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1安提诺米的两生花

自那之后的数日,小镇的格局因萨维耶的消失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似乎是真的被那让人绝望的魔力吓破了胆,除去少数真正甘愿跟随他的死忠以外,更多的兵士是当夜就逃离了查斯特山脉的驻地。

而这剩下的一小部分人也产生了分歧,秉持着各自的理念分散成两股不同的小队伍。

其中一方以继承狂犬的意志为名,选择先暂时退避,去与出征的其他几位首领汇合等待重振威名,另外一方则是以最初就跟随萨维耶的黑格尔等人为首,因为没看到尸身而坚信着他不会输更不会死,固执地留在驻地之中不停地分派人手探寻他的行踪。

接下来,他们这样的大乱,隐忍已久的贵族势力自然不会是傻傻地没有察觉。

联想到那天夜里贯穿了世界的巨大星海,猜测到也许机会来了的贵族老爷们小心地向山里派出侦查的部队。

“艾菲格斯的狂犬可能已经被不明人物杀掉了!”

干练的精英斥候们很快带回了这个令他们欢呼雀跃的消息,然后在谨慎地等待之后,确认萨维耶真的完蛋了的复仇者们发动了反击的攻势。

那是一场谈不上战争的一面倒火拼。

缺少人手并军心涣散的黑格尔等人被轻易地击败,阿萨里周边的统治权再次回到了原本的领主们手中。

不过,与萨维耶关系密切的菲涅倒是意外地没怎么受到波及。

同卡洛琳小姐交好经常出入贵族区的她,似乎在夫人们的圈子里很有人气,而且萨维耶不准任何人接触她,甚至于会对想要和她交朋友的人恐吓的保护方式,在外人看来也许更像是欺凌与囚禁。

因此菲涅不但得以维持着“普通”,还特别获准出席卡洛琳家的葬礼。

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奖励,紧绷着一张难看的脸的少女回来后,就又一次把她自己紧紧地关在房间里又吐又哭的闹了一天一夜。

听着她零星的咒骂,魔女小姐大概能推想出——是因为卡洛琳小姐到最后连完整的尸身都没能留下。

拜这所赐,难以张口的奥蒂妮,到今天都没能和菲涅说上几句话。

————当然,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奥蒂妮这么想着,收回了与房门间隔一丝缝隙的手,轻声地嘱咐说道:“早餐我放在桌上了,你记得把它吃掉别饿着肚子。”

“……”

依然是没有反应的沉默以对。

但根据这几天的观察,菲涅在她出门后还是会好好吃掉的。

所以,奥蒂妮放心地踩出“踏踏踏”的脚步声,早早地就离开了金发少女的水果店。

最近她一直维持着现在这种和出事前很接近的行动模式,每天在为菲涅准备好食物之后,刻下以代表守恒的“teiwaz”为其保持住最好状态,她就会一大早出门直到深夜才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不过,失去了监视萨维耶的驻地并研究他们的防守漏洞这个任务,现在的奥蒂妮说实在的就是在为了迎接祭典的到来而热闹起来的小镇里逛来逛去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明明就还有多如山的问题在等着她处理。

像是卡尔米隆逐渐聚集起来的不详,还有马克堡那位已经活了太久的【无败的铁壁】希尔德·迪克雷斯……

为了世界的安定,【災厄之魔女】必须尽快去处理掉这些英雄才行。

贝斯特拉小姐分外地明白这一点也没有消极怠工的准备,可不知为何,她在杀掉萨维耶回收英雄之力后,仍旧以诸如身子的损伤还未恢复完全之类的借口留在阿萨里镇没有离开。

————我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左手轻轻地按压在胸口,今天的魔女也在如此反问着自己。

“啊!!!!!对……对不起!请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别再打了!!!!!!!”

男人惨叫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奥蒂妮。

她转头向着声音来源的小巷望去,发现自己很巧合地走回到了第一次来阿萨里镇时遇到麻烦的地方,而那边也正如当时一样正上映着一出欺凌事件。

连主人公都很重合,又是被她踢断了手臂的邋遢大汉。

然而,挑衅和求饶的对象颠倒了。

当时趾高气昂的小混混们一个个颤抖地跪在地上,满脸不甘地咬着牙,看着仅仅一位身穿上等礼服的小少爷用脚狠狠碾着领头大汉的脸。

“那是什么眼神?原谅?!我为什么你们这群害死贝蒂的混蛋!我为什么要原谅你们这群地沟里的臭老鼠!你们就应该去死!活在世上简直就是在污染空气!恶心的贱民!!!!”

愤怒而带着哭腔的喊着,少年的行动变得更加暴力,带上淡淡魔力的殴打渐渐让大汉有些吃不消了。

也许会死吧?看这个样子继续的话……

要是放在一个月之前,别说是被打到这个地步,恐怕只要一言不合,反而是这位小少爷将会被这群混混痛打。可现在,这些曾经敢于对奥蒂妮出手的家伙却连还手,不,就连伸手阻挡这种行动都不敢做。

因为……艾菲格斯的狂犬,萨维耶·伊驽·克里弗提尔,他已经不在了。

阿萨里又变回到了当初那个,平民的生命甚至都不如贵族一条宠物狗的所在,变回了那个唯有贵族至上的奈菲尔帝国的偏僻一角。

如果他们敢对眼前这个少年动手,也许就是蹭到一点皮也会连累全家都不好过吧……?

