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發生的事簡直令人難以想象。

簡直就像做噩夢一樣。

但是誰的夢會如此惡劣呢?

夢比現實相差一萬倍。

至少,夢裡還有一個她。

 

我開了有多久——不知。

現在我的雙眼一定很恐怖吧?會不會是布滿血絲或者兩眼紅腫呢?也許是這樣,但我沒有時間去驗證。

只要倒下就可以睡著了吧?但是我還是強睜着雙眼開着這輛“搶”來的車。

這幾天本來就沒有好好休息,昨天晚上也幾乎沒睡,再加上受到的各種殘害。,如今的我早已筋疲力盡。

我不知道過會兒會發生什麼。有沒有人在追我?追在我後面的又會是誰?這些皆是迷。

警察?黑幫?還是那個男人?全然不知。

但是只有不停地開車才是如今唯一的途徑。

所以我的神經才一直緊繃著一夜,未曾鬆懈。

直到凌晨四點,實在撐不住了我才把車停在一個池塘邊。

僅僅關掉了引擎,連鑰匙都未拔出,手剎都沒拉的我就這樣陷入了昏睡。

但是不到兩個小時我又醒來了——是被凍醒的。

冬季的天空連泛白的曙光都未出現。關掉了車裡暖氣的結果就是車內溫度急劇下降,最終與室外同步。

我被凍得直打哆嗦,雙腳就像浸泡進了冰水裡一般。

我痛苦地發動了車子,打開了車內的暖氣。

但是這樣就不能安穩地睡覺了。

汽車暖氣是利用發動機工作時的熱量來取暖的,所以說如果我想開着暖氣,就必須使汽車保持在發動狀態。而如若我睡覺時把發動機開着空轉,這隻會增加油耗,白白浪費這輛破車裡不多的汽油。

“唉……”

我輕輕地嘆了一聲。

油量表上的標識顯示油還有不多不少的量,但是我並不知道回到家需要用多少油。全然不可以在這裡浪費。

我搖了搖頭,啟動汽車,頂着尚在穹頂盤旋的月亮,絕塵而去。

其實還要多謝這輛車的主人。要是沒有他安置在車上的導航儀我連家的位置在哪裡都不知道。

現在,我已經能遙望見熟悉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柳。

我敲開家門的那一刻,父母會有什麼表情呢?

訝異?激動?惱怒?想到這些我不由自主地發出笑聲。

迫不及待的想回到家裡。

家裡的味道,家裡的陳設,還有母親那親手做的飯菜,一點一點在我腦海中復蘇。

母親會不會準備了一桌好飯,來迎接我這個兒子呢?

啊,已經是市區了。

近了,近了!

我已經能看見那個令人懷念的場所。

我謹慎地把車停在離家稍遠的一幢廢棄廠房裡。這座廠房在我高中時就已經人去樓空,沒想到現在還是和以前一樣破敗。

終於,我緊張地握緊了拳頭,一步一步踏向那個曾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場所。

懷着澎湃的心情我敲響了老家的大門。

“誰啊?”

本來在電話中早已厭煩的蒼老聲音,現在卻倍感親切,真是諷刺啊。

“是……我。”

我的聲音激動的略微顫抖。

“你誰啊?”

面對這種問題,瞬間我愣了。

“我、我是你們兒子啊。”

“我們沒有你這種兒子,你走吧。”

門被用力地關上,彷彿連同我的心一同壓碎一樣。

為什麼?!

我不是你們的兒子嗎?

不是虎毒不食子嗎?

為什麼?!

我的內心在悲憤中吶喊着。

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在何時,在何地,在哪個選項上錯了!!!

為什麼要如此對我?

為什麼我要像一個怨婦一樣自怨自艾?

這一切,難道是命?命是誰定的?天?天由誰掌控?神?神又是何人?

縱有漫天神佛,也都沒有一個好東西!否則這受苦的芸芸眾生,為何從沒有人來搭救?

