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魔物是对拥有恶魔之力的生物的总称,它们的存在多种多样,几乎遍及整个西方大陆。大部分魔物力量弱小,性格温顺,并不会对人类造成危害,但其中有少数掌握了强大的力量,并继承了恶魔的残暴性格,具有极大的危险性,这类魔物被单独称之为————魔兽!同时也是剑枢使需要清除的目标。

雾城已经将近两百年没有被魔兽入侵过。负责除魔的剑枢使机关会监视城市周边,并对有可能入侵王城的魔兽进行清剿,加上魔兽本身存在稀少所以几乎无法入侵或渗透至城内。

可现在只会出现在传闻中的魔兽却出现在了艾露薇儿的头顶,还是最为强大的厄级魔兽之一————飓风的佩塞冬。

银青色的鳞羽闪耀着冷冽动人的光,铜铃般的紫色眸子如含闪电,两点精芒刺破苍夜。它张开翅膀,无需使力,无尽的风流便将它托悬在空中,宛若传说中能驭风而行的神鸟。

那是一只外表像老鹰的怪物。黑色的风流从四面八方聚到它身畔,而后如海潮泻下,浇在街道上。帆布、摊位、箩筐、以及地面上的小石子都如微尘般被吹上了天空。

街道上已然空无一人了,除了艾露薇儿,所有的行人都在一瞬间跑光了。

一种强烈的破空之声将她从震惊中拉了出来,无暇多顾,身体本能往旁边一闪,只听得一声暴雷般的轰鸣,大地被撕裂,一道黑漆漆的长口子将街道一分为二。

女神保佑!她看着脚边的裂缝,心有余悸,如果刚才她慢上半拍,恐怕会被那强劲的风压直接碾碎。街道不是被风流切开的,而是被气压直接压塌陷下去的。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魔兽?还是佩塞冬这样的顶级魔兽,她只在学院下发的图册中见过它一次,不过当时上面可没注明这家伙竟恐怖如斯。

极为纯粹的魔力在沸腾,仿佛满溢的月之潮水,可却又如海啸般狂暴。散发出的惊人魔威吞噬艾露薇儿,让她的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

别开玩笑了!面对这种家伙根本毫无胜算。大概也就只有现象拥有者才能与之一战吧!

冷汗沿着脖子滑落,一股巨大的恐惧摄住了她的身体。在这股绝对的力量前,她感到自己的所有武器都失效了,内心在本能恐惧着。

要想赢过这种恐怖的家伙以她现在的实力来说简直是痴人说梦。

反应过来的艾露薇儿一咬牙关,拔腿转身就跑,用尽全身力气,比追小偷那会儿更卖力。她还没自不量力到去和厄级魔兽硬碰,那简直是自杀。

她还没跑出几步,就感到身后一阵风压逼来,于是她挺身向前一扑,趴在地上,躲过了死神镰刀的横扫。但她身旁的几栋建筑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在与席卷来的飓风相触的刹那就粉身碎骨,瓦解成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像倒逆的雨一样涌向天空,失去牵引力后又纷乱砸下。

在下落的乱物中,艾露薇儿手脚并用爬行着躲避,一个铁脸盆砸在身旁,和地面磕出火花,随后砸下来的是衣柜、楼梯扶手、甚至还有一根发黑的木梁……要是被这些东西砸一下,估计也就“轻松”了。她瞅准一个时机,在大堆砖瓦压下来之前像只老鼠般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背靠着墙壁大口喘气。接着一片凌乱的阴影黑压压地从天上砸下来,激起大团灰尘,把外边的街道变为废墟。

破坏力太惊人,如果再重复个几次恐怕这条街区都会毁掉。

————可恶!

艾露薇儿一拳砸在了身后的墙上,如果她掌握现象就好了,那样或许可以击退佩塞冬。

现象是藏于人血脉中的力量,通过反复练习可以掌握现象之力并使之具现,拥有极强的力量,可惜艾露薇儿对现象一知半解,至今还没摸到门道。这也是她在学院中垫底的原因。

说起来……外边那家伙似乎是有意针对她。即使是暴戾的魔兽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除非有人激怒了它。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艾露薇儿抹胡乱了一下前额,离开墙壁,她的脸和金色秀发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衣服也破了几处,要是现在有人看见她,准会认为她是流浪汉之类的。

忽然,她感到事情不对,世界太安静了。一扬脸,眼睛往上望,只见在小巷最上方的罅隙间填了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正冷冷望着她。

————佩塞冬停在了房子的屋顶上。

糟糕!