————这也是,我,【災厄之魔女】带来的毁灭之一呢。

轻轻叹了口气,已经默默走远的奥蒂妮,终究是停住了脚步走了回来。

她拉住了贵族小少爷的拳头,依靠出色的外表优势,又很可耻的利用了少年妹妹的名义,以“天上的贝蒂不会想看到你变成这样……”之类的话语,让煎熬许久才得以报仇的他放弃了继续动手。

然后,在奥蒂妮借出怀抱让男孩儿埋在胸里,哭着等他家的侍卫到来的这段时间里,混混们在领头大汉的带领下抓紧机会全部溜掉了,连一句简单地“谢谢”也没有留下。

不过这对魔女小姐来说倒也无所谓。

本来她就不是对这群混混的遭遇产生了同情,倒不如说她也很同意这孩子的观点————

“这群垃圾蛀虫早几百年就该去死了!”

当初要不是菲涅突然赶到,这群家伙肯定在少年报仇前就已经死在她的手里。如果狂犬死去的影响就这样,她当然不会把一切放在心上。可只要一联想到最近菲涅隔壁那位劳格大叔越来越笑不出来的脸,奥蒂妮就知道自己的行动对这里的普通人伤害是有多大。

所以,反正那群人犯下的错误早晚会让仇人陆续上门,她现在的插手,只是以调合的方式让这被自己改变的扭曲稍微放缓点而已。

尽管这对真正该弥补的人们并没有什么意义……

就这样,贝斯特拉小姐在处理了几起小冲突后结束了多管闲事的一天。

踩着星与夜的影回到菲涅的水果店,她轻轻地打开门,在无声地念了一句“我回来了……”之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和往常一样的一片漆黑,没有“你回来啦!”的欢迎,也没有一丁点儿家的温热,但仔细看来却也和往常稍稍有些不同————餐桌上摆着用保鲜膜裹着的盘子和一张粉色的小卡片。

【吃吧。】

疑惑地拿起放在几角披萨旁边的卡片,奥蒂妮看到了这句略带古代写法的简单话语。

这是,菲涅所特有的笔迹。

“……”

————察觉到了吗?我一直没有进食的事。

沉默的有点久,魔女拉开木制的椅子用毕恭毕敬地姿态坐好,揭开了保鲜膜:“————反正依她的性格,肯定不会是毒杀这种有趣的模式呢。”

“可是,冷掉那么久的披萨,这可要怎么吃啊……!”

话虽这么说,奥蒂妮却没有分毫的犹豫,直接就捏起披萨送往嘴里咬着:“啊呜……”

接着。

该说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么……?

冷掉的奶酪变得好硬,还与各种各样的配料凝结在一起,而且从根本上来讲————不得不说,菲涅她真的是不适合做料理。

————谁会在披萨里放白芦笋啊!

一边默默地吐槽着,一边露出了极其细微的笑容。

即使因为没有足够的甜味掩盖,引起了十分强烈的排斥反应,奥蒂妮还是一点点地将所有披萨都吃下去了。

“十分好吃……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收拾好一切之后,她来到金发少女的房门前,用压低地几不可闻的声线说:“不过,十分地让人温暖哦,菲涅的【披萨】,能有这么棒的晚餐,真是多谢你了。”

倒退了几步,魔女小姐双手交叠在大腿上,以接近九十度的鞠躬深深地埋了下去。

————据说,在日曜之国·极东联合的某个组成国中,这是代表着谢罪或是大悲大喜才会使用的礼仪。

————虽然并非“人类”我无法判断,现在这种混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但我想……在这里使用是再正确不过了。

Act.2 还是没能完整履行的约定

由于昨晚睡得太好,猫儿般蜷缩着身体的魔女小姐少见地赖床了。

与平时一大清早就能完美的处理好一切不同,她直到接近上午九时左右的时候才在外力的干涉下醒了过来。

那可实在是相当不得了的“外力”。

随着耳边不断传来一声声“贝斯特拉小姐……”的呼唤,奥蒂妮的身体也感觉到正在被人轻轻地摇动,而迷迷糊糊睁开眼帘的她所见到的则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第一印象是……很可爱!

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分开的红唇,带着些许娇艳的色彩点缀的脸颊。

本来就分数相当高的少女还精心地化了妆,如此近的距离看来,见多识广的奥蒂妮可以负责地说,这绝对是对男女都持有很高杀伤力的绝对兵器。

然而,脑子稍微清醒之后,她就半跪半坐的直起了身子————

“……?!”露出了惊讶地表情,穿着蕾丝睡裙的魔女小姐开口问,“菲……涅???”

这时才注意到,今天的少女不止是化了妆。

菲涅平时总是随意披散的金色长发,现在则经过明显的打理之后,以合适的绑法盘成了十分漂亮的样式,发梢和发尾的部分,似乎也有稍稍烫过,勾出了内翻的弧度。

很自然地,与那名为“化妆”的魔法同样,被称为“女孩子的生命”的发型也为少女带来质的变化,而这两项加成之后的效果绝非简单地一加一等于二,那结果应该是三……不,是十以上的更爆发性的化合反应。

若非要用言语形容的话,那她只能说————菲涅已经从潜力无限的原石,彻底蜕变成璀璨耀眼的宝石了!

————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是要出门吧?

糟糕,现在是几点了?

早餐……!

