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哥布林是个弱小的种族。

单体上它们和哈比族没有任何可比性,哈比族有翅膀,可飞行,还能使用风的魔法,而这些没有一项是哥布林能做到的。它们最多能在数量上占优势。

所以打从一开始,瑞就没把它们放在眼里。实际上确实又如此,深入洞穴沿着正中央囚车所走的路线前进,所有阻拦的哥布林都被瑞和杰轻松解决。哥布林虽有夜视但其能力却又比不上哈比族,小心前进的瑞能看到洞窟两旁每隔几米就燃烧着的火棒。

一切顺利,马上就能救出彩姐了。

然后,就把这些害虫清除干净。

如此思索的瑞,根本想不到接下来的他会和杰陷入怎样的苦战。

——哥布林擅长袭击。

吃过一次网袭的瑞并没有长心眼。在洞窟的分岔路上瑞几乎都是毫不犹豫选了最宽敞那个……当然,也只有最宽敞的那条能通过囚车。只是,作为同样有夜视能力的种族,这条道路却太过明亮了。

瑞和杰都没有注意这点。他们将其归咎为哥布林夜视能力不足。

所以,当火焰突然熄灭的时候,瑞和杰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

无论夜视能力多么优秀,也无法在骤暗的情况下切换。视野哪怕一瞬间的丢失……

对哥布林而言,完成偷袭绰绰有余了。

正如瑞所了解,哥布林是个弱小的种族,对哈比族而言称得上害虫。

可当他们在黑暗中一拥而上的时候,即便掌握了再多风的魔法,那也无济于事。

“不要管我!用魔法瑞!”

“你也是不要管我!杰!”

张开翅膀的瑞立刻完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凝聚翅膀上的疾风化为龙卷,所有袭来哥布林被风压碾成了肉饼,飞溅的鲜血与尸骸一同打在了墙壁,形成一幅恶心的涂鸦。

看似平安地度过了这次偷袭。

但是。

扑哧!

从背后窜来的疾风却如剑般贯穿了瑞的肩膀。

砰!

杰,也重重撞在了墙壁上。

是的,丝毫不顾忌对方而施展大范围魔法才是最致命的伤害。

一时间无法忍受肩膀的剧痛瑞半跪了下来,不远处的杰也浑身颤抖着爬起。夜视能力恢复,瑞能看到沿着杰脸颊流下的鲜血,以及……

在正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无数双绿眼。

——瑞和杰陷入了苦战。

单只哥布林是极其容易解决的,魔法都不用,单手瑞就能将它归西。可,袭来的哥布林却总是成群结队。哪怕诞生在翅膀下的疾风撕碎了一个又一个哥布林,飞溅的鲜血沾满了瑞的全身,但它们还是一波又一波涌来,数量只见增不见减。而一次又一次的法术却在渐渐抽空瑞的身体,最后他不得不肉搏。

当数量多到无法解决的时候,瑞和杰只能又一次施展大范围法术。其结果就是……因对方两人再度受重伤。

讽刺,给自己造成伤害最大的竟然是最信任的战友。

咻——!

突然,一个异样的声音划破空气。

“啊啊啊!”

身后,传来了杰的哀嚎。

“杰!发生了什么……滚开!”

瑞才刚转过头,一只哥布林就抓住时机一跃而上。愤怒的瑞跳起用脚爪抓住它的头就将其碾碎在了墙壁。瞬间的安全,瑞立刻回头。

一根箭,贯穿了杰的左腿。

“杰!”

“瑞、我……别管我……”

杰捂着伤口跪下来,瑞能清楚看到他痛苦的表情,以及正从他身后袭来的哥布林。

“去救……去救她回来……”

“我不能抛弃战友!”

“那可是村长的女儿!快走瑞!”

杰没有给瑞再狡辩的时间。他的翅膀煽动,一股强力的飓风犹如巨人的拳头一击狠狠打在了瑞的身上。

“不……不,杰——!”

四散的余波将哥布林尽数震开,瑞就这么被杰的狂风吹到了洞穴深处。

杰……杰……

自那之后,瑞便不再清楚杰的情况了。

很显然刚才那里是哥布林的伏击点,杰最后的狂风吹乱了它们,而瑞得以趁机深入。

路上只有稀疏的哥布林,流着泪水的瑞将能见到所有能动的东西全部归西。连虫子都不放过。

终点,是一个洞口。

把守的两个哥布林连话都没说完就被同时碾碎了头颅。鲜红与阴绿的鲜血混合,瑞身上的伤口撕裂着他的神经,他感到浑身在发热,呼吸困难。

伤口可能感染了,可瑞也没有时间在意这些了。踏进洞口,深入的瑞在火光下看清了里面的模样。

在一个石桌旁,站着两个人。

“哈比族,你现在的选择只剩两个。”

其中一个正是瑞今天看见的那个哥布林。

“……”

另一个……则是克修。

为、为什么,克修叔叔会出现在这里?

