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猜想是正确的,对他们来说,把你们召唤来此不仅是为了收集能源…你们自身,你们原来的世界亦是能源…唔.”
青年的话还没说完,拳刃,链锯,手枪,三种武器几乎是同时对准了亚兰.
“现在立即就把这家伙干掉,没人有意见吧?”
“少有地意见一致啊,死后竟然还要被这些混蛋利用,实在是无法接受.”
“不如干脆,直接把这里全部人都杀掉如何?”
三人的杀意迭加在一起,让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亦随之降低了好几度,好像下一秒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亚兰的首级斩下.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如果我死了,那就没人能将你们送回原来的世界了.”
纵使是亚兰,在正面这三人的杀意时亦不由得滴下一滴冷汗,再怎么说他也是第一次直接感受他人的杀意,只能握紧拳头,强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说.
“哈?现在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啊?”
刀刃又离青年的颈部近了一分,已然是紧贴在了他皮肤上,以云母的锐利度,只要再稍为用点力,就会割破血管了吧.
“你们这样理解也好,总之必须先把你们送回去,之后你们要杀要剐也随你们喜欢.”
“回去后才杀掉你,之后再被警察捉住吗?我们的世界可和你们的不一样,是有法律的.说到底,你为什么要把我们送回去,该不会是有罪恶感吧,明明都做到这种程度了?”
“…”
面对三人的质问,亚兰无从回应;并不是没有预想过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但是再怎么去思考,他依然无法得出适合的,至少让他自己也能够接受的答案.
因为从一开始,自己这边所犯下的就是无从反驳,不可原谅的深重罪孽,就算被他们所杀也不应该有任何怨言,这是早就知悉的风险.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
“…好吧,你们杀了我也没关系,但至少我的伙伴…”
“等等,把武器放下吧.”
在亚兰豁出去打算以自己的性命去平息众人的愤怒时,一直站在后方没有出手的晨凛却突然开口,打断了青年的话,让所有人都同时看向了他.
“张晨凛你该不会还打算护着他吧?明明死去的人的灵魂会成为他们的能源,这件事最应该生气的是你才对.毕竟你的…”
尽管愤怒,但奈特并没有丧失理智,他知道那件事对灰发少年的打击有多大,所以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解,本应是最愤怒的他,此刻却是最冷静的那个.
“我知道的,我当然也无法接受…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吧,既然他能帮助我们,那留下他的性命也无不可.”
“嘁…!话是这么说啊,你就能相信这家伙吗,反正我就不可能相信这种随便就把人拉到这么个垃圾世界的家伙了.”
响音明显对晨凛的反应感到十分不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副如果少年给不了她一个能让她满意的答复,就会直接把他也给干掉的样子.
“我也不是相信他…我只是相信找到了他,并且选择向他求救的米蕾娅而已.”
灰发少年嘴角微微扬起,转头看向待在了自己身后,一直不知该不该插话而显得慌慌张张的米蕾娅,闻言的少女顿时变得泪眼盈眶.
“晨凛…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不,该道谢的是我才对,不过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响音和贝小米,你们我不清楚,但是,奈特你应该没有忘了,你的目的应该是保护好爱姬,而不是和她一起死在这种地方吧.”
“…!”
被晨凛这么一提醒,奈特才总算稍微恢复过冷静;他看向了爱姬,察觉到哥哥视线的女孩亦注视向他.
灰发少年说得没错,难得爱姬回复到这种程度,不应该因为个人的感情问题而让她再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早一刻也好,尽快将她送回原来的世界才是奈特最该做的事.
即使对死去的人十分不公,他亦只能选择放弃.
“…你说得也对,那我就暂且放过你吧.”
没有再犹豫多久,青年便收回了手枪走回到爱姬的身边,剩下贝小米和响音两人,似乎仍没有放弃的意思.
“怎么,接下来打算说服我了吗?好吧,给我一个理由,如果我能接受,要我放过他也不是不行.”
只是,两人看上去并没打算马上动手,还给了晨凛一个说服她们的机会,大概她们亦在衡量着得失吧,那就还有机会.
[晨凛…]
米蕾娅担忧地伏在了灰发少年的背后,轻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希望寻求他的帮助.