“嘭!”我一拳打在麵包車的車身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車子沒有任何傷害,我的手卻撞得生疼。

但是我毫不在意,我不再在意這些。

腳下橫倒着兩隻墨綠色的啤酒瓶,手上還搖搖晃晃地拎着一隻,瓶中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淺黃色透明液體。

“混蛋。”

我用盡身上所有的錢,買了這三瓶啤酒。

“混蛋,混蛋!”

大力地捶擊着麵包車。

“可惡,混蛋!可惡!呃啊啊啊!”

一下、兩下……不停地捶擊着,手指手背的關節處早已鮮血淋漓,骨頭也隱隱作痛,但是我毫不在意。

被整個世界拋棄了,然後,被父母拋棄了。

感覺不到痛楚了。

現在,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什麼父慈母愛啊,什麼親情啊,都是狗屁!

時時刻刻也只會想着自己而已,世界上哪會有什麼真情!

那樣的人……我,才沒有父母呢。

那樣的人,不是我的父母。我生來就是一個人!

那樣的人,僅僅是隨處可見庸俗透頂見利忘義爾虞我詐兩面三刀恃強凌弱沒臉沒皮的普通人類罷了。

這樣的人,還是趕快去死吧!活着也不會對這個世界有任何意義。死了反而能讓我清凈。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趕快去死好了,我說的是,你們全部!

“呸。”

我猛灌了一口啤酒,然後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酒也喝光了……啊哈哈,真的沒有了,在這個世界上哪個,我真的什麼也沒有了呀!哈哈哈!

沒有了,沒有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嗚哈嗚哈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你看看我,因為太高興,眼淚都給笑出來了呢,哈……

 

夢中

“呵……呵啊……哈……”

我雙腿微張,呈一個扭曲的大字型平躺着,雙眼直勾勾地頂着虛無的上方,鼻子里不斷迸發出冷笑。

雖然說上方是虛空,其實我連自己躺在那裡都不清楚。我所躺的,應該不是地面,而是什麼我無法理解的難以名狀之地吧。

“你也失望了嗎? 你也絕望了吧?你也無望了吧。”

少女飄飄然地走到我身邊,歪着頭看着我,然後俯下身,跨坐在了我的腰上。

“哦,是你啊。”

我的眼神有些遊離,無精打采地招呼着。

少女伏下身,臉頰貼近我的胸膛。

“不要哦?我可是幾天沒洗澡了……”

不過這裡是夢中,洗沒洗澡又有什麼區別呢?

“失望、絕望、無望。世界上本不存在希望。小時候看過潘多拉之盒的故事後,我就一直在想,所有的災難與不幸都從盒子里跑出去了,只有希望留在了盒底。這不就意味着,希望並不存在於這世間,而是被緊緊封印在某個不知何處的角落?”

“希望,不存在喲。”

少女複述着我的話,隨着我的呼吸在我的胸膛上一起一伏。

既然已經是夢了,為什麼還會在夢中出現呼吸?真是可笑。

“那今後,你怎麼辦?”

少女的一隻手捧住我的臉頰。

“怎麼辦?既然這是個絕望的世界,那我就把絕望帶給每一個人吧,呵呵。”

這只是開玩笑的。即使我想這樣做,我也沒有這種驚天動地的能力。

“哼嗯,不錯的理想呢~可惜有點·難·哦~”

少女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站了起來,向我伸出披着薄莎的手說道:

“我來給你跳支舞吧!”

說著,揮舞起如蟬翼般輕薄透亮的長袖,在未可名狀的純凈空間中翩然起舞。

如粉蝶,如細柳,如鶯啼,如琴音,如顰蹙,如未來,如現在。

少女翻飛跳躍於無雜質的純美之處,舞姿宛如她本人一般無痕無暇,而少女又一如寶玉一般剔透玲瓏。

那是我未曾見過的舞蹈,那是彷彿不存在於此世的舞蹈,那是讓人流連讓人懷戀的舞蹈。

我的耳畔似乎響起了古老樂器醇厚悠揚的曲調,與少女的舞步相得益彰。

這時節,哪怕是夢中,也只得讓人沉醉了。不,正因為是夢,才讓人沉醉。

不知已過多久,戛然而止,曲終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