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雪音最后的宣言，窗外的闪电终于停了下来，工厂中一时间重新回归了黑暗与寂静。
直到宁子涵打破了沉默。
“雪音姐姐，刚才你登场的时候，用了多少符？”
“用了七章雷符，两张风神符，一张轻身符，还有……一共十三张。”雪音回过头开心地回答，“怎样怎样？我觉得这次的效果相当不错呢。”
萧淳感到雪音的目光投向了自己，似乎是想要获得认同。可他虽然确实觉得效果不错，但通过宁子涵的问题他也发现了雪音这么这么做可能导致的后果。
果然，宁子涵马上就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
“全是有用的……尤其是雷符那么好的武器，为什么不留着用来战斗啊！”
“嘿嘿。”
雪音用傻笑回应。
宁子涵长叹了一声，虽然还想针对这个话题说上几句，但从手心传来的灼热感一直在提醒着他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一起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先把这只怨灵……”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他才再次开口，然而这次的声音就像是压了好几块大石头一样沉重。
“雪音姐姐……”
“嗯。”雪音点点头，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看来这次不是什么一集就能演完的日常剧情了啊。”
“怎么了？”萧淳有些不明所以，顺着他们两人的眼神看向房间中央的那个裂缝，“什么都没……”
有。
背后突然蹿起一股凉意，他打了个冷战，看向裂缝的眼神也有了变化。
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正在接近。
来了！
就像海浪奔腾席卷而来，从那道裂缝中涌出了大片大片的黑雾，黑雾在裂缝之上翻滚凝聚，最后形成了他们所熟悉的，怨灵的形状。
一只，两只，三只，
十只！
“别说什么一集两集了，雪音姐姐。”
虽然有了雪音的符箓帮忙，但那也只是减轻了宁子涵的压力，而不是消除了。他的脸色比起之前愈发白的吓人了。
“这根本不是我们做主角就能应付的对手啊。”
“没关系，只要有魔法少女在，就不会让任何人受到伤害。”
“别说傻话了，你根本不会用魔法。”
“这种时候……”雪音突然用力踢了一下地面，径直向着裂缝的方向冲了过去，“就别吐槽这件事了啊！”
新出现的十只怨灵自然不会放过这送上门来的猎物，纷纷开始进行攻击。雪音则灵活地左躲右闪，一直接近到了距离裂缝只有几米的地方……
砰！
她猛地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壁，并被大力弹飞了出去。
“雪音！”
“雪音姐姐！”
宁子涵下意识地想跑过去，却在迈开步子的瞬间就猛地摇晃了两下，虽然最后没有摔倒，但也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胸口感到一阵刺痛，口中弥漫起血腥的气味。
萧淳本也想跑向雪音，但看到她已经在半空中调整好了姿势，在撞到墙上之前伸出右腿，在墙上猛地一踹，身体一转，稳稳地落到了地上，便转过头跑到了宁子涵的身边，并果断地抢走了他手里的阵旗。
“好烫！”
烫得萧淳甚至握不住旗杆，只能任由它落到地上。
“还给我！要是不能趁现在控制住情况的话，这座城市就……”
宁子涵突然猛咳了起来但依然努力向前探出身子，想要把阵旗捡回来。
“我现在觉得你看上去更危险啊！”
萧淳急忙拦住了他。
同时，有另一只手抢先把阵旗捡了起来。
“的确，现在不做点什么的话，这次说不定真的会有人死掉。”
是雪音。
“可这不是你拼命的理由。”她严肃地看着宁子涵叫他休息，“你这样透支自己的力量太危险了，要做到以后都用不了阵法才甘心吗？”
雪音在宁子涵的旁边坐了下来：“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的，反正会有魔法少女出来救场，稍微依靠她一下不就好了嘛。”
“一般才不会有吧。”
“你还真是没有小孩子的样子。”雪音摇了摇头，“你总是想得太多了。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的责任啊，就算不揽在自己身上也没关系。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就好了吗？就算子涵想当魔法少女姐姐也会支持你的哦。”
