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月

  杭玄名双手握住工兵铲半跪在地上,朝那堆微微隆起的土堆双手合十的拜了拜后,杭玄名用兵工铲直接破开土堆。不一会,从铲尖传来厚实的触感,杭玄名开始有意的放轻手上的动作避免损坏到了里面的东西。类似这样的动作他做过不少,只是这次是在地上而不是在那昏天黑地唯有一根蜡烛照明的地底下。

  “有了。”杭玄名看见土堆里露出的坛子,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这行业有一门规定,不走封土堆,哪怕是你在艰难的情况下。而杭玄名则打破了这行死规,亲手挖了封土堆。

  一般立封土堆不立碑的人家大多都是穷人,穷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水,加上人家贫穷一生死后还去打扰的话会被其怨恨一辈子,所以很少有人会去碰封土堆,当然不能排除一些极其特殊的情况。

  “胡老二,我这给你磕个响头,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杭玄名恭恭敬敬的摆好坛子,原地磕了三个响头。

  胡老二是他的师傅,带他入门的师傅。对杭玄名来说,胡老二比起一个师傅更像是他的父亲,在他的身上杭玄名感到一丝温暖。

  两个月前,杭玄名和胡老二得到风声说郊区不远处出了个诡异的墓,听说折了不少人在里面,里面到底有什么则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古时的一位将军被帝王赐死后心有怨气化作了厉鬼,如今出来作乱。有得说里面必有洞天,有一大堆的黄金宝藏。可谁也说服不了谁,谣言越传越多、越传越夸张,还有说里面有长生迷的答案。

  对此,胡老二则是不以为然。

  胡老二早年正值毛主席提倡上山下乡的年代,他作为一个知青曾经深入过西藏下乡,在那个地方胡老二接触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墓。那是一个金人贵族的坟,规模并不大,但里面的却有一些价值不菲的陪葬品,胡老二误打误撞的走了进去,从此江湖内多了一个名叫胡老二的好手。

  胡老二倒卖掉陪葬品过了一段好日子,可耐不住赌瘾大,两个月就将全部身家输了出去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那之后,胡老二就想尽办法去找墓,从里面捞鱼出来补贴生活。

  可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两个月前,胡老二当晚就和杭玄名合计了一下,觉得这可能是业内的某些人想要独吃,结果在里面遇上了一些事,隐瞒不住索性放出谣言让人不敢靠近。

  胡老二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帮人是几个毛头小子,跟着别人下个几次墓就以为懂了,这次多半是栽在里面了。

  第二天夜里,胡老二招呼上杭玄名过去,准备捡点漏。

  不同于他人,胡老二的脖子上挂了一块玉佩水火不侵,按照胡老二的说法,这是他早年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九死一生从九寨沟里的一个野人洞中摸出来的。对于那次的经历胡老二闭口不谈,即便是杭玄名他也没有透露出一个字。每次下地的时候,胡老二都会亲吻一下玉佩以祈求好运。

  杭玄名不知道那年胡老二经历过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之后胡老二经常会下意识的抚摸那块玉佩,目中露出回忆。每到这个时候,杭玄名总会会默默的为他倒上一杯酒,两人无言的喝酒。

  十二岁那年,杭玄名便跟着胡老二一起学手艺,这一学就是十年。

  对杭玄名来说,胡老二是如同父亲的存在。

  如果没有那个墓,也许两人还能一起喝酒一起欢笑。

  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杭玄名至今都清晰的记得,胡老二惨死的场景。他同胡老二下地后,就如同以往一样,开馆的事情由胡老二来做,杭玄名负责放风。

  在地下最危险的不是死人的机关,而是活人。

  在这样的一个灰色地带里,杀人越货并不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下地,这是一项与活人斗、与死人斗的活,走错一步就会埋尸于此成为墓中的一员,留待后世者来祭奠。

  胡老二熟练的撬开了棺材板发现里面是空的,大呼晦气。

  这是一座衣冠冢,估计主人死的时候尸骨无存,只有几件生前喜爱的破旧衣服和物品,这些东西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化作了尘土。

