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程序員安排的路線我們又騎了不少路程,這花園區除了一條主幹道,就是彎彎繞繞的小路。終於我在麻木之前收到了程序員消息——
【程序員:停車,就在這附近。】
附近是一片現代化風格的公寓,每棟樓不超過四層。現在桂月市已經是夜裡4點,除了街燈和月光的照耀,周圍一片黑暗,目標藏在這些公寓中?
在程序員通過加密頻道的指引下,我們步行尋找着目標。為了不驚動目標,我們大部分時間選擇走在綠化帶里,甚至連燈都沒有開,好幾次差點被絆倒。
很快我們來到了一處公寓樓前,整棟公寓樓的窗戶都是黑暗的,只有一樓的某扇窗戶能看到從藍色窗帘后隱隱透出的光亮。
【程序員:亮燈那間,快。】
我們循着程序員的指示,先進入公寓正門大廳,然後右轉,來到第三個門前。
【我:有鑰匙嗎?】
【程序員:沒有,但是有個尚在測試中的解決方案。所有人,離那扇門遠一點。】
雖然不知道程序員要做什麼,但程序員一向做事一向果斷且不容置喙,不會因為別人沒有及時遵照他的指令做事而多等待那麼一秒鐘。
為避免受傷,我們所有人立刻跑到了距離門十步遠的距離。
剛剛還在站立着的門前空間變得微微扭曲,一個圓形的‘空間門’似的景象出現在那扇實體門前,從‘空間門’里隱約可以看到另一個世界的景象。
隱約看到一扇高約2米的對開木質窗戶,以及窗外一片湖景風光。
“你想幫助他,對嗎?那就如你所願。”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從空間門裡傳出來。
我還沒來得及詢問程序員細節,就見一隻纖細而皮膚白皙的右手,便悄無聲息地從那小型‘空間門’探出,掌心對準了實體門。
下一刻,‘空間門’正前方對着的以整扇門為直徑的圓形範圍內景物,表面迅速被大塊的馬賽克覆蓋。大約一秒之後馬賽克破碎,連同那扇門在內的物質蕩然無存,牆上留下一個邊緣由不規則矩形組成,整體呈圓形的空洞。
【我:‘碎片化’?是櫻?!】
【程序員:沒錯,我解放了她的一部分‘碎片化’能力,讓它在小範圍內可以被安全使用。】
【我:可是這樣會對她有什麼影響?】
為了避免櫻看到這部分內容,我選擇了和程序員私聊。
【程序員:這不是‘黑化’后被動施展力量,不會有影響。】
【我:如果能隨意施展這種力量,我們豈不是無敵了……】
【程序員:所謂試驗版,意味着這能力只能小規模釋放,而在大範圍釋放中仍然無法控制。事實上這一次的嘗試很成功,我本來估計技能約有0.9%的幾率會在我預想範圍外。】
很難想象‘不溫順’的能力會造成什麼後果,幸好剛才聽了程序員的話遠離那扇門,不過如果是櫻本身失控釋放的‘碎片化’能力在此恐怕我們離多遠都會被吞噬。
【程序員:你們還不進去?在等目標跑掉?】
他一聲提醒,反應過來的大家迅速衝進公寓。原來門的地方進去後面對的應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燈全都開着,旁邊分別是廚房和廁所,左邊和走廊盡頭又有兩扇關起來的木門。
我和夕霧打開了走廊左邊的木質房門,沈晴和霏霏去了盡頭那間。
這是一間20平米左右的房間。看到房間里開着燈,我知道找對了地方。
面對房門的窗戶前放着一張單人床,左邊靠牆的書櫃旁,是一張木質辦公桌。辦公桌上的老式電腦顯示屏亮着,屏幕中間偏上處巨大的‘win’圖標還在閃爍着耀眼光芒。
【我:肯定有人剛用過這台電腦,而且沒走遠!】
【沈晴:有人跑出去了!】
我立刻跑到窗戶邊,很輕易便拉開了那扇窗戶,它沒有上鎖。
我看到公寓正門口一個黑髮少女拉着一個少年穿過花壇奔向大街。
“追上他們!”
