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4 避不開的襲來之物。
……風的聲音改變了。
在鐮刀狀的爪成為現實的剎那。
扭曲的空間,像是被攪亂的湖水一樣破開。
一層層的大氣為了給某個存在讓位掀起了層疊不止的碎裂波紋。
而當回蕩擺來的波紋又迅速退開后。
——在那裡的是。
帶着滿溢血腥味道的可怖表情,赤紅的眼瞳混雜有“魔性”這一詭異氛圍的怪物。
“惡……魔——?!”
從及近的距離實在化的是蝙蝠翼三角尾的異物。
它,那個東西,僅僅是站在那裡,其外表就會讓人不自覺地感到,諸如厭惡和噁心之類的不舒服的負面情緒。
不正常的。
絕對,是不正常的。
它會出現在此……這件事本身的異常性,就足夠正面帶來強烈的違和感。
短暫。
思考的時間,到此為止了。
刃爪冰冷的鋒利,已經讓皮膚開始產生輕微的不適感,比起悠閑的思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更加投入到早已展開的戰鬥中才是現在該做的。
當然。這也並不是說。
被鎖定的魔女小姐,在這種狀況下還有辦法改變被砍中的現實。
事實上,閃避這一可能性,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搭配着恰到好處的現身時機。
這等在動手前,就連氣息都沒泄露半分的零距離的突襲。
要是之前就處於戰鬥狀態還好,可偏偏挑在毫無準備……甚至於可以說是比平時還更無防備的時候。
那就真是,可以命名為“必殺”的無處可逃了。
所以。
對於這點比誰都更是心知肚明。
只有戰鬥方面特別擅長,奧蒂妮所謂的投入到戰鬥中不是打算做無用的閃避。
“唔————。”
魔女口中傳出了悲鳴。
血,像是根本就不要錢似得,淅淅瀝瀝地散在她腳下。
小腹部的位置,留下了長長的刀口。
傷勢,肯定是十分地嚇人。
關於這一點,即使她沒有低下頭去看,僅從菲涅聲音極其尖銳的破音叫聲也能準確的了解到。
————和預想的一樣。
冷靜地判斷着。
取代本能地想抱住腹部蹲下去的行動。
奧蒂妮進行的是,與最初的想法沒有差別的“投入到戰鬥中”————
在刃爪切開她的小腹的同時,用力地踏地迎着鋒芒衝上去的魔女小姐,舞動了覆蓋著流動的粒子血液般艷麗紋理的右臂,將灌注了全部力道的鐵拳砸在怪物的刃爪反關節處。
“喝啊……!!!!!”
清麗而又性感的聲音大聲地喊着。
自上而下的一擊,以精準到微米的準確度,在類似於人類手肘的反關節位置瞬間爆發。
這是,雙方各自對逆向用力的交界點。
不作任何防禦喚來的破壞力,在正與反都是全力以赴的彼此碾壓中,很輕易地震起了讓人耳鳴的轟轟音爆。
那四溢的粒子解體光景。
更宛如。
臂甲下握緊的拳,即是最極致的赤色太陽一樣耀眼。
然後。
粉碎了。
僅僅一擊就粉碎了。
名為“惡魔”的怪物慘烈地哀嚎起來。
肆意地進入奧蒂妮小腹的刃爪,因為從關節處和身體脫節而無法繼續造成傷害,後續的殺戮行動也在直白的痛苦面前很難繼續下去。
結果不是相當完美嗎……?