从猛然起身的低血压还是低血糖,总之是供血不足的状态里恢复。

奥蒂妮不好意思地笑着,踏上她那毛绒绒的兔耳拖鞋,边翻身下床边说:“……抱歉……我睡过头了!要出门么?时间还来得及吗?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听到她的道歉,原本只是有些失望的菲涅突然像是生气似得鼓着脸撅起了嘴,然后在急匆匆地奥蒂妮与少女擦身而过时,那分外用力地抓住她手腕的手和一字一句地冰冷声音,也用明白的事实验证了她的想法没有错。

“……贝斯特拉小姐,该不会说,你·忘·了·吧?!”

“什……?”被狮子般的气势压制住,奥蒂妮愣愣地眨了眨眼,“哎?【忘了】是指……?”

被认真地盯着看了许久。

直到魔女小姐不适应地错开视线,满脸无奈的金发少女才泄气地垂下了肩膀。

“真是的!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去逛天曜祭的事。”

她是这样说的。

确实,几天前陪她购物的时候是有过约定。

可现在的话,在得知自己即是杀人犯的【災厄之魔女】,在一切都改变了的现在的话,那个口头上的约定是……

“立刻去换衣服准备好,我在外面等你,快点。”

没留下回答的时间,越发生气的菲涅就敲定了般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时之间根本来不及阻止,等到反应过来的奥蒂妮扶着门框往外瞧的时候,店铺外围那扇金属门撞击在一起的声音表明少女显然是真的已经先出去了。

————这下,就没办法了。

认命地回到衣柜旁的穿衣镜前梳理好那头长发。

由于发质还算不错,所以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结束了,但她还是有点急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不论如何,贝斯特拉大小姐不喜欢迟到。

尽管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原本的约定还能得以继续……

吐着雾状的气,走过稍显寒冷的走廊,来到洗手间的奥蒂妮也没有多想,就直接打开开关用冰冷的水洗了脸。

忘了要用发夹夹起刘海,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拿出毛衣擦好脸后,动用魔力的她一瞬就蒸干了垂着水珠的前发,同时让身上的蕾丝睡裙【露丝洛忒的假象】再次化作了当初那套像是宴会裙装的礼服。

“嗯,这样就完美了……”

奥蒂妮双手拍了拍脸颊,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身影点了点头,但是她才刚转身要走就又迟疑地回头审视了一次。

————果然,还是需要的吧?

于是,为了点无聊的小心思,她可怜的时间观念就被抛诸脑后了。

三十分钟后。

站在店外双手捏在一起绞着的菲涅,终于听到高跟鞋踩踏木制地板造成的“踏踏”声传来。

一直在纠结着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的一颗心放下了。

可大门打开的瞬间,它就又不得不变成了“扑通扑通”的小鹿乱撞————这都是那位太过认真的魔女小姐的错!

明明长得就那么迷人了,还再拥有着如此精湛的化妆技巧还让人怎么活!

————该说不愧是魔女的手段吗?

“真好看……”词库贫乏的金发少女小声地感叹。

“嗯?你说什么呢?”她轻轻跳下最后一阶石阶落在菲涅的身边,“对不起哦,一不小心就耽误了好久。”

“……什,什么也没有!我们出发吧,出发!”

“好的,好的。”

***

才没走几步就感觉到了,所谓天曜祭该有的样子。

街上到处都是色彩鲜艳的小摊和游乐店面,小镇的居民和观光的游客也穿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华丽服饰,中心广场那边好像还正举办着什么活动,让整个阿萨里镇都散发着一股繁华热闹的气氛。

与之前,人心惶惶、剑拔弩张的紧绷状态截然不同……

但,也没什么不好的。

————能够暂时放下烦恼总是件好事,特别是矛盾才刚要展开的这座小镇。

————或者说我们也是一样……?

望着眼前左看右看的表现地蛮开心的菲涅,奥蒂妮连日来于眼底沉积起来的凝重也藏起了几分。

就在这时,少女突然回过头来。

“贝斯特拉小姐!那个!我也想玩那个!”

她双眼发光地笑着吵闹着,似乎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想要尝试。

既然是逛祭典的途中这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魔女小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像是道场一样的场地里,两个小女孩儿正在玩着一种手持圆盘形的物体将球体打来打去的游戏。

这围观人数寥寥无几的游戏显然并不流行。

和隔壁“魔导飞行模拟”“诱发装扮舞蹈”之类的常规活动比也确实缺乏吸引力,毕竟纯粹的体力运动早在魔导科技普及的时候就被彻底淘汰了。

当然,这并不是奥蒂妮看起来不太赞同菲涅的原因。

低头看着少女那与她款式很像的新靴子,她左手搭在腰间开口问:“……你确定你穿着那个真的可以吗?”

“哎?注意到了吗!”受惊的小动物颤抖了,脸色渐红的飘忽着眼神嘀咕道,“别,别误会!没什么别的意思哦?只是旧的鞋子已经穿坏了才买了双新的……”

“我是说,你平时都是穿平底的吧?走路姑且先不说,但玩那个的话大概是没办法的。”

“唔……”菲涅发出失望地声音,不过却没有死心,“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少女,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瞧高跟鞋了呢?