艾露薇儿撒腿就往小巷深处跑,她一离开,背后待过的地方就瞬间塌下来,两边的房屋开始如风吹纸片般倾到。

“为什么要追着我不放啊?!”

她边回头望边跑,以确认佩塞冬的行踪。她今天并未穿适合跑路的靴子,而是穿了一双显得小脚的长靴,平时小打小闹的战斗绰绰有余,但远距离逃跑简直是折磨。

头顶飞速掠过一道阴影,撒播下无数风之利刃,贯穿建筑,将其割得四分五裂,小巷在建筑的倒塌中消失。

艾露薇儿往前狂冲,她可不想被活埋。

出口在即。

等她从小巷里一头钻出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略显绵长的咔嚓声,至少有八幢房子成了一堆垃圾。

外边夕阳已经完全消失了,蓝紫色的夜幕飞速降临,圆月占据了天空。

艾露薇儿撑住膝盖,大口喘息。她完全想不出为什么会被佩塞冬针对,像她这种三流剑枢使究竟有哪一点值得穷追不舍、置之死地?而且到底是怎样出现在雾城内也是个谜。

她抹着脸上的汗水,感觉全身筋骨都快散架了,从她出生以来都没遇到过这么“刺激”的事。她也从未接过学院里清剿魔物的任务,根本没有和魔物交手的经验,更别说还是佩塞冬这种级别的魔兽。佩塞冬的能力即使在风之魔兽中也是最顶尖的,据说在遥远的黑暗时代,它曾经将大地卷上天空,畏惧它的人给它起了绰号,称其为“天空的厄灾。”

不管怎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想想办法,不然整个街区都会被毁掉的。得想办法阻止灾害的扩大。好歹她也算个剑枢使呀。

或许可以想办法与之周旋。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动静,剑枢使机关不可能觉察不到,围剿部队已经来了也不一定。只能拖延时间了吗?

“哗嗒!”

羽翼被打开的声音铺满天宇,狂风大作,一道巨大的阴影悬在冷魅的夜空下,遮住圆月。即使在背月的黑影中,艾露薇儿仍能清楚地望见那一身涂满了钢铁青光的鳞羽,如被浸了月芒的水濯洗过一般,那种寒冷的色彩举世也难寻。它缓缓张开油亮的黑色嘴喙,吐出白热的气流,裂穿金石的尖啸随之响起。

“啊啊啊————”

艾露薇儿急忙用手捂住耳朵,那声音像是一只毒蜂般像耳朵深处钻,感觉脑袋都要裂开来。

又是一道透明的风刃袭来,她趁势一蹲,锋利到极点的气流贴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切下几缕金色发丝,直接将后方的一栋老木房拦腰横斩。

得跑!最好能把这怪物引到无人居住的区域。天知道这附近的房子里有没有藏着人。

艾露薇儿跳起来就跑,向着街道的拐角猛冲。最好利用小巷子周旋,不然根本撑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佩塞冬又追了上来,速度好比一道咆哮的闪电。随着俯冲还带起黑色的飓风,将周围一切不牢固或重量略轻的东西扫走。

见鬼!太快了!