既達成了儘可能地減少受到的傷害的目的。
又對襲擊者造成不遜於自己……嗯,應該是說還更遠超自己的嚴重代價。
同時,還順便驗證了幾個小猜測。
不管在當前的戰術意義,還是整體的戰略意義上,各方面都應該是獲得了比較理想的成果。
接下來。
趁着那東西混亂的狀態終結一切就好了。
……原本是應該這樣發展的。
可是,出現了意外。
要說為什麼的話,那隻能說這是因為計劃,從最開始起就忽略了一個重要因素。
不過這倒也不能怪她考慮的不周到。
任何人在判斷的時候,總是會有一些類似癖好之類的習慣性地傾向。
而針對於魔女小姐的案例來說,這就會產生因為她接觸的人類是還比較少的原因,在做整體的籌劃的時候,很少會把“人心”這一點考慮在內。
正比如說現在。
習慣了一個人戰鬥的她,就漏掉了近處的觀戰者的反應。
“貝斯特拉小姐————!”
短促銳利的尖叫聲。
屬於立刻衝上來抱住她的金髮少女的聲音。
比起最初時的一聲恐懼的大喊。
這震得奧蒂妮耳膜有點震顫的悲鳴更添上了許多代表生氣的意思。
“……”
扶住奧蒂妮的一瞬間,菲涅不由自主地稍微困惑了。
儘管也並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但是。
真正完全支撐着那個女人時,還是會為過於強烈的反差感到異樣的困惑。
————真的是太輕了。
大約也就只有四十八公斤左右吧……?
實際上。
跟菲涅心中總是凜然護在她身前的英雄不同。
是與一個和自己同齡的少女,與普通的女孩沒有差別的,不管怎麼說都和外表很相稱的理所應當的重量。
————不,其實這也是早就知道的。
只要相處一段時間。
只要認真地,放開真心地與她共同生活一段時間。
那就是任誰都能明白的吧……?
這傢伙並不是表面上的無懈可擊的完美,而也是個受傷了就會痛的普通女孩子這件事。
————所以,才沒法放着不管。
————所以,才不能看着她如此像個便利的工具一樣使用自己。
“為什麼就非要那麼胡來呢?!”菲涅帶着痛心的語氣,“你不是很厲害嗎?一定有更好的方法不用這樣吧?該要閃開的時候就閃開!該要退讓的時候就好好退讓!不要為了能更簡單地取勝就對自己的身體毫不在意啊!”
啊……漏洞就是在這裡沒錯了。
很顯然的。
她缺少掩飾的行動,一直在擔心地關注的菲涅不會看錯。
而並非陌生人的這位金髮少女,在看了那樣的戰鬥后究竟會抱持怎麼的心情來看待這點。
一直是一個人。
最近又和注意到也不會直截了當的干擾的蕾一起。
沒法正確掌握也很正常。
————這下,真的是失算了。
聽着話都說不清的菲涅含着淚的斥責。
動彈不得的奧蒂妮,認真地也有點沒法回答,對那麼直白的關心,她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回答才好。
……攤上她們一家是不是運氣太差的錯啊?
一個一個都是這樣的。
“唔……那個,”就老實地說真心話吧,魔女小姐支支吾吾地解釋,“也不是我胡來,當時是真的躲不開了。你想,它可是就那麼突然零距離的冒出來啊,我也是沒辦法才幹脆以傷換傷的……”
“那也要儘力去躲開啊!很疼的不是嗎?!還有……機會好的話,你絕對是能躲開也不會躲吧!”
“不不,都說了真的是躲不開啊。”
無奈地擺着手。
奧蒂妮嘗試性地反駁菲涅略微不講理的要求:“而且,習慣了也不是很疼來着……”
“是會疼的啊……!”
不滿意她的嘴硬。
金髮的少女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並就這樣順勢盯着她的眼睛,左手氣勢洶洶地戳在她的胸上:“如果你自己感覺不到的話,那麼還請好好記住————”
“————【這裡】,我與你相同的【這裡】,是會一直陪着你疼的。”
又是了不起的直球。
菲涅那怎麼也算不上小的聲音。
在嘈雜的環境中,即使伴着怪物的慘嚎也能一字一句地清楚聽到。
恍惚間,彷彿回憶起了天曜祭那天。
那個時候的她,也是這般與平時的截然不同,擁有着足以讓人臣服、讓人沒法閃避的超強勢魄力。
“也不用搞得那麼認真吧……我會好好注意的就是了……”
雖然還有些不甘心。
但是,她沒有辦法拒絕這樣的菲涅。
於是魔女小姐小聲地嘀咕着,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下斷了一隻爪子的怪物那邊。
如她所想。
浪費掉這麼多的時間,那邊的精神也已經差不多冷靜下來了。
想必,再接下來的時間不久,就是輪到針對她這個讓對方斷臂的罪魁禍首的報復了吧?
