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和雪音在天空中飞着,就像是妖精……不,如果用很雪音比较喜欢的说法,应该是就像魔法少女一样吧。

萧淳在地上犹豫了一下,隔着口袋按了按那两张符箓,悄悄探出头确认了一下周围的安全之后,咬牙也冲了出去。

那两个人已经将这附近的黑影跟丧尸清理了不少,剩下的基本也都跟着她们在移动,但还是有不少黑影在这里游荡。好在各种建筑的残骸成了天然的掩体,萧淳左躲右闪的,竟然一直没有被盯上——

被盯上了!

就在他飞速绕到半面墙壁后,打算稍微喘口气而坐下时,一只丧尸几乎同时出现在了墙壁的另一边。

对方的眼中只有一片浑浊,所以萧淳很难确定他们是不是对上了视线,但对方确实将脸准确地转到了他的方向。

快跑!

身体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极快的速度,他从墙后窜了出去,身后立刻传来了墙壁被打碎,砖石落地的声音,不过他可没有余裕回头去看,紧要关头爆发出的野生动物般的直觉告诉他,那只丧尸就在后面。

而俗话说的好——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他慌张地向前狂奔的时候,视野的左右两边,居然又出现了数只黑影!

在心里惨叫了一声,他继续朝前狂奔,而那两只黑影毫无疑问也加入了追兵的行列,他能感觉到丧尸的手臂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咬了咬牙,他抓出了口袋里的符箓,刚好前方的废墟中又出现了一堵残墙,他立刻闪到了墙后,深吸了一口气就举起了符箓。

然而面前并没有出现可以攻击的目标。

刚才对他穷追不舍,而且眼看就要得手的丧尸跟黑影,都没有继续追击,甚至都没有绕到这堵墙后看看的意思。

(怎么回事?)

侧着身子从墙边向后窥探,他看到之前追着自己的黑影和丧尸,又开始像之前那样游荡了起来,像是全然将自己这个目标忘到了脑后。

只不过是藏到了墙后,他们就看不见了吗?

萧淳皱了皱眉,这些进化后的丧尸不应该这么愚蠢才对啊?他们刚才甚至能让雪音和艾薇稍微慌神。怎么会因为自己躲了起来就放弃追赶?

但不管他多困惑,事实如此,现在也没有刨根问题的余裕和条件,他只好小心谨慎地继续前行。

偶尔抬起头,还能清楚地看到上空的两名少女,虽然距离不远,但他想要走完这段路确实十分艰难。

叹了口气,萧淳继续前行。

之后又有两次遇上了黑影跟丧尸,但奇妙的是,只要他找到半面断墙,甚至只要一块能藏身的石头,躲进去之后,那些家伙就会立刻停止追赶,像是找不到他了一样。

这已经不是幸运能够解释的事情了。

脑子里突然回忆起了明老师之前说的那句“山回路转不见君”。

(不……不会吧。)

***

“我这样,不太好攻击啊……”

艾薇带着雪音在黑色的巨人身边绕圈飞着,那些人形的黑影就像是巨人的细胞,扭曲着挤在他身体的表面,让人看着非常难受。同时,又有获得了独立资格的黑影从本体上挣脱出来,和地面上的同类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片黑色的潮水。

从空中看下去,地面已经彻底被黑潮淹没,甚至没有地方可以让她们落脚,只能这样在空中徘徊。

巨人还在一下一下地击打着上方的结界,浅色的光芒不停地闪烁着,偶尔还会出现一两条裂缝,虽然裂缝很快就会自己消失,但还是会让人有点担心。

“要赶快消灭这家伙才行。”

艾薇用自己几乎快忘了怎么作出来的嫌恶眼神扫过巨人的身体,要不是雪音和莉莉丝都告诉她那些黑影只是幻像,并不是真正的人类的灵魂,她恐怕早就气得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吧。

她的正义感无法原谅那种肆意玩弄人类灵魂的事情。

啊……

她还有资格说什么……正义感吗?

魔杖飞行的速度减慢了一点点,艾薇在这一瞬间似乎有些走神。

【怎么了?】

“魔法少女?”