她大惊失色,像摔跤似的往前扑倒,手护住脑袋,但鼻子重重磕在了地上,那种痛楚好比有人拿铁棒往她脸上毫不留情地来上了一下子。还没等疼痛的高潮过去,背后的皮肤就起了一层冷疙瘩,后脑勺一麻,直觉有一样狂暴的东西像一块高速运动的投石般掠过,爆出高压的气流。那东西撞碎几辆两轮马车,一幢三层高的房子如纸糊似的轰然倒塌,溅起大团浓密的烟尘。抬眼,只见一对银色的死亡之翼刺破烟幕显现。

艾露薇儿捂着鼻子站起来,温热的血从指缝滴落在地。

她记得附近有个贫民区,曾因贵族叛乱而被大火焚毁,那里不会有人,再怎么闹也没关系。得把佩塞冬引过去。

但是……

那怪物一动翅膀,无尽的风便将它托上天空,动作像一颗升起的星星那样自然。

艾露薇儿乱发飞扬,长披风在乱流中如一面被风展开的旗帜。她望着那头被风簇拥着的怪物,咬紧牙关,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惧。那感觉就像是凝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洞,并且正将她的身体缓缓吸纳过去。这是巨大魔力所产生的差异感。在魔威的压迫之下,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并时时感到心悸。

“要是我能使用现象的话……”艾露薇儿握紧拳。

如果她能使用现象,或许能和佩塞冬斗上一斗。

真是的,真不知道剑枢使机关在搞什么,居然会让这种恐怖的家伙入侵城内……

她再度向街道的一端冲,打算将佩塞冬引去贫民区。

但这次并没有那么顺利,眷顾她的幸运女神弃她而去了。

先是街道两边的建筑被悉数摧毁,那些小巷子的入口被废墟堵住,然后一道白龙般的飓风从天上砸了下来,浑浊的气流像巨浪般扑面而来,割裂衣衫,将皮肤扯得生疼,爆出的碎石子擦伤艾露薇儿白皙的大腿和颈部。前方的街道沦陷了,出现一条巨嘴般的沟壑。其宽度凭人力是无法轻易跃过的。

————前路断了!佩塞冬看穿了她的行动。她忘了,像佩塞冬这样的厄级魔兽都是具有一定智力的。

艾露薇儿转身,小山般黑影落下来,一双要比世界上任何匕首都坚硬与锋利的巨爪刺入地面。暴乱的气流再起,仿佛魔鬼的狂笑。她忽感胸口一疼,一枚碎石正巧打在胸口,疼痛使她倒吸一口凉气。

待到风稍缓一些,她放下护眼睛的手臂,扬起脸去望截断她退路的“巨石”。

距离是如此之近。她仰视着佩塞冬,月长石般清透的瞳孔慢慢放大,她一时甚至忘了呼吸,像一只蝼蚁仰望一座只能望见片面的山岳。

现在一切是那么清楚、精细,那流着月辉和碎裂的萤石灯灯光光的银羽,像是一片片鱼鳞,排列有序,工整美焕。忽然羽毛微微一耸,流光的波纹一闪,鳞羽与鳞羽的间隙开合,仿佛每一片羽毛都有生命。船帆般的巨翼合拢,庞大的身躯如一尊凶恶的雕像立着,姿势傲然,鹰般的头颅下探,如星星似的紫色眼眸不屑地瞧着眼前的“渺小生物。”

呼吸再度恢复,艾露薇儿嗅着那股带有硫磺味的灼热气流,几乎窒息。她嘴巴微张,吐出漫长的呼吸,觉得口干舌燥。不知不觉,嘴唇上爬过温热的触感,舌头一舔,一股子腥咸味在口腔弥漫开。本来止住的鼻血又开始流了。

已经无路可退了吗?艾露薇儿在心中叹气。

佩塞冬释放出充沛的杀意,魔威令空气都微颤。

可艾露薇儿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绷紧的肌肉也放松了。

她不再害怕,恐惧的麻醉剂正渐渐失效。

说来也是奇怪,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近在咫尺的死亡吧!

她是贵族,是斯图亚特剑爵家千年荣光的继承人————斯图亚特家的人绝不做懦夫!宁可粉身碎骨,也不苟且偷生!

或许还与潜藏的天性有关系。随着心跳的加速和肾上腺激素的分泌,她在自己的胸膛中找到了超越于恐惧之外的兴奋,这是从前她从未体验过的。

她一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将光芒璀璨的剑慢慢拔了出来。这一刻,她恍惚感到只有手中剑柄的触感是真实的。

可她已经完全抛开恐惧了么?不,她只是暂时不去想而已。恐怕连神也无法抛弃七情六欲,何况她这个凡人呢。

……战斗已经在所难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