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夕阳七落的挣扎

1、

重返觐见厅,人数已由之前的七人缩减到五人,皇座那只有着奥古德拉一人孤独的身影。

克里图斯以想先回去休息为由,在回觐见厅的路上溜走;而贝露则是被奥古德拉命令回房间去冷静冷静,他怕自己女儿可能无理取闹让接下来的会谈无法顺利进行。

不过这只是奥古德拉的杞人忧天,无论是目睹克里图斯败给欧娜,还是被奥古德拉要求离席,贝露都没有发出一句怨言。

因为没有必要。

当时虽在艾尔特身旁,但也能偷听到奥古德拉与布雷乌的交谈,而这让贝露已经多半能猜到艾尔特的对手会是谁,那是他绝对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毕竟无论发生什么奇迹,蚂蚁都不可能撼动参天大树,对吧。

反而是艾尔特,在看到贝露临走前那特意向他一个人露出的倾城一笑后,愈发的紧张起来。

因为每一次贝露这么笑,接下来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朕决定,一周后将对艾尔特进行测试,朕的部下,布雷乌·阿纳斯做他的对手。”

听到这句话,若不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艾尔特恐怕会眼前一黑直接瘫坐在地。

再怎么说,这个对手未免太出格了。

即便是孤陋寡闻的艾尔特,也不会不知晓布雷乌·阿纳斯这个名字,以人类之躯达到武术的巅峰,被奥古德拉皇帝亲自授予血液,皇家骑士团的副团长,这个国家最强的“变种”吸血鬼。

对艾尔特而言,布雷乌作对手并不是最坏的结果,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毫无。。。胜算)

“但朕的骑士,似乎有附加条件。”

稍迟几秒后从奥古德拉口中说出的话,让艾尔特的心一凉,本就没有一丝希望的战斗,还将附带枷锁在自己身上?

“陛下,准确的说应该是让步条件。”

“朕只是想稍微吓吓他而已,不要那么刻板。”

奥古德拉自然不会不知道布雷乌提出的条件对谁有利,那样说纯粹是想看看艾尔特会做出什么反应。

并没有让他感到太满意,但也不至于糟糕。

(明明才过去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是他变得麻木了,还是。。。)

抱着疑惑的奥古德拉看向欧娜,不过对方只是闭着双眼静静聆听,无法从她那一脸平静的表情上判断是不是她做了什么。

“布雷乌,把你的让步条件说出来。”

“是。”

得到奥古德拉的允许后,布雷乌把身子转朝艾尔特。

“就我所知,艾尔特阁下在古堡的五年里并没有接受过武术方面的训练,从现在的样子来看,这两年似乎也没进行过专门的练习,若是要求打败我有点强人所难。”

(不是有点,是超——强人所难)

“所以艾尔特阁下的胜利条件我想修改为‘能对我造成有效一击’即可,并且在开始的前十分钟内,我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什!?”

因为惊讶而发出声音的是在一旁与此事并没有多大关系的子雅,即便子雅并非是习武之人,但也知道布雷乌开出的条件对他自己是多么的不利。

但这从另一方面可以看出,布雷乌对自己的水平有着多大的自信。

而就算是布雷乌这样让步,艾尔特也没有太多能赢的信心。

艾尔特犹豫着是该答应,还是该试图再追加一下其他条件?

“欧娜小姐,你觉得我这提议怎么样?”

“恩,我认为已经很好了,反而是我该感谢布雷乌副团长,你能够做出这样的让步。”

(我到底在想什么)

奥古德拉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都是欧娜千辛万苦地替自己争取到的,本应为零的机会好不容易有了点变动,怎么还能再贪心。

何况布雷乌本没有任何理由要做出让步条件,这些全靠他武者的矜持,想必这也已经是他最大的退让了,再让他为难就是自己丢脸了。

不,是给不遗余力为自己争取到这一机会的欧娜丢脸。

(该从自己身上努力,而不是从他人身上索取么?)

“还容我提出几个请求,不过并不是向布雷乌副团长,而是向奥古德拉皇帝陛下,还请批准。”

“哦?先说来听听。”

“请求有三,第一,希望皇帝陛下准许我和艾尔特使用训练场进行训练。”

“不足挂齿的小事,只要你们不妨碍其他人的训练,想必布雷乌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第二,希望皇帝陛下给予艾尔特一定的自由,至少还请让他能在阿瓦兰德城自由行动。”

“如果能够接受离开‘静谧之月’后被人监视,这点也无妨。”

“感谢,那么最后一点,希望皇帝陛下在接下来的七日,能够禁止贝露皇女以任何理由来接触艾尔特。”

“!”

