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山下送来新鲜的槐花蜜时，雪音就知道，春天到了。

北国春来晚，碧山的三月还有积雪未融，四月才将将能见到些春天的影子。各色的花草从尚未完全蒸干的融雪里冒出芽儿来，随着逐渐带了温度的风轻轻摆动。

往前些太冷，往后一段时间又太热，一年里少有这么温度适宜的日子，雪音自然不愿浪费。

今天也是，早早起床，装了浅云夫人用槐花蜜和红枣冲的水，提着篮子跑到了山里玩。

虽说有些花草，但碧山终究还是松树的领地，入眼依旧是一片绿色，零星开着的小花甚至显得有些可怜了。不过这时候雪音可没空去在意那些寡淡的花，她把水杯放到篮子的边缘，从袖子里掏出偷偷藏进去的小铲子，兴致勃勃地挖起了脚边的蒲公英。

春天吃东西就是要吃一个“鲜”字，这时候的嫩苗，最是鲜爽可口，无比清香。吃到嘴里的瞬间，就仿佛尝到了整片春天山野的味道。而且反正满山都是各色野菜，雪音就不客气地大肆搜罗。地里挖出的蒲公英用开水焯了加蒜蓉凉拌，树上采下的刺嫩芽扯碎了放油盐炒蛋，再扯一堆荠菜正好回去包顿饺子……

她眼睛一亮，发现一从野蒜，立刻挖了出来。看着白生生的鳞茎，干脆扯出一棵直接擦干净吃了。

“要酱吗？”

宁耀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她背后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雪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身后挥起铲子，宁耀辉则侧身躲过。

“真危险啊。”他笑着凑近雪音，“好了先别管这些呜哇——”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攻击被这样轻描淡写地躲开，雪音有些不服，手上动作未停，铲子尖一次次地擦过宁耀辉的侧脸，却始终差了那么丁点儿距离碰不到他。

“小雪音啊，叔叔我这么漂亮的脸蛋，划花了多可惜呀，你看着也不养眼不是？”

宁耀辉一边不紧不慢地躲着，一边还委委屈屈地抱怨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听了这话，雪音看上去更不爽了。

小姑娘把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副不击中他誓不罢休的样子。而对方虽然也瘪着嘴，眼里却藏着笑意，完全抛弃了身为亡灵的优势，就当自己还有肉身，用上了平常为满足口腹之欲研究出的将全身都实体化的办法，在避开雪音攻击的空档，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了一根松枝，在手里挽了几个花样，就这样对上了雪音的铲子。

两人用的都不是什么正经武器，却在你来我往间，逐渐形成了剑招的模样。宁耀辉身形迅捷，手中的松枝在前方曳出青翠的残影，雪音的铲子没那么多花样，却也慢慢能攻其不备，找出对方招式中的弱点，刺过去！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家侄女，看看这种领悟力，这漂亮的动作，华丽的姿态，那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啊啊，真的不考虑一下当我的女儿吗？”

雪音蹬着旁边的树干跃起，将铲子直直地劈下去作为回答。

宁耀辉抬手正要挡下这次攻击，却又中途改了主意，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脚尖点地向后撤出一丈远，将将避开那闪着微光的铲子划出的攻击范围。

目标脱离，铲子前方没了阻隔直接落到地上，瞬间尘土飞扬，原本平整的地面上多了一个浅坑。

然后，宁耀辉手中的松枝断成两节，落到了地上。

雪音拍掉了身上的土，虽然想要作出波澜不惊的样子，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脸上带出了几分骄傲。

而宁耀辉向来是最不吝于夸奖雪音的，立刻鼓着掌，一连串毫不重复的恭维从嘴里冒了出来。

“雪音天资聪颖才华过人秀外慧中目达耳通……咦？”

雪音从旁边的篮子里捡出了水杯，递到了宁耀辉面前。

“给我喝？”

雪音点头。

“呜呜呜呜雪音怎么这么好啊……呜呜呜……”

“故事……”

“嗯？”

雪音看着别的地方，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地面，别扭地问道：“之前讲的故事，还有吗？”

“当然。”

宁耀辉的目光变得柔和，他放下水杯，摸了两下雪音的脑袋，拉着她到放着野菜篮边的树旁坐下。

“现在就讲个，也是春天里发生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