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露薇儿勉强睁开眼睛,视野朦胧不清,景物重叠在一起变幻。大脑空空如也,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身体沉重无比,连动一下手指头都觉得费劲。

“这里是……”

等到视线稍微清楚些,她转动眼珠扫视周围。

这似乎是一所旧房子,空气中带着浓重的朽木味和潮湿的青苔所散发出的淡腥气。屋顶开了一个边口参差的大洞,刚好囚住圆月,皎洁的月光落在艾露薇儿身上。

她望着刚才近距离观赏过的圆月,眼神懵懵懂懂,一些微小的记忆碎片闪过混沌的脑海,她想要捉住那些碎片,却没能成功。同时心里重复着几个问题:

“我是谁?为什么在这?干了什么……”

她从一堆散碎的思绪中,揪出几个关键问题。就像一个患了失忆症的人那样,苦苦思索却无济于事,好似雾中观花。

从深空的坠落所带来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乱做一团,难以回想起某些关键的事物,就像刚刚从深度睡眠中醒来一样茫然。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好了一些,至少能感知到身体的其他部位。皮肤上有液体滑过,痒痒的,胳膊、肩膀、脊椎、以及大半个后背都传来剧烈的钝痛,像有人拿锉刀在挫她的骨头,而下半身则是处于失联状态,几乎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

喉咙里发出几个嘶哑的音符,忍耐着疼痛,把手举到眼前……她看见了血!

衣袖破破烂烂的,小臂和手腕各划了一道伤口,血染红了半条手臂。看起来像被野兽袭击过一样。有几点温温的血滴在她脸上,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云上的宇宙像初见到时那般在艾露薇儿脑海中成像,接着她想起了那场坠落,想起了佩塞冬遮蔽天宇的魔翼……

————她活下来了吗?

她记得在最危急的关头引出了现象之力,并加以具化,然后就直接砸上了地面。是现象救了她吗?不……不是的,她看见了她哥哥,她不相信那是幻觉,没有哪个幻觉能真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她相信哥哥没有离开她,一如既往地保护了她。

那个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吗……

还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个梦,真正的她已经死了。

————对了!露花蔷薇!

艾露薇儿胡思乱想一阵后,一粒星火在僵硬的思绪中一闪。

得把剑找回来……那柄宝剑————露花蔷薇,斯图亚特家的世传神兵,哥哥给她的礼物……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没有成功,一动身体就疼得直吸凉气。

疼痛————无法言语的、深达骨髓的疼痛。就像有万千蚂蚁在噬咬。耳朵嗡嗡响,脑袋晕呼呼的,胸中闷着气,呕吐的感觉冲上喉头。

忽然,艾露薇儿一起身,手撑在湿乎乎的地上,喉部一抽,吐出一口黑血。嘴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吐出积郁在胸中的淤血后她感觉好了不少,呼吸变得顺畅,但双腿还是无法站起来。在砸到地面的时候,她感到腰部撞上什么硬物,伤到脊椎了也说不定。要是真是这样就太糟了,虽然眼下不见佩塞冬的踪影,但万一它突然来袭,而她的双腿又无法行走,那就真的只能傻眼等死了。得快些离开这里,而且还得去找剑。

艾露薇儿用小臂撑在地上,忍受着肌肉撕裂般的疼痛往从一个略微塌陷的坑里往外爬,周围是断裂的木条和结着蜘蛛网的板条木箱。她从天上掉下来时,先与她接触的是这些被砸成碎木块的箱子,然后才是积灰的地面。在撞击的最后时刻,护住她的具化了的现象还施放了魔力屏障,将冲击力降到最低,不然她现在的五脏六腑就该混在一起了。

离开了明亮的月光,周身陷入一片黑暗,她爬行了一小段距离后,停下来歇气,同时让眼睛适应环境。缓缓的,原本隐藏在漆黑中的物体显出模糊的轮廓,其实这所房子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一些木箱子和掉灰的四壁,其中一面墙壁还裂了一道大口子,里面黑漆漆的,不像连通外界,也许是别的房间。她又爬了一会儿,内心焦灼,不知何时会袭来的佩塞冬和丢失的剑已经成了心头大患。

黝黑的空间里满是灰尘,地面铺着吸水的沙子,这是边远荒村的人才会用来防潮的方法。在屋子中央的地上,沙子面凹陷了下去,形成一个坑,里面有燃尽的干柴和碳火,上面架着一个瓦罐。空气里有柴火燃烧过的痕迹,气味还未散去。