這種沒智慧的傢伙。
唯獨在記仇這點上總是相當的執著來着。
“嗯,菲涅,你的體力,現在恢復得怎麼樣了?”
重新調整露絲洛忒的假象,在小腹處着裝上類似於護腰效果的裙甲,奧蒂妮拍了拍勉強算是強制性止血的傷處。
“之前魔力使用過度造成的不調狀態,按時間上來說差不多也已經穩定下來了吧?”
“哎哎……?啊……?”
對話轉變的有點快,突然間沒能反應過來。
先是不太明白地眨了眨眼。
接着,在盯着魔女小姐用衍生的白色鱗甲,如同將石膏打制模型那樣從大腿的邊緣開始束縛好右腿后。
菲涅又花費了一點時間。
才緩慢地在那隻惡魔型的怪物完全恢復之前點了點頭。
“嗯,已經沒問題了。”
“那麼……”
慢慢地彎曲着右腿。
確認可以通過操作實現基本的運動機能。
奧蒂妮對獃獃的菲涅伸出手,用認真備戰的模樣說出意義不明的話:“————就要全力地跑起來了哦。”
“哈啊?!不,你在說什麼呢……”
心裡還存在疑問。
到底為什麼會突然從戰鬥的情況直接變成要跑步。
還有,奧蒂妮怎麼看都是強制固定的手段,對她的身體是否有負面的影響。
菲涅有大堆大堆的話忍不住想要問。
然而,卻沒有機會了。
“它”動了。
它停止無用的嚎叫。
正宛如老舊生鏽的機械般,它緩慢而又動作神秘地掉過頭。
不得不,省下話語的時間立刻就行動起來。
雖然它低着頭停留在哪裡的樣子,在人類方看起來像是還在考慮一樣,但奧蒂妮知道,這傢伙,這隻惡魔的復仇行動其實已經正式開始了。
因此,毫不猶豫。
乾脆地繼續實行原本就推算好的思路。
知識儲備充足的魔女小姐,一把拉過被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件釘在原地的菲涅。
“出發了。”
清脆而簡單地下了命令。
在兩人的身後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爆發前。
並不是繼續戰鬥。
奧蒂妮以最快的速度拉着金髮的少女,全力地向著之前逛樂園時注意到的避難所奔跑。
而作為買一送一的菲涅,則因為這個傢伙太過突如其來的行動,就跟被飛馳的機車拖着一樣狼狽地奔跑着。
呼吸來不及調整。
姿勢(form)也擺的亂七八糟。
“快住手!這樣的,根本就不是跑步啊……!”
本能地為了掙扎中的身體,少女差點就把這樣一句話脫口而出。
嗯。要不是,更關心別的東西的話。
“我們……哈……就這麼……哈……跑掉,真,真的可以嗎……哈啊……”
斷斷續續地。
在喘息的空餘和突風掩蓋下努力地湊出疑問。
菲涅果然還是放心不下。
被留在海盜船附近的那些可都是一般人,即使少數的幾個能夠使用泛用型的魔導武裝,可最初的那隻比較弱的怪物都會令魔力完全無效,後來的這個會隱身的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面對這種敵人,只能依賴魔石類晶體提供的魔力作為主戰力。
就算是身為新手法師的菲涅也知道。
他們。
肯定是,會全滅的。
“不用擔心……”
抽出幾秒的空隙對菲涅搖了搖頭。
維持着全力奔跑的奧蒂妮,意外地給出了與她的判斷截然相反的意見:“————那些人會沒事的。”
“……”
唔,少女皺起了眉頭。
確實知道貝斯特拉小姐沒道理會在這種小事上胡說。
更也感覺不出她有撒謊的味道。
另一方面,這邊再怎麼想也得不出合理的解釋,對方篤定的語氣反而更添她的困惑也是事實。
所以。
哪怕是剛才強行的說話導致,倒吸了幾口涼氣肺部很難受。
菲涅不得不再度追問。
“可是……我們,離開的話……他們對……哈啊……上那種怪物,哈……哈啊……根本沒有自保的辦法吧?”