体内的莉莉丝和身后的雪音一前一后地发问,在艾薇陷入沉思之前就打断了她。后者愣了一下,转过头似乎是想要露出微笑,却又在那之前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你怎么了?”雪音皱眉看着她,“想笑就笑,你是魔法少女吧。”

“我……”

艾薇正打算说些什么,上方突然传来了之前从未听过的巨响。

坚持了许久的结界,终于被巨人轰出了一个洞,光罩加速闪烁起来,那个洞口开始慢慢地自己补全。

巨人爆发出一声怒吼,直接将拳头插进了洞口,试图阻止结界复原。

“现在明老师果然靠不住啊。”雪音叹了口气,拍了拍艾薇的肩膀,“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你有什么现在能用的魔法吗?”

艾薇愧疚地摇了摇头:“虽然对各种魔法的操作都有自信,但我就是没办法脱离魔杖使用力量。”

也就是说,只要她们还在空中飞着,艾薇就没办法进行攻击。

听到这种回答,雪音用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了两眼艾薇,然后才喃喃自语道:“火力输出只有我一个啊,不过应该也没事。”

随意地挥了挥衣袖,数十张符箓飘出,又被灵力裹着,在雪音的身边绕成一圈。

虽然还没有正式灌入灵力,但已经有几张符纸上显出了点点火光,又有几张符纸周围卷起了细碎的风。

雪音扫了一眼自己甩出的符箓种类,眸光一闪,才确定了使用的方式。

“风跟火,真是方便的组合。”

说着,她双手结印,眼神一凛,连带着周围的气息也随之一变。

“风吹巨焰作,河棹腾烟柱。”

有一瞬间,似乎所有的风都朝着她所在的位置吹来,艾薇不得不眯起眼睛,但下一刻风就停了下来……或者说,她们周围的风停了下来。以她们两人为中心,四面八方的风都卷在了一起,在旁边形成了一道风卷。

然后,火起。

几张火符同时燃着,火焰升腾而起,在上方合成一片火幕,然后自动投身于风中。让风托举着这片火海袭像漆黑的巨人。

好厉害……

艾薇几乎有点目瞪口呆了,同时又感到有些混乱,这么厉害的雪音,为什么在对上杰弗森的时候都表现得十分艰难?

【别在意。】

“诶?”艾薇被突然出声的莉莉丝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的倏忽,导致刚才的心理活动直接传到莉莉丝那里去了。

【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穿哦。】

“哈……是吗,莉莉丝也很厉害啊……”

【这个应该说你太单纯了才对,不过没关系,你……保持这样就好。那个小姐的想法你也不需要在意,和我们不同,她简直就是一根筋和心思重的矛盾混合体,恐怕没人能摸清她在想什么。】

“这样……”

听起来有点寂寞啊。

【没必要同情她哦,你们是不一样的人,别试图去了解她的内心,不然你……】

莉莉丝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但马上又若无其事地接上了之前的话。

【不然你会混乱的。】

艾薇觉得这应该不是莉莉丝原本想说的东西,不过莉莉丝说不需要的话,她就不在意好了。

莉莉丝说的总是对的,她也愿意相信那是对的,而且,她觉得自己必须相信才行。

不知道莉莉丝对艾薇的想法看透到了什么程度,总之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语气显得轻松了一点。

【她很厉害这点倒是真的,而且现在,说不定还没用出全力。】

灼热的火焰缠绕在了巨人的身上,那些黑影纷纷作出了比之前更加复杂且扭曲的动作,都想躲开攻击,却又都躲不开,作为巨人身体附庸的它们甚至连叫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带着惊惧的表情化为飞灰。

巨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削去了一层,他愤怒地将手从结界的洞口中抽出来,抓向浮在空中,目标十分明显的两人。

“魔法少女。”

不用提醒,艾薇也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办,她让魔杖带着她们四处乱窜,将自己这边体型和速度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巨人的手抓了个空,发出不满的低吼,他身体上构成某些部位的黑影则在同时爆散成雾气,灵活地试图缠住从附近飞过的两人。

“就是这样我才说麻烦的。”