这里有人住吗?艾露薇儿向墙壁上的裂缝爬过去,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扇小门被破坏后的样子。有几块被火烧过的砖零散落在地上,墙壁也是被烟熏过的颜色。她靠近裂缝边的墙壁,努力撑起上半身,背贴墙壁。她已经筋疲力竭了,话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坐了片刻,她尝试弓起膝盖,废了半天劲,但最后成功了,这多少算件好事,证明她的双腿没成为废品。她一手抱着膝盖,脑袋偏向一侧,目光灰暗,灰头土脸,衣服破破烂烂,全身伤痕累累,每一次呼吸胸口就会传来骨头断裂般的疼痛,开始恢复知觉的腰部稍一动就跟敲进了一枚铁钉似的,身体里外都糟透了。

果然厄级魔兽不是她能对付的,这次勉强捡了一条命,要是再碰上后果不堪设想。想着,她手一动,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离开这鬼地方,但却意外碰到了一样东西。

“嗯?”

艾露薇儿拿到眼前一看,发现是一把断剑,做工一般,表面已经被锈得一塌糊涂。这时她才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被火熏黑的墙壁加上锈烂的剑,能有这两样东西的地方多半是雾城西边的贫民区,十几年前叛乱的贵族率领军队和王国军在此激战,所以残留下了许多兵器,王国军得胜后为了清剿余孽一把大火烧了贫民区,事后又将此地封锁,不准任何人出入。但偶尔会有贪小便宜的人溜进来偷些兵器卖给铁铺换钱,据说还有不少流浪汉栖居,有一段时间甚至成了匪盗的藏身处,治安署不得已派了卫兵巡逻。

艾露薇儿放下断剑,心里叹了一气,原本的计划就是将佩塞冬引到这地方,但现在看来不太妙,这鬼地方几乎没人居住,或许会有巡逻的卫兵经过,但碰上的几率太小了,想要求援是不可能了。

也不知道佩塞冬的情况如何,还是快离开为好。

她扶住墙壁,咬紧牙关站起来,艰难地走过裂缝,进入另一片空间。

纷乱的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射落,光柱使深邃的黑暗七零八落,地上仍旧堆了不少箱子,空气要清爽些,透着夜的微凉。

忽然她耳朵一动,听见一个抽泣声,时有时无。起初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又遇上了魔物或那些只存在想象中的可怕东西,但仔细听后发现是有人在哭。

在夜里从本该了无人迹的废屋听见哭泣声想想就很诡异,艾露薇儿感到害怕,她还没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她好歹也算是个女孩子。

抽泣是从一个墙角传来的,在箱子后边。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脚步轻得可以。

在一个墙角旁————木窗框下面,有两个小黑影,抽泣声正是其中一个黑影发出的。

“别哭了,你这胆小鬼!我们会没事的。”

有个声音悄悄说。

“要、要被怪物……吃掉了……”

那个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说。

艾露薇儿看清了黑影,那是两个孩子,哭得那个是女孩,扎着小辫子,身形瘦弱,给人一种被猴群抛弃的小猴崽的感觉,她两只手捂住眼睛,时不时抽噎一下,背紧紧贴住墙,仿佛黏在上面似的;另一个黑影是个男孩,暗金色刺猬头,身穿和地面颜色没差多少的布衣和只剩下半截的裤子,没穿鞋,脚裹了一层灰,他觉察到有人在背后,于是转过脑袋来,他面黄肌瘦,给人一种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瘦削感,一双灰眼睛像老鼠一样闪。他看到艾露薇儿的一瞬间呆住了,然后露出恐惧的表情。

艾露薇儿一眼认出了这个男孩,不会错的,就是他偷了自己的剑。

“和我妹妹没关系……偷你剑的是我!所以……请放过她。”

忽然男孩站了起来,脸上的恐惧消失了,他张开双臂,像只凶狠的雏鹰一样护住小女孩,但细看会发现他的双肩在颤抖。

“不……是因为我肚子饿哥哥才……”女孩弱弱说道。

“闭嘴!”男孩回头狠狠喝道,然后又对着艾露薇儿说:“偷你剑的是我,冤枉大哥哥的也是我!有什么事冲我来,但无论如何请放过我妹妹!”

