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于确定了一个正式的关系时,已经是相识第五年的那个夏天。

那个时候,紫云教的阴谋已经初露端倪,白夜宫四处召集力量前往各地捣毁那遍布全国的阵法。

威世祯回到梧桐城的频率越来越低,每次回来身上总带着伤,樱珠实在无法对此视而不见,于是在两人的谈话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些关于那个世界的话题。不过每当谈论到此,两人间的气氛总是有些奇怪。

在威家的保护下,那段时间在暗中汹涌的洪流也未曾波及到这个安静的城市,威世祯便也不太想将那些关于战争的事说给樱珠听。而樱珠自己,则每每在这种时候都会陷入一种奇怪的纠结。

她只是个普通人。

连玄幻小说都没怎么看过,只想过普普通通的人生,最大的梦想是开一家鱼粉店当老板娘,就连当年那个怪物已经将另一个世界的摆在她的面前,她都选择了视而不见。所以现在……

她该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什么理由去了解这些事呢?

“你……”

樱珠抬头,想要从威世祯那里得到回答这个问题的一点提示,却发现对方已经去了院子里,驾轻就熟地砍开稍后要用的猪骨,完全不顾自己身上还带着伤。樱珠曾试图阻止过几次,结果就是他会趁着深夜进来帮忙,那对她的心脏实在太不友好,最后也只能随他高兴了。

干完活,简单地打了声招呼,他就直接离开了。

这么多年了,他好像一点都没变。

但是自己的想法,却有点变了呢。

这么想着,樱珠偷偷地跟在威世祯的身后,上了幽都之山。

幽都之山,是梧桐城外不远,一座终年浓雾弥漫的鬼山,也是当地人口口相传的各种怪谈故事发生的最常见背景。

可那座山上并没什么危险——每年都有几个捣蛋的孩子作出这样的证言。登上幽都之山是最流行的试胆游戏,但每个人都会在浓雾中迷路,非要等体力耗尽了才能找到出口。他们觉得没遇到危险,可自身的经历偏偏成了最有利的佐证,把外面的大人们吓得不行,然后自然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毕竟梧桐城周围的山都奇险无比,在雾中哪怕踏错一步,就有可能坠入悬崖,粉身碎骨。

樱珠对幽都之山的理解,原本也止步于此。直到威世祯在一次谈话里透露出,那是他的家。

那片浓雾里,藏着一个世世代代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守护着这个世界的家族。

大概是威世祯身上还带着伤干扰了他的感官,也可能是这片浓雾也在默默地帮着樱珠隐藏身形,她居然真的跟在威世祯身后,有惊无险地一路爬上了山顶。

可山顶上只见一片空地,威世祯往前迈了一步就蓦地消失,樱珠却将那块黄土踏了个遍,甚至差点掉进旁边的断崖,都没找到什么机关。

没关系。

樱珠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她习惯了说客套话,却总是在面对自己的真心时露出绵软的本性,所以她下定决心到这里来,原本就没打算说什么。

浓雾遮蔽了天空与日月,山顶的狂风呼啸着,偶尔从深邃的崖底带来几声宛如哭诉的鸟鸣,在空旷的山谷间不停回荡。

樱珠清了清嗓子,在空寂的山顶上唱起了歌。

自从威世祯在她家外面为她唱了好几晚的催眠曲,她就没在威世祯的面前开口唱歌。因为威世祯不明白那些歌象征的意义,她却是知道。

这是梧桐城的古老风俗。若是瞧上了哪家的阿哥阿姐,就去那家附近的山上唱歌,要是对方出来跟你对唱,那就是彼此有意。

她之前一直没能对威世祯的歌声给出回应,现在,要一口气全都唱给他听。

不再因为害羞刻意去避开那些情情爱爱的歌词,她大声地将这些山歌里所表达的最简单,最单纯的心情唱了出来,清脆的歌声盖过了风吹鸟鸣,在山谷间袅袅不绝。

一天,两天,三天。

威世祯一直没有露面,但樱珠还是每天都穿过缭绕的浓雾,站在高耸的山顶唱上半天的歌。

三月思想三月三,山中桃花开满山,情哥不来是枉然。

遮遮掩掩的目光,欲言又止的关怀,说不出口的心意,将每一句歌词都熬成了最甜的糖,最香的蜜。

七月看郎七月七,情哥不来我着急,茶也不想沾,饭也不想吃。

这大概是樱珠一生中最大胆的时候了,拿着十二分的用心唱着这些熟悉的调子,却又因为这些歌词和自己心境的极度贴合而产生了种不一样的心境。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跟在那些叔叔阿姨的要求下唱歌来听是完全不同的,那时不管有多少人看着,她都知道那只是一场表演,可现在陪伴她的只有山风和飞鸟,她却唱得面红耳赤——这是真心。

脸红得像要滴血,她的嗓音却越来越嘹亮,像是要将盈满心底,却一直紧紧藏着的感情一股脑全都放出来似的。

四天,五天,六天。

樱珠在这里唱了小半个月的歌,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畏畏缩缩地被几只手一起推了出来。

那天的雾比平常都浓,在外面站得久了,樱珠的衣裳已经有些湿了,但她没想到的是,威世祯的身上也是潮湿的。

尽管看不见,但你还是在那边听着我的歌吗?

内敛到平常连话都没几句的威世祯大概没想到自己会遇见如此热烈的求爱,四肢僵硬地走到樱珠面前,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而停下唱歌的樱珠和他相比,也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我其实……”她声细如蚊,刚才的勇气如烟般消散,连多看一眼威世祯都觉得心脏似乎马上要爆炸。

然后她听见了一阵轻声的,断断续续的哼唱。

威世祯同样不敢看她,自己用手打着拍子,唱起樱珠听过好几晚的调子。

过了一会,樱珠的声音也和了进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热情的高亢嘹亮,而是如梦中呓语般轻柔温和,像是怕惊到了什么一样的柔软音色。

两人的脸都红透了,视线紧盯着不远处的山谷,唱着相似的旋律,身体慢慢靠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