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看到的是陳舊的天花板，左面是隔簾，這是一間病房，看來是為我準備的，我往身上一瞟，我的胸口，側腹插着各種的引流管，裡面流動着紅色黃色渾濁的液體，旁邊連接着一堆機器， 上面顯示着各種數字。我試圖左手撐着床坐起來，這根本不可能，我實在太虛弱了，翻個身已經開始喘氣了。左手不聽使喚，抻動了手背上的輸液管，帶着吊瓶一起晃動，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我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欣賞這悅耳的響聲。嘩啦，隔簾一下被拉開，打斷了我珍惜的悠閑時光。來的是一個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掛着聽診器的醫生。“我還以為鬧鬼了，原來你已經醒了。”估計他是聽見吊瓶碰撞聲了。“你是白痴嗎。”醫生一邊觀察我的病況，一邊揶揄我。這句話我聽別人對我說過無數遍，我對自己也說過無數遍，夠我耳根磨出繭了。“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跳樓？分手？失戀？年輕人啊想開一些。”這個醫生好煩啊，他叫什麼名字？他一定會被列進我的主治醫生黑名單里。問我是什麼原因跳樓？掛科，對，數學掛科……拿到考試成績后……考試的時候我明明都寫了，很自信地寫上了，不應該有錯的，不可能會掛的……才不是什麼瞎寫的，我看過考點的……為什麼……我把目標定得這麼低為什麼還是會出差錯……我的目標只是及格而已啊……和我預想的不一樣……這不是我想要的……腦袋好暈……胸口好疼，好想吐……嘔……我在教室里吐了出來，嘔吐物的酸臭味瀰漫整個教室。“什麼味道這麼難聞？”“那個笨蛋居然在這裡吐了，好噁心”“他是白痴嗎，還不快去擦乾淨”不行，這裡更讓我噁心，胸口一陣憋痛，我得趕緊離開，我要去透透氣，我打開走廊的窗戶腦袋伸出窗外深吸一口氣，清醒了許多，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突然又猛地腦袋一沉，失去意識。……“我當時……只想……透透氣”我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我確實沒想過會變成跳樓這種結局。“你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你患有心衰你知道嗎？”還真不知道，什麼？那不是老年人才得的病嗎。“好在你沒有女朋友，也不擼管，不然你的情況可能會更糟。”我……患有心衰？“如果你真的想自殺，等你出院我可以教你正確的割腕方法，我可是醫生，專業的，保證你送到這兒來就直接推進地下停屍房”哪有這麼跟病人說話的……我居然患有心衰……"好啦，觀察就到這裡，我先回去了，如果要覺得無聊就去打開牆角的那個電視，雖然遙控器丟了，但是可以手動開關，不過只有十個台。有問題的話就按旁邊的傳呼器按鈕，或者檢測到你身體出狀況我們也會趕過來的，來得及來不及搶救那就單說了"我居然患有心衰，如果我患有先天性心力衰竭能活到20歲已經是奇迹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糟的……“哦，對了你昏迷這段時間有人寄信給你，我替你看了信的內容，除了一封是繳費單，另一封是你母親寄來的，大概內容是你父母離婚了，但是他們已經為你付清了這兩年的醫院的療養費住院費，你可以安心在這裡度過餘生，不用擔心她，然後……哦對了，他們還替你簽了器官捐獻協議”好吧，我承認這個聽上去更糟。啪嚓，關門聲，聽着遠去 的腳步聲，我還在思考：我什麼時候患上心衰的，小時候還總是自己一個人瞎跑瞎鬧。不能讓人接受……為什麼是我……我盯着滴斗里的葯滴發愣，反省着我怎麼患上心衰。液滴一滴一滴地滴下去，流速越來越慢，而我的心跳越來越快。