“哎?”

 

艾露薇儿吃惊不已,她本来就没打算怪对方,但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冤枉大哥哥?!”她不由自主问。

“当、当时就要被姐姐你追上了,所以很害怕……于是就把剑给了那个突然撞到的大哥哥……我不是有意偷姐姐的剑的,对、对不起……”

说到最后,男孩向着艾露薇儿低下了头。

这么说是自己冤枉了那家伙……

艾露薇儿咬住嘴唇,心中倍感羞耻和内疚。她不仅冤枉了那远东少年,还打心底里认定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到头来却得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误会,还害得对方被治安官抓走————太丢脸!她艾露薇儿虽然不是什么圣人,却自觉活得光明磊落,不做昧良心的事,可到头却陷害了一个无辜人,把他送进了监狱。

她觉得脸上挂不住,心中的内疚泛滥成灾。但说起来……他最后为什么要承认罪行呢?

艾露薇儿的视线落到男孩身上,忽然她明白了,那家伙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才主动认罪的吧。想通了这一点,不仅没有减轻心中的罪恶感,反而加深了,感觉胃里装着石块一样沉甸甸的。她的所做所为也有违斯图亚特家的家训。

但那少年也是个蠢蛋呢!就算这孩子被抓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最多受一顿训而已。真是个蠢蛋……一个心善、喜欢多管闲事的蠢蛋。

艾露薇儿对少年的看法转变了。如果能平安回去,得去替少年澄清误会,并承认自己的错误,虽然之后大概会被别人笑话,但她绝不会逃避自己犯下的错误。

下了决心后,艾露薇儿再度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男孩身上。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姐姐想要报仇的话就冲我来,但……请不要伤害我妹妹。”男孩一脸忐忑,说道最后声音如蚊音般低弱。

“都怪我……是我错……哥哥是为了我好才……”女孩一时没忍住,抽泣得更厉害了。

“吵死了!不是让你闭嘴了吗?!”

……

艾露薇儿看着眼前的这一对兄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在她有难的时候也会挺身而出,把她护在身后。果然,哥哥都是爱妹妹的啊!想着,她感到心里暖融融的。

“我没有怪你啦!所以不需要害怕。”

她露出一个笑容,并尽可能做到和善。

“骗人!如果不是想抓我,那姐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小鬼还挺麻烦!艾露薇儿不擅长应付孩子。

“只是……”

“只是?”

男孩的灰眼睛望着艾露薇儿,不安地等待答案。

“只是碰巧路过罢了!”

 

她抬起酸痛的右手,挠了一下脸。

“姐姐你说谎,碰巧路过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而且样子那、那么可怕。”

“可、可怕?!”

原来这小鬼知道她是从天上摔下来的。她现在的样子的确是不敢恭维,衣服破了太多地方,快到了难以蔽体的程度,还沾了不少血,前额又被划了一道小伤口,但出血量并不少,鲜血流过眉毛和眼眶,甚至渗进了眼睛,翡翠色的眼睛带上了一丝血红。灰尘和血渍把本容眸流盼的漂亮脸蛋装扮的跟过鬼节似的,用可怕一个词可以完全概括,很难让人相信不是来寻仇的。

“这……这说来话长……”

艾露薇儿不知如何说为妥,又不想说出佩塞冬的事情,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担忧。

“果然姐姐你还是想要吃掉我……”

“我在你的眼中就那么可怕吗?!”

艾露薇儿思量了一会儿,说了一句“那好吧”,然后慢慢走近男孩,神情严肃。

她向闭紧眼睛、惶恐不安的男孩伸出右手,大拇指压着中指的指甲,接着一用力……

“好疼!”

男孩一下捂住额头。艾露薇儿刚才赏了他一记弹指,下足了力道,算是给他的惩罚了。

“身为哥哥不能对妹妹大吼大叫————这是第一;不能偷别人东西————这是第二!”艾露薇儿努力弯下腰,相继伸出两根手指,语气严肃但并不冷硬,“刚才的一记弹指就当做是惩罚吧!”

男孩听了捂住有些红肿的额头深深低下脑袋,觍颜说道:

“对不起!我会去自首,把大哥哥救出来。”

“不需要哦!大哥哥那边姐姐会想办法的。”

艾露薇儿认为男孩已经受了足够的教训,而且让少年被抓的主要原因是自己,不能让一个孩子去承担。

说完后,她直起腰,转身望向一扇掩着的门门,打算离开。

“那姐姐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向门走去,但刚走两步后边就传来男孩的大吼。

“不行!不能出去!”

