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一度认为自己对待恋爱的态度不是很积极。

即使最初就意识到不足之处,却迟迟地拖着总是不打算去改正,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在乎的。

毕竟比起要喜欢上谁,我更倾向于探求能解决自己烦恼源头的疑问的答案。

作为实际的表现就是我更乐于读书,以及观察更多的人,从而获取无法通过只注视着一个人不放的恋爱来获取的知识。谁让两者都是极其花费时间的行动,有限的时间里兼顾不来的话,自然得选择更有价值的一方。而以掌握的大数据来看,恋爱的收支平衡又实在很糟糕。

……但是即使如此。

我在这之前从没想过有要说『即使如此』的一天。

但果然……即使如此,一旦深陷其中,也不得不承认喜欢上别人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或许什么都得不到。

或许拼命付出也没有任何一点理想的结果。

或许连至今为止累积而成的自己,都会因为彼此关系的侵入渐渐淡去,最终让以为会持续到永远的日常土崩瓦解。还有,类似的许多不如人意,令人讨厌的事情,随着未来盘旋在前方。

请容我再一次说上句——『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只要怀着这份为了谁的感情,就会觉得幸福而甜蜜。只是想着谁的模样就会有向前的源动力,如果能够一直陪在身边,那么就算是我不够出色,也什么都能够做得到。

大概,即便不再需要盛夏的烈阳,没准自己的身体里也会产生足够推动努力的热量。

火热的,温柔的,幸福的。甜蜜到溺死的。

让人在痛苦的,难受的,绝望的,就快要哭出来的那个时候——

也依然可以笑起来。

……只不过。

只不过,究竟是为什么呢……

只不过为了什么,我,我却不得不这个样子。

我现在却为什么非得缩在角落里。

为什么非得这样缩着不可?

凭什么,凭什么不得不瑟缩在角落里,垂着头发抱紧自己的身体,一个人孤零零哭泣呢?

搞不懂。

不清楚,想不通,更加不知道。

究竟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难道这个世界是不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行了吗?

不知道。

大概,最初我也不希望知道——

「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凭什么』的啊。」

然而惯性还在。

偏偏是这种不该出现的时候。身体的惯性不肯遵从属于我自己的意志,用我那世界上最讨人厌的嘴巴,以我那光只有外观上是纤弱可怜的声音,吐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是的,那是身体的惯性——我想单纯的这样理解。

遗憾的是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如说,那并不是我。即便有着相同的声音,即便是通过我的喉咙、我的嘴唇,

但对我说出那种话的家伙事实上并不是我。

不是我,却是伶。

没错,『伶』,原本属于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名字,我为了将自己内部的一种近似于霊的某物赋予形体,而将自己的名字分给了它。

不过原本『伶』与『霊』就是同音,所以其实这行为不具备其意义。

然而它似乎欣然接受了,并称自己为『伶原(Reigenn)』。

还说这样一来更加切合实际。

到底,是切合什么呢。这种时候该单纯按发音联想吗?那以我从书上获取的知识来讲,第一个想到的词语果然是『霊验』——回应人的祈愿,神明大人出示的灵妙不可思议之力的显现。

感应、奇迹、效验。

唔,使用效验而不是效能,是觉得这里用古语比较合适吧。

毕竟是……神明大人?要保持一定敬意呢。

总之就像上面所列举的这些,『霊验』可以理解为神明大人异常明确的令人知晓其存在的状况。顺便一提,好像还存在另一种叫法是『霊験灼然(Arataka)』这样绕口的别称。

……所以说伶是神明大人?

大概是我仍然只叫伶,霊——伶原它直到最后也没有满足我的小小求知欲。

「这种时候还在想着卖弄你那些怎样都好的知识啊。」

就像看透我内心的伶原一副轻蔑的口吻。

「稍—微睁开眼不好吗?凛花?啊,也是,这对造成了一切的一切都还能恬不知耻喘气的你,可能太勉强了。啊哈?」

尽管被她声音强烈地嘲笑。

尽管几乎是喷发出来的恶意让头脑深处都快要麻痹了。

却又觉得有必要先想清楚为什么挨骂的我,仍没有立刻想要去驳斥它的话的意思。

只凭感觉定义却不思考叫作傲慢。

必须靠自己去想——

可是。

可是。然而。但是。

伶原,疑似神明大人的家伙如此抨击道。

它以远离侮辱的轻柔声线抨击。

觉得什么东西、什么事都能光靠自己去想就理解——那样的才叫作『傲慢』。

「但你的却又是要比那更恶劣亿万倍的别的东西吧,凛花。」

就像根本没办法的事还要追问为什么。

「凭什么?」

我无法姑息地回嘴。

要说无法姑息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一定只能是伶原没给出任何论据,光发挥主观的意识,去给人下定论这件事了。是的,并不代表对定义本身存在半分抗拒,纯粹是接受不了而已。

