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有重量。

沉甸的份量在引力的作用下,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地不断下压,如同树枝上熟透的果实,把果树的枝干压得不能再弯。

只是手里的不是成熟的果实,而是一杆枪。

熟透的果子再如何美味可口,都源自于果树枝桠的养分。

没有手去握着,枪再如何沉重也不会有任何威能。

所以,最强大的不是枪,而是人。

少女名为原村和。

14岁的“网战最强选手”,“白身夺魁”的“天才” ,高中生“奇迹世代”的领军人物。

是一名枪客。

身为枪客,自然知道怎么用枪。

枪很沉重,但握在手中便像是有了固定的轨道,起转收放间自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分力气都恰到好处地用在了极处。

身为枪客,自然知道怎么打败对手。

——对手呢?

一道模糊的人影呆立在彼端。

双手低垂。毫无防备。

——宫永咲。

原村和抬头看去,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

法袍轻摆,有风拂过,掀落那人的兜帽,展露出难以忘却的容颜。

果然是宫永咲。

压倒性的使命感霎时冲刷过身体中的每一处窍位,推动着每一个关节压榨出全部的力量。

嘭。

如雷鸣般的蹬地声炸起。

原村和的身躯像是呼啸升空的投石,连带着手里的那杆枪,不顾一切地砸了过去。

她起手那一跺像是盾战士系的【山河踏】,中途如梭般的飞跃像是惊鸿剑客的【穿秋水】,最后落下的那一砸又像是本家的【牙月掠影】。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用这种生拼硬凑一样的招式,但她知道,每一个被拿来拼接的部分,都是“游戏”里最迅捷的动作。

而不远处的宫永咲,毫无防备。

长枪落下,呜呜作响。

原村和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向前斩去,也找不到任何事物可以阻挡她向前斩去。

然后她才开始想起:两个问题,实际上是同一个答案。

长枪随着身体狠狠砸落,落在宫永咲的身上,穿过宫永咲的衣袍,真正地“落”了下去。

长枪如犁,扎进沃壤。

花瓣飘扬,刺鼻芬芳。

周遭延绵的黑暗原来不是黑暗,而是如同黑暗一样望不到边际的明媚花海。

那是只要见过一次,便终身难以忘怀的神迹。

——领域级天赋·岭上开花。

原来如此。

本应如此。

原村和双膝瘫软在花海里,吃力地重新抬头看去。

近在咫尺的宫永咲迎着无尽春光,垂手而立。

悠扬的花瓣折射着晨曦,洒落在她的肩上,粘连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上面无表情。

只是腥红色的瞳孔里,有一整个世界的花海正在燃烧。

花海在燃烧,世界在燃烧。

她在燃烧,她也在燃烧。

花朵散发出腐臭。

仿佛无声的嘲弄。

“…!?”

啪。

哐。

原村和一个激灵。

她下意识地坐了起来,睁开了眼。

卧室里的灯光很柔和,而电脑屏幕上的亮光非常刺眼。

“……”

感官和大脑开始接收信息。

脑袋里还积压着不少昏沉的睡意,肩膀上残留着脸颊的余温,脖颈里止不住的酸痛无力。

一个鼠标很是凄惨地躺在她的脚边,另一侧一只圆润的企鹅玩偶刚打完了个滚。

“……梦?”

——也是,又不是虚拟现实,【碧落】哪来的重量啊。

原村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自嘲地笑了笑。

她之前竟然直接睡倒在了电脑桌前。

在一个娴静的哈欠后,原村和弯下腰捡起了鼠标,关掉屏幕上已经不知道看见了多少次的失败界面,一只手拎着企鹅玩偶慢慢走到了床边。

“还是不行啊。”

她有些失望地喃喃自语,然后一头栽入被褥里的温柔梦乡。

……

……

比起长野周遭千篇一律的低矮平房而言,天江衣已经注意到了这栋楼好几次。

相对而言它很高大,却也散发着死寂的气息;仿佛本身就处于半废弃的状态,几乎没有人维护与看管。

这也是天江衣靠近它的理由。

楼前散落着杂乱的建材与垃圾,窗户上斑驳的污垢与划痕随处可见。推开一扇没有上锁的玻璃门时,楼内就有一股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

朽烂、污腐、无人问津。

(你也和衣一样,是镶在花枝上的枯叶吗? )

晴日的午后,透过破旧的窗户和残缺的窗帘,本应耀眼的阳光照进来竟显得昏暗;楼道里堆积着厚灰,只是轻轻挪一小步也能扬起一大片尘埃。如云朵般的洁裙,轻易地染上角落中的粒霾。

(你也和衣一样,用外象欺瞒脆弱吗? )

一阵疾风吹过,可以清晰看见楼外的树随风摇曳;而楼内的空气如古井无波,小颗粒在光照中慢慢悠悠。明明外面是如此猛烈的气流,头上珍爱的发带却一丝不动。楼内,楼外,一道轻薄的墙壁,便足以隔绝两个世界。

(你也和衣一样,被这个世界遗失了吗?)

“衣大人,已经到该回去的时候了。”

“不,荻良。再多驻足片刻。这个地方,衣觉得很亲切。”

“如您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