“开什么玩笑啊！”
宁子涵恼羞成怒，赌气似的扭过了脸。
（真不想承认我和那家伙是朋友……对自己的弟弟说什么支持他当魔法少女啊！）
萧淳在旁边也扭过了脸，心里默念着我不认识她不认识她。
不过……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明明不久之前还和宁子涵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为什么突然就能很关系这么好地对话了？
“那应该已经不完全是子涵的阵法了吧。”雪音突然说起了正事。
“嗯……我的阵法被那个怨灵打破了，现在虽然依旧是以我的阵旗控制力量流动构建成‘阵’，但使用的却是怨气了。”
“怨气还能这么用吗？”
萧淳有些惊讶地问。在他的印象里，怨灵一般都是凝聚成爪子什么的直接进行物理攻击，最多也就只有叫声会影响精神，实在想不到一直只作为一种概念出现的“怨气”要怎么使用。
“理论上是可以的，只是我们一般见到的那种怨灵没有这种意识。这下可不好办了啊，想要毁掉通道，还得先想办法破坏阵法或者进到里面去。”
“我去试试……”
宁子涵说着，就要站起来，结果被雪音用力扯了一下衣袖，刚站起一半就又跌了回去。
“雪音姐姐！”
“不是叫你休息吗？”雪音一脸不满，“你现在还有力气去控制那么大的阵？”
“好了。”宁子涵重新站了起来，“我已经没事了，要快点把这些怨灵解决掉才行。”
他坚决地和雪音对视了几秒，最后是雪音放弃了，她没再阻止，只是一边叫着“等我几秒钟！”，一边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突然就变成萧淳再次和宁子涵独处的状况。
“你想说什么？”宁子涵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
“别装傻了，你刚刚一直在看我，是有什么话想说吧。”
“……好吧，没错。”萧淳稍微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词句，“你对雪音态度的变化太突兀了，要么你之前表现出来的对她的嫉妒是假的，要么就是现在这幅态度是假的。如果是后者的话……”
“之后要和怨灵战斗，你不会趁机做些什么吧。”
宁子涵眯起眼睛打量着萧淳：“这是什么意思？”
“魔法少女的动画向来很单纯，”萧淳突然说起了不相干的话题，“背叛，阴谋，谎言什么的，都很少出现，也不该出现。”
“听说现在的魔法少女动画越来越复杂了，不过，”宁子涵重新舒展开了眉眼，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雪音姐姐还是喜欢古典的魔法少女吧。”
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萧淳，提高了音量：“我不会做什么的，在超出控制范围的怨灵出现的那个瞬间，我原本的计划就已经彻底失败了。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把这堆烂摊子收拾好了。”
雪音抱着她的手包回来了：“虽然剩的符不多，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萧淳和宁子涵非常默契地都叹了一口气。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们的敌意，阵法之中的怨灵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有一半干脆离开了阵法的范围，开始向工厂的大门接近。
“喂喂！”雪音短暂地加速冲刺，来到了这几只怨灵的面前，“这里可不是游戏的世界，没有逃跑的选项哦。”
数张符箓被如飞镖般高速射出，随着雪音位置的移动，符箓的飞行轨迹也无法预测，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什么位置发生爆炸。
战斗再次开始。
宁子涵重新握起了阵旗，轻声念了一句什么之后，萧淳能够感受到在阵旗周围似乎吹起了温暖的风。
这阵风在宁子涵身边盘旋了两圈，开始吹向房间最中央的阵法和那道裂缝。
裂缝周围，一道半透明的黑色光壁开始显现出来，而且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一样，表面的黑色就像是流水一样产生了波纹的形状。想必这就是宁子涵在做的事情吧。