  正当胡老二准备招呼杭玄名离开的时候,杭玄名发现了棺材地下的机关。

  原来这衣冠冢只是个摆设罢了,真正的入口在棺材底下,如果不是杭玄名眼尖看见了地上那几点已经发黑的血迹,否则他们还真被骗到了。

  胡老二兴奋的拍了拍杭玄名的肩膀,大呼有长进,这个墓设计巧妙差点连胡老二这样的老手都骗过去了。

  剩下的事情杭玄名不愿再去回忆,他们两个人穿过一条长长的地道后来到了地底,那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最诡异的是里面居然有一座城池!城池内有火光在闪动,可却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这一幕令胡老二后背一寒,正想回头去招呼杭玄名跑的时候却发现杭玄名早已不见了踪影。胡老二很清楚杭玄名的身手,他不可能会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被人掳走,事出反常必有妖,可那城池火光闪动的那一幕让胡老二吓破了胆。

  他行走地下三十年来从未见过这种东西,胡老二只觉得自己来到了阎王爷的宫殿面前,前面等待着自己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那牛头马面的黑白无常。

  胡老二不要命的开始奔跑,可那条不长的地道却如同没有尽头一般无限的延伸。胡老二绝望的坐在原地,他知道这次十有八九是要栽在这里了。他颤抖的摸出口袋里的烟草,双手抖动的卷了一条烟,正当他点火的那一刻,胡老二失去了意识。

  他最后所看见的场景,是十年前杭玄名蹲在墙角边瑟瑟发抖的样子。

  也许他这辈子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就是那时朝他伸出了手吧。

  小子,你可要活下去啊。

  那是胡老二自从家人死光后,第一次感到有家的温暖。

  随后,胡老二阖上了双眼。

  再说杭玄名,他同胡老二一起下到地后也被那诡异的场景吓到了。愣在原地无法动弹,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可双腿不断的哆嗦让杭玄名觉得很丢面子。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吓得走不动路,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怎么在道上混。

  正当杭玄名准备招呼胡老二的时候,他发现胡老二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还以为胡老二是被吓傻了,走过去拍了拍胡老二谁想胡老二面朝下的倒了下去,身体开始自燃了起来。

  杭玄名看见胡老二莫名其妙的燃烧了起来急了,当即便脱下衣服试图帮胡老二灭火。可这火却异常的诡异,它的的火苗不是的火红色的,而是青色的。

  胡老二曾和他说过,在地下看见青色的火苗那说明墓主怨气大,多半是化作了厉鬼,遇到这种火必须要头也不回的离开,一样东西都不能拿,每逢佳节之时要来拜香火以平息墓主的戾气,不然会被厉鬼缠上,那就真的是生不如死。

  可眼下杭玄名顾不得那么多,解开腰上的水壶就往胡老二身上倒。

  但这水却如同火油一般,反而助长了火势。

  杭玄名焦急的朝四周看去,试图找到什么东西能够灭火的。

  可眼下除了不远处的诡异城池外什么都没有,就在这时胡老二的手一把抓在了杭玄名的小腿上,让杭玄名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走..............小子................活,下去。”胡老二神志不清的喃喃自语,杭玄名这才看见胡老二的脸,胡老二的那空洞的眼窝和已经坍塌下去的鼻子以及面部缩水如同老旧的树皮般的脸。

  胡老二已经没救了。

  杭玄名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眼中不争气的流下了泪水。

  青色的火焰顺着胡老二的手蔓延到杭玄名的裤子上燃烧了起来,杭玄名当机立断的掏出小刀割掉了那片裤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地下。

  杭玄名可以说是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回到地上后杭玄名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地下所发生的光景实在是太过于离奇,哪怕是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一座埋在地底下的诡异城池,城池里闪动的火光。

  杭玄名哭了。

  胡老二死了,死在了那地底下。

  杭玄名只带会了胡老二的玉佩,却没能带回胡老二的尸体。

  杭玄名紧紧地握着那块玉佩,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艾谢尔那里。

  当走进教堂的那一刻,杭玄名如同被抽空了全部力气一般倒在了教堂门口。艾谢尔发现后将杭玄名搬到了自己的卧室内,本想等杭玄名醒来后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谁能想到杭玄名这一病就是一周,整整昏迷了一周。

