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仅一息间,众人顿时感到有什么在房间中急速膨胀开来.
“你刚才,说了什么?”
只见响音脸上的表情完全冻住,视野中似乎再也没有奈特等人的存在,缓缓地迈走步伐走向曲子遥.
“咦?我是说,流离她,比想象中要无趣呢,本来还打算,能玩得久一点的…”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流离现在怎样了.”
“她,大概已经,死了吧.”
轰!!
话音刚落,曲子遥身边的酒吧柜台突然被整个击碎,飞散的碎片甚至弹射到贝小米等人的位置,然而众人却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从响音举起的左手,以及地面和天花板深深的砍痕,大概刚才正是她将柜台击成碎片.
“你们快点下去…我可保不了待会不会连你们一起杀掉.”
那是奈特第一次看到短发少女完全愤怒的模样,散发出的杀气稠密得像是要化为实体一样,尽管声音十分地冷静,可正因如此才更加可怕.
一旦最后一丝理智断线了,没人能知道她会做出些什么.
“…明白了,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少女的话并不是说笑,而是警告,如果众人再留在这里,响音不可能再顾忌到众人,他们只会碍事,妨碍少女使出全力杀掉曲子遥.
奈特与贝小米对视一眼,茶发少女立即会意,抱起失去意识的艾乐,而奈特则是背起爱姬,二话不说便跑向了通往制造所的楼梯.
而曲子遥似乎也找到了新的玩具一样,视线完全没有放在就在身边跑过的众人身上,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响音,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如果是,大姐你的话,肯定会比其他人更有趣吧.”
“有趣…吗.是啊,你喜欢有趣的东西吧…那就让你有趣地去死吧.”
紧握的拳头因溢出的怒气而微微颤抖,无法再忍受下去的响音,在一刹间化为黑色的流星袭向少年.
“为什么,要生气呢?明明大姐你们,所渴望的,不正是在战斗中,死去吗?”
是挑衅吗,又或只是单纯的疑问,在挡下响音攻击的同时,曲子遥并没有就此闭嘴,眼中闪着看到有趣玩具般的光芒.
“是啊…理应是这样的.”
短发少女的每一击都堪比打桩机一样,只要直接命中一次,就能结束这场战斗了吧,可明明是如此猛烈而快速的攻势,却始终无法触及到少年.
响音明白的,他并非被自己压制,只不过是选择不反击而已,以现在这般不冷静的自己所作出的攻击,是不可能碰到他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确实如曲子遥所言,自己等人之所以聚集起来,是为了能在战斗中死去,全都是一群已经放弃了原来世界的垃圾混蛋.
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反过来,他们全都是被原来的世界所放弃,无法适应名为社会这个巨大系统的废物.
自己本来也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份子才是.
“本应…是这样的!”
“!”
曲子遥再次以鎌刀挡下响音正面击出的一拳,脸上却突然闪过一抹讶异的神色,只因比起之前的任何攻击,这一拳都要沉重上许多.
“作为被社会束缚着的废物的我们,本应只是希望在这个世界中,能够战斗至死去而已,因为他们都只是那么一群毫无大志的混蛋啊…”
可是.
在人数渐渐增多,与他们的感情日渐加深后,响音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改变了.
要说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那就是她有了愿望,有了目标,她不想这群混账家伙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
虽然他们在原来的世界都因各种原因而无法融入到社会中,是最底层的家伙,可响音知道,他们并非一无是处,他们不是毫无价值的.
他们选择了追随变得强大的自己,同时他们自身也渐渐变强起来;一群垃圾聚集起来,明明应该还是一群垃圾才对,可是少女却能感觉到有什么改变.
和这群家伙混在一起时意外地快乐,而当他们其中某人死去时,自己会为此感到悲伤,感到愤怒.
响音发现了,自己已经寻找到在这个世界活着的意义,就是要带领着这群垃圾一般的废物们,在这个同样垃圾一般的世界中拼死活下去.
少女一度怀疑过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不过那群家伙在狂欢时对自己露出的笑容,对自己透露出的软弱和回忆,都没有半点虚假.
吸引他们的,不仅仅是你的力量,更加让他们无法移开视线的,是你本身啊.
流离曾这么对响音说过,那时少女只是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只是,既然他们选择跟随自己,那自己就必须去带领他们,为了贯彻这一承载着他们生存意义的,自己的生存意义.
“本来就算是你,我觉得你也能够找到才是.”
越是思考,心情就越是回复平静,曲子遥也留意到了,本来只是一个劲地挥拳,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的攻击,正慢慢像是被打磨的锐剑一样,不管是力量还是角度,都变得越来越难应付.