好痛苦……不公平……為什麼會這樣對我……我開始害怕，恐懼，緊張，一連串的情緒湧上心頭，我開始喘氣……身旁的監護儀開始不停地變換着數字，傳出了吵鬧的警笛聲……啊，這裡好亂!突然，聲音慢慢小了，周圍變得安靜了，滴斗里的液滴滴速變得非常慢，忽然在液滴滴下一瞬間，它停在了滴斗的半空中……周圍全都靜止了，身體也越來越輕鬆。……好像進入了什麼結界……我發現自己可以自由地活動了，我開始走下床…… 我聽說足夠虔誠的信徒可以和上帝對話，談論事理，哲學之類的。我是個無信仰無宗教的人，但……在我的面前站着一個惡魔，這要做何解釋。它的樣子更像是蹲着，青蛙一樣的姿勢，鱷魚臉頭上長着牛角，為什麼說它是惡魔？"你好，我是惡魔"這是自從相遇以來它和我說的唯一一句話，是的，現在我還在和它對峙，有點像分手多年的情侶，在同學聚會上硬要被拼到同一桌的尷尬場面，不過我倒也不無聊，我其實在開小差："你好，我是惡魔"這種一點也不符合惡魔出場的開場白該打多少分，"你好，我是惡魔"感覺好像電話推銷員，給40分吧。 "咳咳"惡魔清咳了一聲，打斷了我的思考，我本以為它要說些什麼但是又陷入短暫沉默。 還是由我來發話吧"惡魔為什麼要讓人類變得罪惡" "嗯……惡魔不會控制人類，只能誘惑人類，人類的方向是自己決定的，況且人類在繁衍之初就已經服下了罪惡的果實，這種罪惡捆綁在人類的靈魂深處。"它說話的聲音低沉，伴隨着沙啞。 一分鐘，兩分鐘，迷之沉默…… 惡魔："你不問問你自己么" 啊，對呀！"我是已經死了么" 惡魔： "不，還沒有，不過快了" "那我是會下地獄么" 惡魔：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告訴你的話對我很不利，如果說你去天堂，你會什麼都不用做安然等死，如果告訴你會下地獄，你可能會和其他人一樣，臨死多做幾件善事，在上帝前苦苦哀求，爭取機會去天堂" 我："……"我一直不愛聽邏輯學，辯論賽什麼的最討厭了。 惡魔："不過我還是告訴你吧" 我："……"完全不清楚它賣什麼關子 惡魔："地獄的名單上沒有你的名字……天堂的名單上也沒有你的名字，這就是此次我找你來的目的。" 我"就是說，我可以選擇去天堂或者地獄么"那肯定選天堂沒錯。 惡魔"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也對，這就和某好聲音一樣，現在的狀況是"天堂"和"地獄"兩位導師都沒選我我自然沒有權利選擇導師，不過話說我該要去哪。 惡魔"你一生恪守做人的準則，小心翼翼，沒犯下任何罪，但是沒有資格進入天堂，不覺得無辜嗎？" 言重了，我活着倒是沒費多大勁，天堂沒收我可能我沒幹什麼壞事也沒幹什麼好事吧，至於無辜我反而覺得很理所當然。 惡魔"那些犯下罪的人只要虔誠禱告，上帝便能寬恕他們，你覺得這合理么？" 我 "嗯，是有點說不過去，小學時候運動會長跑，我有個對手他少跑了一圈最後還拿了長跑第一" 惡魔"……"輪到它語塞了。 惡魔："總之我需要你的力量，去審判他們，他們這些真正應該下地獄的人。" 地面開始震裂，岩漿爆噴，從裂縫中緩緩立起一把劍，高溫，岩漿使劍身映成紅色。 惡魔："你可以拿起這把劍，去裁決那些上帝不該饒恕的人。" 看吧，我之前就說過它是推銷員，估計後面還要說"只要998，趕快拿起電話訂購吧" 地上裂縫閉合了，漸漸能看清這把劍，黑里透紅的劍身，劍刃黑亮有血色的紅邊，我有些不由自主地把手伸過去，想拿過來端詳。 惡魔："拔起它，它就是你的了" 突然發現手已經快要觸碰到劍柄，頓時收手，有種不好的感覺。 我 ："‘拔起它，它就是你的了’？這是你們的廣告詞么？聽上去有點像‘屠龍寶刀，點擊就送’" 我只是在拖延時間 惡魔："你沒必要拖延時間，作何選擇完全由你" 我："……我心裡想什麼估計你都知道，那我就直說了，你這明顯在謀划著什麼。" 惡魔："請講" 我："你剛剛也說了惡魔會誘惑人，你剛剛這些話非常具有煽動性，叫我拿這把劍去砍人，這樣做就是在犯罪，最後我的靈魂必定會墮入地獄，即使說我之前根本沒想過會有什麼天堂和地獄，也沒想過一定要去天堂，但是中了你的陰謀的話我會非常不服氣" 惡魔："如果你殺掉的是罪人，上帝是不會為難你的，你的存在意義是為人類凈化" 我："如果你是在說謊呢？" 