雪音不耐烦地抱怨了两声,在飞过一片残余的火焰时,手指一弹,分散在各处的火焰立刻重新聚集了起来。她又从袖中抽出几张符箓丢进火里,做完这几个动作,刚好艾薇带着她猛地下降,一道黑雾擦过两人飘起的发丝投火自焚。

等她们再次上升回之前的高度,这团火焰已经吸收完了力量,产生了变化。

不再是单纯的元素堆砌,而是变成了一个整体。

赤炎化作了一只灵鸟,长鸣一声,扇动翅膀,乘风而去。它代替了两人之前的角色和巨人周旋,所过之处,皆成火海。

“那个是!那个是……凤凰吗?”

也曾经听过关于凤凰的传说和童话的艾薇有些激动地喊了出来。

“不,那是毕方。神话中的兆火之鸟。虽然凤凰也可以,不过在我的印象里最擅长用火的,果然还是毕方啊。”

“毕方?”重复着这个名字,艾薇盯着那只火鸟看了一会,然后发现了它和凤凰之间决定性的不同,“只有一只脚?”

“是啊,毕方是只有一条腿也能活下去的,坚强又骄傲的生物。”

翅膀扇出滚烫的风,口中喷出炽热的火,仅有一只的脚爪也能撕裂袭来的黑雾,火焰化成的毕方逐渐令巨人手忙脚乱起来,巨人的身体开始缩小,如果能继续下去,胜利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雪音在艾薇背后打起了哈欠。

但就在这时,艾薇突然尖叫了一声。

“停下!”

火鸟的动作戛然而止,然后就被身后的一道黑雾穿透,哀鸣了一声,变回了普通的火焰散落到地上。

“对不起……”

艾薇低声道歉,声音有些颤抖。

雪音叹了口气,将差点出口的抱怨咽了回去,看到现在的场景之后,她立刻就理解艾薇的想法。

魔法少女真的很容易看透啊。

不管是对自己这边来说,还是对敌方来说。

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没有人采取别的动作,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在巨人的胸口处,扭曲的黑影之间,出现了好几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他们的一半身体还埋在黑雾中,另一半,则被巨人示威一般地挂了出来。

“莫兰,尼克,弗雷萨,卡洛斯……”

而对艾薇来说,恐怕更不只是“眼熟”这么简单了。她一个个念出那些似乎陷入昏迷状态的人的名字,身体似乎也跟着声音一起颤抖了起来。

“大家……怎么办。”

想要彻底消灭这个巨人,就必须击穿藏在黑雾中的核心,但现在教会的成员们成了一道天然的强力铠甲。

雪音没有出声,但手臂微微抬了一下,一张雷符朝着巨人飘去,却在中途就被一道金色的光芒击碎,与此同时,雪音的身体失去了依托,开始极速下落。但一眨眼的功夫,她又被一只手抓着重新坐回了魔杖上。

“对不起,雪音。”

做出了刚才这一串惊险动作的罪魁祸首小声地道歉。

“但是……我不能让大家遇到危险。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们救出来,在我找到办法之前请别激动后卿。”

雪音像是认命了似的抬头望天:“虽然我想说麻烦,不过因为是魔法少女所以没办法啊。”

艾薇松了一口气,但没等她将谢谢说出口,雪音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你真的能找到办法吗?”

面对这个毫不留情的直球问题,单纯的魔法少女哑口无言。

“不需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像是看穿了艾薇已经开始暗暗戒备自己一样,雪音耸了耸肩,“我没有哪怕被你怨恨也要干掉那家伙的理由。之前我是魔法少女所以也算是正义的一方,不过现在……”

她目光冷冷地扫过自己的衣袖和裙摆。

“我觉得无所谓,反正最坏的情况也会有白夜宫或者仲裁协会来收拾残局,我,或者宁家,原本就没有掺和进来的必要。”

艾薇理解了,简单来说,就是将决定权交给了她。

果然这是雪音表达温柔的方式?她这么想着回过头,却只对上了一片冰冷的眸光。

雪音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抱着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仿佛突然就成了这起事件的旁观者。艾薇无法理解这种心态的转变,但她记得莉莉丝的话所以不打算深究,可是雪音此刻的态度,还是不可避免地使她产生了动摇。

“我……”

那么强的雪音都觉得不行的事情,她做得到吗?

