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温格走在科隆号下层的通道中……过度疲劳与激烈的情绪释放让他难以在一夜的睡眠后彻底恢复精神。当他醒来时,已经接近午餐的时间了————在那之前,一直没人狠心去叫醒他。

“欧布莉在厨房呢。”听到洁妮丝这么说,温格便一路向厨房走去。不管昨天自己的样子有多难堪,都必须向她好好道谢才行。

当然,他这副样子让路过的每位红眼睛都忍不住问上一句:如果不舒服的话请休息吧!

继续休息的话只能让脑袋越来越胀而已。

一股温暖的香甜气息从拐角处飘来,厨房一定是在那里了。

“嗨,稀客哟。”刚刚踏进这间没有门的厨房,汉娜就敏锐地发现了他“要帮忙的话先去那边拿一面围裙哦~”

“不……

我还是不要破坏大家的午餐了。”温格勉强微笑着,如果说他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女性在哪方面最贴近天使的话,那就是她们拥有能把一堆看起来不能吃的东西变成动力之源的上位魔法。就像现在正左手香料右手汤碟的汉娜小姐,再过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够准备好足够科隆号所有人吃的午餐,这种“上位魔法”是温格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

不过在这个帝国里,女性比只擅长打打杀杀的男性要多至少三分之一,实为万幸。

欧布莉正在烘炉前专注地观察炉膛,并没有对所谓的稀客二字产生任何反应,似乎在她眼里,此刻的世界上便只有炉膛里那正在慢慢变软的蛋糕坯了。

该怎么说呢?感谢你昨天借我胸部靠吗?

“别碍事!”

欧布莉把木托从烘炉中取出,转身把温格挤到一边。排列整齐的饼坯冒着淡淡的热气,下一步就是制作焦糖外壳了。

看来她此时完全没有在意温格的意思,他觉得就算在这里等到够他们吃一个世纪的蟑螂饼出炉都未必能轮得到他。

“欧布莉,昨天……呜!”

温格刚刚开口,欧布莉就转身将一块饼坯塞进了他的嘴里,就像是如果他敢说出任何昨天有关欧布莉的事情,立刻就会被这块半成品噎死。

但是欧布莉却没有露出凶恶的表情,而是转手捏了捏温格的脸颊,眯起那只唯一的眼睛笑了笑。那只一直在炉边工作的手此时正向温格的脸颊辐射出温热的触感,在下一个瞬间,糖屑与烘烤小麦的香味就传入了他的鼻腔。

“这样就扯平了。”

温格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欧布莉那略带残缺的笑颜。

“好啦,如果不打算帮忙的话,就去帮扬收拾那孩子的遗物去。”欧布莉转过身,开始专心致志地处理奶油。

“遗物?”温格用衣袖把脸颊上那几道面粉擦掉“她还带着私人物品吗?”

……然而欧布莉再次进入面点师状态,看来是不要想从她这里得到半点情报了。

温格回到监护室的时候,看到扬正在将一个纸箱中的各种物品整齐地摆在桌面上。那是妮芙莉的私人物品,按照标准程序,护理官要鉴别哪些有价值可以送去档案室,哪些可以留作纪念,而哪些必须销毁。

书本,几张稿纸,干燥的花朵标本,冬天穿的裙子……妮芙莉的全部私人物品,比温格带来的还要简朴。

“好像完全没有值得留下的东西……就直接这样销毁吗……”扬的内心此刻也是纠结万分,至少他想留下一些她活过的证明。

温格心中掠过一阵刺痛,任何与妮芙莉有关的东西,在这一段时间内都会成为他自责的源头。

他翻开其中一本书,里面记载着一些与植物有关的内容。而每隔几页就会看到夹在其中的素描画作,妮芙莉曾经用十分优美而写实的笔触去描绘这些花朵与植物的样貌,以弥补这本书没有插图的缺憾。

想必一定是每一样都十分用心地去考察过了……温格怀着既赞许又遗憾的心情继续往后翻,后面几页就不再夹着画作了,那些美丽的笔触到此为止。就当温格正准备阖上书本的时候,夹在最后面的两张稍大的纸张掉了出来。

他捡起那两张有些变脏的稿纸,翻过来,一些复杂的平行线条与跃动的符号密布其上。

“乐谱?”