随意地耸了耸肩,奥蒂妮做出了个“请”的姿势,而察觉到她调侃意味的菲涅则高傲地甩着头发迈步走向店里。

可惜其间由于走得太急还差点摔倒,这让眼角含泪的小姑娘彻底失去了气势……

紧接着,挑战正式开始了。

不,在那之前,还发生一点点小意外——

“可为什么我也要上场?”握着球拍的魔女小姐对跃跃欲试的菲涅发问,“明明只是你想玩的?”

“因为这个是必须要两个人才能玩的啊!”

理直气壮地喊着。

左手握住黄色圆球的菲涅得逞地笑着,右手用球拍胡乱比划了两下继续说:“那么,贝斯特拉小姐,我可就要……开始了!嘿!”

话说到一半她就击出球,少女最初就动用了小聪明。

可惜,很遗憾的是,且不说这种手段没能干扰到奥蒂妮,她那毫无经验的拍击根本就没有过网。

“刚……刚才的不算!!!”脸红得像苹果,捡回球的菲涅嘴硬地坚持,“那只是个失误!!!!!!”

又一次地摆出了架势————

她大概是觉得没能过网是击球位置太低,所以参考旁边两位小朋友选择了跳起来的方式。

扑通!

不但球没打中,人也以胸口着地的姿势扑倒了。

————早就说这样打球不行了,那样跌过去肯定是很疼的吧?

下意识地抚在自己的丰盈上。

奥蒂妮有些担心地皱起眉望着趴在地上的菲涅,迟疑着要不要过去帮她一把。

不过很显然,她的担心是比较多余的。

没有那两团麻烦的“破装备”装备在胸前,这样跌倒所造成的伤害值也大大折扣,所以菲涅很快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衣服下摆就又开始了继续尝试……

Act.3会想吃超甜腻糖山大车轮蛋糕

大概又过去几刻钟之后,菲涅终于是能顺利地把球打过网了。

然而与她娇弱的身材完全成正比,缓缓飞过来的球说是软弱无力都要算抬举呢。

奥蒂妮面对那毫无挑战性的攻势自然没有认真的必要,而且————原本就是为了陪菲涅才来玩的,如果让她输掉而不开心不就本末倒置了么。

所以,魔女小姐只是轻轻地挥动球拍。

她以对方恰好能够赶到的距离,将球的落点控制在菲涅的手边,而这也让跑来跑去的少女在不至于察觉到以外,还能借着被限制好的轨迹完美地把球打回来。

————这样就暂时达成了目的,想必再打上几轮她也就该玩累了吧?

引导着来来回回的平衡局面,奥蒂妮在看出菲涅对接球游戏有点腻的时候,稍稍改变了力道打出一记弧线。

“啊……”

伴随还有些遗憾却放松下来的惊叫,眼看这球绝对没法救回来的菲涅停下了小跑的脚步。

正如计划的一样,室内派的小姑娘也厌烦了这种累人的单调运动,想必她接下来就会提出放弃去玩些别的东西了。

可不得不说,前辈们常念叨的那句话实在是人生至理。

“活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上,最不缺的东西既不是邂逅也不是磨难,而是她喵的意外!”

————特别是,对【災厄之魔女】的行动来讲。

咚!

用力击球的声音传来。

无奈地看着网球从自己耳边飞过,叹了口气的奥蒂妮默默在心底咒骂起对面这位身穿骑士装扮的男人。

当然,被难得打扮起来的菲涅吸引住视线的他并没有注意。

“这位小姐,网球可不是你这么打的。”

“哎?”

一脸亲切地装作热心模样,男人向虚心听讲的少女科普了许多的知识,同时也借着矫正姿势为名悄悄占到许多小便宜。

偏偏菲涅还因为觉得有机会打败奥蒂妮而没发觉。

————真是麻烦。

于是从场地边缘捡回球的魔女小姐,只得趴在球网上打断了他们:“这只……嗯,这位先生看来很熟悉这个游戏?不知道能不能给人家演示下跳跃发球看看呢?”

呜哇!

声音是她极其擅长的挑逗音调,姿势也是强行在突出曲线的媚色诱人!

熟悉奥蒂妮脾性的菲涅第一时间就知道她又要搞事。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

紧盯着某处正随球网摇晃的女性特征,双眼放光的男人就已经美滋滋地应下了:“当……当然没问题!”

这个眼神让少女很不舒服。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就默不作声地退出了场地。

“看好了!这就是跳跃发球!”

这样喊着的骑士装男人,抛起球后高高地跳上去用力挥出拍子。

带有螺旋力道的网球打出漂亮的直线砸击在场地边缘,但就在他摆出帅气的模样自然下落的时候,本该完美得分的路线却被意料之外的东西给挡住了。

那是一支褐色的球拍,握住它尾端的是一只白皙无暇的手。

而就在这一刻。

手的主人,恶质地扯开嘴角笑了。

“……去死吧,小虫子。”

飞散的发丝掀起可爱的弧度,奥蒂妮的双眼露出温柔的光芒,嘴里喊着的却是与游戏无关的可怕字眼。

用力踩踏到道场的青色地板都发出悲鸣。

她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拖出幻象般的残影轨迹,抽动球拍重重地轰击向弹起来的球。

霎时间,仿佛火花迸现!

小小的网球,在这一击之下俨然化作了魔导大炮全力发射的光束!

还在做着自由落体的男人只觉眼睛一花,就见那道扭曲了大气的金色闪电正对着他疾驰而来,然后紧紧地贴着脸颊擦边而过。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可怕景致。

以至于在失神地跪倒在地很久之后,才跌跌撞撞地手脚并用爬起来大声尖叫着逃走。

“贝斯特拉小姐!”菲涅以带有责备味道的声音训斥,“你做的太过头了!”