  在这期间,京城内可以说是闹得满城风雨。郊区外漂浮的鬼火闹得人心惶惶,甚至有人看见了晚上在那片空地上行走的鬼魂,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后来政府过去封锁了那片区域后向媒体施压,总算是压下了这件事。

  对外宣称这是因为以前是一处墓场的缘故,随意会在夜晚里看见火光,那是人死后尸体的磷元素泄露在空气与火即燃的缘故,并借此机会大力的宣扬了火葬的好处。因为政府的出面,这件事很快的就被平息了下来,但艾谢尔知道这件事的背后一定不止这些。

  恐怕杭玄名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下过里面的墓,他到底在下面看见了些什么。

  艾谢尔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他知道有的事情最好不要再提前,不然会给当事人留下严重的心理创伤,重则会让人神志不清从此变得神神叨叨,轻则让人性情大变,做事变得鬼鬼祟祟。

  就这样,七天后杭玄名从床上醒来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他不愿意相信胡老二就这样死了,他蒙骗自己胡老二只是在下面与自己走丢罢了,以胡老二的身手要出去并不难,更何况还是装备齐全的情况下。

  杭玄名一想到这里,变顾不上别的,起身就想回去。可起身的瞬间杭玄名整个人摔倒在地,杭玄名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陌生,连钩钩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艾谢尔!”

  杭玄名疯了一样大声的喊着,他认出了这里是艾谢尔的卧室。

  艾谢尔在楼下听见他的叫声急急忙忙的走上楼看见杭玄名倒在地板上身体不断的抽搐,艾谢尔急忙走过去把了把脉,就在这时杭玄名一把抓住艾谢尔的手腕死死的捏着,艾谢尔脸色一变,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要被折断了。

  “胡老二呢,胡老二呢!”杭玄名红着眼睛咆哮着,艾谢尔沉默的摇了摇头。

  杭玄名绝望的看着艾谢尔,紧握住的右手失去了力气摔落在地。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动吗?”艾谢尔问道,他试图扶起杭玄名却发现杭玄名的身体如同灌铅一样的沉重。

  “............”杭玄名张了张嘴巴,喉咙发出无意义的呻吟。手指不断的抽搐想要抬起来,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竖起一根手指,刚刚那暴怒的声音以及能折断艾谢尔手腕的动作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如今只是恢复了他应有的面貌。

  “好好休息,你已经昏迷了一个星期了。这一周来你是靠着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度过的,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我也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但在这之前你先要养好身体。”艾谢尔轻声的说道,他用力的试图搬起杭玄名,可每次都只能将杭玄名的上半身拉起来就后身体就发出悲鸣无法支撑下去。

  我已经老了吗。

  艾谢尔自嘲的笑了笑,他叮嘱了杭玄名几句后下楼去找人帮忙去了。

  杭玄名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下意识的回忆起了胡老二的最后一幕,眼中的泪水不争气了流了下来,他试图抬起手擦掉眼泪,可这都是徒然,他只能任由着眼泪不断的往下掉。

  胡老二死了,死在那昏天黑地的地下里。

  诡异的城池,闪耀的火光,奇怪的衣冠冢,不知名的墓主,地上那几滴诡异的黑色血迹以及那青色无法被扑灭的火焰。

  种种场景不断的在杭玄名脑海中回访,杭玄名的眼中的血丝渐渐浮现,他要找到胡老二。胡老二还没死,胡老二死的那一幕很有可能是幻觉,自己一定是在墓中的那个地方走了墓主的诡计,才会看见那埋在地下的城池以及闪耀的火光和胡老二被烧死的那一幕。

  一定是这样的,胡老二还没死。

  以胡老二的身手,没有人能够悄无声息的杀死他。

  曾经杭玄名听胡老二提起过,墓中有一种很奇特的配方,它能配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液体,在潮湿阴暗的地下能够保存千年之久,只要遇到活人呼吸的气息就会瞬间挥发在空气中让人产生某种幻觉,从而起到保护墓主的作用。

  而那些中了迷药的盗墓贼,通常都会因为将幻觉的内容当做了现实,一个个互相杀害而死在了墓中。

  但这种配方早已失传千年,为什么会这种地方出现?

