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界的八个区域被八条河切割。河流呈放射状从中心延伸向四周，尽头终止于中心广场，在这里河水从地下不断涌出，使其有流动之势。
而中心广场上的‘高塔’是虚拟界的最大地标建筑。这座塔通体白色高耸入云不见其顶，塔内每一层则都是一间会客厅。会客厅可供任何人预订，其内部也可以被改变为任何场景，常常是网友集合的首选之地。
位于233层的会客厅已经被4男1女占据，此刻却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你们的队长已经被解雇了，现在我将担任新的队长。”
这五人是‘欧米茄小队’的五名成员。此刻来者的话语并未带来太大惊讶，因为他们在1小时前已经收到了队长更换的通知。
自称新任队长的客人是一个好似几十天没有睡过觉的枯槁男人。他身着白大褂，有着一副瘦削的脸庞，全身覆盖青灰色的皮肤，头上长着着乱糟糟的黑发，没有眉毛，黑框眼镜下面还挂着两个厚厚的黑眼圈，整个人和从坟地里爬起来的僵尸没什么区别。
虽然这只是一副虚拟形象，不代表这位队长真的就是个‘僵尸’，但这幅形象和欧米茄小队的前任队长的彪悍外表实在是相差太远。
“虽然我不喜欢队长这个称呼，但我也没必要说我的真名，你们可以叫我‘贝叶斯’。”
贝叶斯队长不多寒暄，单刀直入。
“你一定是贝叶斯学派的信徒喽？”
6号问道。
“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很好，贝叶斯，你要怎么证明你有资格当队长？”
棕色头发梳成马尾的男人，3号，打断了6号的玩笑。
“你在队里的编号是3，对吧？你的问题很好。”
男人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稍显阴森的笑容。
“战斗我可不行，所以你就算想和我打一场我也不会接受。我会对你们出示的资格就是恩迪雅公司的任命证明，信与不信由你们，但不信的后果我现在可没法说。”
只是阴森的外表吓不到3号，但一副全息文件却让3号闭了嘴。
【恩迪亚公司
密级：保密
时间：2065年8月3日
今日起，{虚拟ID：贝叶斯2399}将担任AI安全调查组下属小队‘欧米茄’的队长职位。
安全管理部&阿尔伯特实验室】
原文件的授权对象处也许是男人的真名，但由于文件的特性在展示时可以选择使用公司允许范围内的任何唯一代号覆盖。
6号立刻申请查看贝叶斯的资料，他的资料却全部是空白，仿佛一个刚注册的新号。
但他的虚拟ID的确是‘贝叶斯2399’，和文件一致。
“阿尔伯特实验室！事一直是他们恩迪雅boss和安全管理部在管，这些搞研究的什么时候也开始往这里面掺一脚？”
3号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被震慑住，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又提了问题。
“现在已经移交安全管理部和阿尔伯特实验室负责。”
贝叶斯冷静的回答。
而6号略加思考后想到了一个可能——
“恐怕他是为了‘欧米茄·无限’。”
“哦，【哔哔】的我就说少了点什么，那东西不在这。”
3号张望了一下，果然‘无限’不在这里。
“说的没错，我很欣赏你的洞察力，你的编号是6对吗？”
“谢谢你的欣赏。既然文件和你的ID可以对照，那么你的确就是恩迪亚公司任命的队长了。”
6号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喂，之前可没有指派队长一说，他们管的也太宽了吧？这家伙看起来根本不会战斗！”
3号径直穿过全息文件，走到贝叶斯面前瞪大眼睛看着他，但对方却毫无反应。
“哦，继续刚才的话题。欧米茄小队建立的目的是‘寻找行为异常的NPC’，我本身也是刚刚加入阿尔伯特实验室，我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如6号所说就是改进‘欧米茄·无限’。你们所谓的任务我不太关心，除非你们向我证明你们有足够的能力，值得与我合作。”
“【哔哔哔】！你在无视我？！有本事来‘乱斗竞技场’无规则模式比划比划？”
“你们也知道欧米茄·无限是竞技用人工智能。虽然它初始的战斗力甚至不如一个小孩，但是它的学习能力‘理论上’却是无限大，所以名为‘无限（Infinity）’。”
“真是【哔哔哔】了，你们也说话啊！”
