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我之前所说的,人们对于跟自己毫无干系的美丽所给予的称赞是出于生物本能,所以对于这些“美丽”的结局好坏与否,都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在郭碧然说完结束词后,这一届的街舞社竞选表演就已经结束了。

观众们陆续离开了现场,没有再看舞台上一眼。

可能是后台人员顾虑台上落选者的心情,他们按下了按钮,拉上了幕布。

在暗红色的幕布完全遮住祝雪柔之前,我看到了她,却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的脸上没有带着表情,双手也没有再攥着脖颈上的项链。

几分钟后,会馆内便只剩下了帮忙搬动桌椅的志愿者,还有一些等待着自己好朋友从后台回来的学生们。

唐卉没有跟随大众起身离开,只是坐在座位上。手中的相机被放在了腿上。

萧忆云跟随着我的视线,也注意到了唐卉。

“没有通过的话,大家都很失落吧。”

“嗯。”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祝雪柔还小啊,她是唯一一个一年级的参赛选手啊。”

明知道萧忆云是在安慰我,但我的心却无法感受到一点温暖。

我感受到的,是那好不容易才被拨起圈圈涟漪的湖面,现在又如刚被打磨出来的镜子一般平滑。

“真的是因为这样吗?”

祝雪柔的表现在十四个人里已经是非常突出的存在了,在观察完每一个参赛者的表演后,我本来已经肯定了祝雪柔的入围。

但是她却被淘汰的很没有道理。

第二轮表演的分数是不会被公布出来的。成功入围的四个人中有三个人是在集体表演环节里第一队的成员,也就是说,第一队的每一位表演者都享受到了分数加成。但是,剩下的那名第二队的表演者在我的印象里,表演的并不出色,换句话说,并没有祝雪柔出色。

“即使还有别的原因,但结果已经下来了,很难再去更改吧?”

确实,如果随意更改比赛结果未免会让街舞社的海选显得太过于轻浮了。

幕布已经再一次拉开,只不过这次上面只站了七八个人,不见祝雪柔的身影。

是否参加集体合照是由表演者个人决定的,这也是街舞社考虑到了她们的心情,毕竟在被淘汰的情况下强颜欢笑是很难看的吧,除非心理承受能力真的很强。

郭碧然与参赛者拍完了照。

我站起了身,快步走了过去。在对方再一次回到幕后前,我拦住了她的去路。

郭碧然似乎被吓到了。

“那个……我是一年级C班的林默。”似乎我已经逐渐适应了这样的打招呼。

“你好,林默同学,我是二年级的郭碧然,刚刚已经在舞台上介绍过自己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

“比赛的评委们真的按照了评分标准去打分了吗?”

空气凝固着。

“哦——”她拉高了音调,然后突然严肃地说道,“所以你是在质疑演出的公平性咯?”

“不是……我的意思是……”

“每年都会有很多像你这样的观众跑来质疑比赛的结果。”

她打断了我,然后顿了顿,环顾了一下已经空旷了的四周。

“但是今天似乎只有你一个人来质疑我们的评分呢!”

“这和人数的多少没有关系的吧?“

“作为观众,对舞台上某一位表演者产生喜爱的情绪是很正常的表现。但是你现在,未免太过激了吧?”

“……”

不愧是大一年的前辈。这种应付观众质疑的回答想必是早就准备过了的吧。

“我们的比赛结果是绝对公正的。”

“公正吗……”

我抬起头,舞台的灯光很晃眼。

“我知道了。”

“嗯,感谢你的支持呢!”她再一次变回“偶像”似的模样,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回了后台。

我弯下身子,坐在了台阶上。

这个时候,会场的观众席只看得到唐卉和萧忆云了。

看到我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萧忆云摆了摆手,先行离去了。

我看了眼后台,并没有祝雪柔的身影。

想必她此刻应该是在某个地方独自难过着吧。

唐卉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和祝雪柔一样难过。

我又站起身子,走到她的身旁,拉下座椅,然后坐下。

“这里比活动室大好多啊。”

“……”

“为什么不说话了?”

“……”

“我也知道很可惜啊,这样的结果也无法接受。”

唐卉突然拿起了相机,递到了我的手里。

她指着相册键的按钮。

我翻弄着她刚刚拍下的照片,感叹这里不愧是被誉为整个会场内最佳的拍摄地点,每一张图片都很清晰。

照片里的祝雪柔仿佛还在跳着舞。

我承认照片很美,但是我不懂唐卉的意思。

见我翻到了最后一张照片——祝雪柔站在舞台的最右端不安的等待着比赛结果,她说话了。

“为什么?”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嗯?”

“我说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可以安稳的坐在这里……”

“坐在这里和我聊天……”

“你真的顾虑到雪柔的感受了吗?”

嘶哑的喉咙怒吼着,声音里暗藏着难以发觉的哭腔。

与上次不同,我第一次看到了同样紧紧盯着我的——流着眼泪的唐卉。

泪水洗刷着她的脸颊。

“你真的……真的想过雪柔吗?”

然后她用手捂住了嘴,转过身子冲另一边哭泣着。

“我……”

我缄默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片刻,她止住了颤抖的身子。

“你还坐在这里干嘛?”她的声音很闷。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听着对方给我的清晰的提示,我还坐在这里。

我不知道,这是我在这个月里第几次停止住了思考,却不知道原因。

“林默。”

“嗯。”

“你知道吗?”

“什么?”

“雪柔真正想要的东西。”

“不知道吧……”

“呐,我说林默。”

她站起了身子,背冲着我。

“你太混蛋了吧?!”

……

唐卉的背影终究还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最后的最后,我成为了观众席上的最后一个人。

我视线放在了舞台上,却涣散着。

那也算是中肯的评价吗?

——我不知道。

若有若无的灯光照着在舞台上,给了我一种祝雪柔仍在表演的错觉。

沉浸在幻想之中,然后惊醒。

“喂,要关门了。”

郭碧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么说道。

“啊?哦。”

拖着不知为何有些沉重的身体,踩着红毯,一步步迈向门外。

今天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吧?

可能比还在上幼儿园的我的问题还要多。

六点十分,天空已经暗下来了。

我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根绳线却挂在我的身上,我却不知道她的源头。这根细线勾在了校徽的位置上。

——啊啊。

脑中一时间回想起了很多很多。

这一个月以来做的任何事情,似乎都在脑中闪动着。

哭泣的祝雪柔,微笑的祝雪柔,失落的祝雪柔,无奈的祝雪柔,野蛮的祝雪柔,不安的祝雪柔,满足的祝雪柔。

“祝雪柔想要的东西,我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我在心中默念着。

“不知道吗?”

“真的不知道吗?”

“……”

“知道的吧。”

“她想要的东西,我是知道的吧。”

“她此刻的心情,我应该也知道的吧。”

“失落的祝雪柔会一个人躲在哪里哭泣,只有我知道的吧?”

“是啊,只有我知道。”

我奔跑着,护着怀中的相机。

……

我其实什么都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