我從窗戶跳出去,沈晴恰好也剛出來。
公寓正對着一條街,此時夜色正深,NPC們少有活動,並無人經過這附近。
我們追着兩個人一路狂奔。黎明前的世界最為黑暗,遠處的人若隱若現,我必須緊緊盯住目標防止它們丟失。
雖然在這個遊戲中所有玩家無論如何運動都不會耗盡體力,但另一個問題是所有人的最高跑步速度都一樣,除非我們繞近路包抄否則直線追趕永遠都無法追到他們。
【霏霏:我們可以騎自行車!】
【沈晴:分路包抄。】
的確地圖上顯示的兩條街后之後的丁字路口也許是個機會……
【我:夕霧你繼續在他們後面追,我從右邊包抄,沈晴從左邊!】
【霏霏:我呢?我幹什麼?】
【我:你跟着沈晴。】
分成三路總有一邊能夠追上。有程序員隨時支援我們,不怕他們再跑掉。
還有個問題。
【我:我們的目標應該就莫妮卡一個吧,那男人是怎麼回事?】
【沈晴:不清楚,也許她找到了幫手。】
姑且看做是她的幫手,只是不知道那男人是人類還是AI,如果是人類可就難辦了,我們的目的怎麼說都是應該保密的。
我向右翻過鋪滿花的石牆,進入了一片公園樹林。
這裡樹木參天枝繁葉茂,林風吹過沙沙聲,掩映中皎潔的月光也變得暗淡。地面光影如波浪般涌動,僅有微弱光芒指引着前路。
遠處傳來輕不可聞的歌聲,似乎來自某個深夜仍在街頭表演的小偶像。
就在這晦暗的樹林中,本應沒有別人,我卻看到前面有個人側對着我。
她有着粉色的長發,棕色的制服短裙,這身高中生制服非常熟悉,是櫻在《落櫻物語》里穿的那一身。
“……阿遠?”
她轉過頭。是櫻的相貌,也是她的聲音。
櫻不是應該在基地,在程序員的保護之下嗎?為什麼會在這裡叫我的名字?
我減緩了腳步,想要看清她,但她卻轉身向著右邊跑去。
“救我……阿遠。”
雖然聲音很小,小到幾乎和遠處若有若無的歌聲一樣,但我還是聽到了她的求救。
我追着櫻跑向公園的另一個出口。
怎麼會在這裡,又向我求救,難道是Anorv抓走了櫻?!
打開通訊頻道問程序員情況,卻只得到了一句提示。
【您已和服務器斷開連接……】
公園外又是一條兩車道馬路,此時街上沒有車,街燈孤零零的照亮整條街。對面出現了一排比較高的住宅樓。住宅樓白色牆面,大概20多層高。
此時‘櫻’已經穿過馬路。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回頭看了我一眼,接着義無反顧走進了其中一棟住宅樓的正門。
耳邊還重複着無感情的女聲念白,眼前的文字和閃爍的省略號都讓我煩躁。擔憂不知何時會連上,我硬着頭皮讓它繼續播下去。
一切都說不出的詭異。
先不說花園區不應該有超過4層的建築,而這些住宅樓明顯太高了。
重要的是……為什麼它們和我住了五年的家一模一樣?
我不可能認錯,從小學六年級搬過一次家以後,我和父母就一直住在這裡。
我感覺到自己流下的冷汗,怎麼會有如此真實的情景重現?
‘櫻’剛剛回過頭看我的那一面,可惜我沒有看清她的表情。距離太遠了,燈光也很昏暗。
即使聯繫不上程序員,即使這一切像是針對我的陷阱,我也必須追着她,進入那棟白色的住宅樓,查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小心地走向馬路的對岸。
——踏上人行道的時候,我看到一個人從花園樹后現身,鬼鬼祟祟地跑向住宅樓的正門。
那個人穿着初中生校服,在進門之前還探頭探腦地往某個窗戶里望了一眼,動作分外熟悉。
我記得初中時,每次回家前,我也會像這樣從自己家的窗戶里提前偷看父母在不在家。
所以那個初中生校服的傢伙,就是我自己?