没有署名,没有标题,拍号与调号之后的便是旋律……显然这是一份半成品。

温格在帝国学院时曾经选修过一阵子钢琴,那位老师对温格那对细长秀气的手青睐有加,但很可惜的是这个青年是永远没有机会成为一名钢琴家的。

不过他还记得那些基本的乐理知识。

在心中,那些音符变成紧扣节奏的旋律被重现出来,温格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打着拍子……他能认出这是在加尔加迪亚民间流传过的一首曲子,但妮芙莉在其中做了很多修改,使它完全转向了另一种意境……过了一会儿,温格抬起头,若有所思。

“扬。”

正在把那些被认为无用的东西塞回箱子里的扬,听到温格有些沙哑的声音,抬起头来。

“这本书,借我。”

在接下来两个难得的休息日里,温格把霸占着温暖的作战简报室的戴肯赶跑————因为这间空旷的屋子偶尔也兼做舞会厅,所以里面摆放着科隆上唯一一架钢琴。他用钢琴一遍一遍地重复那段旋律,然后在乐谱上涂涂改改,几乎把所有空闲的时间都扔在了这上面……在这两天里,红眼睛们经常在路过简报室的时候听到断断续续不完整的琴音,有一次还把深夜如厕的夏洛特吓了个半死。

————从来没开过作战简报会议的简报室在深夜传出断断续续的琴声,有些生性浪漫的女孩子会幻想里面有一位在月光下沉浸于音乐的美少年。而另一些则只会想到闹鬼。

不管怎么说,蓝玉季的最后时光即将过去,寒冬马上就要降临艾迪利欧,战争的脚步或许也会越来越近。在这一年的凉意中,从科隆号缓缓飘出的琴声,随着山谷中成千上万已成深红的枫叶,一同渐渐飘坠于泥土之上。

--II--

“短剑!来自格洛利亚的精良短剑!只要四十个德拉贝银币啦!”

格拉欧巴欧姆城那尘土飞扬、一成不变的商团街上,有一对机灵的犄角摆来摆去。

虽说作为沟通三大帝国唯一的交通枢纽,这座城市早已接纳过来自大陆各处的、千奇百怪的商人。但这一位——正站在马车的货台上招揽客人的年轻女孩,却有着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的、在耳边后斜的犄角与会动的爬行类尾巴。也许这又是来自扎伊兰斯某个角落的奇怪种族吧……但比起这奇异的相貌,见惯各个奇异种族的市民们纷纷聚集在这附近的理由,还是因为“四十枚银币一柄格洛利亚短剑”这种在市场上更加稀罕的事情。

毕竟任何金属制品被冠以德雷加德首都——格洛利亚所铸的盛名的话,几乎就等于平添了一枚金币的价值。

看到自己的马车前聚拢了如此热烈的人群,少女完全没有手忙脚乱,也没有喜形于色,而是老练地叉起腰,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提高嗓音“呀”地大喊一声,将更多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在这压倒性的底气面前,似乎连质疑货物的真伪都变得愚不可及。

“来自格洛利亚的精良短剑!在未来的战争中不要寄希望于领主和军队!保护你自己和家人吧!每个人都需要优秀的武器!只要四十个德拉贝银币!”

更多的人聚了过来,少女维持着脸上的营业性笑容,用余光瞟了一眼市场旁侧的卫兵岗亭——那懒散的卫兵正抱着长戟打瞌睡,任由市井嘈杂自岿然不动。

这表示长角的少女说对了一点——格拉欧巴欧姆城的城主,罗恩大公对战争毫不敏感,直到现在他还认为这片土地会永远和平下去。当一种显而易见的危机感失去了最高的支柱时就会砸到底层人的头上,物美价廉的武器正好契合了他们的需求……最起码,安心的需求。

“大姐姐,你是半龙人吗?”

几个孩子钻到货台后面,对着少女的爬行类尾巴指指点点。她转过头来,摆动了一下尾巴,孩子们的眼睛被左右游弋的尾巴尖儿带得咕噜咕噜地转,随后便嗤嗤地笑起来。

“菲洛索是赤龙种哦。”

少女开玩笑地自报家门,用尾巴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个孩子的头顶,便引得孩子们闹腾起来。他们当然知道什么是赤龙种,德雷加德帝国的子民从刚能听懂话语的年纪就熟知古代巨龙们的传说。那是拥有神格的、德雷加德的誓约守护者。