艾薇觉得自己需要很长时间的专注思考,但敌人可不会给她那么多时间。

就这样将艾薇几名同伴当做挂饰一样嵌在胸口,巨人重新开始消耗起结界的力量。

砰!砰!砰!

结界又一次开始闪烁,随着巨人击打的动作,大地也开始颤动了起来。

艾薇慌张地检查起地面,想要先找个地方把雪音放下,却依然只能看到一片黑影。她又看向那些脸色苍白的同伴,因为她混乱的思绪,魔杖在空中也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我说啊,宁家的小姐,能不能别太欺负我家的单纯孩子呢?”

雪音视野的一角突然被张扬的红色礼服占据,魔杖消失,此刻帮助她们浮在空中的东西已经变成了一张豪华的欧式沙发。

听到莉莉丝略带责备的话,她有些不满。

“我没欺负她,那只是作为魔法少女肯定会有的困扰而已。”

莉莉丝笑了起来。不是一直的那种神秘的微笑,而是更加浅显易懂的,就像是在炫耀什么好东西时会露出的那种,得意的笑容。

“说的也是,毕竟那孩子是魔法少女啊。所以不会做坏事,所以一定会在两难的抉择中找出第三条路。”

“咳咳。”雪音干咳了两声,“她还没找到第三条路呢。”

“如果继续下去,肯定会找到的。但是那样肯定会伴随着某种痛苦。”莉莉丝斜眼看着雪音,“这种心情,你应该明白吧。如果不是必要,让这孩子保持现状就好。美好的东西就是该放进保险柜里守护好,没必要用所谓的沉重的现实去玷污她。”

雪音扭过头,过了一会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明白的。”

魔法少女,原本就是个梦境般的存在。

而艾薇,就是将那个梦境化作现实的奇迹。

虽然理由各有不同,但至少在这个问题上,雪音和艾薇达成了一致。

啪。

莉莉丝双手合十,欣慰地笑了。

“这样的话,我就安心了。真没想到最后竟然还会遇到一个能理解这孩子完美之处的人呢。”

“最后?你想做什么?自我牺牲?不可能的吧。”雪音将脸扭了回来,皱着眉看她,“你该不会真是真的想的吧……”

莉莉丝笑得很温柔,对雪音的猜测不否定也不认可。

“我现在,要去做艾薇的第三条路了。”

雪音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笑。虽然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莉莉丝的感觉,所以看到这种温和的笑容,她心里产生的,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就算有点担心,她也绝对不可能承认,甚至脱口而出的还是让人听着不怎么舒服的话。

“你是哪里来的独裁家长啊。”

“什么意思?”莉莉丝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接收到了这样的眼神,雪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莉莉丝。

“枉我还以为你也是魔法少女厨,但做出这种事说明你根本不懂嘛。”

“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啊。”莉莉丝扬起下巴,“艾薇是当之无愧的魔法少女,这是你我之前就达成的共识吧,或许我不懂别的魔法少女,但唯独艾薇,我绝对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她的一切我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我都明白。”

“所以你觉得她在想什么?”

“艾薇想要帮我。”

一旦提到那个纯粹的魔法少女,莉莉丝就会露出温柔的眼神。

这个答案倒是在意料之中,雪音点点头。

“不过你自己说出这种话,不会感觉害羞吗?”

“为什么要害羞?我觉得这和小孩子炫耀玩具的心态没什么区别吧,我可是魔法少女主动想要帮助的人哦。”

“你就不觉得自己这说法怪怪的吗?”

“完全不觉得。”

雪音沉默了一会,突然生硬地开口。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帮……”

“不能哦~”

雪音难得的好心,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拍了回来。

“在这种地方,对我这种人逞强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一旦话题离开魔法少女的范围,气氛就会变得奇怪。

“你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不然刚才就不可能只是后退,而是自己飞出去了。之前玩闹的时候用力过头了吧。别说帮我,我看你都快自身难保了。”

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莉莉丝现在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攻击性,甚至乍一看,说不定都会有人将她误认成艾薇。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雪音发现自己很难用谎言或是诡辩驳倒她。

“算是……吧。”

好在因为之前有各种预料之外的事情,承认这个事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我就知道。就算你还留有余地,之后的事情我也不打算让你参加,毕竟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没有被非得被艾薇怨恨的理由。”

“你就有了吗?”