雪音那边不断出现各种光芒和声音的效果，宁子涵这边却相反地异常安静。
有两只怨灵注意到了这边，跃跃欲试地开始向这边移动，却被雪音找准机会在他们的背后贴了好几张符，依次引爆。
怨灵感到疼痛被激怒，重新转过身开始攻击雪音。
那边帮不上忙，这边又不能干扰，于是萧淳环顾四周，开始寻找自己也能做的事情。
（我能做的事情……）
可他能做什么？
……
“你们果然不一样啊。”雪音发现自己的身边突然开始弥漫起一片黑雾，“都能这样有意识好地使用怨气吗？”
她将两张符纸撒到身边，挥挥手，符纸自动燃烧，召出赤火与银雷环绕在身边。既能为盾，也可做矛。这些火焰与雷光一出现，就将周围的黑雾消掉了七七八八。
但刚刚清理干净的地方，几乎是马上又被黑雾覆盖了。
数只怨灵的手臂隐藏在黑雾中刺了过来，雪音迅速后跳，如果是外面那种红色怨灵，这只手臂基本都会来不及停下而刺入地面才对，但这一次，怨灵却彻底地瞄准了雪音，手臂纷纷在撞上地面的前一刻转变了方向，继续攻击。
有些被身边的火焰烧掉，有些被雷光撕碎，但还有一些撑过了这两种攻击，来到了雪音面前，撞上了由银色雷电编制出的防御网，甚至在电流通过之后依然没有消失，只是手臂周围的黑色稍微淡了一些。
雪音飞快地移动了身体，从防御网后钻出，站到侧面拿出另一张符，灌注了力量之后，身前的空气变成了不可视的风刃，齐刷刷地将这几只手臂切了下来。而这样还没有结束，分散的风刃在切断这些手臂之后合而为一，将后面一只怨灵的身体一刀两断。
断掉的手臂和怨灵的两半身体都落到了地上。
但在此之后，从这些怨灵身体的断面竟然喷出了更多的黑雾，周围的怨气突然变得非常浓郁。
有几片枯萎卷曲的树叶从雪音的口袋里飘了出来。
是刚刚在外面摘的，关键时刻也能当做符纸使用那些叶子。她带在身上的都已经用朱砂画了符文，聚集了灵力，此刻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怨气腐蚀了。
“雪音姐姐！先别管外面，想办法去毁掉通道！”
宁子涵终于暂时夺取了阵法的一部分权限，那道黑色的光壁上，波纹都懂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现在可以强行突破进去，快点！”
手中的阵旗转变了方向，对准了雪音周围的怨灵，无形的连接建立起来，围在雪音周围的几只怨灵突然变得如雕像一样僵硬，一动不动。
“多谢，别太勉强自己啊。”
雪音立刻冲了出去，经过宁子涵身边的时候还顺手在他的阵旗上贴了一张符。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刺激，阵旗开始不安分地颤动了起来，宁子涵急忙用自己的力量进行调整。
看来等战斗结束，这面旗肯定没法再用了。
咬咬牙，他去除杂念，专心禁锢起这些怨灵。
虽然没有最初的那只强大，但一次性控制好几只怨灵还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相当大的负担。原本还能闻得到空气中的焦糊味道，而现在，他只能感受到铁锈般的血腥气了。
胸口开始产生尖锐的刺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快要爆炸一般。可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站着，除了脸色依旧苍白，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不妥。
随着时间的推移，手中的阵旗发出了被火焰烤过一般的热量。
原本就已经违规使用的阵旗在加上了雪音的力量之后更是一直处在超负荷的状态，恐怕马上就要到达使用的极限了，原本被限制了动作的怨灵的身体开始出现了缓慢的移动，漆黑的身体周围，空间仿佛都开始被动摇，它们马上就要强行冲破宁子涵所构筑出的囚笼。
“雪音姐姐！”宁子涵咬着牙叫到。
“我知道！不过再撑一下！”
“别强人所难啊！刚才是谁说别勉强的！”
虽然这么说，但宁子涵还是咬紧牙关，控制着力量的使用方式，试图尽量为雪音多争取一些时间。
雪音和最初的那只怨灵只剩下最后两米的距离，可就是这最后的一丁点距离，却如同天堑。左右两边的怨灵护卫用自己的身体叠出了一堵城墙，哪怕是消灭了一只，又马上会有另一只补上缺口。
“真是太烦人了！”雪音急躁地大喊，“你们以为就算是弱小的杂兵，只要团结在一起，就能在强大的力量面前守护住重要的东西吗！别开玩笑了！”
