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2 另外一方也迟迟不肯踏出前进的步伐

没错。

蕾就是奥蒂妮在烦恼的另一半麻烦。

甚至于可以说,她的问题在当前是比维斯还要让魔女小姐费心费神的。

这边的原因也同样来自那晚针对奥莱莎的大战。

代替被莫名的【空间转移】困住的奥蒂妮,与那位固化了【切断】这个概念于自身的变态女人正面冲突,尽管达成条件得以动用炼金魔法,苦战的蕾还是累积了相当惊人的伤势。

首先是显而易见的肉体方面。

“无碍(Nichts Großes),不必担心,只是,简单的体力不足而已。”

当时,用那什么也看不出的表情,试图挣脱她怀抱站起来的少女是这样说的。

而如果按普通的方式观察,她那具身体除了留有最后被刃锋划出的血痕,也真的是健康的就和五脏六腑全部都是崭新的部件一样,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必要。

但,努力站起来的蕾,却像是无法控制身体似得差点一头栽倒。

想必又是她乱来的战斗方式造成的恶影响吧?

不顾似乎有点惊慌失措的少女阻止,强硬地把她打横抱起来的奥蒂妮意识到了这点。

之后在回夜天之舍的路上,也从没法瞒下去的蕾口中得知,她的身体确实是陷入了不得不好好休养的状态。

对此,首次板起脸的魔女小姐,可着实是狠狠地对她教训了一番。

彻底恢复前,不允许离开夜天之舍半步……这个约定,就是那会儿顺势定下的。

然后就是,更为暧昧不清、更为不好处理的精神方面了。

她家这位外表还维持着正常的大小姐,自从眼睁睁看着奥莱莎被维斯的火属魔法吞没后,每天花在发呆上的时间就变得越来越多了。

那并不是在思考什么,只是沉默地放任某些不太好的东西滋生蔓延。

比如……

其中很明显的、魔女小姐也熟悉无比的。

对自身存在价值的质疑,还有比之前愈加剧烈地,渴望着步向毁灭的“自灭”倾向?

 “唉……”

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已经坐到餐桌旁,放弃思考的奥蒂妮,捏起蕾接过纸袋后摆到白色瓷盘里的年轮蛋糕小口咬着。

借住代表不朽和维持的符文“teiwaz”,松软甜蜜的年轮蛋糕还保留有刚出炉没多久的感觉,不规则的外皮和粗细不平衡的蛋糕边也完美地维持着原样。

不愧是自己认可的手艺。

虽然有个叫优格朵拉希之根的怪名字令人费解……

但,不论是足以与真正的树干媲美的外形,还是治愈人心的口感味道都绝对属于上乘中的上乘。

“唔,好吃……!”

含糊不清发出腻到抓心的呻吟声。

脸上晕开好看的红色的奥蒂妮暂时抛开了纠结沉溺到甜点的世界里。

而蕾则在摆好所有十枚蛋糕后,轻轻地坐到她的旁边,以单手拄着下巴的可爱姿势沉默地守望着无暇分神的她。

沐浴在黄昏浸染的赤金色中。

这份恬静的光景,就像是古典油画般,雅致美丽得令人神往。

只是。

藏在那双翡翠色眼眸之下的意味。

总觉得,就好像是……笑着说出要把幸福回忆刻在最后一眼的暮年老人一样。

温馨,却更加让人遗憾。

“怎么了?”似乎察觉到什么,奥蒂妮歪着头和蕾的视线对上,“光是看着我?爱尔梅萨你不吃吗?很好吃哦……?”

“……”

空气凝固了一瞬。

然后,紧接着,蕾移开了眼。

她低下头望着桌腿,用不含感情波动的语调说:“遗憾(Leider),爱莲出去时有少许的进食,所以……没,没有……什么食欲……”

————这是骗人的。

最近的几天,她都没有怎么动过口。

特别是今天的份。

正是因为蕾从早上到现在一点都没有吃过,猜测她是不是不爱吃那些东西的奥蒂妮,才会特别地强行解决掉了所有的剩饭,跑去店主小姐那里买年轮蛋糕给她改善伙食的。

“是哪里不舒服吗……?”

魔女小姐停下了咬蛋糕的动作,担心地左手按着桌面探出身子,右手掀开少女的刘海用额头贴了过去。

要说先兆的话,也真并不是毫无察觉。

蕾的行动虽说看起来是在逐渐恢复正常状态没错。

可她本来就白皙到失去血色的肌肤,今天变得是更加病态的苍白了,眼眸的深处好像也总是挂有一抹带着灼热味道的湿润,感觉上她好像是很疲倦、很累、还经常冒汗又不停地有恶心干呕的迹象。

大概是世人所谓的发烧……?

尽管还有另外一种女性特有的状态也比较符合,但那个好像是得有男人情侣存在才会触发的特殊事件才对。

“……”

然而,奥蒂妮径自靠上来的额头被推开了。

在产生接触之前,蕾就用冰冷过度的手掌阻止了她,并淡淡开口:“无礼(Achtung),爱莲,我说过的,性骚扰的行为……咳?!”

话才到一半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剧烈难抑到仿佛连肺腑都要被她咳出来的咳嗽。

那态势实在有些吓人,以致于奥蒂妮都露出慎重的表情。

“喂?没事吧?爱尔梅萨?”