“嗯。”
平淡地目視着越來越逼近的旱冰場。
奧蒂妮語調平緩地,直接肯定了菲涅的想法沒有錯。
“與現代的法師們都不同。所謂的【魔導武裝的使用者】啊,並不是通過魔力操控元素或是虛空之類的能量,而基本上都是依靠從魔石類晶體榨取魔力,直接地將之來化作驅動的動力、強化武裝的強度、還有形成純粹的集束魔力造成破壞這種半吊子的方式來戰鬥的。”
“所以,在能讓魔力無效化的怪物面前,他們絕對不具備戰鬥力這點是肯定的。”
那麼……?
又為什麼會說他們肯定會沒事呢。
菲涅更加困惑了。
而很顯然,說出如此矛盾的話,奧蒂妮本人也知道會產生這樣的疑問。
所以。
也沒有賣關子的意思。
她還沒等少女繼續開口就繼續說下去了。
“是的,他們沒有戰鬥力。”側過頭來笑了笑,把菲涅推向剛好抵達的避難所,魔女小姐仍然是肯定地說,“但是,只針對剛才那隻惡魔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絕對會沒事的————”
“————只要不在我們兩個身邊。”
這個瞬間。
彷彿為了給少女解釋話中含義一樣。
之前就一直存在的,不斷有什麼碎裂的聲音,終於追到無法忽視的近前。
於是,下一幕。
奧蒂妮身前的空氣如玻璃的碎片似得從內側爆開。
就是熟悉的那隻獨臂惡魔,和之前一樣又一次揮舞着尖立的刃爪,直愣愣地從不該存在的地方冒出來。
沒錯。
她所謂的【避不開】啊。
並不是指別的,而就是在說這個狀況。
“因為啊,【它】全部的攻擊,都已經徹底地固化在我身上了————。”
Act.5 傷痕加深的速度又該是時速多少呢?
——【虛之徑】。
為了不讓自己的目標從獵殺中逃掉。
在惡魔種的身軀部分,直接接觸過生物的血液,或是受到對方嚴重的傷害后。
其經常會出現意義不明的暫時停止行動,這個現象據前代魔女曾經交戰留下的經驗推測,就是在無聲地使用這種性質近似於獻祭,但卻是針對獻祭【自己的獻祭】的獨有技巧。
……所謂的獻祭呢。
廣義上,是指以付出代價,換取【可能性】的儀式魔法的一種。
比如占卜系和降靈系學科常見的代償施術。
又比如教廷的聖部和審判機構,她們以消耗生命和信仰作為基礎,換取強大的類天使之力的靈態震動術式。
再比如那個神之子,【孤高的白狼】維爾菲·洛爾薩,她獨創的戰技(Arts)——【神狼之白鋼】,那也是把古老的狼靈傳說概念化之後,通過替換“眼”的破壞性儀式換取力量的一種獻祭。
那麼,話題回歸到惡魔種。
他們具體到底是做了什麼誰也不知道。
但實現的結果就是,把“獲得攻擊其他人的可能性這一獻祭儀式”給獻祭掉,從而實現不論怎樣的攻擊,最後只能固定到目標人物身上這個事實。
而為了達成這一事實。
儀式的根源,將會直接在概念外側為它和目標,搭制只要攻擊就會拉到一起的直通橋。
這就是【虛之徑】名字的由來。
“……簡直就像是【作弊】一樣的便利呢。”
雙手撐地的後空翻。
差點又被腰斬的奧蒂妮,掛出一副思考中的樣子嘀咕着:“不過,同樣地,限制性也很明顯不是么?”