这一次真的来自身体的惯性,我可以肯定。

是存活至今的惯性。

与其他的任何一种定义都无关。

绝非否定。

「凭什么要这么说我。」

包含被话中带刺地恶意中伤说造成了现在的一切这件事在内。

即使加深了音量,强调的话也不会体现出抗拒的影子,仅仅想要它提供能支撑判断的依据。

所以其中才更不存在意义。

苍白贫乏得可怜,又浮薄得令人厌恶如蛇蝎。

外形相当近似于神经质。

胡搅蛮缠。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和『明知有错,就是找借口不愿意接受的小孩子』的差别比想象中还小。

「确实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任性,但这一次也能顺利吗?」

真是的,伶原一抓准时机就欺负人的口出恶言。

但其实它从未出于解闷以外的目的,哪怕真的是知道一切都因我而起,也不会真心计较对错只是单纯地对苦恼的我施以嘲笑——我知道,它对我以外的任何一种概念都无所谓到视之如尘芥。

不管对,还是错,都无所谓。

它对事情的起始、经过、结果完全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

甚至是事情的内容,也觉得怎么样都好。

明白了也只不过是了解了别人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任何真相都对这边意义不大。

就只是这样。也只是这样。

这就是它,也是——

「——是啊,是啊。随你高兴想吧,凛花。啧啧啧,你虽然是个成天想七想八也得不出个结论的笨蛋,就唯有对我的本性感觉异常精准嘛,精准到想哭。或者,也得说慢到想哭?事到如今欸,真的是事到如今,就算知道也已经死局了,将军了不是——啊哈?」

……伶不也是事到如今还在讲些难听话吗。

它将话语化作利刃,就像要割碎我每一寸的肌肤般,毫不掩饰心底的厌恶。如果能看到它的模样的话,那一定是带有几分指摘地歪曲唇角,足以令人发自内心不快的一张脸。

这就只能拥着膝盖蹲下来了。

之所以会觉得如此难受,倒也不是对此感到了动摇。

并不是那样。

并不是那一个层面。

伶的坏话的重要性要远在那之后许多许多。

况且,事已至此,现今的我也已经不太会为这样的侮辱受伤。

我已经习惯到连思考量都减少了。

其实硬要说起来最初的时候就没怎么思考,倒确实是会有些手足无措,也会被侮辱到心痛。不过思考它是否正确,思考它的话语这件事,出乎意料地真的很少。

即使是令人怀念的,那个时候还会被不过如此水平的恶毒指摘刺痛心灵的自己。

即使是那个还能为此触及伤痛的自己也一样。

更何况如今的我。

已经变得没什么好躲避的了。

需要错开眼的事物,已经不再存在于我的世界之中。

不过,对那个词的反应却依旧明显过头。

……『笨蛋』。

晃着头,闭上眼,捂住耳朵。

这份楚楚可怜的我的模样,大概也和那个时候的反应有着相当的激烈程度吧?

不,这是谎言。

当时默默地思考答案的我远没有这般的情绪波动。

也是啊,在还会为难听话伤心的时间点。

在我仍旧可以正常地被人讽刺作优等生就会感觉到不快的时间点。

在我仍处于被欺负地位的时间点。

还不是这样的。

『在想问题的答案。』

自如此说着,思考自己是不是笨蛋的那个时间点,不知不觉已经有了那么巨大的改变了啊。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不对。准确地说,不是判若,而是确确实实的不同。

