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忏悔者的祈祷

 

我发现魔鬼调式的契机,在于家父弥留之时,将一个细小的宝盒交付给我。

用潘多拉的宝盒形容最为适合不过了。

父亲死前千叮万嘱,绝对不能打开这个盒子。这个盒子,一定要陪伴他进入坟墓。

那时的我非常年轻,也非常不孝。强烈的好奇心让我想尽办法撬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份谱子,仔细端详后,我理解了这就是《黑色星期天》的原始版本。经过一些小调查,原来父亲是首个大规模发行《黑色星期天》黑胶的发行商。

原来如此,父亲中年以来郁郁不欢最终导致患病身亡也是由于他无法逃避自己的罪行吧。

无可救药的好奇心驱使我研究下去,对于当时就读莱比锡音乐学院作曲系的我而言是个天大的馅饼。

最终,通过这份谱子里隐藏的调性,我还原了一个不得了的理论:杀人乐音。

这可是天大的发现啊,没想到只是无意中观察一下中古调式的结构,就能引导出这个魔鬼一样的调式。

拥有虚荣心与满足感的我当然要迫不及待地发表,这么一来,多不胜数的终生成就奖就会降临在我身上。

可惜事与愿违,维德曼教授不但强烈拒绝了我的要求。并且,我还惹来了杀身之祸。

那些杀手破门而入时,我从他们的嘴里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这个调式并不是我发明的,那是早已存在的古老调式。

那是教会想尽办法要摧毁的证据。

我错了。我从好奇心做崇那一刻起就错了。

情急之下,我即兴演奏了一首由这调式所创作的杀人乐曲。

结果显而易见,杀手们都饮弹自尽。

这种事我从未想过,这个调式真的……可以杀人。

国际通缉令落在了我的头上,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可是,可是啊,最令我感到愤怒的是,那个叫维德曼的老太婆对我民族的亵渎!说什么:“请禁止研究并交由我们教会音乐研究中心吧。在你们这种卑劣的犹太人手里只会引发灾难!”

我,我永远也无法饶恕她对这个伟大民族的诋毁!!我从此发誓,要让那些桀骜不驯的德国佬,永无宁日!!

于是,我开始着手寻找能为我所用的人才。

 

第一个找到的孩子,也是个犹太人小女孩,与其他犹太人不同,这个小女孩有着犹太人绝无仅有的漂亮脸蛋,是个美人胚子。

在旁人看来,她只是一个不断喃喃自语“杀死德国佬”的疯癫女孩。

在二战之后的数十年,我们犹太人备受歧视的处境依然得不到很好的改善,这个在孤儿院连名字都没有的少女的亲人,被极端的德意志民族主义者暴打而死。

法律也帮不到这个少女,憎恨却占据了她的心,杀光德国佬成了她的终极梦想。

无力的她只能用锤子敲打地面上的小人泄愤,悲哀至极。

然而更可笑的是,这个憎恨德国人的女孩却酷爱交响乐之父海顿的作品,对海顿有种矛盾的感情,既恨海顿创作出德国国歌《德意志之歌》,又对海顿的肖像有着不同寻常的迷恋,要瞻望着才能舒心睡觉。

于是我把约瑟夫·海顿的名字改了一下,变成了女孩的名字。

约瑟芙·妮露·海顿。

我还清楚记得,我提出帮她杀光德国佬的邀请时,那灿烂又扭曲的笑容。

那不是一个正常可爱的小女孩该有的笑容。

 

第二个孩子是纪田美静子,本应是出身在大企业之下的千金小姐。却依然没能躲过90年代的经济危机,由千金小姐变成卖身少女。

在旅馆里第一次聆听她的演奏时,我就被彻底折服,那宛如能让世界停止运动的美妙弦音,正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想完全占有她,不仅是她的肉体,还有才能。

我做了这辈子最不能被原谅的事情。

缘由是即使美静子无论如何“努力工作”,家里的经济状况依然入不敷出。无奈之下,美静子卖掉了那个价值不菲的爱琴。

伴随着纪田美静子双亲的自杀,那个价值不菲的低音大提琴又重新回到她的手里。

我终于完全占有了纪田美静子的身心。

她理所当然地怀着感恩之心死心塌地跟随我,殊不知我就是引导她父母自杀的元凶。

我即使是死,她也不会原谅我的吧。

 

“啊————”

罗罗兰读到这里时,纪田美静子终于忍不住失控地说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就是现实的话,那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冷静点。”约哈娜从背后抱着美静子阻止她失控自杀行为说,“这是终究要接受的现实。请你要坚强。”

“罗罗兰,继续读下去吧。”

“抱歉,我……读不下去了。”

“是吗?那我来读吧。你看好纪田小姐。”

“嗯。”约哈娜接过了信纸,接着读了下去。

 

在莫斯科观看唱诗班四胞胎时,年仅5岁她们已经有了凡人所无法媲美的天籁之声。

太棒了,无与伦比!这些词语来形容实在是太苍白了。

可是好景不长,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们貌似再也不能唱出协和的声音。无论她们请过多少声乐老师,多少喉科医生。都无法改变:共鸣腔无法过滤掉不协和的泛音。

这些纠缠不清的泛音阻扰着她们的前途,更糟糕的是,她们唱出的那种不协和音程让普通人的神经无法忍受其折磨,处于极端情绪暴躁的状态。

这就是她们“无端争吵”的由来。

再也没有人需要听她们唱歌了,她们的声喉不再有存在意义。

那只是对其他人而言,对我而言,这是很好的工具利器。

我决定把她们调教的更极端,即使我作为她们的声乐老师时她们经常苦苦哀求我叫她们如何唱出和谐的声音。

我没有听从她们的祈愿,相反,我还错误引导她们将她们的特点最大化。

当四胞胎们看到父母因自己的不协和合唱而反目成仇互掐对方时,她们终于明白到。

无论如何挣扎,她们的声音只会带来毁灭性破坏。

既然无法得到快乐,那就破坏吧。

这些明显哄骗的话语对心智还未成熟的萝莉们非常奏效。

我不费余力拐走了她们,我,又做了一件罪孽深重的事,摧毁了她们的童年。

明明她们只是想快乐地歌唱而已。

 

仰赖我以求复仇。

仰赖我以求报恩。

仰赖我以求破坏。

以上,就是我忏悔的所有。很滑稽不是吗?良心与灵魂早已死去的我,居然会愧疚自己的罪行。

人到中年果然会思索很多深邃的人生问题,我步了父亲的后尘。

每天早晨,以及黄昏。无形的愧疚都会困扰着我。

游戏终究会game over。

自杀以谢罪,就是我思索已久的结果。

我早已失去身为人的资格,我不能让我的少女们继续步我的后尘,最起码要让她们得到救赎的机会。这就是我搞出这次事件的最终目的。

她们现在的扭曲性格全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全部都是我的错。

仅此以我的死恳求希望知道此事的人们,能宽宏大量。原谅她们,帮助她们踏回正途。

巴赫先生,能在死前听到您的表演荣幸至极,如果是您的话,应该能救赎她们的吧。我的那些少女们就拜托您了。

——乔治·亨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