無視距離。
不合常理的突進技。
只要傷口內部運作的儀式效果還未結束。
那麼,就怎麼拚命的逃跑,都不可能脫出它的追殺全是白白浪費體力。
這聽起來確實很可怕。
而就算實際應對……嗯,用出【虛之徑】后,她對這個擅長暗殺和隱身的惡魔種,也確實得乖乖承認是很難以對付。
畢竟有本就神秘莫測的行動力,再加上超越物理法則的移動方式。
還有,不知怎麼獲得的免疫魔力防禦的穿透攻擊。
這要還說不厲害也太違心了。
可推翻棋盤,把思維逆反過來想的話————
“既然知道了。”
“它必然攻擊的所在……”
自信地說著,魔女小姐閉上了眼。
……黑暗。
進入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這是放棄視覺,就這樣遮斷了光的傳導之後必然出現的畫面。
除了“黑”以外什麼也不存在於此的世界。
但,同時,也是比起被眼中所見的表象給束縛住,會自然地被情報左右反應的現實,是更加自由的世界。
想想吧。構造吧。
呼吸浮動的大氣,聆聽顆粒撞擊的聲響,感受碰觸氣流擴散至遠方的觸感。
靠超越常人的五感為基礎。
奧蒂妮以令人咋舌的可怕速度,由一縷縷蒼色線條開始,精準而連微草的震顫也不錯過地一筆筆刻畫出外界的模擬。
環境。
大致的時間,已經是度過了午後的三時。
累積的雲層有點厚,這讓天空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暗,而樂園的輪廓線就會顯得沒有那麼突出。
繼續是。
人的外形。怪物的外形。
全部都是已知的情報,簡單地調出印象再編織就能完成。
緊接着是“行動”,自己想要做出的行動,擊中自己腹部傷口的怪物的行動。
完成,再生,倒退。
【原點】是點着標記的小腹部正中心。
擴散的方式,是對這隻惡魔,通過短暫的交手解析出的攻擊習性。
繼續倒退。
最終鎖定的時間……是被它的刃爪刺穿一瞬之前。
肌膚感受到刀鋒的第一瞬!
“既然知道了它必然攻擊的所在啊……”
選用別樣的語調,再一次重複了話語。
奧蒂妮猛地睜開眼睛。
能看到一瞬,那雙祖母綠寶石般的綺麗瞳孔的深處,還殘存着幾線跳脫的星銀色火花。
那是。
代表着“惡魔攻略法”的方程式。
“————那麼,”未卜先知一樣,拳在眼之前轟出,性感的聲音更見高亢,“不管再怎麼詭異的行動,都毫無意義了不是嗎?!”
爆炸。
與刃爪切裂裙甲的同時。
拳引導的前方,惡魔肩膀與脖頸鏈接的位置。
在炫目的赤色粒子包裹下。
爆炸了。
像是誘發了多米諾骨牌的效果,因為其中隱埋了多重疊加的力道的鐵拳轟擊。
連續不斷地爆炸了。
那個推進力。
讓惡魔只差零點一毫米的都已經切開肌膚的刃爪停住了。
然後,更在那之後,被狠狠地打飛了出去。
翻滾着。
破布偶一樣無力地用身體的各個部位,與地面啊、植被啊、欄杆啊劇烈地碰撞着遠遠地飛了出去。
落點是旋轉木馬。
這一下重創讓大地震動,旋轉木馬的設施中央也形成了顯眼的環形山。
好像是砸到了負責發聲的設備。
從這邊也能隱約的聽到有如八音盒般的樂曲響起。
最關鍵的是。
惡魔,暫時沒能上浮。
是受傷了嗎……?
還是,已經再次進入了隱身的狀態,準備發動下一波的偷襲呢……?