“3号，官方文件都给你看了，你就好好地当小弟吧。拿钱办事，但可别多管闲事。”
队伍里唯一的女人冷冷地说道。
“没错。”
4号用憨厚的声音表示赞同。
“【哔哔】，一群胆小鬼！”
队伍里一向话最多的3号见自己一通表演却无人支持，只好阴沉着脸闭了嘴。
“——可惜那仅仅只是‘理论上’的无限。只有经过我的改造，它才能真正地脱胎换股，成为最强的竞技机器。”
“队长你会改造它？”
一直没说话的秃头大汉2号倒是识时务，已经改口叫贝叶斯为队长。
“它的原理不难理解。恩迪雅是一个开放的公司，如果我有需求我的同事也随时可以提供帮助。”
“那你的意思是它还有缺陷咯？那是什么缺陷？”
“这个涉及到我的一个未证实的猜想，但我现在不能说。我需要一些东西——给我看看你们在《山海传说》停服其间执行任务的录像。”
由于合同上说明了要求在任务期间自动开启录像服务，参与任务的4号和6号既然接受了这个新队长，也就爽快地给男人传输了各自的一份全景录像。
由于是全景录像，各自的录像只有各自视角能看到的景象，男人将2人的录像同时播放，于是周围从会客厅变成了录像中的场景，景象分别朝着相对的两个方向播放，但有些物件还是重叠在了一起。
但男人没有因为繁杂的影像而困扰，而是快速地浏览着欧米茄小队进入游戏后遇到的场景。
在某一时刻他按下了虚拟的‘播放’按钮，视频立刻进入正常速度模式。
画面里是三个玩家。
一个青年背着弩，脸上覆盖着白色的画着哭脸的面具。
银色短发少女戴着猫耳面具，金色双马尾少女则戴着日式的恶鬼面具。
很快三个人与光头队长、4号、6号以及欧米茄·无限展开了战斗。银色短发少女战斗水平略差一些，但金发双马尾少女却能一人牵制4号和6号两个。
“你们知道，我这个人不是战斗型……”
6号羞赧地说道。
当视频播放到金发白裙的女人从天而降时，贝叶斯按下了停止，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这个女人是玩家？”
贝叶斯沉声问道。
“这人就是个开挂的，你看后面她一个人带了好几件武器，还会‘biubiu’的发魔法，这么明目张胆地开挂居然都没被‘反作弊系统’自动检测到，那帮研发的家伙都在编些什么啊……”
6号的抱怨却被贝叶斯有些急切地打断——
“她这副装束是否是游戏内原本就有的设计？”
这下欧米茄小队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回应这个问题。他们这样的人从不关心游戏内有什么装备和时装。
“那么继续。”
贝叶斯见没人能应答，又点了播放，很明显他开始注意力都放在了金发女人身上。
“刚才你们说她使用了‘外挂’，谁能介绍下‘外挂’是什么？”
“呃……外挂就是对游戏程序进行修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嘛。外挂分很多种，玩游戏常用的就是增加攻击力、增加移动速度、体力值不减等等。这女人移动速度比一般人快甚至能飘在空中，说不好是什么外挂，有可能是自制的。”
“那么，市面上有什么‘外挂’的来源吗？”
“黑市。”
6号说了一个地名。
“哇！你知道黑市？”
3号突然惊叹。
“我有个朋友在那里贩卖‘外挂’，略知一二。”
3号却‘嗤’的一声笑出来。
“你说的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啊？不好意思，我不该这么问，毕竟这种事可是违法行为，怎么会有人承认？”
“空口无凭，你说这种话是要负责任的！”
贝叶斯打断二人的争吵——
“很好，关于这个地方之后可以讲给我听听，但我们先继续。”
影像还在播放，僵尸般的新任队长仔细地看着战斗的场景，直到光头队长、哭脸面具男和猫耳面具女先后进入了一个‘门’——
“那之后前队长离开世界，便很长一段时间联系不到了，我们也只能下线解散。”
2号无奈地解释道。
“他去了哪里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6号，你可以用技术手段查到吗？”
“呃……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但需要点时间。”
“很好，现在就帮我追查一下。那么今天的会面结束了，下次见。”
他说完，原地消失了。
“他就这么走了？把我们叫来就为了这个？【哔哔】的老子付出多少心血当了苦力，他就看看录像就走了！”
3号反应过来立刻破口大骂，然而没人理他，除了6号之外的人也都先后下线了。
本就是因为任务凑到一起的陌生人，若无利益的勾结，谁也不会对任何事多费一点心思。
