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還好嗎?發生什麼了?出了好多汗啊……”
奇怪,又幻聽了嗎?
頭部的疼痛逐漸減弱,化作了極為柔軟的痛楚,蔓延至全身,思緒緩慢地飄落回來,又回到夢中了嗎?
“大哥哥,你……醒了嗎?”
如翠鳥彈水、黃鶯吟鳴般稚嫩的聲音回蕩在我耳邊。
是誰?
“呃……”之前受到的強烈壓迫感也解除了,眼睛輕鬆地睜了開來。
又要面對那些悲慘的現狀了嗎?真不想醒來。但是,是地震了嗎?感覺身體在搖晃。
“欸——大哥哥醒了。”
嗯?這是什麼?!巨型人偶嗎?
穿着紫牡丹色的洛麗塔洋裝,同色系的緞帶將兩側的頭髮束起,像是從繪本里走出來的小公主一樣。
瓷制臉龐上那纖塵不染的琥珀色雙眸正看向我這裡。
這種本應與我的生活毫無關聯的人物,卻在我身旁乖巧地保持着蹲坐的姿勢。
應該說離得很近才對,人偶淺栗色的捲髮都掃到了我的臉上。
怎麼回事啊?
“哎?”
不是我發出的聲音,在我旁邊的也只有不知道從哪出現的接近真人大小的人偶,看來幻聽還沒有結束啊。
眼前的人偶看起來還挺值錢的,賣給那些所謂的上流階層,肯定可以大撈到一筆錢吧,要是有什麼特殊功能更能大賺一筆,哈哈,看起來老天總算長點眼,走好運啰,這次可不能算偷。
很自然地把手伸向人偶的肩部……
“啊咧?”
抓住了,緊緊地捏住了人偶的肩部,意外的柔軟,大概是着裝的原因吧。
“啊!非常抱歉,如果打擾到你了真的非常抱歉!”
幻聽還在持續着,視線一直都處於模糊的狀態,不過不重要。
緩慢地向抓住人偶肩膀上端的手中注入力量。
“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不知道大哥哥你不喜歡有人打擾,對不起了啦!”
聽到的聲音有些慌亂,不過我可是從容得很呢。
“真的很抱歉,請放開我吧,拜託了——好痛!”
等等?
有點奇怪啊,我再次確認了一下手上的觸感,
在高級綢緞和手制蕾絲的包覆下,溫潤柔軟又帶着適宜溫度的觸感。
這可不是陶製品特有的冰冷——更像是貨真價實的人啊。
“啊嗚嗚——對不起,真的,真的很抱歉——”
有點不對啊,如果是人的話,豈不剛剛那些就不是幻聽了。
對此感到有些驚異,我再次集中精神眨了眨眼,順着伸出去的手臂看去,視線終於清晰了——人偶般的年幼少女被我抓着肩膀拎起來,她只好保持着腳尖着地的難受姿勢,委屈的望着我,一副隨時都要哭出來的表情……
“啊!抱歉。”我一臉歉意地連忙鬆開抓住少女肩膀的手說道。
“啊啊——”女孩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面部表情像是在說“得救了”。
如今的我到底是怎麼了?而這種奇怪的小丫頭又是為了什麼跑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啊?
完全搞不清楚。
不明不白地被這丫頭叫醒,又不明不白地把她當成人偶給拎了起來,腦袋裡真是一片混亂。
“喂,我說……你為什麼在這裡……不對,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連語言都組織不好了,我有些費勁地問着。
她應該能懂我的意思吧?
只見她拍了拍裙子,然後一臉正經地看着我。
“難道不能在這裡嗎?”
她應該懂了,不過並沒有給出正面的回答。
我再次定睛打量着她,確實很像人偶,無論是面容還是着裝打扮,都會讓人一下子聯想起做工精緻的人偶來。
那種應該被珍藏在華麗的壁龕中,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親眼目睹的高貴人偶。
周圍的環境和她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顯得格格不入。
她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呢?她又會是什麼人?不會是來抓我的吧?
如果真是來抓我的,都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大哥哥你為什麼一直在盯着我看呢?”
被發現了。
“我還想知道你剛剛為什麼盯着我呢。”
實在是想不明白啊,你絕對不是這裡的人吧,誰都可以看出來吧。
“啊……這個……是因為……那個……”
這丫頭竟有些說不出話了,過了一會兒,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用比較快的語速說著:
“雖然這麼說很沒禮貌,但是……因為大哥哥的睡相變得有些奇怪,而且越來越奇怪,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所以我才看的……後來覺得太不正常了,有點擔心,就擅自把你叫醒了……”
哈?我的睡相?擔心?
這些平時生活中完全沒有怎麼想到的東西,從奇怪的、本該和我毫無交集的少女嘴裡說出倒也不怎麼奇怪了。
那麼,就是她把我從快要逝去的噩夢中拉回來的嘍?
“真的非常的對不起!”
她深鞠了一躬。
這樣誇張又誠摯的致歉,她一定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吧?
難以回應的,也是從未受到的優待,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目光在腳邊的地面上掃來掃去……
看到了剛剛我躺着的地方,放着淡淡的紫紅牡丹色好像毯子一樣的東西,被疊成小小的一塊,放在那裡。
是她的東西吧,為了能回應她的道歉,稍微問一下吧
“喂,那個……是你的東西吧?”