(不允许贝露见我,为什么?)

不知晓克里图斯曾对欧娜说过什么话,且对那事没有任何自觉的艾尔特,无法理解为何她要提出这个请求。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朕得知道你的理由。”

“恕我失礼,我认为贝露皇女与艾尔特接触,会有碍七日后艾尔特水平的发挥,而且这件事对皇帝陛下也是有一定的好处的。”

“让这七日成为过渡期,到时候艾尔特输掉比试,朕把他关到监狱中贝露也不至于闹得太严重么?”

“正是,但这绝非是我想要妨碍两人的关系,只是为了两人在以后也能见面。”

“你对艾尔特还真是充满信心呢。”

“因为在我一周的训练下,会让他成为让陛下认同的人。”

“朕拭目以待,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去休息吧。”

奥古德拉拍了拍手,觐见厅的大门被推开,走进来一名侍女。

“带欧娜小姐去她的房间,至于艾尔特,朕现在不允许你去贝露的房间。”

“那么就让艾尔特到我的房间去住吧,在休息时我能够给他讲解一些理论上的知识。”

“如果欧娜小姐不介意的话,朕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不不不,问题不在这吧)

和同年龄的女性住在一个房间里?怎么看都太奇怪了吧?为什么欧娜会提出这样的意见?

不过在奥古德拉同意后,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阻力,艾尔特当然没有反对权。

欧娜走到艾尔特身旁,伸出右手抓住艾尔特的手腕,强硬的把他拖朝门外。

“喂,等一下,等一下。”

艾尔特的请求被欧娜直接选择无视,手上传来的力度也是到了艾尔特无法挣脱的程度,为不被拉倒在地,艾尔特踉踉跄跄地紧跟着欧娜。

“请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欸?”

欧娜经过子雅身旁时对子雅细细低语,让子雅先是吃了一惊,稍迟一会向奥古德拉行礼后,追了上去。

转眼间,硕大的觐见厅只剩下皇座上的奥古德拉,以及皇座下的布雷乌,更显寂寥。

“皇帝陛下,还请移居房间,虽说吸血鬼的能力在夜晚会得到增强,但并不代表不会感到疲劳,陛下从今早就忙碌到现在,是时候该休息了。”

“恩,朕明白,但还有一件麻烦的事要处理。”

“是向贝露皇女下禁令的事么?”

“是啊,朕不亲自去跟她说相信她是不会听的,正值这个年纪的女儿可真是麻烦,早知道小时候就不那么宠她了,真羡慕你的子女都那么听话。”

“毕竟在下从小就严格要求他们。”

“少挖苦朕了,谁让有尤利西斯的先例在,真是麻烦。”

仅剩两人后,奥古德拉尽失之前的威严,整个人像一团烂泥一样瘫在皇座上。

而布雷乌则是很体贴的走到觐见厅的大门处,关上门,并用身躯抵住,以防有人突然走进来看见皇帝的这副丑态。

。。。。。。

烛台上本就昏暗的光芒,在窗口吹来的微风轻抚下,变得更加的微弱,黑暗笼罩着大半个房间。

浓烈到令人发呛的玫瑰花香之下,是淡淡的石楠花恶臭。不时有娇喘声从那抖动着的床帘中传来。

老实说,克里图斯并不想来到这个房间,但他更不想这个房间的主人跑到他的房间去,难得的安宁之所要是被她找到借口开了先例闯进去,以后就别想好好休息了。

“稍等,再往前需要得到皇女殿下的同意。”

房间里充当护卫的女子拦下了朝床旁走去的克里图斯,是一名有几分姿色的紫发女子,缇娅,皇家骑士团的一员,这房间主人的贴身护卫。

实际上缇娅的实力并不是很强,在骑士团最多能排到中等水平,在这干的也更多的是与一般侍女无异的事。

“这不是缇娅么,我和你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不要这么死脑筋。”

“不,即便是克里图斯皇子殿下。。。也不能。。。”