“嗯……说不定哦。”说完这句话,原本那个冰冷的莉莉丝又回来了,“那么,我要去成为艾薇的第三条路咯。”

神秘像是一层壳似的罩在了她的身上,她对雪音晃了晃食指,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向后一仰,直接从半空中坠落了下去。

“喂!”

扑棱棱……

从下方传来了生物拍打翅膀的声音。

莉莉丝没用多久,就重新回到了空中,但这次她彻底藏起了那种慵懒的气质,即便周围无数漆黑的蝙蝠组成了巨大的王座,她还是站在上面,昂着头,在这些黑暗生物的簇拥下,展现出了一种尊贵的气质。

“吾乃纯血的女王,影龙之主,背离神意者。”

度过了悠远时间的血族,站在蝙蝠垒成的王座上,高声宣言。

“吾名为莉莉丝·艾薇·道格拉斯。”

在她的背后,以她所在之处为中心,逐渐向外扩展出深红的光路,如同流淌的鲜血,自发地构筑出了庞大的魔法阵。

复杂的符文和意味不明的字母在圆阵的内外旋转,如同旋涡般吸引着力量在这里聚集。

漆黑的羽翼在莉莉丝的身后展开,比之前见到过的都要巨大,几乎横穿了整个视野,覆盖了所见的大半天空。

伴随着一声震动了地面的低吼,一个巨大的黑影在莉莉丝身后凝结,虽然还如同烛火下的影子一样不够稳定,却已经看得出属于巨龙的轮廓。

光线慢慢消失,周围变得越来越昏暗,天空中的白云也被黑影染成了深灰色,开始整垛整垛地堆积起来,越来越密,越来越沉,眼看着就要压下地面。

巨龙的暗影张开双翼,高昂起头,从口中吐出一串咆哮。

像是在配合它一般,从云层之上落下一道笔直的炸雷,将厚重的云幕从正中撕成了两半。

“吾,在此宣告。”

莉莉丝抬起了右手,魔法阵的光芒开始闪烁。

就连向来与力量无缘的萧淳都能感觉得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了莉莉丝的手心。

“契约解放。”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如同坚硬的锁链断裂般的声音。

这一瞬间,影龙周围的空间仿佛和原本的世界产生了错位。

这一瞬间,漆黑的双翼拍击空气,卷起飓风。

这一瞬间,原本只有黑影轮廓的巨龙,睁开了金黄色的双瞳。

“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红色的裙摆在风中扬起,莉莉丝抬高手臂,周围的魔力被压缩成一个金色的光团,又在她的手心逐渐被染成鲜红,然后光团缓缓上升,最后没入了巨龙的额头。

又是一声咆哮,金色的龙瞳中覆上了一层血色,同时他像是终于从幻想踏进了现实,褪去了阴影的遮盖,黑铁似的龙鳞片片清晰,牙齿,脚爪,全都如剑刃般锋利

抬起粗长的脖颈,它看向面前的扭曲的黑色旋涡,眼睛里浮现出狂暴的杀意。

“消灭它!”

莉莉丝高声命令。

“吼——”

小山似的巨龙向前迈出一步,大地立刻震动了起来,在之前的战斗中勉强没有倒下的建筑也都变得摇摇欲坠,开裂剥落下的石块纷纷砸向地面。

口中吐出灼热的龙息,风卷着漆黑的火焰撕扯起混沌的雾霭,整天天空都已经变成了黑色,属于黑暗的两种生物开始了不容介入的战争。

只要待在这里,就能深切地感受到从上方传来的威压,空气都在震动,体内的恐惧跟敬畏与眼前的这幅画面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莉莉丝用这一举动,代替艾薇做出了选择。