再这样下去,可能会被她捉到一瞬间的破绽;如此想到的白发少年趁响音击出一拳后收拳的这一刹那机会,迅即将鎌刀一转,横向用力一挥,尝试将响音逼开.
以响音的拳甲,要挡住这一击还是有点强人所难,所以她不得不退开…曲子遥本来是如此预想的.
然而在往后一跳的同时,少女突然左手一挥,拳甲顿时从她手背飞出,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竟缠住了鎌刀的握把.
“!!”
如果不是在最后一刻捉紧握把,恐怕整把鎌刀都要被响音所夺去,尽管如此,在鎌刀的活动被限制着的现在,假如少女再展开攻势,那少年的形势肯定会变得十分不妙.
“你在说什么呢,大姐,我可没有,不见什么喔?”
尽管如此,白发少年却不见有任何慌张,歪着头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是啊,你没有不见了什么…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拥有过.”
响音却亦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仅仅站在了安全距离之外,尽管因为灯光昏暗而看不太清,可当少女稳过身体抬起头后,少年还是捕捉到了,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既非兴奋亦非愤怒.
怜悯.
该这么为这表情命名吗,曲子遥不清楚,那彷佛在看着什么可怜的事物般的目光,紧皱的眉头…这一切都令他如此陌生.
为什么要对自己露出那种表情?
“哈哈,大姐,不要,开玩笑啦,别装出,那么一副表情啦.”
少年语气中不带有半分笑意,甚至可以说渗杂着一丝的动摇;响音肯定也察觉到了,不过她没有因此停下自己的话语:
“只有你,只有你和他们不同,就算如此,我曾经也认为你能找到才对,你的生存意义,不过看来好像是我想多了.”
“大姐…?你在,说什么啊,我说了,不要再,开玩笑…”
“我也没觉得杀人鬼就没有生存意义,可现在我明白了,你这家伙,只不过是披着杀人鬼的外皮而已,不断地追求着所谓‘有趣’的你…”
此刻响音的目光,竟和平常的曲子遥莫名地相似,就彷佛双眼注视着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一样…就彷佛,她的双眼中根本没有少年的存在一样.
“…住口.”
第一次,一直以来对一切都表现得毫不在乎的曲子遥的脸上出现了名为愤怒的感情.
不对,少年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表情.
在过去,某个快要被自己所杀死的少女也曾露出过那样的表情,明明都快要死去了,却以彷佛在看着什么可怜之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而那时的她,这么说过…
“内在根本什么也没有,你…谁也不是.”
“给我闭嘴!!”
少年将鎌刀猛地用力往后一扯,不讲理的怪力竟将响音拉飞到空中,再次夺回鎌刀控制权的曲子遥以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大动作,全力朝少女劈去.
在空中的话就无法调整动作,这本来该是必中的一击才对,可响音却像是早就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没有表露出半点的慌张.
只见她右手一甩,巨大的黑影顿时飞速撞向曲子遥,将他撞得连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鎌刀也因此飞脱出去.
“咳咳!!”
刚才的黑影正是放置在酒吧的木制椅子,在昏暗的环境下,加上已经失去了往常的冷静,曲子遥自然是不可能留意到响音什么时候将另一边拳甲缠上了椅子.
“这样就结束了呢.”
在白发少年回过气来之前,响音已将鎌刀的刃锋置于他的颈部之前,只要他再动一下,鎌刀就会刺穿他的脖子了吧.
明明取得了胜利,少女却无法像往常一样感受到战斗的喜悦,反而只能到一阵无尽的空虚朝自己袭来.
“…喂,这样的结束,有趣吗?”
“…无聊得,要死了.”
曲子遥也失去了再抵抗下去的意思,双瞳失去焦距,似乎已经稍为冷静了一点.
“反正,从以前开始,这种无聊得,和死了没什么分别的生活,就没有半点改变.”
“如果是那样,还真是有够无聊的啊.”
少女腾出一手拨了拨挡住视线的发丝,难得地以一副完全赞同的表情应道.
响音也并非完全不知道曲子遥的事,当这么一位白化症少年说要加入他们的队伍时,她就已经留意到他的身份.
只是他们本来就是一群社会底层的聚合体,其他中当中应该也有几个注意到才是,不过他们最后都一致选择了不发表意见.
不过是多了一名杀人鬼而已,在这个全部人都是杀人鬼的世界中,又有谁会介意呢,只要他不会随意伤害同伴,没人会有半点意见.
但假如响音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她当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名仅是披著名为杀人鬼外皮的人偶杀掉.
白发赤眼的杀人鬼,近代最凶恶的杀人犯…尽管在网络上被人如此称呼着,但真正知道名为曲子遥的这名人类过去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带着白化症出生于极偏远的山区村子的他,注定了不可能会渡过一段安稳的人生.