本想反驳克里图斯,但缇娅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根本就只是光有着口型。

谁让克里图斯拉过缇娅的右手,并顺势在上面亲了一口。

克里图斯刚松开手,缇娅就“嘭”的一声瘫坐在地上。

(真亏你这样的性格能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

跨越过缇娅这一阻碍,克里图斯朝着床旁走去,那里的动静也消停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从床帘中伸出一个人的上半身。

妮卡莉·屠·奥古德拉,这个国家的第二皇女,克里图斯的姐姐。她趴在床上而不是坐起身来,这对克里图斯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虽说是亲姐,但他也不想看到妮卡莉一丝不挂的上身。

感觉眼睛会被玷污。

“克里图斯,你来找我是要说尤尼尔王国使节的事么?”

“正是这样,皇姐,而且很幸运的是,只有我一人响应了父王的召集,尤利西斯和米拉珊都没有选择出席。”

“毕竟是去旁听怎样处理贝露惹出的烂摊子,尤利西斯那家伙肯定不会感兴趣,至于米拉珊。。。就没见她对什么感兴趣。”

“皇姐明鉴。”

“那是。”

克里图斯随声附和自己的分析,让妮卡莉感到很高兴,整个人差点爬起来放声大笑。

“说起来,缇娅那家伙去哪了?”

“在那呢。”

克里图斯帮妮卡莉指了指在地上的缇娅,至今没有见到要恢复过来的迹象。

“我说,克里图斯,你每次来都欺负那孩子,是喜欢她么?要不要我把她送给你。”

“感谢皇姐厚爱,不过还是不必了,我认为缇娅待在你身边会更好。”

“你也老大不小了,但从没见你对哪个女性动心过,我说,你该不会喜欢男的吧。”

“皇姐说笑了,只是没有遇到而已,再说我们纯种吸血鬼有着无尽的寿命,慢慢去寻找也是允许的。”

“不是很懂你的想法,算了,直接说说你的看法吧,有没有必要拉拢尤尼尔王国?”

“贝露她与尤尼尔王国的使节已经可以算作敌对关系,而尤利西斯他对这种外来人有抵触情绪,所以。。。”

“这样么?那我们也刚好省事,就不用管尤尼尔王国了。”

“。。。是,就照皇姐这么说。”

说话途中被打断,在听完妮卡莉意见犹豫了一下后,克里图斯点头应允了妮卡莉的提议。

这并非克里图斯原本的意思,他是打算建议妮卡莉和欧娜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协议,建立同盟关系。

也许是妮卡莉认为现在手中握有的权利足够了,她手下的皇家骑士团在战力方面说是完全碾压尤利西斯的“银月”也不为过。

(皇姐真是目光短浅呢)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把这样的皇姐推荐给那个对绝大部分事都刚正不阿的欧娜。

“那么皇姐,这次事件的报告就到这,还容我先行告退。”

“恩,早点去休息吧,我这也还要忙,都等不及了。”

当克里图斯表明有离去的意向后,从床帘中伸出一双手放在妮卡莉的双肩上。

但细看就会发现,一只手显得粗糙,而另一只手细嫩,显然不是同一个人的双手,在床帘中还有着几名皇家骑士团的男性成员。

克里图斯无意对妮卡莉的生活作风说三道四,只要不妨碍到他的话。不过对于被他皇姐添麻烦的人,克里图斯还是比较心疼的。

比如布雷乌·阿纳斯副团长。

又比如现在还瘫坐在地的缇娅。

嘛,虽然后者和自己也有一些原因,但若不是一直处在妮卡莉营造的这充满肉欲的氛围中,也不至于这么敏感。

克里图斯临走时拍了拍缇娅的肩膀,希望她能快点振作起来。

离开妮卡莉的房间,花了几乎十分钟克里图斯来到自己房间门前,刚把钥匙插进锁眼就注意到反常的现象。

门没有上锁。

克里图斯的居所是少数几个没有骑士团或者银月成员充当护卫的地方,平时的打扫也是由他自己来完成,所以离开时都会记得锁上门。

不可能会忘。

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其他人私闯他的房间,而能这样不需要破坏锁眼就进去的,克里图斯能想到的人选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不需要太在意,反正房间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推开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必要点上蜡烛,反正克里图斯已经决定倒头就睡,这点黑暗就先用眼睛应付过去。

(!)