怪事接連發生,難道一切都是幻覺嗎?虛擬世界的幻覺……這不可能。
事實卻是,我眼睜睜看着‘櫻’和‘初中的我’都進入了這棟樓。
我從右邊的花壇外伏地身子接近剛剛‘初中時的我’走出的那棵樹,準備從哪裡接近正門。
那棵樹倒是普通,沒發現任何線索。那麼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我的‘家’。
我家住在一層。家裡有兩扇窗戶對着大樓正面,一扇開在廚房,而另一扇開在我的房間。
通常我回家前會通過廚房窗戶觀察客廳的情況判斷父母是不是在家,這決定我能不能趁他們不在偷着玩一會兒VR遊戲。
這一次我也伏地身子,然後慢慢伸出腦袋,看向屋裡。
沒想到我剛一抬頭,卻看到一雙眼睛,正貼着窗戶盯着我。
“卧槽……”
我心臟‘砰’地一下跳動,差點嚇得叫出聲來。
“時遠行!你在這偷偷摸摸看什麼呢?”
那個貼着窗戶的人一聲河東獅吼把我震醒了。尖銳的聲音喚醒了我許多難忘的回憶……這是我媽的聲音!
我不敢說話,只聽她又喊道:
“趕緊回來做作業!”
然後一陣‘咚咚咚’的聲音遠去。我轉身想趕緊先溜走,下一秒,跟我媽一模一樣的中年女人從樓門口出現,大步向我走來。
“你想去哪?”
她盯着我看,一副要發怒的樣子,我一看這樣子心裡就發憷,直覺自己逃不掉了。
“哪都不去……”
“那就過來,趕緊回家!”
回家?我心裡直打鼓,這裡毫無疑問有古怪,初中時的我已經‘回家’了,她卻沒看到?
而且根據剛才的‘我’以及家裡的布置,此時應該就是在我初中的時間線,但‘我媽’絲毫不覺得管我這個大學生體型的人叫兒子有什麼奇怪。
這雙黑漆漆的眼睛,明明我再熟悉不過了,此刻卻盯得我心慌。如果一直不回應她,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我硬着頭皮點了點頭,她轉過身,而我隨着她一同進入大樓。
她用刷臉和指紋開了鎖,家裡還是熟悉的裝修,門口的鏡子映照出我在遊戲中的形象:一個藍頭髮的休閑裝青年。
“我去做飯,你回屋寫作業。”
她看了看牆上顯示的時間,不耐煩地催促我。
我的房間門關着,剛剛從窗戶想看一看裡面的情況,結果窗帘被拉上了,現在只有推開門才知道裡面有沒有危險。
如果打開門看到櫻和初中的我在等着,我不知道該以什麼表情面對。
我慢慢地走向房門,手放在握把上,房門解鎖,自動開啟。
客廳的光照亮了屋裡的景色,擺設和我初中時一模一樣,沒有任何人在等我。
我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緊張,如果他們不在這……那他們會在哪呢?
我親眼見到他們進如這棟樓,難道還在哪裡躲着,又或許是……吸引我來此地的幻影?
“開燈。”
瞬間,白色的燈光照亮了整個14平米的房間。
單人床,書桌,書櫃,衣櫃,模型手辦架……
只少了一樣東西。
翻開柜子找了一遍,還是沒有。
那台承載着人工智能伴侶Amcus7的手錶式微型電腦不見了。如果它在的話,剛剛就會聽從我的語音命令自動開燈。
門無聲的被打開。我嚇了一跳,看到‘母親’站在門口,手裡拿着一個手錶狀的東西。
“你的微電掉沙發上了,以後自己把自己的東西收好。”
她面無表情地將手抬到身前,將手錶式微型電腦給我,她什麼都沒說,轉身關門離開了。
原來在她那嗎?我就說不可能缺了這個。
我拿起微電,它處於關閉狀態。試着觸摸了一下開啟鍵,立刻激活了全息影像。
未經任何操作,全息影像呈現出一個人的形狀。
是個女人?
“這是哪?你抓我幹什麼!”
全息影像投影出來的1:1大小的‘人’,是一個黑髮JK服少女,我在沈晴哪裡見過她的照片,如果我沒認錯的話,她就是我們的目標……
“井上莫妮卡?”
