论面对多凌厉的杀气,也只会感到越发地兴奋,只是那种感觉…

更像是触碰到了名为张晨凛的这个人的底线和本质般,令人心寒的冰冷感。

“…好了,别再说了。第一次见面时还是太小看那小子了,你丫和他确实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算连我,在场所有人也一样,你没可能动摇得了他的。”

“咕…”

这次就连蓝雨也无话可说,因为他也清晰地感受到,如果说仅仅是表面,还有方法去改变,但若是本质的话,不管是谁也无法扭转。

只是,假如这真的是张晨凛这个人的本质的话…那给人的感觉亦未免过于悲怆凄凉了一点,甚至让人不由得询问,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变成这样。

就彷如一颗石头,毫无目的地沉往深海的最深处,等待它的只有无限的黑暗,最后被深海的压力粉碎消散的命运。

就算有多不忿,这下蓝雨也只能承认,自己和张晨凛,永远都只会是并行线,不会有一点相交。

语毕,晨凛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略带抱怨地瞄了一眼身旁后,又回复到脸无表情的状态,就像是根本没有说过刚才那一番话似的。

“说来,你说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来着?还想和我打一次吗?”

“这就算了…是你以前的部下,流离,我刚才遇到她了,她也来了伊甸。”

“咦…是吗,她也来到这里了啊。”

闻言响音微微瞪大了一下双眼,接着又扬起浅浅的一丝笑容,就连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一点。

晨凛知道流离很仰慕她,现在看来响音亦同样地信赖着流离,两人的交情比他所猜想的还要更深。

“她托我传话给你,‘组织解散了很抱歉,如果还能再见,我一定会再跟随你直到死为止’…这样,你还真是有个好部下…不,是好伙伴才对。”

“嘁,那傻丫头…我把其他人交给她,怎么安排是她的自由,干嘛要道歉呢,还说要跟随我到死,果然还是个傻丫头。”

短发少女边说着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听上去虽然像是在责骂,可大概这就是她害羞的表现方式。

“我知道了,谢啦小子。”

“不用,我也没想到过真的会再见到你…还有羽无也是。”

晨凛显得有点尴尬,羽无也能理解,不过几小时前才狠下了心选择分开,结果这就重新遇见了,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是好。

少女亦感到很复杂,数分钟前好不容易才冒出的少许勇气此刻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由其是在听到少年刚才说的话后。

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难受感又一次在心中扩散开来,心跳渐渐变快,脑袋的思绪亦变得混乱起来,就和交出未构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原来…这就是恐惧…我在恐惧…我害怕说出真相吗…

当羽无察觉到自己的心情后,顿时变得无比地失落:终究自己只不过是如此软弱的人…是一个拙劣懦弱的卑怯者。

一直将秘密藏在心底,内疚就会不断地发酵膨胀,可同时又因害怕而无法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断的恶性循环,最终只会让少女被压力所压垮。

悔恨,负疚,罪恶感…负面感情就像是失控的猛兽一样肆虐着,甚至令她耳边回响着一阵又一阵幻听:

你想就此忘掉吗?忘掉你曾经对他干了什么,忘记那你所犯下的毁掉了他一生的过错…

“不…不是的…我…”

“…!喂…!羽无?你,没事吧?”

晨凛的声音把她的精神拉回到现实之中,蓝发少女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然要被冷汗浸湿,眼眶内的温热感亦快要夺眶而出。

“唔…!抱歉…刚才…没在听…”

少女有点慌张地背转过身去,连语调也带着隐隐一丝呜咽,暗地抹去了已聚成圆珠的眼泪,不让晨凛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

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然变得如此脆弱,一旦失去了未构,软弱的一面便尽数展现了出来。

即使羽无的泪水没被他人看见,可她表现出的异常还是让在场的气氛变得沉寂了下来,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既然云母的事都解决了,我们就先走啦,有缘再见吧,小子。”

“啊,嗯。”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氛,响音只好当一次白目,哈哈大笑着用力拍了一下晨凛的肩膀,随即走向了通往酒吧的楼梯。

“…再见了。”

蓝雨在瞪了灰发少年一眼后,也没再说什么,神情复杂地跟上了响音的步伐。

雫亦紧随在其后,可在走了几步后又迅速折回,小跑步地来到了晨凛面,有点不知所措地支支吾吾了一会后,才紧张地开口说:

“那个…蓝雨他,不是有意的,只是…可以的话,就算当不了朋友,也请不要成为他的敌人…”

“…响音也是,他也是,身边都总有一个好伙伴在,真是…让人有点羡慕呢。”

少年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又不禁露出一分浅浅的苦笑。

“我也算是半个正当防卫主义者,只要他不阻碍到我,我也不会无端出手的。他不是会随便和别人打起来的类型吧,那你自然不用担心。”

“…!谢谢你!下次再见了!”

得到晨凛的答复后,黑发少女顿时绽出灿烂的笑容,朝他点头道谢后,才小跑步地追上另外两人的脚步。

一直到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为止,晨凛才转过身来,只见羽无已经基本回复冷静,只是隐约还能看见眼眶残留下一丝的泪痕。

“你…真的没事吧?”