心急地咬破拇指。

魔女小姐几乎立刻就要动用祛病的文字,但她的动作却被神色蕴含恐怖压力的蕾用拼命摇头给制止了。

“保持冷静(Ruhig Blut),只是,一时……咳咳……身体不调而已……不要乱来……”

少女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不要紧。

急促的呼吸,越见混乱而沉重,起伏的胸口,也悄悄因汗水而沾湿了衣襟。

还有,那鼓着脸颊双手捂在嘴边的动作,也完全暴露出她是一副强忍着不呕吐出来的难受样子。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吧?!”

如果能这样不顾一切地揪住她的衣领大声喊出来就好了。

明明痛苦地挣扎着还说什么没事。

像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哪怕是好骗如菲涅都绝对不会信,蕾又怎么会傻到拿出来对她说呢……?

答案很简单。

因为,原本重要的就不在于说了什么。

喝白开水呛到,打哈欠时被吸气堵住喉咙了,不小心让灰尘勾得嗓子有些痒。

以上这些笨蛋的台词,想要换上哪个其实都无所谓。

毕竟照镜子一样的两个人,要说欺瞒对方的难度也太高太复杂了。

既然不论多精妙的谎言都无法瞒过奥蒂妮。

蕾只是在用最简单易懂的方式,制造出一个能传达“请不要管我……”的要求,又不会让对方难做的借口而已。

所以,她说了什么,根本就没有意义。

或者说……反而是更能达成阻止奥蒂妮的目的,又藏住一些还不想暴露出来的东西才对。

————实在是,太狡猾了。

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掌。

听着指尖无用的血,缓缓地垂落摔成碎花的声音。

灼灼的目光,随着乏力的垂下肩膀低头的动作,一点点从少女身上移开。

该明白的。

她之所以会做出这种选择的理由。

若是遇到同样的事,奥蒂妮也觉得自己的应对方式,怕是会和此时的蕾没有多少不同之处的。

但是。

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就不能再多依靠一点吗……?就不能再多相信一点吗……?

就不能再……索求地对她更多一点,再索求地,更贪婪、更任性一点吗……?

明明是朋友,是互相认可的同类。

更是宛如血缘牵引的家人般珍视的重要之人……!

————难道,就只是我单方面的,所谓“自意识过剩”么?

不满地鼓起了脸。

眼尾醺红的魔女小姐似乎有些失控地小声嘟囔着什么:“——!————!”

不过近在咫尺的蕾却没能听清。

耳廓的范围已经被魔导舰出水起航般的轰鸣声占满。

当然,就算没有嗡嗡的阻碍,竭尽全力才压制住某种冲动的她也不存在分心的余裕。

少女双手撑在桌面边缘,低下的头带着汗水打湿的浅绿色发丝直直垂落,冗长的喘息每一次呼气都喷吐出让室内温度上升的火热。

脑部传来眩晕感,没有闻到油腻味也止不住反胃恶心想吐。

这些与食欲不振和浑身乏力一同出现的症状,正在紧跟血脉深处的跳动而无限的扩大再扩大。

那感触实在是相当地可怕。

要是普通人的话恐怕早就乖乖败下阵来,而就算是拥有这具有些特别的身体,蕾也几乎差点就想要放弃抵抗任由本能去暴走。

如果,不是在她家女仆的面前。

————绝对不要。

————在爱莲面前暴露出那种模样什么的……

————绝对,绝对,绝对不要。

咚……!

环绕着颤音的巨响。

这是少女的额头发出的悲鸣声。

因为,狠狠地与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所造成的结果。

“哈……”

舒缓地出了口气。

白皙的额头留下一片红印,蕾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仿佛解决了似得以生硬地方式转移话题。

“久等(Lange Warten )————”

她顿了顿。

为眼神震颤着,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呆呆的奥蒂妮留出时间。

同时也趁机将小心地握成拳的左手,掌心还残存着恶心的金色液体的左手,用右手按着压到桌下汗渍划出诱人水纹的大腿之间。

“————话说回来,爱莲,你在回来的路上想说的事是?”

“啊,那个啊……”

以暗哑的声音接过了话题。

并不是单纯地相信她用头去撞一下桌子就能解决掉说都不能说的问题。

奥蒂妮知道。

那孩子大概现在也还是在外表看不出的地方努力着。

一个人的,为了不让她担心的。

只是,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要是连蕾好不容易才构筑起的这一幕虚假都接不下……

可要怎么行啊……?

于是,魔女小姐已经热得有些发烫的手,试探性地、轻柔地伸出食指,沿着少女因水润而变得更加嫩滑鼻梁划过,用灵活的舌尖舔去其上挑来的微咸汗液。

紧接着。

不负期待地露出了温柔的完美笑容。

抽出身来的动作,勾起一阵轻飘飘的突风吹过。

亚麻灰的长发点缀着星光般的亮点高扬,蓬蓬的红白女仆裙也因大字叉开的双腿荡漾起差点走光的诱人摆动。

大幅度弯下腰,暧昧地凑到鼻尖能够轻触着对方的近距离。

祖母绿的美丽瞳孔闪烁着认真的神彩。

她捏着某张五颜六色的宣传单,以带着强烈意志的声音严正地大声宣言:“——我们去约会吧!”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