无话可辩,奥蒂妮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说:“这样吓唬一个普通人……是,是有那么点了啦……我也正在反省的……”

“道场的墙壁都被打穿了个洞,不是让老板先生很困扰么?”

“原来是这边……?”

“当然了!快去给老板好好道歉!”

“好的,好的。”

似乎是经常被顽皮的小孩子砸破窗子造成了共鸣。

格外强势的菲涅粗鲁地压着奥蒂妮的头,恭恭敬敬地给浑身颤抖着的道场店主大叔道了歉,然后在逼迫魔女小姐掏腰包交出几枚金币作为补偿后,两人才继续开始享受天曜祭的旅程。

宠物赛跑,化妆游行,魔导摄影……

陪着菲涅体验过数个面向低龄的娱乐,奥蒂妮终于在祭典的欢庆中第一次被某样东西给吸引住了。

因此,两人现在坐进了正在举办活动的西区咖啡馆的角落。

之前玩的还算尽兴,菲涅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而魔女小姐尽管状态还有点糟糕,但可能是有着期待的原因显得也比在早上刚出来时要放松的多。

————也许,是时候好好聊聊了。

优雅地秉持着古皇室礼仪抿了口侍者刚刚端上来的红茶。

菲涅微笑着看向奥蒂妮。

那包含着坚定的信念与沉稳感的模样,与平时认识的金发少女有着什么本质性的不同。

“虽然很浪费难得的祭典,但有件事我想说给贝斯特拉小姐听。”

“什么?”

“我想去卡尔米隆报考布里西桑魔导学院。”

“————!”

险些拍着桌子站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她绝对不会放弃掉魔法这条路,但独自修习与真的跑去那种正规的学院还是截然不同的。

尤其还是那个有【初始的贤者】坐镇,奈菲尔最著名的超大型魔法类学院……

眯起了眼,奥蒂妮压低了声音说:“想什么呢!你感受过我与萨维耶殿……唔,与狂犬战斗时的可怕了吧?为什么还要投身进这个领域……?!”

没办法明说真相,她只能尝试着用恐怖的回忆逼退少女,但没想到结果却适得其反。

“正因为看过了那个,正因为切身体会过那个。”

菲涅垂下眼盯着杯里旋转的红茶,双腿不由自主地闭合在一起。

“老实说,那橙色的十字锋痕,那好像随时都要被碾碎的无力感,直到现在也还牢牢地盘踞在心头无法散去。”

“十分害怕,只是想想都会浑身发抖。”

“那,为什么……”

听着她口中的自白,奥蒂妮藏在桌下的手将裙摆抓得褶皱起来。

想要紧紧握住她泛白的手,想要抱住她颤抖的身体,更想要驱散她心底盘踞的阴影。

但是,凭这双染满鲜血的双手,凭这除了毁灭什么也孕育不出的身体,身为【災厄之魔女】她根本就做不到那种事。

更也没有那样做的资格……

“确实,我在害怕。”金色的少女笑了笑,“可当时看到的另一幕更让我害怕。”

像是在给谁留下时间,她顿了顿又抿过一口红茶,然后才继续揭开了真相:“当时奥蒂妮牢牢地护住我,却被那双匕首扯开那么恐怖的伤口。只要一想到鲜血不断从你身体里涌出的模样,只要一想到你因为救我可能会死掉,我就害怕得不行,是精神都要崩溃掉那种。相比之下,那场战斗的可怕也就不算什么了。”

第一次直接地叫了奥蒂妮的名字,同时也表现出绝对的认真。

意外的,魔女小姐有些慌了:“那是……我是……因为是……【災厄之魔女】……”

“尽管我知道,你那种级别也许是我一生也追不上的。”菲涅继续投出直球,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但,能好好学习魔法的话,也许就不会拖累奥蒂妮了,也许就可以帮得到你了。”

“所以,我决定要去布里西桑魔导学院。”

————说什么呢,这种仿佛在做梦才能听到的话。

————可即使这样也……因为……

————不行!别这样看着我,为什么一个个都能这么爽直到闪闪发光呢!

下意识地逃避了。

奥蒂妮用双手遮住了脸,但掩住红晕的手却被菲涅温柔地拉开,然后十指交叉式地握在一起。

“虽然晚了一点,但是呢,果然还是得要说出来才行。”闪躲的眸子被她直视着,耳边继续传来【災厄之魔女】从未听过的话语,“救了我的事,真的谢谢了。”

“菲……涅……”喉咙中溢出不该颤抖地颤音。

少女开心地笑着重复:“谢谢,谢谢。”

她的感情是真实的,但这真实的感情却反而更加让奥蒂妮难以承受。

“我,根本就没有做过……可以被感谢的事……哪怕任何一丁点儿也没有啊……”

“奥蒂妮。”

“我是夜幕下游荡的世界级灾难,我是以毁灭为食,以杀戮为乐的【災厄之魔女】,我是……”

————所有人类的敌人,真真正正的怪物,纯粹的怪物。

这句话没能说完。

因为菲涅她用额头贴了上来,近到零距离的紫罗兰眸子里翻涌着不知为了谁的泪之花。

这样,还要怎么才能把那个继续说出来?