但现状似乎并不允许克里图斯那样做,他注意到有人正坐在他的床上。

那就是闯入者,似乎并不担心被克里图斯这个主人发现,大摇大摆地待在那。

看到克里图斯归来,那人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并朝克里图斯走过来。

期间克里图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任凭闯入者向他靠近。

当那人走到克里图斯身前时轻轻扯过克里图斯的左手,被欧娜用腿下劈造成的伤还在,估计一觉醒来应该能够愈合,但现在即使被对方这样轻扯也还是伴随着阵痛。

她把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伤口上,随即那放出淡淡的绿光,当光芒消散的时候,伤口以及那之下的骨骼都在这短短几秒内愈合。

完成自己来这的目的后,她松开克里图斯的手,慢慢地朝着门外走去。

“谢谢你,米拉珊姐。”

当她即将替克里图斯关上房门时,克里图斯叫出了她的名字。

。。。。。。

“可恶!可恶!”

贝露怒吼着把她眼前的所见之物悉数摧毁,摔碎精致的花瓶,踩踏已被碎片割伤的花朵,推倒墙角的衣柜,把里面的服装全部扯出来随意丢弃,甚至把她睡觉的床都给掀起。

只因前几分钟奥古德拉亲自过来向贝露下达的命令。

“一周之内禁止与艾尔特接触,否则收回之前的命令,让艾尔特随同欧娜立即离开凛夜。”

如果奥古德拉的惩罚是把艾尔特直接关押到监狱里,那贝露根本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毕竟那是她现在最终的目标。但让艾尔特离开凛夜就截然相反了。

“那只偷腥的猫,居然敢趁我不在的时候暗算我!”

事实上,欧娜向奥古德拉提出的只有前面的那一半要求,至于后面惩罚的内容是奥古德拉想出来的,不这样做根本不可能限制住贝露。

不过究竟是谁提出的对贝露而言并不重要,反正任何妨碍她和艾尔特之间关系的事只有欧娜会做的这一想法,已经在她脑中根深蒂固。

“皇女殿下,我进来了。”

传来一阵敲门声,尚未得到贝露允许就走进房间的,是镜琉璃·戴安娜,依旧身着着银月的纯白服装,不过在走进房间时她便出于礼节把面具摘下。

这一次来到贝露身旁并非是为了满足贝露的愿望,而是恰恰相反,镜琉璃是听从奥古德拉的命令前来监视贝露的。

“讷,琉璃姐,能不能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贝露收敛之前的愤怒,一副乖巧欢笑的样子向镜琉璃求情,但镜琉璃只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切!”

在被拒绝后贝露毫不在乎地表现出她的不满,走到床旁,一脚把侧翻的床给踢正,虽然变得凌乱不堪,但并不想整理的贝露整个人直接朝着仍被床单覆盖的地方倒下。

如果镜琉璃是受他的上司尤利西斯的命令来监视贝露,那么根本不值一提,但换作奥古德拉就太糟了。

只有两个人对镜琉璃的命令优先级在贝露之上,一个就是皇帝奥古德拉,另一位则是深居浅出的皇妃,贝露的母亲。

(不要以为这样就赢了,偷腥的猫!七天你们又能做到什么?艾尔特可是足足七年都不曾训练过,挥剑都困难!哪怕布雷乌提出那样的让步条件,你就以为艾尔特能赢了么?)

(你就和艾尔特一起垂死针扎地度过这七天吧,反正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艾尔特以前是我的玩具,以后,也是我的玩具!)

想到这的贝露忍不住发出嗤笑声,她已经迫不及待七日后看到艾尔特的惨败,以及欧娜那一脸悔恨的表情了。

届时该怎么羞辱欧娜这只“偷腥的猫”,贝露已经开始考虑这件事起来。

已经忘掉该如何安慰、鼓舞他人的镜琉璃,没有选择与贝露进行更多的交流,而是默默地走到花瓶的残骸旁,蹲下把碎片一一捡起。

虽说只是负责来监视贝露,但保护好贝露也是他最后托付给自己的事,可不能让贝露因为这种小玩意在不经意间受伤。

不过满地的碎瓷片没有在镜琉璃的手上堆积过多以至割伤她的手,当碎片落在她掌心时便会在瞬间冻结,随即变成粉末,轻轻一吹,曾存在的痕迹一丝也不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