  杭玄名对这种想法坚定不移,经管他的内心深处依旧存在了疑惑,但现在情感战胜了理智,这让杭玄名深信不疑。

  杭玄名疲惫的闭上了双眼,在梦中他再次看见了胡老二,胡老二背对着他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杭玄名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胡老二到底在说什么。杭玄名走上前,想要靠近胡老二,可不管怎么走他与胡老二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反而在不断的延伸。

  “胡老二,你要去哪?”

  杭玄名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朝胡老二的背影大声的喊道,胡老二没有回头依旧是背对着杭玄名在说话。只是胡老二的语速越来越快,声调越来越高。

  杭玄名感觉像是四面八方都有和尚在朝自己念经,杭玄名痛苦的抱住脑袋蹲下身子。

  “小子.............活下去.................”

  在杭玄名快要崩溃的瞬间,他听见了胡老二声音。

  “不!!!!!!!!!!!!!!!!!!!!!!”

  在地底下的记忆不断的涌现,一幕幕的片段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杭玄名脑海中闪过,直至杭玄名被记忆淹没失去了意识。

  两天后,杭玄名苏醒。

  “你感觉怎么样。”艾谢尔坐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杭玄名,这九天来杭玄名一直靠着输液来维持生命,艾谢尔不敢带杭玄名去医院,因为他不知道杭玄名到底干了什么,贸然带去医院只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对于杭玄名与胡老二倒斗这件事艾谢尔看在眼里,他很清楚杭玄名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能去阻止、也无法去阻止他。

  如果没有杭玄名的帮助,这间教堂恐怕早已被陈威收购了。

  到那时,那些住在教堂里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怎么办?

  艾谢尔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却没有任何应对的方法。

  “很虚弱。”杭玄名躺在床上活动着手指,本来身体能够渐渐的恢复是一件好事,但这件事发生在杭玄名身上让他有点不寒而栗。

  这九天来他都是依靠着输液来度过,按道理上来看身体应该会消瘦不少,可现在身体并没有消瘦反而如九天前一模一样,除了使不上力之外。

  杭玄名没有和艾谢尔提前这件事,他觉得这件事相当的诡异,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郊区外的那个诡异的衣冠冢以及地底下的城池。

  “最近有听到什么风声吗?”杭玄名开口问道,艾谢尔沉默不语。

  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杭玄名,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和胡老二去了郊区外的那座墓,那是个衣冠冢。”杭玄名淡淡的开口说道,此刻他感觉很奇妙,他居然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正在渐渐的恢复,这种情况让他很害怕。

  杭玄名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自从去了郊区外的那个衣冠冢后,他的一切都改变了,胡老二死在里面。

  “..............”艾谢尔依旧没有开口,而是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具尸体都没有。”杭玄名断断续续的说道,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诡异,他不想将艾谢尔卷进来。他已经失去了胡老二了,不能在让艾谢尔也陷进去。

  “在你们进去之前,还有几波人进过。”艾谢尔沉声说道,他意识这件事不简单。

  “我不想提这件事了。”杭玄名非常果断的打断了艾谢尔,他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

  “胡老二呢。”艾谢尔下意识的开口说道,可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从两天前杭玄名第一次苏醒的那激动的情绪上来看,胡老二多半是在下面遇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杭玄名侧过脸,艾谢尔沉默的看向窗外。

  “好好休息。”

  艾谢尔为杭玄名拉上被子离开了房间,杭玄名在听见关门声后再也坚持不住,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哪怕杭玄名能找出一万个理由,他都不能说服自己的心。

  胡老二已经死了,这是事实。

  现在他能够做的,那就是让胡老二落叶归根,死后有个好去处。

  又过了一天,杭玄名的身体已经完全的恢复,这让杭玄名的心沉到了谷底。哪怕是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再这么的自信,也不认为自己的身体会有这么强的恢复能力。

  在地底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杭玄名到现在都没有答案,唯有再一次的回到那里才能够知晓谜题的答案。