要是没有亚兰的帮助,那众人很有可能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毕竟幽浮少女的存在,亚兰对再上层采取了保密措施,亦即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米蕾娅的存在…除了他之外就没人能帮助众人.
“[嗯,我明白的,我会尽量说服她们的…]”
这点晨凛或多或少亦察觉到,所以在伸手轻抚幽浮少女头顶,以让她安心下来后,他便再次将注意力放到两少女身上.
说服并不是少年的特长,倒不如说他十分不擅长说服他人,能够应奈特冷静下来,终究只是因为对他的了解较多.
既然如此,没有必要自己亲自上阵,交给别人来未尝不是一个方法.
“那么先不论我,听听看她的意见又如何?”
语毕,晨凛便瞄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呆在他的后方,除了他之外唯二没有出手的人身上.
“艾乐…你想回去吗?”
男孩没有出手,是在贝小米的预料之外,而既然他不动手,那少女自然认为他是觉得能回去比较重要的一派.
然而事实并非这样.
“人家不清楚…生命能源,灵魂什么的,人家全都不懂,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生气…但就算能回去,爸爸,妈妈也已经…没有人在等艾乐回去…”
“…”
艾乐迷茫地紧紧抱住怀中的熊玩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假如说晨凛或奈特是原来世界的人,响音这类是这边世界的人,那么艾乐大概就是既不属于这边,也不属于那边世界,没有容身之所的人吧.
唯有他和其他人不同,无论在哪一边都无法好好地生存下去,无论回不回去,对他来说都没有分别.
因为不管在哪一边,都没有人在等他回去.
茶发少女暗自砸了砸舌;当初之所以会将艾乐捡回来,除了是看上了他的力量,亦有部份原因是因为艾乐看上去很像她曾经饲养的小狗.
对着人类她还能为了保命而毫不留情地斩杀对方,可一旦对着艾乐这样的小孩,她总是无法硬下心来.
“只是…艾乐想和哥哥姐姐们在一起,不管是在哪个世界也好,只要有人能待在艾乐的身边,不管在哪里也没有关系.”
说完,男孩便将脸部埋进熊玩偶中,再次回归沉默,只是他的话语,让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变得更加地沉重起来.
“那就是弃权一票吗…你们怎么看.”
“…是吗,这样啊…艾乐你…”
贝小米合上了双眼,不知在考虑些什么,不过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便缓缓放下了链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知道了…我也放弃吧,伸出手却不被握住,那种感觉有多难受我很清楚.反正留在这里迟早会死,那什么事都等回去再说吧.”
似乎是对自己的心软感到些许的不满,茶发少女表情总带有一丝不甘,嘴里还在嘀咕着些什么.
“我可不是因为艾乐才会放过他的啊.”
“喔…噢,嗯,好吧.”
虽然完全想不到除了艾乐外还有什么理由才让贝小米放弃杀掉亚兰的决定,不过鉴于少女散发出的压迫感,晨凛决定不多说什么.
“喂喂,现在是咋样啊,你们都要放过这家伙吗?”
现在就只剩下响音一人还没放下武器,晨凛能理解,以少女的脾气,肯定很难咽下这一口气.
“多数服从少数…倒也不会这么说,如果你执意要下手的话,我不会..,或者该说阻止不了你吧.”
“小子你倒挺懂我的啊,没错,我怎么也不可能原谅这家伙,那群小子虽然都是笨蛋,可他们的灵魂亦绝不是给你们这种人渣当成消耗品的!”
“你们应该也一样吧?家人或者朋友死去了,却被这群混账家伙们抢去了灵魂,被当成是廉价的消耗品,你们就能接受吗!”
“…”
谁都没法回话,因为响音说的没错,他们每一个人都曾经历,或者目睹过家人或者朋友的去世,本希望他们能获得安息,却发现就连死后,灵魂也被他们当成能源消费.
没有可能接受的吧,一旦接受了,不就说明自己与去世的人之关的关系也不过尔尔.
但是.
“不能接受就不能接受吧,至少现在,回去原来的世界比一切都优先,所以能暂时放过他吗.”
晨凛表现出的冷静,就彷佛对响音的愤怒没有半点的同感一样,仅仅冷静地述说着自己的想法.
