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上午没有比赛的缘故，林默没有在班级的区域多待，起身在操场的四周转了转，哪里的人群发出了惊呼他就去哪。于是，在运动会正式开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他不仅看到了用后空翻形式跳远的学生，还看到了能把铅球扔出超出自己想象范围之远的怪人。
在男子组的接力赛开始前，他抵达了赛场。
曾诚正蹲在起跑线3号跑道的最后一棒的位置上系着鞋带，围绕在第四棒起跑线处的学生也不少，林默从人群中看到了站在跑道边缘举着相机的唐卉与身穿运动服扎着马尾辫的祝雪柔，他接着挤进人群间的空隙，磕磕绊绊的走到了二人的旁边，这是距离跑道非常近的位置。
“啊，小默。”
祝雪柔因为早就注意到林默缘故，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听到祝雪柔的话的唐卉放下端着的相机，看了一眼走到她身边的林默。
“嗯。”林默冲二人点了点头，随即把目光放在了曾诚身上，“比赛快开始了吗？”
曾诚此时站起身子，原地跳动两下，又甩了甩双臂。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紧张感，相反，那股兴奋劲林默嗅的一清二楚。
“马上。”唐卉说着，又举起相机对着曾诚聚焦。
“这是复赛吗？还是……”
“接力赛只有决赛。”
“唔。”
“雪柔的比赛是什么时候？”
望了望站在远处的运动员们，林默问向祝雪柔。
“下一场，等男子组的接力赛结束后。”
她很快的回应。
九点半的时候，烈阳正高高挂起。还未开始跑步的运动员的额头上已有汗珠留下。随着远方起点处的裁判吹响一直含在嘴中的哨子，五名运动员都走到了自己面前的起跑线上，随后做出起跑的姿势，准备接棒的一只手放在身后，双眼目视前方。
因为是决赛的缘故，除了曾诚以外，场上的选手都显得有些紧张，林默甚至看到了踩着一号跑道的学生双腿微颤。
“曾诚加油！”
“王天宇加油！”
“E班加油——”
在比赛开始前，因为是4乘100米的接力赛的缘故，震耳欲聋的加油声从操场的四面八方传来。林默看到唐卉握紧了手中的相机，祝雪柔揪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蓝色毛巾。
“各就各位，预备——”远处的裁判举起信号枪。
“啪——”
待枪声响起，林默目所能及的地方，五个背影一起出发，拼命地向前方跑去。绕过第一个弯后，站在接棒处的第二棒选手都顺利的接到了自己队友递来的接力棒，随后是一段长达100米的直线跑道。到第三棒的时候，踩着三号跑道的A班男生明显出现了接棒失误，因为这个失误的缘故，当他起跑时，已经处在了全场第五的位置上。
就这样，曾诚以最后一名的名次起跑。在接到棒的一瞬间，他便已经开始卯足劲飞奔。原本准备在前半程收力后半程发力的曾诚碍于名次的缘故不得不在一开始就使出浑身解数，但能站在最后一棒的位置上的其他运动员显然都是各自班级的王牌。终点线的红缎被人突破，胜负分晓。
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当终点线处传来阵阵欢呼的时候，林默三人还并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越过了终点线。两位女生的脸上露出不安。
曾诚拿到了第三名，这是他从终点线与队友走回来时告诉三人的。
他的话让两名女生松了口气，竞争运动会优秀班集体的第一条件便是班级里的参赛选手能在比赛里拿到名次。如此看来，A班在第三棒还是最后一名的情况下拿到第三名已经算是万幸。
“别的班太强了，接力真的不是我们班的强项，我再跑快点就好了。”
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没能力挽狂澜为班级争取到更高的荣誉，他说这句话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与歉意。