“雪音姐姐你才是别开玩笑了！这完全是反派的台词吧！”
“啊，抱歉。”
“这种时候就别玩了！”
雪音神色一变，突然开始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开始突击冲刺，怨灵们纷纷伸出手臂拦在她面前试图阻挡，而这时雪音突然跳了起来，在这些手臂上重重地踩上了一脚，高高跃起，同时将一张符丢向下方。
“乱石崩云，惊涛裂岸！”
薄薄的符纸猛地炸开，那些怨灵的手臂瞬间就变成了碎块，在下落的同时就化作黑雾，又被下方一直不曾消失的火焰烧尽。
与此同时，雪音则乘着爆风向上一跃，伸手抓住了屋顶上的横梁，荡了两下，松手下落，看位置，应该是刚好落到裂缝的正前方。
有三张符在她落下之前贴上了那道光的屏障。
几乎动摇了整个工厂的爆炸过后，光壁之上出现了一个裂口，刚好足以让雪音通过。
“躲开！”
萧淳突然大喊。
雪音一愣，同时身体也本能地感到了危险，但在空中很难改变方向，她只能尽量侧过身子。
下一个瞬间，她的眼前掠过一道黑色——守在阵法中央的那只怨灵伸出了长长的手臂，险险擦过她的身体。
萧淳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的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
“雪音！”
那只怨灵引爆了自己的手臂。
这是一副非常诡异的光景，就像是有人在怨灵的身体上拴了一挂鞭炮并点燃，噼里啪啦地伴随着呛人的烟雾逐渐炸开。从怨灵的指尖到身体发生了一连串的爆炸，炸出的黑色烟雾将雪音所在的那一整块空间都吞噬了进去。
“咳咳……”从上方传来了雪音的咳嗽，同时出现了一阵旋风将黑雾吹散，托着雪音的身体，慢慢向地面回落。她没受什么伤，只在裙摆和衣袖上多出了好几块焦黑的痕迹。
萧淳稍微松了一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喉咙处却突然出现了沉重的压迫感。
雪音突然瞪大了眼睛，直接驱散了身边的旋风，用相当危险却更快的方式下坠，同时对着萧淳的方向扔出了一张符。
然而没能赶上。
萧淳的大脑还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身体已经被甩向了天花板。
（怎么……）
颠倒的视野中最后映出的，是雪音担心的眼神，和拼命向他伸出，他却没能抓住的手。
随后，他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所淹没。
“萧淳！”
看着萧淳被最初的那只怨灵丢进裂缝，雪音没有犹豫地就冲向刚刚打开的阵法缺口，虽然这个缺口正在闭合，但现在的话说不定还可以……
“咔。”
伴随着这个清脆的声音，宁子涵手中的阵旗终于折断了。
雪音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阵法的缺口消失了。
“真是的！这都是什么剧情呀！”
雪音用拳头狠狠地砸上了阵法边缘的光墙。
阵法内部开始弥漫起黑色的雾气，原本就看不清内部裂缝更是变得影影绰绰。
雪音又用力锤了一下光墙，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眼神一凛，飞快地抽出两张符箓并调动灵力灌进其中，符纸立刻燃烧起来，随即，空气旋转成强劲的旋风，裹狭着炽烈的火焰卷至怨灵身边狂暴地炸开。
一只怨灵没能及时退开，身体的大半被卷进了火焰之中，它发出尖利的叫声胡乱挣扎，将火苗甩得到处都是，却无法扑灭自己身上的火。
“子涵，后退！”
雪音的话音刚落，就又有两道雷光从天而降，击穿了怨灵的另一半身体。
宁子涵急忙听话地后退，怨灵倒下的身体落到了他的脚边。
“没事吧？”
雪音走到了宁子涵面前，将他护在身后。
“我没事，但是那个人……萧淳他……”
雪音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召出旋风将怨灵身体化作的黑雾吹散。
“那个通道里面连着鬼门，甚至说是连接着阴间都不为过。”宁子涵沉下了脸，“普通人进去之后，就算不被死亡的气息引诱，也会被怨灵撕碎的。”
“可是，萧淳不是普通人呀。”雪音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快。
“那……他是？”
“是魔法少女的朋友！”
雪音转过头，笑着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