看着少年这副态度,响音就越发地生气,咆哮着向他质问说:
“哈…?你小子是傻了还是咋样,还是你想说,回去原来的世界,就比死者的尊严,你死去的伙伴们都要重要吗!”
“是啊.”
“…!”
没有丝毫迟疑的回答,令短发少女亦不由得愣了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她的印象中,眼前的少年应该不是这么冷血的人,在雪夜被杀时无法压止的怒气,奈特被困于地底下时的着急,就算不能说是善良的人,可他绝对是一位重视与他人的关系的纤细的人.
别说响音,就连米蕾娅都隐约感觉到此刻的晨凛有种陌生的感觉…不,或许并不能算陌生,在他的认知中,有某个人或许会说得出这种话.
“反正,都不是第一次了,牺牲他人以让自己苟活下去…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我能够回答你,回去原来的世界,活下来比一切都更加重要,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一样.”
明明口中述说着的是如此悲哀的话语,少年的嘴角却竟微微上扬,是苦笑,又或是冷笑?没人能够分辨出来.
不过在目睹那一丝浅笑后,幽浮少女便确定了,那股陌生而熟悉的感觉,不将自己的一切当一回事的态度…正是神凛的特色.
[晨凛…?]
少女略带疑惑地轻声呼唤着少年的名字,但当他转过头来时,脸上挂着的仍是深深刻于记忆中的温柔笑容,说明眼前的少年确实是晨凛,而非神凛.
“小子,你…”
响音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却依然无法接受,不仅是少年给出的回应,还有他突如其来的改变.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在短发少女整理好自己的言词之前,晨凛又向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如果你还是没有办法接受,那就这样吧,回到原来的世界后,由我亲手来杀了他,那么你们就不用犯法了吧,所有责任由我来承担.”
“等…!?晨凛你在说什么啊!?”
“你…!小子你真的疯了吧!这样做对你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响音完全无法理解晨凛的想法,她已经顾不上亚兰的存在,放下架在他脖子的拳刃,讶异得紧皱起眉头的她甚至开始怀疑少年是否又因污染而失去了常智.
而米蕾娅亦然,以往的晨凛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可能并非是因为温柔,单纯是因为少年没有这个胆量,可是,在分开的那段时间,他似乎有了什么本质上的改变.
“不对吧,我也想杀了他,只是现在不能杀了他而已,能够亲手杀死他,这就是我的好处.何况,恐怕在场的人中,在原来的世界杀过人的就只有我了吧?所以由我来下手是最适合的.”
晨凛满不在乎地反驳说,但这下不只是米蕾娅与响音,就连其他人都无法保持冷静了.
“张晨凛你为什么…!那件事对你来说肯定是绝大的打击才对吧,既然如此,就算要下手亦不该由你…”
“因为失去太多了,所以不想再失去…不是这样的,正因为失去太多了,所以就算再失去什么也没关系了,这才对.你就当我是自暴自弃也好…响音,现在先放过亚兰,可以吗.”
少年再次将话题带回到亚兰身上,好像自己的事情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一样;既然他已经决定了,奈特亦不好再多提意见,就算有再多不同意,亦只好保持沉默.
“…啧,罢了,你小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放弃了吧.真是让人讨厌的混球…”
纵然还有各种各样的不满,但响音亦知道自己不可能拗得过现在的晨凛,砸了砸舌只得作罢.
“哈哈…那么我就当全部人都没有反对意见啰?”
少年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伙伴,没人再对此发表意见,他就默认其他人都已经赞成了他的想法,微微点头后,少年便将视线放回到亚兰身上.
“接下来.既然我已经说服了我的伙伴…”
“那该到你来说服我了.”
“欸?”
不仅是亚兰,其他才刚被他所说服的人亦不禁以像是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的表情看向晨凛.
明明刚才少年一直都是说服他人的一方,现在却突然反过来要亚兰来说服他,让人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考虑些什么.
“回答我三个问题,要是不能让我们满意的话…只要把你处理掉,再去威胁其他管理者就好了,所以不要以为能蒙混过去.”
然而,从少年身上散发出的甚至不输刚才众人的杀气,说明他并非在说笑,和其他人一样,如果亚兰不能给出让少年满意的答案,黑色的刀刃马上便会斩下他的头颅了吧.