差别就是夸张到认不出原本模样的地步。

对比之后足以让我这样想,甚至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念。

尽管认真说起来,实际上也是度过了说是该怀念都不为过的悠长时间——毕竟当时还是普通初中生的我,如今已到了会被高一生喊学姐的年纪。

只不过还没真正遇到过这事。

而单单对我来讲,停驻的时光也像昨天就在眼前一样。

当然,事实就是事实。

所以自然而然,无论是曾经熟悉的身形样貌,近在咫尺的所谓昨天般的时光,回首望去,全部都像是关上的大门另一侧的异世界一样遥不可及。

尽管我也心有不甘,但是终究不可能有凭一己之心去撬动世界的勇气。

「咦,不是没有力量而是没有勇气啊。」

一旦有语病,伶原就没道理放过这样咂嘴的机会。

「是么是么,真是傲慢又任性。喂、喂?喂。之前不是猜测我才是你口中的『神明大人』么?大谈穿越世界啊,你这样区区一介人类,擅自抢下神明领域的工作也没问题么、啊哈?」

看来我的口误在它听来颇不是滋味。

它的口吻一如既往粗鲁,粗鲁的挑衅中又透着不讨喜的阴阳怪气。

老实说,不是太想把一如既往这样的成语用在这里。

这听起来实在太别扭了——要知道,伶原,自称『伶原』的霊是在借用我,借用凛花伶的胴体,凛花伶的嘴巴,凛花伶的声线来传达想说的心里话啊。

称之为一如既往,仿佛在诅咒自己。

简直就好像说我原本就是一副粗鲁又阴阳怪气的嗓音似的。

对少女刺耳得过分呢。

如果可以的真希望它能像普通的幽灵那样说话。

那种像是灵异现象,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也有充满怨念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回响。

宛若幻听。

『在你眼里神是能和怨灵划等号吗?』

谁能做得来那种事情——它曾这般没好气地回应我提出的要求。

说,也就只能靠你来发出声音了。亦即是由我来开口,代替从不曾开口说话的它。

这么看,确实是这个我正在发出声音。

听起来挺像自言自语的。

实质也是。

似乎自古以来,神明大人与巫女的关系无非如是。

负责开口的永远是人。

大概,如果我能用更棱角分明的冷峻态度去认知这一点的话,恐怕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不会是这个样子,也更不会是那个样子。

……真的吗?

「难说啊。而且不实际试试,即便我告诉你任何一项结论也接受不了吧,凛花。」

「实际试试……」

说得这么简单轻巧啊。

就和店员小姐劝诱人尝尝新品的甜甜圈那样。

仿佛怎样都毫无负担的感觉。

尽管是极其无意义的事,但想要去试,就意味着要做改变过去的行径。

不止一次。

「是哦,只要凛花有这种希望,只要你有想要的想法,那即便百次、千次我也陪你实现。」

「伶又说自己不是神明大人……」

是又如何呢?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

感觉难以依靠的样子。

比起词语的遥远,现在反而觉得是本身就极端靠不住的一种存在。

理论上,提及到神明大人会安心应该是必然的,可我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那种感受。

仿佛嘈杂的杂音似的听不进心里。

空乏得难受。

「……所以,要怎么做到?回溯这段时间么?」

「姑且让我先订正一句,我只是没承认我是你所指的『神明』,从来就没哪一次说过『我不是』这种话。」

等到我的嘴巴的使用权交付到它之后,伶原先用有些发尖的声音发表抗议。

但好像并不打算说明理由。

「不,那太难了。」它这么说道。

「好在还有简单的方法,连区区一介人类刚刚都敢大言不惭的方法。」

就说了那只是语误。

「穿越世界?为什么……」

「是的,穿越世界,重构世界,创造世界,怎么称呼都好。总之都是些没有差别的东西。」

我倒觉得差别还蛮大的,虽然确实都显得相当空洞。

空无一物般虚幻。

「……要找相似的地方去一一体验么?」

「不,怎么会那样呢。要做的仅仅只是看着,也只能只是看着。因为是过去,所以全是已经决定好的。可以理解为看电影,或是沉浸式游戏之类的。就那样自顾自地发生一切。」

「就只是看着?」

「只是看着。永远只是重复看着。」

伶原肯定地说明道。

「不论痛苦的事还是幸福的事,就只是重复看着。看着千百万种的后悔的结局。最终凛花你也会千百万次回到这里,孤零零地一个人捂着耳朵,瑟缩身子哭着不愿去睁开眼睛,提议尝试改变。那么我就会陪着你再千百万次去满足你所祈愿之事,是不是和神明大人也没差了。」

「……那不是单纯的自虐吗。」

那当然是自虐没错了。

幸福的结局也罢,令人痛心的结局也罢。

光只是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甚至结果对现在也不会有帮助。

这也太过于凄惨了。——我认为可以称之为凄惨也不为错。

看过幸福的结局就会产生羡慕,看到令人痛心的结局,也不过是与在伤口上撒一把盐的行为没两样。

而要说最令人害怕的情况果然还是那个了吧。

当然只能是那个了吧。

理所当然,除了那个没别的了。

不,不如说……发生的概率恐怕反而是所有的可能性里面最高的了。

最恶毒的世界,同时也是最可能的世界。

会让我无法再活下去,厌恶到想着必须去死的世界。

——完全重现我已经历过的事的世界。

因为,伶原说过,『穿越世界』、『重构世界』、『创造世界』,归根结底,这些都是没什么差别的东西。我猜正是由于大多数的情况,不论创造还是重构或是穿越,都在完全重复我经历过的旅程吧。