“哎!为什么?”

“……外面有怪物!”

男孩露出了一双恐惧的眼睛,仿佛回忆起了一个早已被忘却的噩梦。

“怪物?”

艾露薇儿回身望着男孩。

忽然破屋里的月光一瞬消失,就像有什么无比巨大的东西在刹那间遮住了月亮。气流变得暴躁,熟悉的魔威滔滔不绝地泻流下来。一种急遽的空气摩擦声直奔而来,又尖又躁,如是天空的绵绵开裂声。

“————趴下!!”

艾露薇儿大吼一声,冲到男孩身边,下意识地下蹲,闭眼,用双臂护住两个孩子,一瞬后就感觉滔天的风浪卷过,发丝都被扯疼。

屋顶像纸片般掀飞,四面墙壁倒塌,周围的建筑都成了废墟。黑色的阴影高悬于月色之下,周身微微泛着青色的冷光,更大的是蓝色的光晕,仿佛月华之色。那些风像游蛇在空中曲蜒,惊若蛟龙。

“怪物……”

男孩跪着扬起脑袋,呆呆说道。

“咳啊!”

艾露薇儿咳出一口血,双臂用尽全力将压在胸口的一根断成半截的木梁移开。在方才飓风的侵袭中,她及时护住了两个孩子,自己却被如枯叶般扫飞了出去,重重跌在街道上,还来不及逃离便被从天而降的乱物砸个正着。推开木梁后她勉强站起来,右手捂住胸口,剧烈疼痛彻入骨髓,也许受了内伤也说不定。

可恶!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她一拳砸在地上,吐出血沫,用牙缝嘶气,然后仰头去看空中那道遮蔽月亮的影子。

————庞大、凶悍、令人畏惧,光是注视就能让人丧失勇气。

无尽的风聚涌而来,如羽衣般缠绕在佩塞冬周围,每一片比精钢还要坚硬的银之鳞羽在风流中耸动,所激起的声音有如钢铁清脆的撞击,一对含着魔魂的紫红眸子盯着艾露薇儿,周身缭绕着过大魔力擦出的闪亮电花,威严又可怖。

艾露薇儿呼吸着仿佛被佩塞冬的魔力电流所灼焦的空气,心脏疯狂悸动,她一丝不差地感受到了那股能把苍穹崩落的杀念。

情况简直糟的不能再糟了。

她的身体伤势严重,魔力枯竭,武器也丢了。事情变得相当麻烦了,从此刻开始她不仅要担心自身安危,还要保护两个孩子,明明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江的状态了。

正当艾露薇儿思索之际,佩塞冬一抖翅膀,蓄势已久的风的从半空泻流,裹杂着风刃挤着街道向前奔流,沿途物体纷纷倾倒和碎裂。

“————危险!快躲开!!”

艾露薇儿望着快要被狂流淹没的两个孩子,扯开沙哑的嗓子猛喊。她想冲上去,但风浪转瞬而至,将三人吞没。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比轻巧的力量托起,送入远处的废墟,同样被风卷起的由砖块和碎木组成的杂物如大雨般纷纷砸落下来。

等到最后一丝风消失时,只听哐当一声,一样物体掉到了艾露薇儿面前,是一把十字剑,插在黑铁的鞘中,整体做工粗糙,剑柄包着鱼皮,是贵族叛乱的遗物,飓风将它从某个的角落里吹了出来。

她趴在满是石屑的地上,左小腿被压在废墟下动弹不得,身体如摔散了架般难受。待情况好些后,她抬起脑袋去确认两个孩子的安危,还不等她的视线寻找到他们,耳旁就听见一阵凄惨的哭声。

她透过淡薄的尘雾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视线模糊不定,难以看清。她的一只眼睛受了伤,视力下降了大半。

不过艾露薇儿最后终于看见了那两个孩子。他们在街道对面的一处废墟中,靠近一颗枯死的槐树,相互之间隔着一条被乱风劈出的沟壑。

“哥哥!哥哥……”