“……”

“災厄之魔女又怎么样?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也不管什么災厄之魔女。我只知道奥蒂妮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朋友。”

侧耳轻柔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分量,拥有一头漂亮金发的少女露出了与萨维耶相差无几的灿烂笑容。

“所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未来绝对不会再放任你一个人努力。”

“伤痕累累的你还有你的心,全部都由我来守护。”

————好帅呢,菲涅。

————这次真的是像故事里的骑士殿下一样,连我都会心动的,让人为之着迷的帅气。

————几乎都要白痴似得笑着点头了。

可惜,奥蒂妮深刻地明白。

【英雄之力】、【災厄之魔女】,这绝对的两个名词都代表着什么。

也深刻地明白。

那样的坚持引至的结果,最终只会是迎来最差的结局,到时候让两个人都要更加难受更加无助而已。

没有必要那样,也不想变成这样。

有些东西,是绝不该拿出来和人分享的……特别是重要的人。

于是,当菲涅追问说“那么,你会怎么想?”时,盯着她身后的魔女小姐,做出绝美的笑容来回答的答案是————

“会想吃超甜腻糖山大车轮蛋糕!”

————多谢你了,恰好把它完成的厨师先生。

————真的,多谢了。

Act.4 烟花下的她选择将那份真实隐瞒

凭借胡闹的插科打诨,外表看似恢复正常状态的奥蒂妮小心翼翼地带过了沉重的话题。

由于地点确实不适合过于纠缠,再加上她对少女准备去布里西桑魔导学院这件事没有继续反对,菲涅也就当她认可了自己的想法而放下了心。

两人约定的天曜祭,终于得以抛开一切杂念变得单纯起来。

连带上彼此顾虑对方心情而浪费掉的时间,女孩子们的盛会在尽情地欢声笑语之中逐渐走向高潮的Climax。

顺带一提,在那之前……奥蒂妮连续吃掉了十三个“超甜腻糖山大车轮蛋糕”。

虽说少女的甜品是装在另一个胃里的,但菲涅还是难以理解这个家伙究竟怎样才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三层顶的大蛋糕,光说是体积就够大得吓人了。

而且,那玩意还是她自己连一口都吃不下的超级糖份堆积物……

————该不会是为了赢取“免费券”而在勉强吧?

————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

为了最好的观看烟花燃放。

拉着奥蒂妮坐在独家特等席的小山丘上,菲涅盯着她纤细的腰身担心地在心里发出疑问。

“在想什么呢?”没有回头,被夜风吹动发丝的魔女问,“光看我就要错过烟花了哦,听说奈菲尔这边特别漂亮呢。”

软绵绵又微微上挑的声音实在是让人沉醉。

顺着感觉抬起了头,耳尖微红的奥蒂妮哪怕只是侧脸也有着魔性的魅力。

————比起烟花什么的,这边的景色要漂亮一百倍。

一时晃了神,菲涅往她的肩上靠了靠,轻声地说:“真美呢……”

恰好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束五色的花火打破了宁静的夜空,升至顶点的光辉之焰绽放出耀眼的璀璨。

“确实,比起爱雷柏菲亚的小气版本美多了。”

被火光照亮了脸颊,更显眼地勾勒出精致的轮廓。

一瞬间,心脏不争气地重了一拍。

微微张开嘴的金发少女,悄然萌生了一种想在静止的时光吻上去的冲动,不过最终也只是泄气地做到畏畏缩缩地伸出手,轻轻碰触着魔女小姐冰凉的指尖。

“是呢,往年也没有这样的……我也有些吃惊……”

“不知道来年会不会更厉害呢,让宫廷的法师们开发出笼罩住整个天空的烟花。”

奥蒂妮笑着发出同意的感叹,柔软的手也在细微地一抖后,安静地交给换了个姿势枕在她腿上的菲涅。

很自然地,两人的手渐渐聚在一起。

这不是简单地握住,而是更密切地、十指相合地紧紧缠绕住彼此。

“————那,来年也一起来看不就好了,两个人单独的。”

在烟花的陪衬里安静地闭上了眼,菲涅像是噫语又像是抓住什么不放一样淡淡地说着。

“……”

好啊。

本能地想要这样轻易做出约定。

但,如果做不到的话,还是在最初就不要留下希望比较好吧?

仿佛沉浸在美丽的烟花雨中,顺着火焰仰起头的奥蒂妮转移了话题:“我一直以为菲涅在生气。”

“那就是在生气哦,火大到想着绝对不会理你的生气。”

丝毫没有意外,鼓起脸颊的菲涅分出一只手,用力地扭动着她枕着的大腿软肉。

又疼又痒的,还有种怪异的,想要闪躲的酥麻感觉。

不过面对如此直白的承认,心里有太多愧疚的魔女也做不出抵抗的行动,只能在下意识地紧了紧双腿后放任她的进攻。

“嗯,没有办法辩解,那都是我的错……”

“是的!竟然受了那么重的伤,还逞强地把我关起来独自面对!而且最后还要擅自认为,我是因为身份就会觉得朋友很恶心很可怕之类的那种人!难道不是太过分了吗?!这绝对会生气的啊!!!”

“什……?”

短短的一天里第几次吃惊了?

奥蒂妮怎么也没想到,此前菲涅表现出的反应,还有在她身上感觉不到恐怖和厌恶的原因是这么一回事。

而意气上头的金发少女看到了她的样子。

本来还在七八成的感觉被完全确认,顿时让菲涅更是不爽地,一只手拄着她的大腿内侧一只手拽住她的领带直起上身。

“果然,是在那么想吧?!给我听好了!我唯独就是也不想被贝斯特拉小姐那样认为!”