惡魔："說謊是人類的本性，惡魔不會欺騙" 我："那也恕我拒絕，我不太喜歡管別人的事情。" 惡魔："那不是別人的事情，你也說過你身邊的經歷，任由污穢傳播可能會影響到你和你的家人" 它給我感覺就像是健身房散養的那些教練一樣難纏，教練總是纏着我讓我上他300/次的課，不過聽它洗腦我也有些動搖，還在猶豫着，突然發現右手已經握住一桿冰涼的黑劍。 惡魔："這才是你真實的想法，反抗只會弄得你無所適從。" 我隨意揮舞幾下這把劍："這把劍太丑了，有什麼迴旋刃，雙截棍之類的么" 惡魔"漫畫里主角不是一般都用劍么" 它 這句話太不應景了，就無視 吧，懶得吐槽它 我開始打量這把劍，黑亮的劍刃上倒映出一張恐怖的臉，雙眼和嘴被縫合使得五官扭曲，這應該是我現在的樣子，畢竟要成為地獄的使者。或許是某種諷刺，諷刺我一直在閉塞着自己的感官，沒有眼睛就不會去嫉妒，沒有嘴巴就不會暴食，同樣的道理沒有感官無法觸碰人類的罪惡。這張臉才是我真實的寫照。 對了，我要剷除罪惡，奉行道義，我揚起長劍重重地刺向自己腹部，概括講就是切腹自盡，惡魔睜大眼睛，對我突如其來的行為表示震驚，握久了冰涼的劍的手碰到流出的血感覺有些滾燙。 我 ： "沒想到吧。"儘管疼得讓我開口說話變得艱難，但是我依然強行裝逼。 惡魔 "從你產生切腹的念頭，我已經開始這副表情了，只是到現在不明白為什麼" 我 "你讓我殺掉罪惡的人……咳……我的善惡……咳……善即是積極……惡即是頹廢"說到重要的地方卻呼吸困難了，也許我應該先把切腹的理由說清楚再去切腹。 我 "你也說……方向是人類自己的選擇，無論當中犯下什麼罪……我相信命運會予以制裁……然而我對一切麻木，無欲無求。你也說，罪惡綁定人類的靈魂 。我沒有靈魂也就沒有罪惡，如同行屍走肉。我不求上進地活着那種活法就像個死人……是對生命的褻瀆，這就是我的罪！" 頭腦開始混亂，語序缺乏邏輯，表達不清，說到激動的地方開始往外噴口水，帶着血的口水濺到惡魔的臉上它也絲毫不眨眼睛。 我："要我去殺人，對不起，我早已經殺了我自己了，再讓我去犯罪……算了吧。你……去物色別的人吧。" 不知不覺我已經跪坐在地上了，可能是站着時間太久了腰疼，也可能是切腹的時候刺到了腎導致腰疼。 我： "或許，你一直在說謊，我本來就該去地獄，你只是希望我快點死亡不再給我翻身的機會去天堂罷了" 惡魔："我說過了，惡魔不會說謊，至少我不會，現在地獄的名單上依舊沒有你的名字" 我："去天堂是么……不信仰基督教也行么……" 惡魔："嗯，可能去天堂吧,也可能會活過來繼續你的生活，如果沒死，請你奉行自己的善" 哈，還有這種事？ 我："聽你這麼說是要準備退場了，你剛剛強賣我大寶劍，我可不會就這麼算了，服務態度給差評" 惡魔："莫名其妙" ……“嗯，等一下……你看看這把劍該怎麼辦……能幫我拔出來嗎。”“對不起，惡魔是不能碰那把劍的，只有人類才可以。”“那我該怎麼辦？嘿，你看看，這把劍在好像在閃光。怎麼回事？”沒錯，就在我說話的同時，劍身就已經開始微弱地有節奏地閃着紅光，直覺告訴我不妙，這應該不是什麼正常現象。就在這時，鈴鈴鈴，又接着一串鈴聲，像是那種老式電話的鈴聲。惡魔從兜口裡掏出一部老式電話機。好多需要吐槽的地方，你那個是四次元口袋嗎，難道電話推銷員就隨身帶着電話嗎……不，重要的不是這個，快幫我把劍拔出來。“嘿，快想辦法把這個拔出來！”"噓~~"惡魔對我來一個 噓~~的手勢，示意我：他在接電話，讓我不要插嘴。“噓個屁啊，快點把這玩意拿走，我退貨！退貨！”我大吼電話的另一端開始講話了，聲音響亮，清楚到我能聽見。“喂？是惡魔17414號嗎”“嗯，是我”“什麼？’一起死一死‘，這麼不吉利的編號，打一開始我就覺得你不靠譜！”“跟你說一下，最新的一批產品里有問題，最好不要馬上推銷給客戶”“你真他媽是推銷員！”卧槽……我和17414都一驚，插在我身上的這把劍閃動的頻率越來越快，也越來越亮。“嗯……啊……好，那個……能不能說一下具體是那款產品？”