那是一个甚至未经多少开发的小村,要那每家每户都会设上一小神位,会相信山中魑魅魍魉存在的村民去知道白化症仅是一个不会传染的先天突变,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从出生起,曲子遥就被全村人,包括他的父母在内的人所厌恶惧怕,其他人都称他是恶魔之子,是被山中妖怪诅咒生下的怪物.
虽然有一派人主张杀了他才能除掉恶魔,不过也有另一群人认为杀了他反而会招致不幸,而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意见,压逼得他的父母完全不敢将他从仓库中放出来.
仅给予最低限度的食物,仅像对待畜生一样将他养育,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少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生存下来的.
被关在仓库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患有白化症的他无法接触阳光,在仓库的阴暗环境中他就不会灼伤,虽然生活和野兽无异,不过对当时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人类的他来说,可能也并不是什么痛苦的日子.
讽刺的是,上天在让他患有白化症的同时,似乎是为了补偿,亦给予了他超乎常人的学习能力.
白发少年家旁边的孩子十分受父母宠爱,因此他得意去隔了一座山头的学校上学,除了假期外基本都不会回家,房间自然就空了出来.
那真的只是一个偶然,因为暴风,仓库碰巧破了一个洞,这个洞碰巧没有被人发现,少年碰巧在深夜从这个洞跑了出去,又碰巧溜到了隔壁家孩子的房间中.
然而就是这么一连串的碰巧和偶然,导致了之后近乎必然的结局.
最初只是单纯的好奇,然而随着少年偷跑出仓库的次数变多,他开始懂得“学习”了,少年渐渐能够读懂放在隔壁孩子房间中书本的意思,也渐渐开始能听懂村中人的对话.
随着他懂得更加多,少年在太阳落下之后,偷偷溜出仓库,聆听村人的对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慢慢地,他在从一头只懂得生存的野兽变为懂得思考的人类.
而当他认识到村民对他的厌恶后,破灭的结局终究还是变为了必然.
尽管得到了知识,可少年并没有得到名为人性的关键性,被他人所憎恨,被他人所厌恶,那自然就得去解决厌恶自己的人.
不知花了多少时间,他完全摸熟了这小小村子的构造,甚至潜入过每一户人的家里,将他们家里的布置都记得一清二楚,而村中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到这名恶魔之子在村中已是入水之鱼.
于是,在某一天夜里,少年趁着他们入睡,一家一家地潜行至他们的床边,静无声息地割开他们的气管,就连他的父母也不例外,整条村子的人,都在一个晚上失去了生命.
解决掉一切后,少年便回到了自己家旁边的房子中,那名备受父母宠爱,却尚未知悉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孩子的房间里.
他只是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拿上少量的食物和水,然后又随手拿走了房间中的一本书,便离开了这个对他而言毫无留恋可言的村子.
那本书是那孩子以前用过的教科书,上面还用不算太工整的字体写着那孩子的名字:曲子遥.
之后的事情,就和新闻报导中的差不多,在又杀了几人后,被警察所捉住,报上的是那本教科书上那孩子的名字,再过了一阵子,他就被拉到这边这个世界.
响音猜的不错,眼前这白发少年,只不过是连名字都是借来的,披着杀人鬼的外皮,将人类的生存方式当作是知识般记在脑海中的,像是人类的某东西而已.
简直…就和外面那S级的怪物没有分别.
如果响音知道这一切的话肯定会感叹吧,这样的“人”肯定没有任何生存意义可言,更加不会懂得去寻找生存意义.
只是,既然不愿意被他人所可怜的话,那是否说明他还存有一丝变为人的可能性?
“…最后,还有什么遗言想说的?”
再去思考这种问题也没有意义,响音已经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就当是最后的仁慈,她给了少年留下遗言的机会.
“遗言…啊.”
白发少年的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和他对话,简直就像是在和AI对话一样,甚至让人不觉得他清楚自己即将要被杀死的局面.
“既然没有活过,那倒不如快点结束这性命吧,别再浪费时间了.”
“…”
曲子遥又沉默了一会,涣散的瞳孔随意地飘忽着,过了一小会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扬起了一小抹的笑容:
“大姐,我啊,一直以来…都没怎么,好好和别人,聊天过呢.”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就陪下我,稍微聊一下,如何.”
“聊天是…!?”
响音还没有理解到少年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却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中多了一枝棒状的物体,而在那顶端则安有一颗十分显眼的红色按钮.
这东西,少女曾在站点中看见过.
“你…!!”
“陪我,一起走吧?”
然后,咔嚓一声,少年便按下了按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