“嗯,是的,谢谢您的关心。”

好不容易才回复到能用平常的语调说话,但羽无还不太敢直视晨凛,一直低垂着头的,可怀中没有抱着那白色枪械,怎么看上去都有点违和。

晨凛当然不会没察觉到,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到底他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少女的情绪会突然产生这么大的波动。

羽无不说话,晨凛亦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略显困惑地搔了搔后脑勺后,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去申请云母的制造了啊。”

“…嗯。”

蓝发少女只是微微点头轻声应了一句,少年无可奈何,又朝她瞄了一眼后,便越过了她走向前台。

走在羽无的身旁时,她能听到晨凛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大概是在和米蕾娅对话,她并没有听清。

在灰发少年也走进了闸门中后,整个地下空间都变得死寂起来,这反而让少女感到稍微好过了一点。

没有同伴,也没有武器,只剩自己一人的羽无,无精打采地坐了在白色长椅上,眼瞳比起平时要更为散涣。

“对不起…”

只要晨凛不在,明明就能这么简单地说出这三个字。

她很清楚,即使向少年道歉,也肯定不会得到原谅,但正因如此,即使连向他道歉这种没有结果的事,她也做不到。

少女不由得握紧小小的拳头,心中的内疚与悔恨无处发泄,让她感到十分的难受,难受得想向别人求救。

这是第一次,羽无想向他人寻求帮助,以往什么事情她都能自己解决,而解决不了的事,就不要去解决就好,少女总能明哲保身,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唯有这次,她想去解决这件事,这多年来一直让她无法得到解脱的心结。

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晨凛…为了去补偿他所失去的一切,纵使这是永远无法实现的事也好。

“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在空无一人的空矌房间之中,少女一次又一次向着空气道歉,只有不断重复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才能让她感觉稍为好受一点。

感觉眼泪又快要流出来,失去了怀中的未构,无法从物品身上获得安慰的羽无,只能抱住自己的双膝,蜷缩在长椅之上。

房间的隔音做得很好,不管是在里面的晨凛的声音,还是上面酒吧那种毫无格调的音乐,都无法传进这个空间,就彷佛从脱离了世界的轨道一样。

而就连羽无的声音也渐渐地淡入在沉寂之中,只余下那微乎其微的呼吸声:不知何时,蓝发的少女进入到了梦乡之中。

然而就连在睡梦中,她的眉心依然深锁着,完全不见有一丝缓解。

又过了好一阵子,当少女醒过来时,已是晨凛从闸门中走出,看到尚逗留在这里的羽无而再次吃了一惊后的事情了。

看见灰发少年走近自己,羽无不由得缩得更紧,从少年的角度,就只能隐约看见她那藏于湛蓝发丝下的双眸。

“你…还没走吗?”

“我没有去处。”

少女突然顿了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更是完全将头埋在双膝中,生硬的停顿让晨凛不禁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所以您能否带上我?本来她想这么请求少年,可转念一想,这也实在是太厚脸皮了,明明就连道歉都做不到,根本没有资格去请求他做什么。

羽无的状态实在是十分奇怪,晨凛已经不能将她的反常言行当成是自己的错觉。

而且事情已经很明显,她的这种反常是从分别之后开始的,这么一想,一种莫名的责任感便落在了灰发少年的肩上。

“…我说,虽然是有点像反悔,你,要和我一起行动吗?”

在沉默了一会后,晨凛忽然像放弃挣扎一样,边用拇指揉了揉有点发痛的太阳穴,边扬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说:

“虽然原来就是因为不想建立起太深的关系才决定在伊甸分别的…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太迟了。”

“…请问,这是米蕾娅小姐的建议吗?”

羽无先是呆了一呆,有点讶异地抬起头看向少年,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少年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那么说这就是一直待在他身边的那位…

“唔~一半一半吧。”

灰发少年脸上一剎那闪过尴尬的神色,看来是被说中了,不过很快又收拾好心情,歪头整理起言词:

“毕竟你救过我不止一次,就这么分别的话,再怎么说,还是会有点像过桥抽板一样…就是这样,只不过是因为无聊的价值观而已,很好笑吧?”

“不是的…非常感谢。”

一点都不可笑,正是因为这无聊的价值观,才能让自己再一次获得去赎罪的机会。

少女如此率直的道谢,反倒让晨凛感到有点太过耀眼,不敢正面轻视少女:他不敢说出来,实际上有部份原因,是因为她看上去就像是被自己遗弃的小猫一样。

“那么,请容我和您一起行动。”

就算自己胆怯懦弱得必须依靠对方的怜悯,才能获得机会去向他道歉,纵使如此地无耻,也只能选择如此去做。

羽无如此下定决心后,总算是解开了蜷缩着的姿势,整理了一下裙摆后,便朝晨凛低头说。

“虽然是事到如今,说话不用那么正规也可以…尽量吧。”

“好的,我会尝试…我会努力的。”

意识到蓝发少女可能是有什么原因才会用这种语气,晨凛也不作勉强。

只是,虽然是让她一起行动了,可晨凛自己亦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接下去。

咕~~

正在少年苦恼之际,一阵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特别突出的肚子打鼓声传进了他耳中。

自己刚刚已经吃过午餐了,米蕾娅是不会肚子饿的,那么这声音就是…

“总之,先去吃个午饭吧?”

晨凛的提议得到羽无的无言点头同意,让少年不由得感到有点哭笑不得。

大概在伊甸的这三天是不会无聊的了。

没有觉察到少女心中的复杂思绪,如此想到的灰发少年便和羽无一起离开了云母制造所,展开了第二次觅食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