“一,要不然是选择恢复‘探险者’,要不然就是二。”

说到这里,哥布林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每年给我们提供二十个像她这样美貌的少女。”

她,就在那里。

被绳所束,嘴堵异物,双目无助。彩姐,就在一旁的地上。

什、什么意思?

此刻,瑞的思绪停留在了刚才的对话上。

恢复……探险者?要不然就……

彩姐,要作为牺牲品送给哥布林?

“如果我们要合作,只能选择二是吗?”

“那是当然……多嘴一句,你不会动三的念头吧?”

轻蔑一笑,哥布林眼眉间流露出一丝阴险。

“我们哥布林可是灭不完的。”

“……”

克修叔叔,什么意思……做出选择是什么意思?合作是什么意思?你,你……你不会……

对哥布林深恶痛疾的瑞死死地注视着克修。他是副村长,他出现这里然后做出的选择,将决定哈比族的将来。

然而下一刻。

“我选择二。”

瑞,却听到了这样的答案。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完全不见克修平时的冷峻,在瑞的双眼里,此时的克修……

“把她作为我们合作的证明留在这里,如何?”

瞥了眼彩,无视了她求助的眼神,克修点了点头。

“可以,没有问题。”

此时的克修,对哥布林言听计从。

“怎么可能没问题——!”

终,瑞吼了出来。

场上的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里会存在第三者,瑞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拍动翅膀借助风,脚蹬地面瑞如同疾风一般径直冲向那个拄着木杖的哥布林。

“我选三……”

握紧拳头,瑞怒吼道:

“我要灭了你们这些畜生!”

一拳,瑞狠狠打在了哥布林脸上——

啪!

并没有。

瑞的拳头被一个熟悉的手掌挡下了。

难以置信……瞪大双目的瑞缓缓抬起头。

挡住瑞这一拳的,正是克修。

“克修、叔叔……”

“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冰冷的眼神,克修呵斥道:

“你给我回去!”

啧!

把拳头拔出来,退后半步的瑞犹豫了只有片刻。

他不愿意相信挡下这一拳的是自己的亲人。

可当他抬起头,克修确确实实站在了那里。

世上仅剩的唯一亲人,却挡在了哥布林面前。

——挡在了杀父仇人的面前。

“哥布林杀了我的爸爸妈妈……杀了你的哥哥……”

瑞十分清楚,当年岩石坍塌事件的元凶。

“不提你明明可以恢复探险者解决所有问题,你现在居然不止和哥布林合作,还要护着哥布林!”

双眸渐渐被血丝覆盖,全身因极度愤怒而颤抖的瑞张开翅膀。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彩。彩的双眸里,燃起了希望。

我要救彩姐出去……在此之前。

“你不配做我的叔叔!”

凝聚成球的风刃们切开空气前冲,脚乘风,瑞与这些风刃一同向克修袭去。

“……”

克修一脸冷漠地注视着瑞。他沉默着拍动翅膀,一阵猛烈的疾风吹散了所有风刃,而面对冲来的瑞。

砰!

侧开身姿躲开他的攻击后,克修对着瑞的腹部就是狠狠一拳。

“呕呕!”

剧痛与肚子里的东西在翻腾,血与浑浊物一同从嘴中吐出。克修没有丝毫客气,趁着瑞僵直的瞬间他狠狠一个膝撞再度攻击他的腹部,瑞就这么整个人飞了出去。

砰!

瑞狠狠撞在了墙上,猛烈的冲击与剧烈的疼痛剥夺了他所有反应能力,耳鸣的嗡嗡声一直响个不停。

他最后落在了地上……就落在了彩姐的身旁。嘴巴无法说话的彩姐一直在挣扎着,瑞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了她眼中的泪水。

可恶……可恶……

“你的所有东西都是我教的,瑞。”

克修走了过来。看着仍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的瑞,他毫不留情地抬起脚……

……躲不开了。

瑞紧紧咬紧牙关,克修的一脚极快落下!

砰!

然而,瑞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自身之上压着重量。

不……不……

战战兢兢侧过头,瑞看到了她……为自己挡下这一击的彩。

“彩姐!”

她被踢飞到了一旁的墙壁。

克修的重击并没有夺走她的意识。虽然被绳子所束,强忍痛楚的彩依旧挣扎着向瑞爬去。

瑞,由我来保护。

注视着瑞的眼神,如是无声地说着。

可,克修却冰冷地注视着匍匐着的她,无声地抬起腿。

“克修叔叔不要!”

瑞吼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又是一脚,刚不容易靠近了瑞的彩……克修就当着瑞的面一脚将她踢飞。

彩姐撞在了刚才的墙壁上,这次,沉重的攻击夺走了她所有的行动能力。

“彩姐!”