  杭玄名穿上棉大衣将工兵铲背上,刚打开房门就遇到了正要进来的艾谢尔。

  “你要去哪?”艾谢尔惊讶的看着杭玄名,要知道昨天杭玄名还是躺在床上无法下地的状态,今天就一副完全恢复了的模样。

  “找到胡老二,他还在下面没出来。”杭玄名沉声的说道,毫不犹豫的打算越过艾谢尔。

  艾谢尔伸出一只手挡住了杭玄名,杭玄名看着艾谢尔内心升出了一丝不安。

  “郊区外的在七天前发生了一次坍塌,就是在你回到教堂后不久的事情。现场已经被封锁了,范围就在你曾经下个的那个衣冠冢。”

  艾谢尔的话让杭玄名一阵眩晕,他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胡老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

  艾谢尔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杭玄名感到一丝的心疼,但艾谢尔没有去靠近他也没有去安慰他。

  “雨巧呢,她知道我在这里的事情吗。”杭玄名开口说道,他已经消失了十天,十天没有和雨巧有过联系了。

  “我和她说,你有点事情要南下半个月。”

  “是吗。”

  ..............

  “多关心下她,她很寂寞。”艾谢尔走出门外背对着杭玄名,轻轻地把门掩上。

  杭雨巧是杭玄名的妹妹,两个人都是在这间教堂里长大的,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妹。

  听见杭雨巧的名字,杭玄名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的柔和。

  对他来说,杭雨巧就是他的一切。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杭雨巧有一个健康、快乐的童年,这是他亏欠她的。

  可是,这座教堂还能够存在多久?

  杭玄名望向天边内心闪过一丝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要来了。

郊区外。

  杭玄名不死心的来到了郊区,远远望去就能看见那些守在黄线内的警察以及中心区域的凹陷,仿佛是有人掏空了大地内部将土地沉了下去似得。

  杭玄名望了望四周,这片区域并不大但却被守得严严实实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杭玄名很清楚底下有什么东西,按这个架势上来看,恐怕是挖到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发现那些警察的腰间都别了一把54式手枪,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难道是打通了一条地道直通下面吗?

  杭玄名皱起眉头开始回想那段他不愿去回想起的记忆片段,从盗洞走到主墓室大概是五分钟的路程,深度大约是在二十米的样子。从衣冠冢的棺材底下走地道下的那巨大的天然洞穴大概需要十分钟,以杭玄名和胡老二当时的脚程上来看,大约是距离地面五百米深的地下。那里面有一座诡异的城池,城池里面燃烧着火光。

  难道他们已经挖到了地洞了吗?

  但位置不对。

  从衣冠冢棺材下方到洞穴的地道是斜坡,走到地洞下方的话位置大概会偏移六七百米的距离,直直向下挖是挖不到地洞,不排除挖出了别的东西的可能性。

  杭玄名在远处看了许久,直到那些警卫人员开始注意他的时候才离开了现场。

  回到城内后,杭玄名径直的来到了一家茶馆内要了一壶廉价的绿茶后便坐在窗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慢慢的饮茶。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杭玄名终于看见了那个毛手毛脚的家伙,他叫许磊。

  许磊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说书人,平时没事就在茶楼里说说书,只是近几年不景气,茶楼都倒闭了不少,听书的人那更是直接消失不见了。许磊没辙,只能依靠自己的一些小门路替别人打听点消息以换取钱财。可谁想许磊渐渐混出了一些名堂,在北京中名气越来越大,最近还开了一家私家侦探所。美名其曰:与国际接轨。实际上就是一名情报贩子,专门打听别人的隐私来换取钱财,偶尔会打听到几条道上的信息,在盗墓者中有不小的人气。

  “我想向你打听个事。”杭玄名靠过去坐在许磊对桌直截了当的进入主题,平日的话他还会委婉一点再打听事情,可现在的他没有这个心情。

  胡老二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实在没心情去搞那一套说辞了。

  “老规矩。”许磊不悦的抬头看了一眼杭玄名,他认得杭玄名,做他这一行的最重要的是消息灵通,杭玄名在潘家口算的上是一号人物,跟着胡老二也算是混得不错。

  如今胡老二已经快半个月不见踪影了,再见到杭玄名的态度,不难联想到一些事儿。

  胡老二多半是栽了。

  “郊区外凹陷的那块地,你知道多少。”杭玄名轻轻地推了推身前的茶杯,推出大约一寸远的距离。

  “杭爷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寸是不是有点稍短了。”许磊不急不慢的倒茶,他点的是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自然是要慢慢品尝。

  杭玄名面无表情,直接向前推动三寸。

  “杭爷尽管开口,我许磊别的不敢打包票,这京城内大大小小的事我还是略知一二。”许磊立马开口说道,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殷勤的为杭玄名倒了一杯茶。

  “那些人在挖什么,我看见里面立起了几顶帐篷,立了多久了?”