不過不管是哪樣,暫時性的目的也達成了。
這個傢伙的實力意外地不算弱,和魔女共享的情報里記錄過的程度不同,應該是接受過改造的它,比那種操作人心的蝙蝠翼怪物要厲害很多。
所以,狀態不佳的奧蒂妮,並沒有一擊了結的打算。
浪費對方大意的機會。
現在這次出手,其真正的意義其實就只在於————
“還愣着幹什麼呢……?”
沒好氣地回過身從右側望向身後。
右手隨便地搭在小幅右邊,魔女小姐斜仰着頭眼尾挑向呆立的金髮少女:“趕緊進去避難所躲一躲吧?菲~涅~。那邊的結界,似乎可愛的小惡魔們也進不去的樣子……”
啊,就是這樣了。
現在的菲涅,確實是掌握了能夠參與到戰鬥中的力量。
此前一個人擊敗蝙蝠翼怪獸,而損傷似乎就只有緊張造成的魔力輸出過度就是證明。
還有。
大約是她獨創的那個魔彈型術式。
不知是本能的發掘,亦或是有心人在刻意引導……
總之,它可以一定程度的,幫助菲涅繞過奧蒂妮為她設下的封印。
這讓她得以在戰鬥時,調動被封印的關於元素親和,與總體魔力的質量純粹度凝鍊的部分。
簡單來說。
就是這孩子在輸出破壞力方面。
或許,或許用得好的話,有那麼僅僅的一發,是可以打出接近限制能力狀態的蕾……唔,甚至是,等同於最近這段時間的魔女小姐一擊的程度。
必須承認。
這已經是相當不得了的力量了。
恐怕是很多職業法師,苦修上數十年都很難以達到的級別。
是將之投入比較上位的戰鬥都很合適的。
……但是,這種表面性的力量,這種純粹在數值上彰顯高貴的力量是不夠的。
【殺戮】和【比試】不同。
對於在賭上各自性命的生死搏殺里最為重要的。
經驗值這部分。
新手階段的菲涅實在是太過缺乏了————大概就連【戰鬥】這種行為,她都還沒進行過幾次吧……?
看過她和蝙蝠翼怪物戰鬥就能明白這點。
這樣的狀態。
可不是,一上來就面對這種等級的怪物的時間點。
她。
這個孩子。
菲涅她想要變得更強的話,應該要更循序漸進地,更有條理地,更安全一些的成長起來才對。
這是真實的感想。
也是十分正確十分符合邏輯性的判斷。
“喂……走神了嗎?”
右手指尖的粘稠觸感,讓奧蒂妮很快地把意識切回來。
她語氣加重地繼續催促着菲涅:“————進入口就在那邊,操作方式應該是只要灌注魔力就好,你一個人稍微嘗試下吧?還是說,沒有你的貝斯特拉小姐陪着就連這點都做不到?”
“不……不對……我不要……”
從剛才眨眼間的一回合攻防的衝擊里回過神。
喃喃地,像是在自言自語。
菲涅給出的回應,是在奧蒂妮的預料之中就已經想到了的拒絕之詞。
不過和她認為的理由存在着一點差別。
恍惚的少女。
那不肯接受安排的理由。
————沒在思考,也不是過剩的正義感作祟。
————是無意識地察覺我在逞強?
一如既往敏銳地小獸式洞察力呢。
看着菲涅回神的眼眸,奧蒂妮感覺腹部傳來的痛覺,是稍微變得更加明顯了。
“為什麼呢?”為此她放緩了聲音,試圖用暗示做出誘導,“你也有看到了吧?那隻惡魔種不是我的對手,之後另外的襲擊者我也不會放過,其他人的安全我也會保證。菲涅是……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哎……?!這個倒是……”
“沒有了對吧?”
“確實,剛才的怪物也打倒了……如果是貝斯特拉小姐的話,那些絕對都是沒問題的……”
“那,就先一個人出發吧?我很快就回來陪你。”
“但是……不對……!!”
