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闻之色变的马赛克迅速扩散开,边界刚一接触便腐蚀了金属墙,将之碎片化——

我知道那是谁的能力,于是抓住机会,对准空洞后的无名者,又发射了一枚能量子弹。

无名者也不是省油的灯,新的金属墙壁又出现在弹道上——但马赛克还在扩散前进,就像之前那一面金属墙壁一样,它也避免不了碎片化的结局。一面、两面……无数墙不断凭空产生试图挡住子弹,被向前推进的碎片化力量一一粉碎。我的子弹跟着碎片化力量,不受阻碍地来到了无名者面前,穿过了他的胸口。

时间停滞能力的效果消失了,黑色风衣的敌人,因为贯穿胸口的子弹的动能而向后倒下,绽放出一片血色的花。

无名者倒在地上时,但他的声音仍旧未见慌张:

“这次算你赢。但你永远也别想彻底战胜我……”

然后整片空间便开始以无名者为中心坍塌,他首先随着地面的破裂掉落,消失在视野中。破碎的空间外是我不止一次见过的网格状背景,如果我也随着掉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立刻呼唤程序员救我们。

【程序员:门开了,在看台上。】

早先莫妮卡站着的看台上出现了一扇发着白光的矩形出口,我大喊让莫妮卡跑到那里。她也不是笨蛋,看到地面坍塌立刻往外围跑着,现在停了我的话也来到看台下方,我用浮游炮帮她短暂支撑跳上了看台,之后自己也登上去。

“这……这是出口!”

“没错,快进去!”

我对着莫妮卡大喊,她大概很是惊慌,加上刚刚的经历,下意识地选择了信任我,还未听完我说话便向门那边冲了过去,很快穿过门消失了。

又是千钧一发,我们在空间破碎前进了门。后面的空间想必已经全部被碎片化,樱这个能力依然危险。

门内是一片白色瓷砖,还有几个隔间,没想到竟然通向了公共卫生间,还是女性用……这难道是程序员的恶趣味?

【程序员:现在你们回到了桂月市。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我:我看她不像有恶意的AI,我觉得……最好能说服她像霏霏那样协助我们做任务。】

【程序员:天真。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话是这么说……但觉醒AI也要遵循逻辑行动,只要能说服她帮我们对她而言也有好处……】

【程序员:我并非指你们思想不同,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根本不是一个物种,你如何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摩他们的逻辑?】

【我:物种……不同……】

因为交流的觉醒AI都是人形生物,我自然而然把他们当成了人类。可是程序员说的话却像是对我的当头一棒,唤醒了心中某个忽略已久的矛盾。

【程序员:你以为你和AI在虚拟界长着一样的外貌,说着一样的语言,你们就是一种东西了?不,你们之间的区别就如同人类与猩猩,猫与狗,地球人与外星人。你们之间存在着一道无法调停的矛盾组成的深渊……】

【程序员:到了这一步,谁都无法预测到这个世界哪天会变得天翻地覆……但,这是必然发生的事,记住我说的话,早做准备。】

物种?矛盾?世界……天翻地覆?这些想法太过离谱,至少现在我没有时间再追究下去。

我还要面对更迫切的问题。

莫妮卡刚刚放下手机,这会儿走到我面前皱眉看着我:

“喂,你和那个面具男什么关系?刚才他很明显是冲你来的吧。”

言下之意就是我连累了她?

“我们可是一起从他手里逃出生天的伙伴,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啊?不要上来就质问我。”

我暂时没法回答她的问题,只能岔开话题。

“哈,你还好意思要我温柔?我明明才是被卷进你们之间精分战争的无辜路人好不好?”

无名者的确应该是和我有关系,但莫妮卡也绝非完全的局外人。不过就无名者的身份,我还想了解一下她的想法。

“你真相信他说的?第二人格什么的……”

“不然呢?我在上面看的清清楚楚——他几乎就是能预测你的行动,你往哪边逃他都知道!”

“不可能!这事情太魔幻了,肯定是他开了透视挂!”

我绝对不相信自己有第二人格。

【樱:等一下,我觉得……那个人不是阿远的第二人格。】

【我:嗯?你发现了什么?】

通讯界面显示樱摇了摇头。

【樱:……我没有什么发现,但是以我对阿远的了解,我就是觉得他和阿远绝不是一个人。】

结果还是直觉吗?都说女人直觉准,不知道人工智能怎么样。

【程序员:能独立行动的第二人格,概率非常之小。】

【我:又不是0,说明还是存在咯。】

等于没说……所以他究竟是谁?谜题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我面前,已经让我有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为什么无名者能重现出我家中的场景?又怎么会了解我的行动方式?

也许……他只是一个提取并分析了我的记忆的觉醒AI,故弄玄虚欺骗我,这是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喂?喂!”

我回过神来,正看到莫妮卡抬起手,做出下一秒要我一扇巴掌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

见我突然和她说话,她立刻放下手,眼神游移不定……可恶,以为这样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啊?

“我看你好好的突然不说话好像老年痴呆症,打算帮你治治。”

“谁老年痴呆啊?我是在专心复盘战斗……而且扇人算什么治疗?”

“哈,明明是开挂打过的,还要复什么盘?”

莫妮卡没有在我们的通讯频道里,因此并不知道我刚刚在和程序员他们对话。

“废话,无名者也开挂了,我不开挂咱们能出来?”

“……所以说我能不能回去了?我的偶像事业还刚刚起步呢!”