“因为……因为……x,xi……”

似乎冲劲已经用到了极限。

金色小松鼠的皮肤从锁骨开始向上逐步染红。

头上隐约冒出蒸汽,眼神颤抖起来的她受惊般松开了奥蒂妮的领带,背对着她以笔直的跪坐姿势坐好。

老实说,反而是被如此对待的魔女小姐要更加尴尬。

“抱歉,是我不好……”眼神闪烁地卷弄着发丝,她咬着嘴唇小声地说,“可萨维耶殿……唔,那个狂犬应该是你的亲人吧?我却把他给……”

“那样的,根本不是亲人!”

提起这个人之后,菲涅的情绪有点失控。

她的眼神带着浓厚的憎恨,和某种一闪而过的不详黑色光晕。

“从小开始,我交到的朋友,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从我身边消失。本来还以为只是运气不好的巧合,可直到后来偶然听到附近的人教育孩子不可以接近我才知道,一切都是被我认为是【最好的哥哥】的萨维耶在暗中动手。”

“恐吓、逼迫、甚至动手杀人……”

“他用种种低劣的方法让我总是孤身一人,走投无路下就只能抓紧他这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我从他那里搬出来,想着就算寂寞也绝不让他得逞。虽然一个人生活很艰苦,但在偶然认识的维斯姐的帮助下我还是坚持过来了,还开起了那间小小的水果店。可是,过于悠闲的时间让我放松了警惕。认为他不会再缠下去的我,天真地交了新的朋友,啊,就是之前和你提过的卡洛琳小姐。”

“即使卡洛琳小姐有很多过分的要求,我还是和她度过了段很开心的时光,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然而,那天看到被折磨成那样钉在墙上的卡洛琳小姐时,我才回忆起过去的悲剧。”

“想必当时她要和我绝交也是因为萨维耶吧……她还嘱咐我一定要离萨维耶远点……”

“是我害了她……”

少女的声音慢慢地带上了哭腔。

这种经历,肯定很寂寞、很痛苦,而且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吧?

和对萨维耶·伊驽·克里弗提尔的嫉恨同等的级别。

但,奥蒂妮却知道,菲涅眼中所看到的绝非真相————那个温柔的萨维耶殿下,根本不可能会是这种变态。

以那个男人表现出来的关心,甚至可以为了“妹妹”的心情,放弃对威胁他生命的【災厄之魔女】动手的伟大包容心。

若是没有必要,他不会做惹菲涅伤心的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天晚上她其实通过自律法阵对狂犬的监视,还凑巧看到了另外一幕决定性的事实。

【杀了卡洛琳一家的是别的人。】

萨维耶仅仅比菲涅到场早不到一刻钟,他进入宅邸的时候那里早就已经是一片血海了。

而他真正动手杀掉的人,就只有那位卡洛琳小姐一个,因为“她”当时表现的状态实在是太过诡异。

恐怕那个男人,也是考虑到菲涅的安危才会动手的……

————必须要把这告诉菲涅才行。

心里面是如此打算着。

嘴唇动了动的奥蒂妮却没能说出任何半个字,只是反握住菲涅的手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陷入误会的少女,忍不住放声哭出来。

藏起真实的骗子小姐则像是个宽容的大姐姐一样演出着虚假的安慰。

以极其无耻又极其恶劣的姿态。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不断这样的反问着自己,但那其实连个疑问都算不上。

因为答案就在眼前,答案就在心中,答案根本不需要去追寻。

因为,奥蒂妮她知道————

虽然菲涅此前的话语里没有任何虚假,其中火热的心情也正确地传达了过来,但那其实远远不是能够正面面对的真实,而是更加易碎的别的什么东西。

————如果不依靠着谎言就不能维持的泡沫幻影。

所以少女忍住了应该要交代的话语。

于是,紧紧拥住那星光下的渺小身影,某位连【災厄之魔女】都算不上的卑劣人物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花:“请您原谅我可笑的自私,萨维耶殿下……”

仅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忏悔,淹没在烟花铺满的隆隆声中。

最后的火焰,已经飞散在夜幕的终末。

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只剩下兰妮与薇恩仿佛厌弃般隐入云层之后,那朦胧的光芒,不再拥有让人赞叹的美感。

仅仅,如同愚蠢又无聊的幻想,悼念着遥远的人影。

消失在,永久的永远。

Act.5  不会因“自己”而伸出手的Infinity

那是仿佛被放逐到世界之外的恐怖。

被称为【拟似神性】的力量,疯狂地从虚空的裂缝中溢了出来。

无情的、毁灭性的,由法则带来的碾压彻底爆发。

哪怕只是拟似的某种东西,但只要它还名为【神性】,能够承接它的容器就绝对不存在。

因此,妄想成神,企图将之掌握的女人,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代价。

赌上整个因菲尼缇家族的未来,好不容易献上用秘法调整过的亲女儿作为祭品,以世间仅剩的【炼金原石】撬开神领大门的她,才刚接触到那力量就被冲散了灵魂。

而且还不止是如此。

那些无处可去的【拟似神性】,还在继续涌入她早已被填满到极限的身体。

————大概在下一秒,就连那具残骸也要被撑爆了吧?