被誘導的時間只有一小會兒。
固執的金髮少女,大概還沒想通為什麼會對躲進避難所如此抗拒。
可自己不想從此刻的貝斯特拉小姐身邊離開,【不能】從此刻的貝斯特拉小姐身邊離開的心情卻是肯定的。
所以,更加堅決地開口了。
“我要留下。”
刺痛肌膚的突風也移不開她的臉。
柔順的金色長發被吹開,又在雲層里漏出的一抹陽光照射里落下。
整個人,從上到下盈着淡淡的米色光亮。
直視着奧蒂妮,菲涅往前探着身子,嘴巴大大地開合著喊道:“我,不想離開,我,想要和貝斯特拉小姐在一起!!”
“……”
那個視線擁有力量,那個聲音沉沉的擲地有聲。
祖母綠的瞳孔收縮了。
風的方向。
是與她站立的位置相反的。
但是,卻能感覺到清晰地衝擊感從正面堂堂正正的碾過來。
肌膚有點酥酥的,血液從指尖掉下去也沒注意到,而且這具身體還在不停發熱。
臉頰和耳尖,竟然都已經是變紅了嗎?
連心跳都遲了一秒。
不對……
時間有在走嗎?
空間,好像也扭曲了。
能夠看到菲涅的模樣正在逐漸地放大————
道理都懂。
可她怎麼會有那麼大呢……?
反而被影響到了。
即使這也不是第一次,魔女小姐還是沒法好好適應這種類型的人類。
差點就陷入菲涅說什麼她都會乖乖做的狀態。
幸好,“咔啦……!”地,有如鏡子通道破碎的噪音,在這一刻給她帶來了一盆冷水。
“……?!”
受傷處的神經在自發地繃緊。
連忙握緊了拳,刺激着意識恢復到冷靜思考的模式。
右腿和腰腹的傷勢限制了機動力的發揮。
貧血。
血壓跟不上的極限。
她的實際狀況可與之前的說法大相徑庭————
別說收拾所有的怪物了,能夠維持戰鬥狀態多久大概都是難以預估的未知數了吧。
也不能讓那孩子看出狀態不好……
————現在這可不是還要隨她任性的時候。
保證不了菲涅的安全,果然還是讓她去避難更加正確的選擇。
眼神穩定下來了。
魔女小姐集中精神調整着有些高傲輕蔑到醜惡的模樣。
這是。
能對那孩子有效的勸說方式。
必然需要的道具。
“聽不懂嗎?”順着這股氣勢,呵着過分冰冷的氣息,奧蒂妮把這些話說出口了,“我的意思是————”
指尖發麻,搞不懂現在究竟做出了什麼樣的表情。
體溫還在下降。
就像是置身於冰窟一樣快得可怕。
特別是,看到那個金色的少女半張着嘴,露出那樣壓抑着什麼的表情時。
喉嚨的里側。
都快要接近零度吐出冰渣了吧?
但是。
這樣就好了。
“————你在這裡拖後腿太礙事了,”扯動臉頰的肌肉,大概是在一臉厭煩地撇着嘴吧,“趕快找地方躲起來,讓我能夠更輕鬆點好嗎。”
說出了最差勁的話。
血滴成窪。
看着她在這句話后選擇離開,佇立的魔女小姐滿意地沉下眼睫。
隨後,又像是為了害怕什麼行為擅自出現一樣,以試圖抑制汗水落下的角度高高仰起頭。
也有在用力地吸着氣。
借住氧素的力量將鼻腔和喉嚨都佔滿。
啊啊……感覺到了。
做出絕不願再做第二次的,比起有過的任何行動都還要更討厭的事。
心情差到極點。
煩躁得,幾乎就快要發瘋的感覺。
“但是,”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像是吐出什麼似得小聲說著,“這樣,就很好了。”
————對,這樣就好了。
默默地重複着。
這句話,將最後的枷鎖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