“这个就交给我来对付吧,嘿嘿嘿……”

瑞听到了哥布林猥琐的笑声。他正走向挣扎着的彩姐,肆意触摸着她的肌肤。如果遭到反抗……

啪!

毫不留情,那个肮脏的畜牲对着她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住手……你这个畜牲……”

牙关都因怒火在颤抖,迸发全身的力量瑞猛瑞振翅前冲。

“你敢再动她一根汗毛试试——”

轰!

并没有给瑞说完的时间。

世界在翻转。

意识到自己脸上受到巨大的冲击是已经飞出去的时候了。他无法再做出任何判断,但此刻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究竟又落在了哪里,他已经不清楚了。

朦胧中,他能看到那个熟悉身影。

那个被自己称为克修叔叔的……唯一亲人。

“为、为什么……”

“……”

克修没有对瑞说任何话,他冰冷的眼神,像是在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谢、谢谢啊,嘿嘿嘿……”

哥布林正点头哈腰地笑着,而面对这种畜生,自己的克修叔叔竟然露出了笑容伸出手。

“那么,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哦……啊,那是那是,当然的。”

当看到克修叔叔的手与哥布林握紧的那一刻,瑞闭上了双眸。

痛哭。

那是深深的绝望。

“还想杀我,啊?还想杀我,来啊,来杀我试试看啊!”

哥布林狂笑着用脚踢着瑞的脸,并且……

“哇喔……好大好柔软啊,可惜你这个哈比族日享用不到了哈哈哈哈!”

“唔唔!”

当着瑞的面蹂躏着彩的肉体。

啊……啊……

想要嘶吼,想要挣扎的瑞,自己的身体正被重重地踩在地面。

正死死地限制着自己的克修,正用着冰冷的眼神看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救出彩姐,然后一起去天空翱翔。

只是离开洞窟……只是这么简单的梦想……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谁……

谁都好……是谁都好……

看着彩姐被肆意玩弄自己却做不了任何事。

啊……啊、啊啊……

自己唯一的亲人却这个奸笑的哥布林站在了一边。

谁……谁……出来啊……谁都好……

痛哭流涕地瑞握紧自己颤抖的双拳。

快出来杀了这两个混账啊啊啊——!

锵!

瑞听到了金属的撞击声。

勉强睁开眼的瞬间,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光。

他没见过这种东西……应该说,他完全没有见过剑。

但,眼前正发生的事情比任何教科书都管用。

剑,是用来杀人的。

“嘎、啊……”

哥布林在生命的最后说不出一句话。他的眼里只能看见从自己脖颈飞溅出的绿色鲜血。

身首异处。

而不再受哥布林控制的彩无力地倒在了一旁。

“你、你!”

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的克修退后了半步,而出现在他面前的。

瑞,看到了给予自己梦想的人。

“终于找到你了。”

灰色的中长发,及腰长的宝剑,以及没有翅膀的瘦弱身躯。

弗卡叔叔!?

“可恶!”

克修长大翅膀想凝聚风,可还没等风汇聚。

唰!

克修一对翅膀被活生生劈断。

“啊啊啊啊!”

鲜红的血液洒在了地上哥布林的尸骸上。

“人……你这……”

失去翅膀的克修等于失去了所有施展法术的能力。忍着疼痛的他转身想立刻逃走时,狭小的洞窟却导致了他的失败。

哈比族的脚爪无法在地面上跑多块,更别提岩石。

一个箭步踏前,整个人仿佛腾空在地面平移的弗卡挥舞着利刃。

扑哧!

干净利落,利刃贯穿了克修的胸膛。

看着自己至亲的叔叔被最尊敬的人所杀害,固然奸邪被惩戒,但瑞的心情十分复杂。

弗卡结束了战斗。瑞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拖着剑走到了彩的身旁,第一次看到没有翅膀的人,而且还杀害了副村长,视线定格在利剑上的彩显得十分恐慌。而看到弗卡举起利剑时,彩甚至尖叫了起来。

唰!

然而,彩仅仅是绳子被切开了而已。

“你已经没事了。”

半蹲下身,弗卡温柔地将彩嘴中的异物拿了出来。彩仍旧是一脸不解,但弗卡却没有再注意她。

弗卡走到了瑞的身旁,将他抱了起来。

“是……是你……弗卡……叔……”

“你别说话。”

紧紧抱住瑞,弗卡将手放到了他的胸膛上。瑞不知道弗卡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但他看见了弗卡的手里捏着一颗水蓝色的石头。

弗卡嘴中念念有词,伴随石头发出淡淡蓝光,瑞感觉自己就像置身于水中一般。

“这个法术会相当耗体力。”

就像在水中渐渐下沉,瑞的意识也渐渐远去。

“先睡吧,瑞。”

瑞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