女孩在散乱的烟尘中嚎啕大哭,流出的泪水在沾灰的脸蛋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男孩双手撑地,绝望地望着佩塞冬,灰眼睛大睁着,瞳孔扩大到极致,眼睛颜色变淡,浑身颤抖————那是对恐惧最完美的表达。虽然惊吓不浅,但二人似乎都平安无事。

或许是女孩的哭声惹恼了佩塞冬,它一挥翅,抛开制空权,将银月撇在身后,化为一道银黑色流影直直扑来————目标正是女孩。

“快躲开!躲开!!”见势不妙的艾露薇儿徒劳地乱吼。

不行,这样下去那个女孩就没命了。艾露薇儿一扭身体,双手把住大腿,咬牙切齿地将压在废墟下的小腿抽了出来。巨疼让她倒吸凉气,尖锐的碎片划开她小腿的肌肤,黑又红的血液直流。

她一把拾起十字剑,然后跃起,用健全的脚一脚蹬在一面断墙上,接力助推往前冲。墙壁咔嚓一声断裂,她急速冲了出去,不比天降的黑影慢。

艾露薇儿向着女孩尽力伸出手,两道靓眉毛皱在一起,嘴中发出喝声,脸色仿佛发怒的女罗刹。

一定————一定要赶上啊!!

“唰啦!”

佩塞冬的利爪闪过,一道金发身影断裂,化为蔷薇花瓣随夜风飘落。

赶上了!

最后的魔力枯竭,艾露薇儿放下腋下夹着的两个孩子,跪在地上。体力都到快极限了,最后一点儿用来自保的魔力也消耗一空,这次是真的末路了。

可笑啊!真可笑,明明都自身不保了,还去救人。她这是把别人推开,自己往火坑里跳。世界上哪儿有这种傻瓜啊!可就是有,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如果被别人知道一定又会被笑话吧。

但见死不救是可耻的,她的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送掉性命。人总是把自己放的比别人高,她也是,比别人更多的是骄傲。心中的那份骄傲抹杀了恐惧,她像个高贵的骑士,又像个囚徒,屈服于一点点可笑的肉体资本。她的骄傲早与自尊融为一体了。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绝不会背弃自己的原则。

强大的力量存于信念,而信念又来源于一种矢志不渝的神圣目标。

可她的目标是什么呢?她是为了什么而挥剑的呢?

想了这么多,她就是不忍心别人在她眼前送命。无法用来保护他人的剑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

这场战斗,看来只能至死方休。

“姐姐!”男孩担忧地喊。

“快走!带着你的妹妹走!这里我来挡住。”

艾露薇儿一手撑膝站了起来,面对佩塞冬。十字剑被拔了出来,声如朽木,但剑身寒光闪烁,剑保存得不错,没有锈烂,只有在护手和剑肩处生了锈。

“但是……”

“不要犹豫了……快走,你们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她一瘸一拐地走到男孩和女孩前面,双手住握剑柄。不管怎样这是最后搏斗了,如果败亡是宿命,那么她会接受的。“不用担心,姐姐我可是很强的哦!”她回过脑袋,向着男孩露出一个不成样子的笑脸,以安慰对方,打消疑虑。

“嗯……既然如此,就祝姐姐你武运昌隆吧!”犹豫后,男孩对她说出了一句在雾城人尽皆知的祝福话语。

等到男孩架着妹妹走入废墟后时,她握剑的双手开始颤抖,她其实连剑都快握不住了啊。

“这算那门子的强啊……”她自嘲道。

她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舔舔干裂的嘴唇,努力想要止住颤抖的双手。

佩塞冬从天空落了下来,降在一堆废墟上,它用眼眸盯住艾露薇儿,嘴喙微张,吐出灼热的气流。巨翼大张,身躯下蹲————太熟悉了,这是进攻的前奏。

艾露薇儿握紧剑柄,眼神凌厉如豹,十字剑如麦芒般的剑尖直对着那个即将与它交锋的大敌,剑刃反出一缕如水的月芒。

她感到自己的躯体中又充满了力量,与体力截然不同的生命之力。

无论如何,这将是最后的一剑了。她要将一切都押上去。

随着一声天地崩裂般的巨响,蓄力已久的佩塞冬化为一道割裂光芒的黑影直袭而来,沿途的房屋纷纷爆碎。

“————来吧!”

艾露薇儿摆出起手式,然后猛力挥剑,手中闪烁的银色宛如要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