“算了算了，人家能空降当队长，必然有着很强的背景，你不满也只能憋着。”
6号好心提醒完也没有多停留——只剩下3号一个人在房间里，若有所思的看着定格在金发女人的那一幕的录像，自言自语——
“你从头到脚都和《镜之岛》里的NPC‘女神’一模一样，到底是什么来历呢？真是好奇啊。”
贝叶斯和6号走在一条清冷的商业街上，这条街都是些玻璃橱窗，但无一例外窗内一片漆黑，连一点光都看不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条鬼街。
然而这里是传说中的‘黑市’，此刻贝叶斯和6号正停再路中间，看着不远处一家商店的店面。
“就是这里？”
“我问了熟人，他们的确是进入了这家店。”
6号笃定地回答。
“你等着，我自己进去。”
贝叶斯走近那店，只见木门框上钉着一条细细的铁链，上面挂着一片绿色铁牌，印有‘风琴街19号’的字样。
他推开并未上锁的门，进入一片漆黑的店铺内部。
“既然是第一次来小店，需要我给您介绍一下商品吗？”
突然亮起的一束光线照亮了吧台和后面的青年。金发的青年大约20岁的样子，一脸温和的笑容，加之身上的光照，在这片黑暗中尤为显眼。
“我是这里的店主，爱奥利安。”
“店主？对了，我可不是第一次来这个黑市，快给我介绍几个能让我变得很厉害的，叫什么外挂来着？”
贝叶斯的态度和刚刚进店前完全不一样，简直是变了一个人，如果让6号看到他现在的表演估计会大吃一惊，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做事不经思考又急于表达自己的鲁莽青年。
他在灯光刚刚亮起时便已经装作被吓了一跳，然后又强作镇定的样子，在那束光亮起后一边打量着爱奥利安一边急匆匆地询问。
爱奥利安见此情形，更是露出亲切的笑容——
“原来是这边的‘老主顾’啊！有失远迎，您能走进我家店说明我们之间的缘分不浅，请允许我给您的第一次购物来上一个整单9折的优惠。”
“太客气了，谢谢！”
“那么您需要什么外挂？”
“我想要那种能变强的。”
“唔……这个筛选范围未免太广，首先您要针对什么游戏购买？”
“啊？每个游戏都要不同外挂吗？”
爱奥利安面上笑容依旧，却在昏暗灯光下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对方自称不是第一次来黑市，却对最基本的问题都不了解，很可能是个爱耍小聪明的人，这是他对这位客人的初步判断。
“针对每个游戏自然是要不同的外挂，我建议您先挑选一个游戏的外挂试试——”
“那多麻烦啊，我就是想要那种无敌、锁血、锁头的……你把每个游戏的所有外挂都给我介绍一遍不就行了，说那么多麻烦不麻烦。”
——眼前的客人是爱慕虚荣，还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呢？
不过没关系，不管哪个对他都有利。
爱奥利安这么想着，笑容愈发地灿烂。
“所有商品都在这份清单中，请您过目~”
他推出去一份全息电子商品单。
贝叶斯开始浏览清单。两个半小时过去了，一开始爱奥利安热情地为对方介绍商品，但随着贝叶斯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出——包括大量在游戏里如何打boss的无关问题，爱奥利安不耐烦的情绪渐渐积攒到了顶点。
终于在被赶出店之前，贝叶斯下了决定。
“包括《山海传说》在内的新游戏，其‘外挂’均为8000虚拟币一个，您一共购买了13个。2年前的游戏的‘外挂’为5000虚拟币一个，您购买了7个。整单9折，一共是十二万五千一百虚拟币。”
爱奥利安如释重负，他一向无需辅助计算功能，立刻算出了最终价格。虽然给对方多报了价格。对于足够痛快地客人他当然希望对方成为回头客，但眼前这位客人他只想买卖结束立即送走对方，不想再和对方多交易一次。
没想到对方听完却面色凝重——
“不行不行，太多了……我也不是嫌贵，不过有些游戏我不怎么玩，让我先想一下。”
5分30秒，在去掉了些许商品后对方终于达成交易——这价格是之前的一半。
‘【哔哔】的。’
爱奥利安心里怒骂对面。被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却还只买了原定一般的东西，自己怎么想都觉得亏。
巧的是对方站在那里没有走，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自己的冲动消费。也许利用对方爱面子的心理能让他再花点钱——即使没有成功让他破费，也可以难为他一下。