与其说是第三条路,实际上只是换了个人走上了原本就有的某条路而已。但这个人,却可以走得毫不犹豫。

不顾教会那些人的安危,直接攻击后卿。这样一来,就算那边的人不走运死了,教会也只会怨恨自己这个吸血鬼而已,在某些有意识的安排下,就连憧憬着自己力量的杰弗森也放弃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吸血鬼莉莉丝,完美地成为了教会的敌人。

而艾薇,也同样可以怨恨自己了。这样就不用担心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她知道艾薇绝对不是单纯善良却没用的孩子,就算自己不动手,艾薇最后也可能选择这么做吧,但要让艾薇经历这种痛苦,她怎么舍得呢?

艾薇是,她最重要的宝物啊。

“好厉害……”

躲在远处的萧淳也忍不住感慨出声。

这是他的视觉所受到过的最强烈的冲击。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他此刻突然明白了那些热血故事里,所有人都在憧憬力量,想要变强的那种心情。

只是在下面看着,就能让人热血沸腾,那如果是自己……

算了,不可能的吧。

苦笑了一下,他掐断了自己的妄想。不要对自己没有的东西产生无意义的野心,不然只会徒增烦恼。好在他也确实不像别的少年那样容易激动,虽然最开始多少燃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下……

想到这里,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东西,像是一个模糊的想法,但直觉告诉他,自己正在接近某个问题的核心。

他终于意识到,明明不清楚雪音的想法,但自己还能意识到她不对劲的原因了。

雪音很耀眼。

总是活力满满,对一切都充满了热情,她对什么都有兴趣,无条件无差别地喜欢着世界上的全部。对萧淳来说,这样的雪音难以理解,不可思议,让人困扰,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对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不想给人添麻烦也不想被人添麻烦,得过且过的萧淳来说,这样的雪音就像是美丽的火焰一样。

但是现在的雪音,却像是自己把体内的火焰熄灭了似的。

可是……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虽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没能弄清。想要把自己的思维调整到雪音所在的坐标,还需要一些条件,比如……

“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这样一句话被吹入他的耳中,那半边脸同时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温度,他试图后退,却又因为脖颈上突然传来的痛感而动弹不得。

他只来得及看到了莉莉丝富有深意的笑容,然后就倒向了地面。

“这句话就当做是血的报酬吧。”

明知道对方无法回答,但莉莉丝还是在萧淳身边蹲下,耐心地对他解释起来。

“对我来说,活着的意义就是艾薇哦。那么温柔,善良,美好得不像话的孩子,将生命送给她都是一种荣耀吧。”

这是他未曾见过,未曾理解过的一种感情。

究竟要经历过什么,才能够毫不犹豫地断言,自己能只为了对方活下去呢?

要怎么才能确定,对方足以成为自己生存下去的意义呢?

“那孩子,就像是星星一样。”

莉莉丝微笑着,就像个普通的少女,谈及自己浪漫而又不切实际的幻想。

“善良,纯洁,温柔,哪怕将世界上一切的溢美之词送给她都不为过。”

不知道为什么,在莉莉丝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淳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什么东西牵动了一下。

是很微妙的幅度,但这依然是不受他控制的跳动。

“你的那位大小姐,某些方面和我有点像,但是本质上还是不同的呢,不过她自己好像都没意识到这一点,这可不行,要是变成我这样就……啊,其实也挺好的吧,至少,我觉得自己现在比谁都幸福。”

“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想的呢?那位大小姐可是比我要难搞定得多哦,我只要有艾薇就足够了,但是她想要的,恐怕不只如此……说这个对你们来说有点早了呢。可要是你继续待在她身边,继续想要探寻那个矛盾集合体的真相的话,这依然会是个绕不开的问题。”

“啊,一不留神就说太多了呢。虽然你的血确实让人意外,不过我给的报酬也很公平,这些可都是年长者的人生智慧哦。”

莉莉丝舔了舔嘴唇,轻笑出声。

“你们会变成什么样,我还真是好奇。可惜,我大概看不到了吧。”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她展开巨大的羽翼,回到了空中。

(活着的……意义吗……)

萧淳在昏迷中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双眉紧皱。

(有人……在叫着什么……)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