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冈优希神情上的愁苦意味更浓。
大概谁也不会料到，以她这种欢脱性格的少女，竟能露出这种百般怅然的苦笑。
但无论是竹井久还是原村和，抛开情感和心态不论，却都觉得自己能从对局者的角度理解一些其中的意味。
因为她们都在片冈优希的这一侧观战。
——而现在的片冈优希，体力值不到400。
困住优希的还是如出一辙的剑阵，但这一次的优希却是再也没办法受身逃离或者反击，身上甚至还挂着好几秒的体力恢复惩罚；
换句话说，不管宫永咲是不是已经知道片冈优希的暴起突进其实会消耗体力——
她已经将片冈优希这只海中肆意遨游的蛟龙真正地彻底擒获。
她真的就靠着这些普普通通的技能，一手填上了【天赋】与普通玩家间绝望的差距。
片冈优希轻轻叹了口气，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表面上，她除了一次受身以外，便一直处于压制对手的立场，理应仍然有着相当的余裕；实际上，她现在的体力已经严重地缺乏，没有一点还手的底力。
在宫永咲结束【虚弱】状态、由于连击上限倒地再起身之时，一心顾着将小咲彻底灭杀的她完全忘记了连击上限这回事，使用着的并不是普通攻击而是某个无法主动中止的中级技能。
而当自己意识到小咲手中蓄势待发的海量技能石打算先行避退时，为了能够立即暴退至安全的距离，不得不使用基于闪避而不是小跳的【天赋】位移来强行打断这个施法中的中级技能，那时便已经少了200体力。
再之后她围绕着【冰雅七巧】的一进一出，则是基于小跳的两次【天赋】位移，在那次受身之前又损耗了160体力；
直到刚刚自己受身逃离【剑阵】之后，剩下的体力便已经只有可怜的240点，远远不够受身所需。
于是，当这梅开二度的【冰雅七巧·剑阵】借着【一线天】凭空瞬移到在她身上时，体力被冻结在240的她什么反击都做不了，只能一直承受【剑阵】的伤害，任宫永咲为所欲为。
片冈优希的双手已经彻底松弛下来。现在的这个局面下，接下来的好几秒里她什么操作都不可能做出，那么自然也不需要她去尝试做什么操作。
在尚属意气风发之时，被一个濒死的阴阳师骑脸反杀，让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显得有些颓丧。
然而，即使看上去有些沮丧，她的神态却也完全没有显露出一点属于败者的绝望，反而还隐隐透出着原本的自信与傲气。
（——即使就这样让小咲为所欲为，小咲又能做到什么呢？）
在优希眼中近在咫尺的宫永咲，只是一个转圈卖萌的法师少女，身上再没有透出灰白色光华的波纹荡漾。
——【万法自然】的持续时间早就已经结束。
阴阳师最恶的凶器在还没来得及大杀特杀之前，就已经黯淡了锋芒。
如果宫永咲不在【虚弱】前用【万法自然】来攒技能石而是正常使用，那她自然有更多的技能生效时间来将那海量的潜在技能石肆意倾泻。
但是宫永咲没有。
那么，没了【万法自然】的小咲，现在又还能用出几个技能呢？
片冈优希的叹息声中隐隐包含着些许惋惜。
她之前所建立的优势差距实在太过悬殊，那6秒里的全力输出已经相当于三套这样的必杀。
在这一局中，宫永咲做的再好，也终究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这奇迹般的一连串反击再如何令人震撼，最后也只会成为白费力气的徒劳。
等剩下的那几个加起来最多才能打掉三分之一生命值的技能石全部砸出来后，宫永咲便真的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手段。
只要等她的体力开始恢复，5秒之内就能让这场战斗落下早该落下的帷幕。
…
“抓住了优希却造不成足够的伤害，能造成足够伤害的方法却又抓不住优希。”
在这对战双方一边转圈卖萌一边七上八下的难得空暇，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原村和开口评价道。
“哦？和你竟然在帮宫永同学想获胜的方式？”和的耳畔传来竹井久促狭的声音。
原村和一愣，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获胜”？
她的面前是不断映射着战局的电子屏幕，眼中浮现的却是宫永咲干净的容颜。
宫永同学真的有在“获胜”吗？
为什么一开始要刻意营造成这种残血的绝境？
为了刻意地一波反杀？也许吧，可你却在【万法自然】的时间里连一半技能石都没用出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真的有想赢吗？
原村和有些难过地想着。
她本觉得这一局的宫永咲会有些变化，可到了最后宫永咲还是那个漠然地把胜负当作无所谓的事情的路人。
可是，她却从对局中的些许痕迹感受到了和表象不一样的一些地方。
一些痕迹。
像是【碧芒盾】【噬影】一些宫永咲之前做出过的决策，都无一例外地被证明为荒谬错误的；但原村和却能感受到，每当宫永咲做一些奇怪的决策的时候，背后都隐藏着一些想法。
那些想法直到对局结束也没有显露，那些想法对应的行为最终宛如毫无根据的涂鸦，让人归咎于新手懵懂的胡乱探索。
但是……那些想法是的确存在的。
她从第一局开始就有这样的感觉，看见这一局里宫永咲的突然爆发，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看法。
能够做出这么多精湛操作的一名玩家，却在为了某种目的浪费着操作，永远都在做着错误的抉择。
宫永咲永远都在精心准备着某件作品，但每一次都在没有完成之前弃如敝履，接下来再重复一样的事情；
可是，毫无意义的重蹈覆辙为什么还值得努力？
原村和甚至能感觉到宫永咲身上的某种对于“游戏”的热爱于执着。
她没和宫永咲说过几句话，也没交互过几次视线，却能够从对局里的无数痕迹中，感受到宫永咲的那份想法。
“游戏”中的宫永咲…很开心。
她有时甚至会有这样的错觉。
即使宫永咲的游戏态度是如此的消极，即使宫永咲看上去对“游戏”全然不感兴趣。
事实和感觉总是相反的。
但也许，它们是可以并存的。
她当然不会猜测羞赧呆萌的宫永咲能够刻意伪装成一副烟尘不染的气息做给所有人看；但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来由地突然生出了一种十分想要了解对方的冲动。
这样的宫永咲真的很奇怪。
那绝不会是一个正常的游戏玩家应有的姿态。
奇怪，意味着某部分的事情脱离了常理，需要去纠正，至少也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以致她如此。
那个名叫宫永咲的少女，铸就她那种热爱的究竟是何物，将她的热爱限制于这样的形式的究竟是何物，她所背负的回忆与信念究竟又是何物？
她分明像白纸一样干净澄澈，可是原村和却连她真实的想法都无法弄清。
原村和看见宫永咲一反常态地同意和优希对局时，甚至有种强烈的预感与期望，一切的真相会在这一局里披露。
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在对局中开始露出一些确凿的迹象。
可是，事实永远是无情的。
宫永咲还是会输…
她自己的理性冷酷地做下了最客观的判断。
而她那客观的判断，并没有被最有可能也最有资格反驳的竹井久所反驳。
那大概就意味着她是对的了吧。
那大概就意味着她是错的了吧。
原村和双目低垂，一股悲意缓缓弥漫全身。
她还是没有资格知道宫永咲真正的想法。
她还是会对宫永咲一无所知。
就像真正的陌生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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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8】
宫永咲（7%）：片冈优希（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