虽然是自大又傲慢的想法。

自大又傲慢。

但在另一方面去考虑,这也并不是什么没有任何依据的胡言乱语。

要知道,我的身上可是有神明大人附着着的。

神明大人。——与我的灵魂仿佛融成一团,勒紧了我的身体,已经无法再分割的霊。伶原它那样暧昧的说法,那样特意的反驳,应该能认为就是在承认身份,我觉得它也确实是有那么个意思没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正面去回应。

但是,不管怎么说,当伶原连口中神明领域的工作都能做到的时候就注定了。

注定了它是再欠缺也得与神明大人的性质近似的存在。

……哪怕不曾获得我的信仰。

它也是一个,因我而唤醒的神明大人。

所以就有了依据。

有了依据,那么我就可以得出结论——

「——不要了,与其去寄愿那种毫无意义的愚行,我还不如保持现在的一切就好了。」

「喔喔,如果你希望的话。」

伶原就像是要发笑一样,颤动着我的身体。

勾起我的唇瓣,要嘲笑我。

「如果凛花你一定希望这样的话,那当然没问题了。不过啊,我说你啊,是不是又胡思乱想,又和我搭话,聊得太多了。以致于,多到已经忘了自己想保持的『现在的一切』,指得是怎样的一切……?」

「……我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

这么说倒并不是逞强。

尽管我的头脑确实是很乱很乱乱到不行不行不行,但这并不妨碍清醒,更不可能忘记现在的一切。把我逼至如此的一切。事实上,相比较而言,我的感官其实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原本迟钝的五感被磨砺得无比澄澈,使整颗心都无处藏躲。

与之相对很有趣的。

至少身体——我的身体倒是藏得很好很深。知道这点也说明我确实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足以支撑真的并不是在逞强的证明。说不定有些喜欢上这讲台的木头腐朽味浓厚的旧校舍了。

啊啊,没有错,我现在躲在某间高中的旧校舍之中。

称之为某间,并不是头脑很乱想不起。

其实我不是这所高中的学生。

因为不是才不知道。

不属于此,却在这不清楚名字的高中的教室里。

……藏在老旧的讲台之下,瑟缩着身体,双手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是个怎样的形象?

「幸亏没有人,如果要被人抓到真不知道会怎么想……」

「啊?没必要那样担心吧。难得长了张擅长向人献媚的楚楚可怜的脸,只要装可怜,不,只要卖弄天生可爱可怜的外表,就应该能从任何人那里骗取谅解。——比如说是不小心迷路,啊哈?」

「……谁能接受迷路到校舍里的。」

「说是这么说,这世间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凛花你一样喜欢追究。借口,用来递出台阶的话,起作用的部分又不全是其真实。我以为你比谁都懂这道理的。我可是以为凛花你在几年前,早在几年之前,就超出常人理解范畴的,比谁都更深入理解这道理了,难道是不懂也无师自通?」

「………」

尽管是没办法反驳这质问没错。

不过,持续的沉默就像是吹过一阵寒风般凝聚在讲台下,并不是光只为此而已。

听了伶原的指摘,我是有被切中要害的感觉,是被戳了弱处没错。

然而只是因为这样还不够。

刚才也提过的,说是藏在老旧的讲台之下。

既然明确说了『藏』,那自然不会是对特定动词的错用,我理所当然是在躲着什么而需要藏的,而这也正是我现在不太想与伶原对话的主因。——它和我到底都是通过我的嘴说话。

不是只有一个人能接受的幻听,或者说心灵沟通。

是能被人听到的对话。

自言自语。

所以我刚一察觉到不妙,就立刻闭上了嘴。

还在考虑是不是该暂时停下心跳。

这一切都是源于遥远得几乎薄如蝉翼的一声,『吱呀』作响的老旧木板被鞋踩踏而过的声音。因为听到了它才会如此慌乱。

哪怕理解了伶原的说法。

相信只要找个借口凭自己只有的可爱外表就能得到谅解。

……当然絶不会是迷路那么烂。

但是,那并不适于现在这阵隔了四年后,依然、仍旧、仍旧依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

只有这个,对我来说……绝对不想再找借口。

大概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通过。

毫无冲突时尚且如此。

更何况,这含有女孩子的轻柔味道的,略显轻微的频率不快也不慢的脚步声,

是冲我而来。

那真的是足以致命的锋利声音。

无比细微,又无与伦比的具有一种强烈的存在感、压迫感。

即使是伶原——神明大人也认可其席卷一切的破坏性,与就算说是对我特攻也没问题的、掀翻桌台级别的绝对性,因此才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话语吧。为了不让我被这声音抓住——