也是单纯的传说罢了,小孩子都不见得会相信。

很快,附近孤儿院的看护员找到了这群跑丢的孩子——她一边向菲洛索道歉,一边驱赶着孩子们回到街边那座种着高大杉树的建筑里去了。

她对着孩子们离去的方向轻轻摆手,转回营业性笑容面对着聚集起来的人群,很快便把目光锁定在一个衣着阔气的家伙身上。

“这位先生看起来家大业大嘛!来看看这把,如果战乱到来了不光能防备强盗,也能做一件不错的饰品佩戴哟。”

菲洛索从马车上的几捆短剑中拿起一把,随着她缓缓的出鞘,流水卷云般的地肌纹路在剑身上铺展开来,最后在剑锋收为一线。在阳光的斜照下,整把短剑呈现出黑脊白刃的完美品相。看到人群顿时热闹起来——这种品相,只有格洛利亚的精灵工坊能够完成,就算是伪造品也价值不菲。

而少女背后的标牌依然坚定地暄示着它一开始的定价:40枚银币。

随着那名一开始就被菲洛索盯上的富人买下第一把,在场的人们都开始翻起自己的口袋来。毕竟这是不可多得的赚便宜的机会,即便不是自己使用,高价卖出也稳赚不赔。于是随着银币掉进口袋的清脆响声,市场的这个角落俨然已经成了比市民大会还要热闹的存在。

当太阳渐渐西沉,连街上那些浑身脏兮兮的泥瓦匠腰间都别上了这种便宜的德雷加德宝剑。菲洛索虽然额头已经挂上了零星汗珠,精神却依旧饱满。终于,马车上的短 剑也所剩无几了,当最后一把短剑出现在她手中的时候,面前等候已久的客人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挤开。就在他要抱怨的时候,忽然看到了那个加塞的旅者装扮的家伙 的眼神,他就只好乖乖收声离开了。

冒险者,惹不起的家伙。

败兴的排队者们只好纷纷散去,人人都知道冒险者这种生物向来无视道德与法律,只是由着自己的脾气和贪欲做事,还喜欢以侠士自居。在一些地方,冒险者在居民们私底下的口碑与盗匪无异。

望着面前这个用深蓝色罩帽把自己的上半脸严严遮住的高大男性,菲洛索不卑不亢地说道:

“这位客人真是好运呢,这是最后一把了。”

冒险者默默地递出四十枚银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他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打算。菲洛索挂着凝固的营业性微笑,歪了歪脑袋。

“美丽的小姐,我可以知道您的真实种族吗?”

他发话了,虽然包含着赞美的词汇,但声线是那么的冰冷。

“我游历大陆,对各个种族都有所研究,但还没有见过您这样奇异的族类。”

他补充了一句,好让他的提问显得更加合理。

“您能满足一位游学者的好奇心吗?”

装作愣住的菲洛索,眼光早已定格在了那名“游学者”的腰间。虽然宽斗篷把他身体的大部分都罩住,但开襟的缝隙中还是能看到一柄通体赤色的直刀。

“这位绅士,我可以有幸赏鉴一下您的武器吗?”

她反请道,冒险者的眉头一歪,发觉自己小看了她的敏锐。

“咱是矿石与武器方面的专家呢,看到独特的武器总会兴奋不已,作为游学者的您该会理解这种感受的吧?”

在他打算开口拒绝之前,菲洛索眨着眼睛补充道:“您能满足一位女士的好奇心吗?作为交易,咱也会回答你的问题的。”

冒险者思索了片刻,还是从斗篷里解下直刀,递到菲洛索的手中。只见她把额顶的铜框眼镜拉下来,原先被固定在额顶的眼镜所竖起的一缕桃色发丝也慢慢垂了下来。

那是一柄黑木鞘的直刀,表面上缠绕着赤色的直线纹路。在她的眼镜里所看到的却是一整副完美的注魔术式,她不用看刀刃便知道这是来自加尔加迪亚的一等附魔工艺——只有骑士团才能合法拥有这种武器。这么说……

“哎呀……完全看不懂呢,客人真是拥有一把奇怪的武器啊,菲洛索真是孤陋寡闻了。”

菲洛索惟妙惟肖地不好意思道,一手摸着后脑一手把直刀交回。冒险者把直刀和短剑都收回斗篷里,稍稍抬头望着菲洛索,无声地催促着她所承诺的答案。

“客人真是心急呀,我们做商人的是不会食言的。菲洛索……”

她把鉴定眼镜推回到额头上,抖了抖有些乱的头发:

“是红龙种哦。”

冒险者听后望了她一阵,无声地哼了一鼻子便转身走开了。

目送走了这最后一位客人,一天的售卖总算是结束了。她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然后把钱袋子倾倒到木盒里。每天的这个时候,清点钱币时一连串的清脆响声都能让忙碌了一天的她再湿一次。