  “哎哟,杭爷你几天肯定是少在外走动了,不然也不会特地来问我这种问题。这样吧杭爷,这几个问题算是我自言自语,不收费。”

  许磊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

  “这十天前出了件怪事,清晨时那好端端的晴天突然闪过几道雷电,我也没当回事。可后来听说郊区外的方向地震了,整块地都塌了下去。我当时心想,这地震能是这回事吗,这多半是一群没文化的大妈传出来的。我也就好奇,就出到郊区附近看看,结果还真的赶上了。那地还在往下塌,那泥土彤彤的往下掉,旁边的那颗大树直接就被淹没进了土地里。我当时就害怕,就跑远了。可我跑了一会发现不对,似乎是就那么一片的范围在往下榻,别的地方该咋样就咋样。”

  “于是呢,我就好奇,又回头去看。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就看到那地硬生生的变出了一个大洞,大约有三米宽这样,爬上树上去看深不见底怪吓人的。我还在寻思这是咋回事,结果政府的那一帮所谓的考古学家直接就赶到了,然后就是封锁了现场,个个警卫都是真枪荷弹的。我和那几个群众就被他们驱赶出去了,至今我也没听见说是从里面挖出了什么。”

  “但我和你说啊杭爷,这里面肯定有鬼。这些老头子仿佛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一样,连工具都带上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上来二话不说就封锁,还真枪荷弹的,这里面一定是大有文章。不过我能打听到的也就这么多了,估计过几天政府就会有解释了。”

  许磊一口气说完后端起了茶杯慢悠悠的喝起茶来,杭玄名脸色有点难看。他听出了许磊话中的用意,许磊保留了一部分内容,而那部分多半是与他们挖出了什么有关。

  杭玄名轻轻地敲了敲茶杯的杯口然后将茶杯收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这是他所能承受的底线了。如果许磊还是不肯吐出一个字,那他只能坏了规矩了。

  “杭爷,有得东西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我这是为你好。”许磊故作镇定的喝茶,看得出他已经动摇了。

  杭玄名二话不说的从棉大衣的内侧掏出了一叠早已准备好的百元大钞直接摔在桌面,许磊看见杭玄名的动作脸色一变,一只手迅速的将桌面上的钱收了起来。

  “杭爷,你这!你这是在折煞我啊。”许磊脸色不断的变化,杭玄名神色不变的淡定喝茶。许磊朝四周看了看,在确定了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的动作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许爷帮我这个忙,我欠许爷一个人情。”

  “杭爷言重了。”

  许磊咬着牙挣扎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要知道这一万块相当于他三个月的收入了,他实在没办法拒绝这个生意。

  “好吧,杭爷。接下来的事,杭爷你就当没听见,今天我也没有来茶馆,你们我两个也没有见过面。”许磊面色凝重的开口,杭玄名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这几天陆陆续续去了不少人,可以说是各行各业的人都来了,有什么地质学家,专门研究什么土地的。还有些什么历史学家,不过这些人都只是围着个空洞摸不着头脑。这些人都是正规的政府人员,说白了就是一些书呆子,那里有什么实战经验,都只不过是一些纸上谈兵的呆子罢了。”

  “他们之中的领头人叫陈鹤,是陈威的儿子。这陈威想必杭爷肯定不陌生了,那可以说是天子脚下的第一人,产业涉及个个方面,不说无法无天但能管得住他的人也不多。不过陈威这人做事圆滑,给不少人送了些大礼,所以上面的人对陈威的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做的太明显或是惹到了大人物,基本上都是要风有风,要雨来雨。”

  “再说这陈鹤,接管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封锁消息,所有参与的人员连一个字都不能向外吐露。据说这里还有一份从上面发下的文书,调来的都是部队的人假扮成一般的警卫守在现场,谁要是想硬闯可以直接击毙。杭爷,你要是听我一句劝,不要去趟这趟浑水。这里面的爷你都惹不起。”