站在跑道旁的四人并未再做更多的交流，因为游泳项目快要开始，曾诚连赛后的颁奖环节都未参加，仅仅说了两三句话后便马不停蹄地向体育馆方向跑远了。
在那之后，祝雪柔向林默与唐卉打了声招呼，说候场时间到了便把手里的蓝色运动毛巾交给唐卉保管，随后也离开了。因为男子组的所有短跑项目都已经结束，起点线处的观众们多半都离去，林默与唐卉站在原地，他们一人看着参加女子组100米复赛的选手入场，另一人调试着自己的相机，似乎在删除着什么东西。
第一组的选手悉数入场，林默看到祝雪柔站在在第六道的位置上。就在这时，唐卉用相机碰了林默的身子一下。
“嗯？”
“去终点线拍吧，那边效果似乎更好。”
于是二人在比赛的开始前走到了终点线的位置，因为还是复赛的缘故，观众并没有多少。或者说，因为难得的得到了休息的机会的不参赛的学生们，大多数都没有什么心情在烈日当头的天气下站在操场上体验被暴晒的滋味。
祝雪柔以小组第二的成绩杀出复赛，通过终点线的她继续向前小跑了一阵，随后折回，走到二人的身边。
唐卉把毛巾递去，祝雪柔虽然并未出多少汗，但还是把毛巾接过。她随后又轻轻呷了一口矿泉水，因为接下来还有决赛，她并不敢多喝水。
待她喝完水后，第二组的选手们已经决出晋级名额，她把脸埋在毛巾里用力的蹭了蹭，随后把水瓶和毛巾递回，竖起右臂。
“加油！”
她这么说着，为自己打气。
“加油。”
“加油。”
得到二人的回应，她从操场中央的草地朝起点线小跑过去。
到了决赛的时候，观看比赛的学生稍微多了一些，但也并未像之前男子接力赛那样占满整个终点线附近的空位。祝雪柔这回站在第一跑道上。
站在远处的林默看不清对方的神态，只能看到那纤薄的身影蹲在地上，做好了准备姿势。
随着信号枪的声音划破云霄，六个方才蹲着的身影忽的起身，以极快的速度冲着终点线跑去。
祝雪柔凭借着优秀的反应与启动速度在比赛的一开始就遥遥领先第二名运动员一个身位之远，这种领先优势一直持续到六人跑过半程，随着后三名同学与前方的距离越拉越远，前三名选手之间的竞争开始变得更加激烈。
祝雪柔后半程的速度较之开始显然变慢了，她虽然牢牢地守着第一的位置，但她与第二名之间的距离却变得越来越近。跑到75米标记点的位置时，二人之间的差距已经完全被对方抹平。
注意到自己被人追上的祝雪柔难免会因为视线里出现了对方的身影而被分散了注意力，她身边的人不论是迈动的步子还是挥动手臂的幅度都变得越来越大，眼看在终点线前便要将她超越。
林默注意到唐卉握着相机的手在颤抖，同样紧张的他却不知道自己此时也攥紧了袖口。
在空气凝滞的氛围里，距离终点线仅有半步之遥的祝雪柔最终向前拼命探出身子，凭借着微小的一丝领先优势拿下了女子组100米决赛的冠军。
使出浑身解数的祝雪柔在冲过终点线后卸掉了浑身的气力，她放缓步子继续走着，冲林默与唐卉的方向走来。
沉浸在不大不小却刚好的欢呼声中的三人皆面带笑颜，祝雪柔与二人之间有大概十米的距离，不远，但在这个没了力气的少女看来这路却很长。
所以她走的很慢。
一边走着，她回过头看向同样跟在自己身后做缓冲步行的对手们。最终她转过头，冲二人露出灿烂的笑容，同时举起手臂。
但就在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狠狠地向前一推，同时脚后跟被一踩。在那之后，祝雪柔的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由自主的向前摔去。情急之下她赶忙向地面伸出双手，但这令人无法忽视的失衡感却等不及她摆好防护措施，令她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摔倒。
“啊！”送出自己的祝福前，少女的一声惊呼先传入二人的耳里。
“雪柔！”
林默与唐卉同时发出惊呼，二人同时向面前的少女跑去。
扶起摔倒在塑胶场地上的祝雪柔后，看着她膝盖处留下的滴血的破口，林默猛地抬头，在人群中搜寻他方才看清的凶手。
取得第二名名次的女生此时正要从林默三人身旁走过，但自己的手却不料被人拽住。
“你？”
她同样发出惊呼，同时侧过头，低头看到了那位怒目圆睁的少年。
“雪柔，雪柔，你没事吧？”
正与对方对视的林默的双眼里好像可以喷得出融化掉对方的火焰。同时，耳畔传来的唐卉慌忙的声音让他抓着对方手腕的右手握得越来越紧。
