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见了。”

语毕,灰发少年便转身离去了,一点要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说不定对他而言,这段关系也就只是这么地无关紧要,倒不如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本来就只是平水相逢,只不过是有缘碰上,才会成为暂时的伙伴。

若非偏偏是他的话,大概自己也不会这么心乱如麻。

有如蓝宝石般---不单是那颜色,连给人的感觉也如同无机质般的湛蓝双瞳,一直在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

无法挽留,亦不应该去挽留,蓝发少女只是沉默着,一直到看不见少年的背影为止,才转身迈出不缓不急的步伐,漫无目的地在整洁的街道上游荡着。

羽无有点混乱,和晨凛待在一起时,她总会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无法用语言去准确描述的感情。

一时像是被什么紧紧揪住了心脏,胸口一阵苦闷,压抑得痛苦,可一时又犹如被柔和的微风吹拂,被和煦的阳光照耀,躺在草地上安眠般地清爽而舒心。

少女无法去为这种感情命名。

就如少年所说的,在这个世界遇见认识的人,这种概率实在是小之又小,如果不是像奈特兄妹,或雪夜与熙阳那种情况,基本就是不可能的。

然而不管是原来的世界,还是现在的世界,命运都喜欢和人开玩笑,竟让她在这个世界重遇他,而且还让她知道了他是谁。

这也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了,还是说上天要少女籍着这次机会去为当年的事作出补偿?

可又该如何去补偿…?羽无完全没有想法。

少女微微用力,抱紧怀中的白色枪枝,即使只是冰冷的兵器,讽刺的是现在她所能依靠的,就只剩下这一把枪。

因为他,自己连最讨厌的枪械也用上了,为了保护重要的事物,也第一次尝试拼命去做某件事,努力后的成就感并不让人讨厌。

纵使如此,这对晨凛来说是否就算是补偿?还是说,假如他一早知道自己是破坏了他人生的罪魁祸首,会不会宁愿死也不接受自己的帮助?

不,在这之前,就如奈特所言,就连她也无法原谅自己,那么就更不应该期望对方能给予谅解。

而且,明明之前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理应早就习惯了,可现在和他们分别后,羽无突然感到一阵无所适从。

陌生的街景,令少女更感迷茫,她在十字路口停下了脚步,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以往似乎很简单就能决定下来,现在她却只感到头脑一片混乱。

倘若以往再也不用见到晨凛,那是否代表着即使不去赎罪也…

“…!不对,我这样想…”

羽无突然回过神来,略带慌张地摇摇头,想将刚刚一剎那间闪过念头赶出脑海之中。

不就意味着自己其实一点要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吗…

理解到这一点的少女,顿时变得失落起来,抱着白色枪械的手亦比刚才要更用力。

就算随波逐流,生活也依然能继续下去,即使没什么改变亦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是一个月之前,她还是这么觉得的。

现在她却希望有谁能来指引她一下:前方的道路,自己该如何选择,还能继续走下去吗?

好可怕,周围的建筑物是那么的巨大,纵使一个人也没有,空气仍令蓝发少女感到无法呼吸;没有人在身边,原来连踏出一步也如此困难。

“…对了,那个人说过,伊甸内有公园在…”

羽无突然想起,在进行登记的时候,那个戴着面具的管理人曾向她推荐过,伊甸内有公园和游戏机店这些娱乐设施。

反正也不知道云母制造所的位置,又没有其他去处,权当是散散心也好,至少比待在这陌生的街道上发呆要好。

“方位是…东南方。”

在决定了目的地后,羽无深呼吸了几口,总算是稍微回复到平常的状态,按着她自己的节奏,漫步于城市之中。

身边偶尔会有些圆桶形的小机械人驶过,似乎是管理方派出来清扫用的机器,看着这些小圆桶在街道上转来窜去的,少女不知怎地感觉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呯,呯…

不远处传来一阵硬物相互撞击的声音,羽无循声一看,只见一个小圆桶不断撞向旁边商店的橱窗,不知是否镜头或是判断系统出了问题。

“…”

羽无就这样蹲在了小圆桶的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它不断撞向墙壁,后退了一小段距离,又往同一个方向前进,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安装在前方的两个镜头就像眼睛一样,让简单的桶形设计不知为何多了一分可爱的感觉。

不过再这么让它继续碰撞下去有可能会伤到里面的零件,看着也怪可怜的,在看个满足过后,蓝发少女便帮忙改变了方向,让它能继续清扫街道。

“…嗯。”

目送清扫机械离去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打算继续前往目的地时,转过身去,却发现有三个人站在她身后,仅隔着两步之遥。

“啊,抱歉,本来应该叫你的,不过感觉又不应该打断你…”

棕发少年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现在的状况怎么看都像是他在悄悄偷窥着羽无一样,假如不是他身旁还站着两位少女,羽无肯定会立即将他归入到可疑人物的列表中。

而且,对眼前的少年少女们,她也不是没有记忆。

眼前的一行三人,正是蓝雨,雫和响音。

“请问您们有什么事情吗?”