本该是这样的。

但,因为在两者之间出现了别的阻拦,女人那份实在过于凄惨的“未来”被改变了。

胸口插着精致的宝石匕首,手腕脚裸都被割开仍在流血的十字星圣痕。

一位颤颤巍巍的绿发少女张开双手挡在了那里。

她是女人的女儿,也是【造神仪式】的祭品,但在此时,那个孩子只是想要救下亲人的普通十二岁女孩。

然后,必须撤回前言。

这个世界上能够承接【拟似神性】的容器是存在的。

少女用绝对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尽管灵魂被冲撞的七零八落,尽管失去了表情等等人类特征,她还是努力地坚持到了最后。

仿佛世界末日的力量洪流在她的面前走到了尽头。

“为什么堂堂大魔法师连一秒也没能支撑住,而区区一个快死的牺牲品就能得到这份可怕的力量呢?”

非要这么问的话,那只能说————这就是两者精神上的差别。

承接【拟似神性】需要的东西,既不是多强的力量,也更不是物理意义上无敌的防护。

事实上,单纯说肉体,那位绿色头发的少女也早就被蒸发殆尽了,然而,她固执地想要拯救母亲的那颗心却真真正正地创造了奇迹。

不管遭受过多少的苦痛,不管遭受过多少的灾难。

少女永远没有迷惘也不被污秽侵扰的那颗心,化作绝对不破的心象之山将【拟似神性】紧紧地圈住了。

然后,在焚烧灵魂的时间里。

她坚持到了最后。

……

……

“为什么……!为什么……!活下来的会是你!”

“抱歉。”

听见了海浪的声音,绿发的少女从过去的梦境中苏醒。

这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年轻少女。她有着纤细却又不失曲线的身姿以及层次分明的内翻卷发,裸露在外的肌肤洁白而带有特殊的软滑质感,头发的色素则是有些淡薄的浅绿。这些让人羡慕的要素让这位漂亮的女孩儿拥有了足以引人瞩目的傲人资本,然而她宛如机械造物一般毫无生气的模样却多少使她的魅力减了几分,如果不是针对某些特殊性爱好者的话。

于视线的余光里,正巧有只雪白的海鸥振翅飞过。

透过列车的窗子凝望着外面的大海,她面无表情地将手摆在嘴前做出大概是想表达困意的动作。

这显然是完全地失败了。

不管在谁看来,她刚刚做的事,都无法与“打哈欠”联系在一起。

————尽管那对于她来说真的就是那样。

“迷惑(Verwirrung),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阳光照射下宛如静谧湖泊般的翡翠色眼眸环顾过四周。

依旧僵着一张脸的少女歪头,虽然说是迷惑却分毫没有震惊的样子:“魔导列车,目的地——贤者之城,卡尔米隆。”

根据景致分析得知了自身所在与将要去哪里,她又从桌子上摆着的两枚卡片将情报缺失的部分补完了。

第一枚比较精致的是,由能隔绝魔力影响的上等晶体制成的特别身份卡。

关于这个的已知情报早就存在于记忆中。

拥有“认证”与“不破”两重特性的它,是卡尔米隆的布里西桑魔导学院发行的学生证明,而少女也能在上面感觉到自己平时展露在外的魔力信息。

接下来,是第二枚随便撕下笔记本的碎片拿来记载文字的卡片。

【该死的贱女人,滚去履行你的使命别再回来了。】

笔迹对比……确认无误,仿造可能……低下,得出结论……是兰斯·因菲尼缇本人。

指尖抚过那些不太优雅的文字。

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女用能够看得出小心的动作,发动炼金魔法【升华】将记载着恶毒语言的纸片改成易于保存的材质,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入贴身的口袋里。

兰斯·因菲尼缇。

那是她仅剩下的一位同母异父的弟弟。

尽管因为失去母亲而显得有些过激,不过还是个又帅气又温柔又强大,长相还很适合女装(?)的小家伙。

“顽皮(unartig),十分可爱……但,用词需要学习地文雅些。”

一如既往地美化着那位憎恨她的少年,绿发的无表情少女大致整理出了这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前往卡尔米隆的列车】、【布里西桑的学生证明】、【该要履行的使命】。

由此三项要素引至的是唯一的结果————

自古以来的传统,身为奈菲尔四大古贵族之一,因菲尼缇的家主,每一代的【先知】都必须亲身前往【初始之贤者】的布里西桑魔导学院进修,并为家族取得一定的成就,在显示力量的同时扩大其对奈菲尔的影响力。

而她,蕾·因菲尼缇,作为这一代的正式家主是应该履行这个使命的。

尽管与预定的时间有些不同,但她的年纪确实已经够了,原本也只是多少还有些担心自己离开后,那些家族成员的纷争就没人制止了。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把她送出来了就代表没问题吧?

认同了这个现实。

这位拥有人偶般精致面容的少女再度闭上了双眼————距离卡尔米隆还有很远,没有被准备食物或是行礼的她需要极大程度地节省体力。

毕竟,尽管在家里就经常体验,但她仍然不是很喜欢饿肚子的感觉。

而怀念着人类的身份,若是可以的话,她也很讨厌动用那近乎万能的炼金魔法【空想炼成】。

————明明为了保存那种破纸片都用了。

咳,总之,不管那些琐事。

坐着魔导列车向卡尔米隆驶去的蕾进入了节能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