我用左手指了指。
總算是用答非所問的方法消除了心裡的尷尬。
“啊,是我的斗篷,怎麼了?”
那東西原來是斗篷啊。
“幹嘛放在那裡啊,看起來很貴的樣子。”
沒錯,我現在看東西,首先做出的判斷就是值不值錢。
只有錢才是最真的,什麼精神價值文化價值,只要不能折現就是該被無視的。
如此漫不經心地問着,其實心裡已經在盤算着能否賣掉的事宜了。就算東西的主人在這裡也是如此,其實這孩子看上去也可以……
我可不是什麼人販子啊,想想就得了。
那種事情,我會做出來嗎?如果境遇太慘,我真的不好保證就是了。
至少現在我不會這麼做,這與我殘存的良心無關。我只是沒有自信去做好而已。
“剛剛拿來當枕頭用了,你沒有發現嗎?”
枕頭?意思是在我睡覺的時候,那個東西在充當枕頭?
“沒有。”
“看來大哥哥睡得真沉啊,我的判斷果然沒有錯~”
她笑頰粲然。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為了毫不相干的人?
“但是,為什麼呢?”問題幾乎是不經思考地脫口而出。
“因為覺得午睡沒有枕頭是不可以的,那一定很不舒服啊,”
不,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為什麼要給我墊上臨時枕頭呢?”
“都說了午睡很重要嘛,沒有枕頭不行哦。”
並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要知道,為什麼她要這麼做?
“都說了不是這個,好吧我問你,你平時午睡嗎?”
“每天都要午睡的”
“那今天呢?”
“因為沒有枕頭……”
“不是墊在我這了嗎?為什麼要墊在我這裡,而不是自己用呢?”
“欸——”
她把眼睛掙得圓圓的,好像能清晰地把我倒映出來。
“不能這樣做嗎?”
這樣做當然需要理由,不過我實在無法理解。
她將頭向一側偏去,同樣是疑惑不解。
對啊,她怎麼會明白呢?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疑問對她而言毫無意義,她不需要明白這些的,因為她這種人一直以來都是理所應當地過着接受服侍和優待的日子。
這樣的生活背景,問都不需要問,一看就知道了。
“沒什麼”
“因為看着大哥哥睡得很沉,所以優先考慮~”
帶着笑意,非常輕鬆地回答。
“那還真是得謝謝了。”
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只得將這段對話搪塞過去。
“你是怎麼到這裡的?”
我只是有些好奇,想要知道她的生活中出現了怎樣的小小偏差,讓她跑到這個原本她不該來的地方。一看就可以斷定她不是屬於這裡的人,簡直就像是有着厚厚地名曰“無垢”的氣流包裹在眼前的少女,和舊城區的人完完全全的不一樣。
她不該來這種地方。
一旦將她和身後的環境重疊在一起就會產生莫大的違和感,再極端一點就是完全無法將這兩樣聯繫在一起。
總之,看到這樣的情形,很討厭,討厭到了生理上都會產生不適感。
所以我想知道,她來到這裡的原因。
“我是走來的~”
“為什麼不打車——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你好好的幹嘛跑這裡來?”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啊。”她微微晃動着右手,拖腔講着,然後露出了得意的竊笑,“我——才——不——說——呢。”
“那好吧。”我回敬了一句,試着故意氣氣她,“雖然很想知道,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還沒有到必須知道的程度,本來就與我無關。
你也趕快從哪來回哪去吧,不要待在這裡了。
“對了,大哥哥你的名字”
“哈?”
“名字,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幹嘛要知道我的名字,沒有任何意義啊
“同樣也不告訴你。”
沒有任何意義的詢問不予回答,知道我的名字有什麼用,只是共處了一會而已,有什麼一定要知道名字的理由嗎?
“那我也不告訴大哥哥我的名字。”
“隨你便。”
“不要這樣嘛……”
我為什麼要和這樣完全聊不來的少女說這麼多話呢?
明明只是素味生平的陌生人。
“你還沒說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明明沒有任何將話題繼續下去的理由。
她只是低下頭,沒有說話。
終於沉默了嗎?
“……因為我迷路了……”
委屈又細小的聲音。
“那也不可能跑到這裡來吧?”
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無聊地將對話繼續下去。
“我是離家出走來着~”
聽起來你很驕傲嘛,不經世事的傢伙。
“噢,明白了。離家出走結果迷路——你很厲害嘛。”
我故意揶揄道。
“嘿嘿,謝謝誇獎——不對,大哥哥你是在笑話我吧?”
“你才發現。腦袋不算靈光啊。”
“唔……”
看上去有點不高興,眼角微微上揚瞪着我,這是要在我身上盯個洞嗎?
“不過確實是迷路了,到處亂走就到這裡來了。”
“從你家到這裡?”
這裡可是離市中心有一段距離呢,我才不相信這種人偶般的小女孩能一聲不吭地走這麼遠。
這種人光是爬樓梯都需要中途休息吧?
“不是,我是乘着在煙火晚會上的空隙偷跑出來的。”
焰火晚會?
啊,想起來了,昨天的煙火晚會,吵得人難以入眠的煙火晚會,是由Y幫舉辦的邀請了很多上流人士參加的煙火晚會,以“迎接新一年”為理由浪費,用作討好衣食無憂的“可愛的市民”的煙火晚會。
這才注意到已經是新的一年了。
為什麼要為了這種再平常不過的事去慶祝呢?
說不定是充滿天災人禍的一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