“痛，痛。”
那人哀叫着试图甩开林默的手，但却怎样都没法甩开。
“小默，算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探出，抓住了林默的右手手臂。
感受着手臂处传来的冰凉，看着祝雪柔脸上露出痛苦却无奈的表情，林默渐渐放缓力度，手最终也松开。
那害了人的少女狠狠地瞪了三人一眼后，赶忙冲颁奖台跑去。
“高一A班的祝雪柔，祝雪柔听到了吗？请祝雪柔同学听到广播后赶快前往领奖台处领奖。”
“小卉……可以帮我去领奖吗？林默不是我们班人，没法帮我们……，只是一个小伤口，问题不大。”她坐在地上，因为方才倒在地上，被弄脏的双手想要去触碰鲜红的伤口，却在空中止住动作，最终只能扶住自己的双腿。
“……”唐卉看着祝雪柔思考了几秒，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二人，“我知道了，那就让他带你去医务室吧，颁奖台那里我会去的。”
说完，她又看着林默，肃重的神色仿佛要告诉林默什么一般。
“照顾好雪柔，事不容迟，赶快去吧。”
“我知道了。”
林默扶着祝雪柔起身，他看了看四周，仍然有看热闹的人没有离去，他把身子故意向祝雪柔身边靠了靠，这样一来，他身后的人便很难再看到祝雪柔稍显狼狈的样子。
唐卉离去后，林默把祝雪柔的右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左肩。在闻到少女身上飘散出的香气之前，林默便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虽说当下的情况严峻，搀扶对方也不是第一次，但他却仍然不知该把自己的手放在那里。
“走吧。”
祝雪柔说话的声音微小且虚弱。似乎腿上的伤痛正疯狂地刺激着她。
“嗯。”
对方的话语让林默停止了心中的慌乱，他搀扶着对方的同时，把其身子靠在自己的身上，这样一来，二人行动的速度可以加快不少。
医务室设立在体育馆与操场之间，但却并不与二者处在同一直线上，搀扶着祝雪柔的林默很快的便走到了目的地。
推开白色的铁门，医务室三个红色的大字被印在墙壁上，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四五个与人一边高的药柜、放在房间正中央的书桌与其对面的沙发。
一个合格的医务室里该具备的，这里——除了校医——都具备了。
林默扶着祝雪柔到沙发处坐下后，走到病房的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看去，也不见校医的踪影。
按理说校医即便不在医务室里，也应该锁住校医室的门。林默能轻易地推开医务室的门，意味着校医可能因为急事离去了。
林默可以等，祝雪柔腿上那滴血的伤口却不能等。
“先去里面呆着吧，我去拿消毒的东西过来。”
林默说着推开了病房的门，接着把祝雪柔安置在一张病床上。
常年无人使用的病房有六张无人使用的病床，现在有其中一张床被临幸了。
林默从祝雪柔的视线中消失了大概两分钟后，提着一个医药箱回到了病房当中。
“还好这东西摆在外面，那些药柜都锁住了。”
他打开医疗箱，蹲在坐在床上的祝雪柔面前。
他从医疗箱里取出镊子、酒精瓶以及棉花。在他把身子转向祝雪柔后，愣住了。
他此时才想起——或者说看到——祝雪柔正穿着长度没有过膝的运动短裤。
“咳咳——，等一下。”
他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正以自己前所未见的速度上升，他迅速的探出身子，把病床上放在枕头下的被子取过，接着摊开，轻轻地盖在祝雪柔的双腿上。
这时也才刚注意到林默为何做出这般举动的祝雪柔的脸颊上也泛上红色。
“……”
“咳，很疼吗？”
用镊子夹住棉花，随后沾了些酒精后的林默拿着镊子问道。
“嗯……嗯。”
祝雪柔沉下头，羞得好像要把脑袋埋在衣服里。只可惜她今天上身同样穿着运动短袖，她连一根头发都没法藏起来。
“那你做好准备……消毒的过程可能会更痛。”
“啊……”听到这话的祝雪柔露出慌乱的神色，埋着的头也迅速抬起，她用试探的语气问：“那……那能不消毒吗？直接上药可以吗？”