“…好吧,如果是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如实回答的.”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们在去到我们的世界后会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会做,如果我们的科技流出到你们的世界,那难保会发展到和我们一样的结局,所以我们会藏在你们世界的哪个角落,不会影响到你们的世界…这是我们早就决定好了.”
‘早就决定好了’,看来他们也不只一次为逃亡的事讨论过,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怎样才能在一个陌生的世界生存下来,不过要说的话,晨凛等人刚来这里的情况肯定要比他们糟糕很多.
反正晨凛所关心的只是原来的世界,亚兰他们要怎么生存,少年一点兴趣也没有.
“第二个问题我们的身体…污染会变成怎样?”
“关于这一方面,我们对于污染的治愈亦几乎是无计可施…但我们会负起责任的,我们会定期将能压抑污染的药物寄给诸位,虽然无法根治,但只要回到诸位所在的世界,污染也不会再恶化下去了吧.”
亚兰又补充说,污染的传染主要是经由长期与被污染的物质接触,虽然已被污染的众人本身就是污染源,但只是这么一点量,几乎是不会对外界有任何影响的.
晨凛微微颔首思考了一会,不知在考虑些什么,过了一小会后才抬头看向亚兰,继续说了下去:
“…明白了,那最后一个问题…”
除了我们以外其他人会怎样?
“…”
明明之前两个问题,黑发青年几乎是立即就回答出来,可唯独这最后一个问题,他却第一次表现出了犹豫.
看着他的反应,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将召集的讯息发送给所有人,却只帮助自己进入到伊甸之中,那意味着什么,只要稍为想想,就很清楚了吧.
“把你们带到这里,是我个人的意思,至于其他人…如果他们有能力自己来到这里的话,我还能够将他们送回去.抱歉,我没有能帮助所有人程度的余力.”
其他人都只是犠牲品,亚兰只是换了个好听点的说法罢了;如果是刚才的众人,在听到这种话后肯定沉不住气吧.
但是现在他们都已经稍为冷静了下来,虽然表情稍有变化,但都没有对此表示什么.
因为能够拯救所有人…这终究是太理想了.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没有异议,就麻烦你把我们送回去了.”
似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情报,晨凛深呼吸了一口,便收起那令人窒息的压逼感,向亚兰伸出了手.
“…我只要能把你们送回去就行,大门的充能已经接近最终阶段,只要作好最后的调整就能启动,届时我会安排诸位和伊甸的其他人一起传送到诸位原来所在的世界.”
在犹豫了一会后,亚兰才握住了晨凛的手,表情虽然没什么改变,不过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魂兽们刚好在这个时间段进行总攻击有点古怪,不过只凭这群魂兽是无法击破伊甸的墙壁的,在调整结束之前,就请你们在伊甸内好好休息一下吧,伊甸内的设施你们可以随便使用.”
“是吗…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协助.”
老实说,亚兰到底是有什么考虑才会把自己一行人叫来这里,晨凛亦不清楚,正如他所言,他只是相信相信着亚兰的米蕾娅而已.
不过青年确实给了他们不少的帮助,至少现阶段是能够相信他的.
“…!”
亚兰沉默了一会,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当他正准备开口时,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便调整了一下耳机自言自语地说:
“…嗯…是吗,应该没关系的,我来处理.”
“怎么了吗?”
待青年中断了对话后,晨凛才略带疑惑地问了一句,但亚兰只是瞄了他一眼,并没有进行解释.
“没什么,那么因为我之后还有工作,只要再通过云母制造所就能来到这里,调整结束后我就会通知诸位的,之后就请诸位自便了.”
语毕,亚兰便摇摇晃晃地走向了房间的另一个出口,短短的十几步路中,众人眼看着他有几次都差点被地上散乱的对象跘倒,再加上他比以往还要无精打采的模样,看来最近的他确实是很拼命地工作.
“…我们也去休息吧,毕竟似乎没有我们能帮上忙的事了.”
“也是,走吧.”
一时间接受了那么多信息量,不仅是身体,就连精神亦十分地疲倦;在亚兰离开后,众人的声音亦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明明刚才还闹得那么激烈,但现在谁都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陷入死寂的一行人没再争执,乖乖地离开了亚兰的研究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