  “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杭玄名坚定的说道,许磊见劝不回杭玄名只能继续说下去。

  “从出事到现在,仅仅用了三天就把消息全部都封锁了。加上发生事情的地方是在郊区外,所以现在城中有不少人都把这件事当做谣传。能做到这点的人可不多,而且对方还是有备而来。杭爷,我知道就只有这么多了,你要是能听得进小弟我一句劝,千万不要试图去参与这件事,连靠近都不要靠近。”

  许磊再次劝阻道,杭玄名低着头沉思没有立刻的回答。

  “潘家园呢,有什么动静。”杭玄名抬起头问道,许磊心中一惊,果然还是问道了。

  “杭爷,接下来的事我就不能说了,再说下去我今晚就要连夜离开了。”许磊哀求的说道,不管杭玄名怎么说许磊都不肯吐露出一个字,杭玄名只能将这件事吞回肚子里去。

  离开茶楼与许磊分别后,杭玄名朝着潘家园的方向走去。

潘家园内

  杭玄名很随意的在潘家园内闲逛,偶尔俯下身来去看看几个做工略新的古玩。不得不说这技艺令人惊叹,不过骗不过行内人,但骗骗一些普通人和试图来这里淘宝的外国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杭玄名在潘家园打听了一下午都没打听到一点消息,到了黄昏杭玄名发现身后跟着一两个人,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再打听下去多半会出事。

  杭玄名默默的离开潘家园,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在杭玄名离开潘家园后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杭玄名回到住处内试图整理现有的情况,可不管怎么的去整理发现都整理不出一个结果,就像一团缠绕在一起打了死结的毛线团一样没有头尾。

  作为当事人,杭玄名只知道地下有一座诡异的城池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杭玄名和潘家园的人并不熟识,没办法打听到什么消息,现场也没办法靠近更别说是去找胡老二了。

  杭玄名心里明白,胡老二多半是留在下面了。但他内心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胡老二带出来。

  他唯一带回来的,就只有胡老二的那块玉佩。

  看着那块胡老二贴身携带的玉佩,杭玄名从回忆中惊醒。

  距离那个事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在那之后杭玄名除了在许磊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外就再也打听不到一点消息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得。

  一个月前,杭玄名终于放弃了,为胡老二立了一个衣冠冢,将他生前最喜爱的玉佩跟着埋了进去。可谁又能想到,仅仅是过了一个月自己又回来了,还亲手抛开了胡老二的坟只为了那枚玉佩。

  “对不住了胡老二。”

  再次朝胡老二的坟磕了三个响头后,杭玄名将土堆封了回去。擦拭干净牌子,拿出一壶劣质的白酒喝一口倒一口直至酒壶内一滴酒都倒不出来。

  杭玄名眼神黯淡的丢掉酒壶,这是他最后一次与胡老二喝酒了,谁能想到这最后一次的喝酒却是天人永隔。

  看着那木牌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胡老二之墓,杭玄名笑了。

  “你总说读书的都是书呆子,不如学一门手艺娶个老婆。现在看来读书还是有用的,不然现在也不会连一个墓志铭都写不出来了。”

  杭玄名摸了摸木牌,眼中露出决绝。

  胡老二在收他为徒的时候对他说过一句话,要拜他为师一生只能拜两次,这便是规矩。

  一拜,拜一人为师。

  二拜,出师之礼,从此断绝关系。

  这第二拜,只有天人永隔之时才会拜。师傅不将是徒儿的累赘,徒儿也不必顾忌师傅尽情的走出自己的道路。

  杭玄名含泪一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子,活下去。”

  胡老二的声音突然回响在杭玄名的耳旁,杭玄名瞪大了双眼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知道,这是胡老二对他最后的祝福。

  不能回头。

  小子。

  大胆的往前走吧。

  活下去。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还会再次的相会。

  到那时,你可不要哭成大花脸。

  杭玄名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那地平线上。

  这一切,唯有呼啸而过的风默默的见证了两个男人的告别。

  一场无声的告别。

  这一别,便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