“您对‘乱斗竞技场’感兴趣吧。”
“你怎么知道？”
“……您刚刚买的外挂里有‘乱斗竞技场’。”
“哦对，好像是这样！”
“不知道您是否因为没有时间练等级、赚金币而感到困扰？”
金币是乱斗竞技场的一种货币，可以用来购买可选角色或者特殊皮肤。
“没错。”
“那么，您为什么不试试这个呢？”
贴着墙边的另一束灯光无声的亮起，照亮了一个站地笔直的肌肉大汉。
“哇！这是什么？”
“这是专为代刷‘乱斗竞技场’打造的破解版‘人工智能伴侣’，这身结实肌肉让他看起来非常可靠，对吧？”
“好gay啊！这东西很厉害？”
“它只是复制的格斗游戏BOSS的内核，不算厉害——”
贝叶斯听了这话，把疑惑地目光转向爱奥利安，对方话风一转——
“但我可以保证，结合我们的改造技术，你绝对不会被发现被封号。”
“不错，可惜不适合我。”
“嗯？为什么？”
“我不缺时间锻炼联系，我的问题是确实打不过对面。这东西说到底会的就那么几招吧，对了……你这里有没有那种……能代替我一直赢的‘无限学习’的AI？”
“‘无限学习’？呵，只是无限地‘学习’很容易，大多数AI都能做到，但那只是模仿，拥有‘创造性’却很难。这些‘人工智能伴侣’，它们所谓的情感和学习能力也不过都是对人类认知的模仿和数学公式的堆砌。人类尚且不能做到‘无限’学习，‘人类的造物’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这些我不懂，没有就没有吧！”
“对了，您如果平时时间很多，是否考虑这款商品呢？”
第三束光照亮了一个女仆装少女。
“哦哦哦，这个可爱！我好了！”
贝叶斯冲上前一步，仔细端详那个洋娃娃一般的人工智能伴侣。在他接近后那个‘娃娃’突然睁开了眼睛，用一双红色的眼眸无感情地盯着他看。
“它可不光可爱，还有别的功能……您懂的。”
“那它……多少钱？”
看到对方的眼睛黏在了女仆装少女身上，爱奥利安悄悄露出得逞的笑容。
“28万虚拟币哦。”
为避免对方扯东扯西浪费自己时间，商人先报出价格。
“唔……仔细看眼睛太小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呵呵，面容身材全凭您喜好，您可以随意调整，毕竟这是破解版哦。”
“方便是很方便……但是能便宜点就好了。”
“这位先生，您大概以为我们只是简单的破解了恩迪雅的招牌产品吧！有这种误解也都怪我没有说清，其实破解的过程非常漫长而困难，可以说能破解这个的人去恩迪雅的阿尔伯特实验室——你听说过吧？对，去那里都没问题哦。而且我们这个‘黑市’的地位特殊，本就没有那么多顾客，每天只是赚一些微薄利润而已。”
爱奥利安一边夸自己的产品一边卖惨，就是他越是说得天花乱坠，对方越是一脸纠结。
当然对于这种现象爱奥利安并不觉得奇怪，反倒是对方的反应已经在他意料之中了。
“虽然贵了一些，但物有所值，您不觉得吗？”
“好……好吧，也不是买不起……”
叫贝叶斯的客人被这一通长篇大论忽悠地思维迟钝，爱奥利安趁胜追击——
“同样给您9折优惠，一共二十五万二千虚拟币。”
最终他看着对方通过第三方账户付了款。
对于第一次购买的谨慎玩家，爱奥利安一般会告诉对方那是‘姐姐的账户’。
但其实只是谎言罢了，所谓的姐姐根本不存在。对上次那对少年和少女便是如此。
但由于眼前的客户毫无防备，所以这一次他连谎言的功夫都省了。
“谢谢惠顾，期待您下次光临。”
他目送着对方离开——
“碰上这样一个‘好顾客’我可真是幸运啊~有趣，稍等片刻我就可以用外挂里的‘后门’观察一下这位新主顾的喜好~”
他下线，店铺重归灰暗，但过了不久他又回到线上，并开始调试全景影像。
不像那两个偶然被自己拉进来的两个新人，这位客人虽然有些警惕性但全都用在了无聊的方向，至于行为……更像是拿到糖果就迫不及待要拆开吃的小孩一样。
所以自己留下的‘后门’应该很快就能看到对面的‘影像’。
他没有等太久，画面出现了。
乌云，黄色的闪电，黑色的山峰，还有穿着新手套装的贝叶斯。
“又是《山海传说》……天灾之地……哈哈哈，多么熟悉的地方！”
爱奥利安眯起眼睛，仔细地瞧着画面里的每一寸土地天空，这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勾起了他无限地喜悦之情——
“维拉米娅……我一直想念的好友……自我‘死’后你的变化如此之大，当真让我惊喜啊。”
“爱奥利安，你在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