我只是試探性地詢問,她不認識我,大概剛剛逃跑得匆忙沒有看清。現在她戒備地反問我: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我粉絲嗎?”
“並不是。有人拜託我找你。”
“剛剛就是你在追我?你把我抓到這個這個亂七八糟的房間,是想對我做什麼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那可就難辦了……
“剛剛是我追你,但不是我抓你來這裡的啊,我也是受害者。”
我雖然澄清了自己不是兇手。
“誰信啊?我跑着跑着突然失去了意識,再醒來就是在這裡,你說不是你抓的?”
“我也是莫名其妙被引導進入了這裡,雖然有件事說出來可能會讓你更不信任我,但……這裡其實是我記憶中的家。”
她叉腰看着我,提高了音量。
“還說不是你抓的,自己都承認這裡是你的房間!真噁心,綁架妙齡少女……你到底想幹什麼啊!”
“冷靜一點,我們都是受害者……”
我急切地想要解釋,門外卻傳來了‘媽媽’的聲音:
“阿遠?誰在那說話,你是不是在玩遊戲呢?”
多少年過去了,聽到這個聲音我還是心悸。尤其是那一連串‘噔噔噔’的聲音由遠至近……
“快藏起來!”
我對井上莫妮卡說道。
“為什麼啊,那是誰……哎!”
來不及了,我直接關掉了微電,拿起寫作業用的平板電腦,假裝在學習,這一套動作事到如今做起來也是行雲流水,彷彿刻入靈魂般熟練。
‘媽媽’在我擺好姿勢時剛好也打開門,她扶着白嫩,直勾勾盯着我:
“是在好好寫作業嗎?別讓智能伴侶替你寫啊。”
我下意識地回道:
“怎麼可能,智能伴侶替主人寫作業是禁止行為,你在買智能伴侶時就問過客服了吧。”
當初他們送給我這東西時,得意地告訴我別想用它偷懶。因為他們已經問過客服,客服明確回答,根據最高科學理事會監督下的《人工智能管理法》規定,人工智能不準替人類寫作業、查考試題目等。
“哦,是這樣啊。那你好好寫,也別玩遊戲。”
“好好我知道了……”
智能伴侶和寫作業……
‘媽媽’關門離開了,但我卻在這間無比熟悉的房間里,慢慢感覺到脊背發涼。
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太過真實了,簡直像是讀了我的記憶搭建的場景舞台。
這些細節的對話不可能有除了我和我媽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我在做夢?
【您與服務器已重新建立連接……】
【程序員:你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我:程序員?剛剛怎麼斷了?】
【程序員:有人干擾。】
【我:櫻,櫻還在嗎?】
【櫻:啊,我在這裡。怎麼了?】
【程序員:她一直在基地,你遇到什麼了?】
【我:剛剛我在這裡看着櫻進入了這棟樓。】
我將奇怪的事情,都簡單地和程序員還有櫻說了一遍。
【程序員:我需要調查一下,先和那個AI聊聊吧。】
至少聯繫上了,而且櫻沒有事……
我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放下。程序員讓我和莫妮卡先聊一會兒,這點倒是沒錯,莫妮卡應該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信息。
我打開了微電,制服少女的身影出現在面前。她仍然是插腰看着我。叛逆少女總是這樣,滿臉寫着整個世界對不起她。
“莫妮卡……”
“不要直接叫我名字行嗎?好像我們很熟似的……”
“好吧,井上莫妮卡,你最近的生活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
“我最近啊,奇怪的事多了……喂,你是想從我這裡套走什麼信息嗎?”
莫妮卡雖然看起來有些魯莽,但警惕程度並不差。
“我們都被困在這了,還談什麼套信息不信息的,有什麼情報趕緊共享得了。”
“可你忘了你還沒洗清嫌疑吧。”
可惡,她還是不信任我。
“如果我告訴你這個世界的真相,你會信我嗎?”
“……你先說,至於信不信那是我的事。”
“我來自一個叫DEBUG的組織,我們相當專業,成員遍布世界各地,專門找像你這樣的人保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