「咔啦……」

然而,切断的声音还是没办法的落入耳中。

我也无可奈何地理解了,断掉的东西,正是木质的讲台。

不是别的,正是我藏身的这一座。

不曾出鞘的刀,干净利落地将之斩断成两半,一左一右各自轰然倒向重力牵引的地面。

没出鞘的刀将讲台一刀两断。

要什么级别的剑豪,才可以做到这般有些匪夷所思之事呢……?

忽地,我稍微回顾了一下知识里累积的故事,却始终找不到类似的传说能与之吻合。虽然也有越是厉害的剑圣越没理由把刀这样用的说法,但果然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叹其技法之高超。

起码先付出把生命全部用完水平的努力,试着去追赶——我当时居然还不知死活的那么想。尽管活生生地蹲在地上,这一幕就说明现实是连前提都没达到。

回想起来可真是令人害臊。

即使没向其他任何一个人透露过那种意向,唯有自己是怎么都瞒不过的。

特别是,对逝去的往日就像昨天一样近在眼前的这个我。

对时间还停留在当时的这个我——

「不,停留的只有你的心吧,不管是身体,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同了。不如说心也不是,起码我不认为那时的你有在这种情况下,大咧咧地感怀些陈年琐事的余裕。那时的你可不是这样任性的坏孩子,最少还不是会把这样恶劣的、任性的本性表现出来的坏孩子……不是吗,凛花?」

「没有那种事……」

「就是有。有,有、有。肯定是有的不是吗?啊哈——?」

讨厌,伶原又毫不容赦的欺负人。

「直到初中的你,不都是一直做着好孩子?连一次都没把自己的任性坚持到底,不,连展露片鳞也没。换言之,就是从未做过自己想做的事。即便是再简简单单的事,也一样。始终囿于自己的温柔,被无形的绳紧缚得无法动弹。」

你搞错了,我才不是,那才不是什么好孩子……

也和温柔那种美好的词无关。

「只是在忍耐,一直在忍耐而已——你想要这么说,凛花?说哪怕迄今为止,其实遇到过许多令自己不爽的事。也不止一次的气血上涌,指尖发硬地在纯白的心里留下黑色。」

慢慢的,伶原的语气变成像是在耳语的纤弱声响。

「但是,可是,然而,你每一次都忍住了怒火、恨火、妒火啊,因为觉得那样不好,不应该。」

她用温柔的话语,怜爱地挖掘我的心。

「仔细一想,这样的经验多到纯白都被满当当的黑强行填满,占满,充满。但纵使如此,你也还是忍耐到了最后的最后的最后啊。——知道吗,凛花。」

连续的追问则断绝我试图以手肘遮挡住胸部以及更深处的地方的那一丝天真。

伶原不给我保护自己的余地。

「或许你擅长忍痛,但并不意味着不痛。能忍耐到这地步的你,忍耐比任何人都庞大的任性到这地步的你,早已不是凡人努力能企及的程度。而是必须要叫才能,抑或是天性了。自私的,卑劣的,灌溉着焦灼的喉咙,也渐渐蚕食纯白灵魂的天性。」

令人十分的恶心,厌恶。

……同时,我倒是相当的中意哦,它是这么说的。

仿佛无数木头被大火烧毁的焦灼气味中,置身令喉咙感到焦灼难耐的气味之中。

它也是这么说的——

「——啊啊,所以才会被相中。作为奉侍神明大人的巫女,我确信没有其他人再比你更合适了。」

不。

那你就太没眼光了。

况且,相中不相中的是哪来的措辞啊。

历史里根本没那回事吧。伶原也是,我,凛花伶也是,几时获得过那种步骤呢?

没有,没有的。

不论是哪一边都从一开始就没被赋予决定的权利。

认为我会被那种花言巧语蒙骗。

果然,太没眼光了。

不断下坠,不断下坠的我,感受着零落的风切动短发的时候,不停不停不停地想着这样一句话。

这种非常时期,也没有睁开眼睛。

仅仅楚楚可怜地捂着耳朵……双手捂着耳朵屏息以待。

「嗯嗯,本来对你的爱好是不想说些什么的。本来是这样没错。然而,凛花你啊。究竟是搞错了,还是非要这样不上不下地装可爱到底?」

「搞……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