姑且也确认过管理者发来的讯息,知道基本上不会有人笨得在伊甸里动手,蓝发少女只是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戒,彬彬有礼地向少年问道。

“唔…也不是说有什么事情,我记得你是张晨凛的同伴对吧,我应该没认错那把白色的枪。”

“是的…请问您们的名字是?”

羽无点了点头,又发现除了响音之外,并不知道另外两人的名字,他们也才发现,虽然已见过数次,却并没有自我介绍过。

“我是蓝雨,和你的伙伴张晨凛他…算是有一点渊源吧。”

“我的名字是船堀雫,称呼我作雫就可以了,请多多指教。”

戴着黑色贝雷帽的黑发少女---船堀雫略带羞涩地朝羽无点头道好,看了一眼她后,又忍不住害羞地拉下了帽沿。

她怀中抱住了一把长一米有多的太刀,刻着垂柳般花纹的漆黑刀鞘增添了一丝的艺术感。

总觉得有种微妙的亲近感,羽无心中突然如此想到。

“哟!小个子,能活着来到这里,我果然没看错人啊!另外的那两个小子呢,咋没跟你在一起?”

一头灰绿色的短发,脖子上挂着黑金色罩式耳机,看上去就散发着一股豪爽氛围的响音走近了羽无,一副熟络的样子地将手臂搭在她肩上。

“…非常抱歉,我们在进入到伊甸内部时就各自分开了,因此我并不知道他们的所在。”

“喔?我看你们配合得不错,最后还是选择分道扬镳吗。嘁,还想着能再和你们再战一次…”

想起上次在山丘时,就因为响音而吃了多大苦头,自己的子弹甚至被她弹开,眉头不由自主地深皱起来的少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身旁的蓝雨似乎也向她投以一个不满的眼神,迅即又闭上眼睛,尝试平复下不快的心情,过了一阵子后才扬起。

“…说来,你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去?在这里站着说话也不是太好吧?”

他这么说,也就意味着他想长谈下去,只是羽无实在不知道,以前就从没有说过话,只有数面之缘的他到底有什么要和自己说的。

想着,蓝发少女又打量了几眼眼前的两人:也许是明白到自己这样搭话太过突然,少女又一直不说话,蓝雨的表情显得有点尴尬。

至于待在他身边的雫,好像对羽无怀中的白色枪械很感兴趣,却又不敢和她搭话,就一直半躲在棕发少年的身后。

再加上什么也没说,不过彷佛已经知道两人目的响音,羽无的视线就在三人间来回扫视着。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发出了“哦”一声,满有自信地点了点头:

“是想籍由增加队伍中的女性成员比例以达至表现出自己作为男性对异性的魅力的目的?”

闻言三人同时呆了一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后,响音顿时忍不住爆笑了起来,雫则是涨红了脸,“啊哇哇哇”的说不出话来,让蓝雨慌得赶忙摆手否认。

“嘻哈哈哈~~!!先不论我,这两小子说不定真被你说中了啊!”

“等等等等等…!!响音!才才才不是是这样!!绝绝绝绝对没有这种事啦!!”

被短发少女这么一说,雫更加是害羞得口齿不清,脸颊红得像草莓果酱一样,如果不是手中还抱着纤雨,怕是都要羞得原地蹲防起来,见状响音便笑得更是欢快。

“不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如果接下来你没有要去的地方,不如和我们一起去云母制造所如何?你也要去那儿对吧?”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蓝雨只好赶忙提出了邀请,并成功吸引到羽无的注意。

云母制造所,管理人也有提到过,在那里就能够知道怀中这纯白的枪械的事情,诚然对于羽无来说是一定要去的地方。

“…是的,如果可以的话,那就麻烦您们帮忙带路了。”

不说看上去对另外两人不在而感到遗憾的响音,蓝雨和雫并不像对自己抱有敌意。

两人似乎和其他人有什么根本性的分别,如果是在外面,蓝发少女会选择再三思考,不过在伊甸的话,选择相信他们的话也无妨。

“不用那么拘谨也可以,反正我们本来就要去那儿…只不过是由这家伙带路就是了。”

话题一牵涉到响音,不知为何蓝雨的语气就会变得凶狠起来,不过短发少女倒没怎么在意,只是嗤笑了一声,亮出手背上的黑色拳甲:上面很明显地崩缺了一角。

“毕竟上次连续和你以及这丫头战斗,就算是这东西也有点撑不住,要拿去给云母制造所的人修理一下才行,便顺带着带这两小子走一趟呗。”