惡魔17414開始慌了“你犯什麼傻，不就給你派過去一把裁決之劍嗎，還能有什麼產品？別耽誤我了，我這邊還有一批產品要過檢查”我和17414都滿頭大汗，這下糟了，哪有這麼倒霉的事情，墜樓，心衰，遇見惡魔推銷員，還拿到了問題商品。“那……能具體說一下那把劍有什麼問題嗎"“啊啊啊，都他媽這時候了還管出什麼問題，趕快給我拔下來，啊啊啊”這把劍開始不間斷地閃動，光芒刺眼，照亮整個病房，有點像舞廳里的那種球形激光燈。隨着燈光我身體一抽一抽，渾身較勁，有什麼東西在體內扭打，難受地我開始喊叫。“那把劍它傳送的路徑好像被人修改過，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是一個以外的地方，等等，你那裡怎麼那麼吵，我好像聽見有人的叫喊聲了，出什麼事了？你那把劍該不會真的出手了？”“沒……沒事，一切盡在掌握，我還在醫院……只是我剛剛路過婦產科，有位產婦在尖叫”“啊啊啊，快點……還特么盡在掌握……”“不，我聽這聲音好像是個男的，那個不是產婦吧”“額……是產婦掐着他丈夫的手，她丈夫嚎叫出來的。”“聽上去這個丈夫還挺年輕的，現在的年輕人啊……”“對不起我先掛了，我這邊有事情先要解決”我視線內已經殷紅一片，被燈光覆蓋，感覺就像是我戴了紅色的濾鏡。惡魔急急忙忙衝過來，右手抓住劍柄，可惜，瞬間一聲巨響，只能感覺到黏稠溫熱的血液濺我一臉。我抹乾凈臉上的血，看見惡魔17414斜靠在牆角，右臂從肩膀以下整齊地截斷，截面平整，肉肌中的白骨清晰可見。“對不起……惡魔果然碰不了裁決之刃……”我開始有點可憐他了，現在這種情況我也很無奈啊，哦，對了，電話里說過什麼？我會被傳送到以外的地方？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雖然活動身體很吃力，我準備試着，能不能自己拔出來，早知道這樣就不要插那麼深了，學什麼日本武士刨腹……滴斗的流速慢慢正常了，醫療機器的鳴笛聲漸漸大了，周圍漸漸吵鬧了起來，可能是剛剛那一下惡魔受了重傷，力量慢慢流失，他布下的結界快失效了，偏偏是這個時候失效我的身體也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態，乏力頭痛全湧上來，趕緊，快點用力……。每拔出一毫米，傷口都在往外滋血，我快不行了，惡魔已經掛機了，誰快來救我。砰一下子，門打開。“哦天吶，怎麼又是你！我不是把這個推銷員趕出去了嗎？”太好了， 救星來了，雖然我非常討厭他，推門而進人是之前那個醫生。“快……幫我”我吃力地請求，聲音非常小。“別再來煩我的病人了行么，再說我不是在門上畫了十字架嗎，你怎麼還能進來？”惡魔17414葛優癱在牆角：“你把十字架上端畫的太長了，畫成了倒十字架，倒十字架是歡迎撒旦的意思。”“不，我是照着加號畫的，上下應該一樣長才對。”“耶穌又不是釘在加號上的！你們倆夠了！快來救我！”我聲嘶力竭地吶喊。“我天！誰把你插成海盜桶叔叔了”他終於發現我了“慢着點，先別動傷口，拔出來的話可能會造成二次傷害”“不，拔出來就好，馬上，不然我會被傳送到別的空間。”“好的，先生，不過可能要在您的醫藥費上再加一筆了，別怪我沒提醒過”醫生把我攤平，使勁握住劍柄，一下子乾淨利索地拔出，我能感覺到劍身擦過內臟。黑亮的劍身被我的血染成紅色，一直不斷的閃光停止了，傷口漸漸癒合，哦太好了，一切都結束了。惡魔，醫生，我，都同時嘆了口氣。“好了，這裡一會兒叫保潔員收拾一下，你這個惡魔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還有，這把劍先由我保管。”“唉，真是麻煩的一天，啊啊啊……”醫生一邊說著一邊剛剛要轉身離開，突然踩到了血水，腳下一滑，右手反握着的劍直奔我來，直接扎穿我的胸口。我：……惡魔：……醫生：“不好意思，有點笨，剛剛的流程我再來一遍”突然劍一下子爆出紅光，眼前什麼也看不見，最後只聽見惡魔說了一句“來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