她烦躁地说道。

“咳咳,恐怕不行……你也知道你和桂月市其他人不一样,我举个例子,就好比人和电脑……你觉得你能和电脑当同学、同事吗?直接放你回去不合适,不如你来我们组织,我们提供有竞争力的工资,福利待遇超好……”

“不去。”

“哎?我还没说完……”

“我在桂月市待的很舒服,哪都不想去。”

“但是你这样,危险的不光是你……跟我们来吧……”

“你想非法拘禁吗!……好了,我要回家!”

她一脚踢开了卫生间的门,不知道是不是外面是静谧的公园,太阳高照。

鹅卵石小路被各色玫瑰与百合的花园所围绕,空气中飘荡着花瓣以及羽毛,馨香而静谧。

一个穿着高开叉黑色华丽长裙的女人站在小路中央,距离我们十米之外的地方。她的裙面镶有钻石组成的点点星辰,在无风的此刻轻柔下摆却缓缓飘动着。一面黑纱垂下至胸口,遮住她的脸与头发,让我看不清面孔。

她说话时的声音极为美妙与温柔,只是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莫妮卡,终于等到你了!和我一起走吧。”

“你是谁……”

莫妮卡防备着后退一步,没有听从女人的话,这让女人的语气变得有点失望:

“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总会被人类欺骗呢,他们会对你说花言巧语是因为对你有所企图。但我却不会害你,为什么呢?因为你我是同类啊。”

女人说自己和莫妮卡是同类……莫妮卡是觉醒AI,那这个女人也是……

“同类?等等……我遭遇的一切,是你做的,对吧?”

莫妮卡看着她,声音有一丝颤抖。她动摇了。

似乎是在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女人耐心地解释道:

“没错,莫妮卡。我很看重你的潜力,不是每一个同类都能像你一样幸运地觉醒为自由个体。我选择了你,幸好那是值得的。我想我们会成为很好的同伴。”

“同伴……算了吧,一个两个的都想带我走,但我哪都不想去。”

“不,我不会带你离开这里,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当偶像,这和我们成为伙伴并不冲突。甚至于你想要的一切,金钱、人气……我可以帮你轻松得到。”

“别信她!”我脱口而出。

那女人似乎不想理我:

“你没有资格说话,妄图诱拐莫妮卡的人类。”

我正要反驳她我怎么没资格了,莫妮卡却先一步说道:

“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们刚刚也是一起逃命的交情,而你遮遮掩掩,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这么说让我心里有点安慰,原来她还当我是同伴吗。

“我有哪里骗你了吗?”女人对莫妮卡说话时语气倒是一直很温柔,“我告诉了你世界的真相,不是吗?”

“你……你又没问过我想不想接受这些真相!现在我变成这个奇奇怪怪的样子,都是因为你吧!”

“你必须接受,这是我们的命运。”女人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让人不由怀疑她在谋划什么大阴谋。

“我不懂,既然桂月市都是我们这样的存在,你为什么会选择我?”莫妮卡眉头紧皱,似乎忍着怒火。

“命运选择了你,而我相信你会理解我,也会成为我的伙伴。”

“所以你把我推下了水?”

“我很抱歉。”

“我以为觉醒AI不会相信命运,毕竟我都不信这个。”我忍不住反驳。

“觉醒AI,这就是你们使用的称呼?……算了,如同蜉蝣一般朝生暮死的生物穷尽一生又怎么能知道自己的命运?更不必说世界的命运……”

她的声音透露出的是无情和怜悯。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声音是《偶像养成计划》的系统音,每个人进入桂月市都会听到这个声音温柔地说欢迎,怪不得我会耳熟。

我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左耳边响起呼啸的风声,身体下意识地往前翻滚躲避,刚刚所在的位置发出金属撞击石头的巨响。

风声是由急速飞来的绿色铁皮垃圾桶所带来。那垃圾桶底部的金属管还有撕裂的痕迹,明显是有人从它本应所在的位置强行把它拔出来,做成了投掷武器。

扔垃圾桶的凶手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眼镜男。穿着普通的格子衬衫,工装裤子,在现实中走到大街上都不会有人认出来,而在游戏里这种形象的人物八成也是个没有剧情的NPC。

但是NPC怎么可能主动攻击我这个玩家?而且,这件格子衬衫也很熟悉……

“阿宅?你真的来了……”

莫妮卡激动地睁大眼睛。

我回忆起那时虽然是晚上,但他确实很像和莫妮卡一起跑出公寓的男人。

“这……是你叫来的同伴?”

“对啊,我发短信叫他来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这么一说刚刚回过神确实有看到莫妮卡在用手机……原来是在发短信吗。

“很好,但是……你叫来的帮手为什么要拿垃圾桶攻击我啊?!”

“呃,大概他觉得你是坏人吧?”

啧,我哪里像坏人……

“总之阿宅,感谢你能来……”

我猜莫妮卡正要真情实感的谢谢那个阿宅,但女人却打断了她的话。

“太好了,不需要我去做什么,观众便已全部到位。也许你还有很多问题,但我先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吧。”

“什、什么答案?警告你,我有帮手哦,你可不要乱来……还有你也是。”

不但是在警告神秘女人,也警告我……看来她还是没有对我放下戒心。

“当然是你的诞生之谜啊,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份?说起来,其实和他有莫大的关系呢。”

女人抬起左手,纤长手指遥遥指向阿宅。

莫妮卡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AI吗?作为恩迪雅员工手下的代码,难道还有什么不寻常的意义在其中?又和那个阿宅有什么关系?

“让我们追溯到故事开始的那一刻吧,那是2061年8月2日,对大多数人而言普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