“我也是…纤雨坏成这样,响音说应该只有云母制造所才能修理好,所以…”

说着,黑发少女失落地拔出了纤雨,只见刀刃只余下三分之一不到是接在刀柄上的,剩下断掉的刀刃似乎被珍惜地收在背包之中。

“…”

羽无有点不太理解,按两少女所说的,她们本应是敌人才是,可现在却是与之相反地走在一起,亦没有剑拔弩张的硝烟味,怎么看也让人觉得违和。

“就是敌人啊…别说这个了,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吧,毕竟我个人也有一点问题想问一下你…”

少年又暗地里咬了咬牙,强行打起了精神提议说,众人也就不再呆站在街上,由响音带路开始向云母制造所进发。

蓝天很耀眼,按时间来说,离正午理应还有一段时间。

距离上一次像这样能够靠天色来判断时间,已是多久之前了?即使只在这里待了不到多久,墙外的废土就变得像是只在梦境中看过一样。

又或者,其实一切都真的是梦?和张晨凛的再遇也一样,只不过是一场梦境,如果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那真的就好了吗?

羽无讨厌没有准确答案的问题,她抬起头,纵然眼前的只是虚假的天空,那清澈的蓝色还是让少女心情稍为释然了一点。

“我说…在你眼中张晨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蓝雨的声音把羽无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因为她一路上都一言不发,让队伍的气氛又陷入到一片尴尬之中。

和雫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少年便决定主动搭话,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张晨凛…?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在稍加思索后,蓝发少女便率直地回答说。

回想起来,对晨凛的第一印象确实如此,莫名其妙地救下了自己,又莫名其妙地说些歪理硬是要跟在自己身后,最后却又是他提出要分开。

实在是一个奇怪的人,只是偶尔,确实能感觉到他对同伴的好意,而至少在成为了暂时的伙伴后,他也没说过任何谎言,说不定意外地要耿直。

不过,跟在他身边,并不会让人讨厌。

“…这样吗,在同伴眼中,他是个这样的人啊。”

在听到羽无的答复后,蓝雨的表情显得有点微妙,像是不太想承认一样,让蓝发少女不解地歪了歪头。

“啊…那个呢,蓝雨他之前好像和那位张晨凛因为意见不合而发生过争执,而且在山上那时候又…所以…”

察觉到羽无的反应,雫便凑近了过去轻声解释说,注视着少年背影的眼光暗藏着一丝的担忧。

他对晨凛太执着了,由其是在雪夜死后,响音对他所说的话,直到现在也像是伽锁一样束缚着他。

大概如果不让他正面与张晨凛对峙,是无法让他从这种执着中解脱开来的了。

“这样吗。”

原来还有其他人和自己一样,对张晨凛这个人抱持着异样的执着,突然间感觉找到同类的羽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到蓝雨的身旁并肩而行。

“既然这样,那请问您又是怎么看待张晨凛的?”

“…!”

蓝雨略带惊讶地呆了一呆,张了张嘴,却又一时语塞,说不出个所以然,双手拳头紧握得颤抖起来,低垂着头,

“我不知道…从第一次见面起那家伙就是这样,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上去像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是在山丘上那时,他又却…那家伙做的一切,简直就像在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说着,少年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太过激动,现在冷静下来后反而变得有点失落起来。

“他就是完全和我相反的人啊…可能就因为这样,说不上是讨厌还是聊得上,他就是会让我感到烦躁,因为和我相反的他做出来的事,结果都是正确的,那不就意味着我才是错误那方吗?”

少年只能露出无奈的苦笑,见状,担心的雫马上走近并尝试安慰他,只有一直待在后面的响音察觉到羽无表情的变化。

短发少女弯起嘴角,用力地拍了拍蓝发少女的后背,让她差点失去平衡,本人却是毫不在意:

“小个子你不用想那么多的,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该享受的就去享受,想得太多有的没的,只会变成像这小子那样而已,你可不适合当那样的人。”

“…做自己想做的事。”

羽无重复了一遍响音的话,当初张晨凛…或者说神凛也说过类似的话:为了自己而生存下去。

那时少女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她从没为自己而活过,即使是现在也仍然一样,只是感觉稍微,只是有一点点,明白了什么,便朝响音微微躬了一鞠。

“非常感谢您的建议,我会去尝试一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

“哈哈~!想感谢我的话就再和我打一架如何?不过你没有前卫的话估计不是马上被我杀了就是我被爆头了吧!根本算不上战斗啊。”

响音非常看好羽无的射击技术,亲身吃下过一发子弹并存活下来的她绝对是最有资格这样说的人。

眼前的少女,大概并不是什么坏人,羽无不由自主地如此感觉到。

“嗳,你是叫…羽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