林默看了一眼医疗箱，试图寻找碘伏，但最终也没能找到，“不能。”
“但是，”他取出唐卉刚才给自己的祝雪柔的毛巾，把它递在祝雪柔的手上，“你可以咬着这个，这样疼痛可能会缓和许多。”
“……好吧。”
祝雪柔拿起毛巾，放在嘴里前最后说了一句，“请问……可以稍微……轻一点吗？”
“嗯。”
林默拿着镊子的双手微微颤抖，这也是他第一次给除自己以外的人消毒。本身给人处理伤口就会让自己紧张，更别提消毒对象是一个女人了。
他最终深呼吸了一口气，稳固住了自己的右手，随后把酒精棉向伤口探去。
“嗯——，嗯——。”
在棉花与伤口触碰到的一刹那，祝雪柔便发出了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只是听从林默的话咬着毛巾的她并不能清晰地说出一句完整的埋怨。
消毒的过程很痛苦，但也很快。迅速的消完毒后，林默把准备好的棉布贴在了祝雪柔的腿上。血迹到了棉布的边角后止住了继续蔓延的趋势，这让林默送了一口气。
“完事。”
他抬起头看向祝雪柔，只见少女的眼角处还留有伤心的泪痕，一脸埋怨的看着林默。
被这样的祝雪柔盯着，他心里有点发毛。
“你……这样看了我多久？”
祝雪柔吐掉蓝色的毛巾，语气与表情一样凶狠，“从头到尾！”
“……，虽然技术称不上精湛，但我想自己也算娴熟吧……真的有那么疼吗？”
没得到任何回应的林默挠了挠头，把地上废弃的酒精棉扔到了垃圾桶后，合上了医疗箱。他坐在了祝雪柔对面的病床上。
“小默你怎么会消毒的？”
二人对视着，祝雪柔率先开口。
“因为初二打篮球的时候一开始总是摔跤，总摔破腿，摔得多了也就学会了。毕竟不能每次都让父……让教练帮忙消毒。”
“那个推你的女生，为何要轻易地原谅她？”
林默最终还是没按耐住心里的疑问。
“你说音知啊……”她的表情有些复杂，“她……”
“这一下……就当是还她的了。”
她说这话时，手在轻轻地摸着伤口上的纱布。
“嘶——”感受到伤口的疼痛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女生啊。”他显然还没消散掉心里的怒气。
“她是B班的，我一开始练习跑步的时候她帮了我很多，教了我很多跑步时的技巧……”
“因为见青出于蓝，所以便憎那青吗？”
“不知道。”
“雪柔你太善良，得适当的学会……。”林默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学会憎恨吗？还是学会讨厌别人。如果是后者的话，我早就已经熟练掌握了，但现在还提不起恨。这个字未免有点太狠了。”
“嗯……，但在女孩子的腿上留下伤疤这种事，怎么想都不是小事吧？”
“这种事情连小默都知道嘛……”
“从书上看到的。”林默回想起谢梓曦对自己说的话。
“嗯……总之我对那些不是那么看重。”
“喔。”
“小默你下午要参加两人三足的比赛啊？”祝雪柔忽然问道。
“是。”
“听说搭档是个女生？”
“是。”
“嗯——”她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呀？”
“干嘛……”
“我可以帮你把关啊！”
“咳咳——，是个很普通的女生。”
“骗人。”
“这是实话。她是个……在与她分开后你便绝对无法回忆起她的长相的女生。”
“这么神奇？”
“是。”
“不是你幻想出来的？”
“除非唐卉和我有一样的幻想，否则，不是。”
“嗯——，是这样啊。”
“你的腿受伤了的话，下午就参加不了接力赛了吧？”
“八成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下午就好好休——”
“但我下午会去看你比赛的，请届时好好发挥，为班级争取荣耀。”
“……”
“不愿意我去吗？”
“不敢。”
“意思是很欢迎我去看是吧？”
林默看着祝雪柔的脸沉默片刻，坐在柔然的病床上的他脑袋里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是。”
虽然心里想着拒绝，但嘴上还是说出了相反的回答。
他最后这么说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