虽然以她的计算能力,根本不需要什么市后清点。但毕竟这也是做商人的重要传统之一,不然就算喂饱了自己,算盒却依然张着饥饿的嘴巴,等到自己老了算不清的时候,它也会罢工不干了。

这在商人之间流传着的不靠谱的故事却一直被一代代地相信着。

就在她低头理清盒里的钱币时,一道阴影盖上了自己的货台。

“今天的货物已经售尽了哦,不好意思啦,客人请以后再……”

菲洛索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赶忙抬起头来,只见丝绸般的淡紫罗兰色在她眼前流淌。

面对这干燥的格拉欧巴欧姆城,能保住这一头绮丽的长发实属不易——眼前的高挑女性用当地常见的头巾保护着自己束起来的长发,虽然只有耳边几缕发丝露在外面,流淌在坡度优雅的胸前,却在夕阳下实打实的表现出丝绸般的质感。

“呀……在这地方见到你还真是有够晦气……”

菲洛索露出一副看到瘟神的臭屁表情对她说道。她眨了眨那对弧度微妙的眼睑,摘下防风面纱,露出在其下成熟而精致的脸庞。

“几百年不见了呢?菲洛索塔尔·苏·特恩萝德?”

--III--

“我还以为一定是认错人了呢,这下我可放心了。”

面对着面前这个可以称之为大美女的家伙,菲洛索心中全无宽悦或是嫉妒之情。此刻她们正在夜色下的酒馆里对坐,当一天的忙碌结束后,这类地方总是一座城镇最热闹的场所。

“就像人类也不会喜欢一个以勾魂为业的家伙吧。”

菲洛索灌下一大口啤酒,摆出一副死鱼眼盯着那个女人。

“我们可是几百年的好朋友呀,为什么这么冷淡呢?”

她捂着嘴巴灿笑着,优雅之中带着一股只有菲洛索的眼睛能看出的狡黠。

“这不是正在请你吃饭吗,真是个麻烦的女人啊你……哦,拿别人的话说,格洛利亚宫廷的珍珠之光怎么会跑到这鸟不生蛋的边境城镇来啊?”

“哎呀~珍珠之光什么的,总是被这样叫也是会害羞的。”

“那换种叫法好了——你来找我做什么,唤龙使蒂欧柯丝特?”

“你自己都说出来了嘛。”

蒂欧柯丝特把头巾解开,淡紫罗蓝色的长发绽放开来,畅快地铺流在她精巧的后背上。一瞬间引得这间下层人的酒馆内一片哗然,视线纷纷被吸引到了这边。她却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集中起来的目光,双肘搭在桌上对着面前的龙少女微笑着。

在目光的集火之下,菲洛索明显地面露难色——她虽然从来不掩盖自己的身份,但得益于从来没有正常人相信还有活着的赤龙存在,自己也还算是能继续低调地行商……但如果现在就这样谈下去的话,怕是要引起大乱子。

即使那些家伙只是被唤龙使的美貌给勾了魂,接下来也绝对不好谈了。

下一秒,菲洛索扑到老板的桌上拍了一枚金币:

“楼上的包间归我,不要让人接近!”

简单一招就搞定了自己的住宿问题,不愧是那个狡猾的女人。

在众人的注目下拉着蒂欧柯丝特跑上楼去、一把将她推进一扇门中然后冲进去将门牢牢压死在背后的菲洛索此时倒是满头大汗了。

只见蒂欧柯丝特自顾自地半脱下沾满沙尘的外袍,从脖颈到锁骨的肌肤反射着窗外映进来的月光,在呼之欲出的肩头上泛出一圈温润的光晕。

“罗恩公国还真是比格洛利亚热不少呢~”

顺光下,唤龙使凹凸有致的成熟身材着实像是一枚烧红的钢印烙在菲洛索脆弱的古老心灵上……自己胸前那条又窄又可怜的黑色布料让她的心情更坏了。

“先说好,当初可是龙王亲自把我们赤龙一族流放的。”

“嗯~哼~”

蒂欧柯丝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对菲洛索的说辞不置可否。

“喜欢自由有什么错嘛,才不要跟他们一样浪费时间去睡大觉呢。”

菲洛索抱怨着,头顶那一缕被眼镜竖起来的桃色发丝随着脑袋摆动着,就像在额头升起的火焰一般。

“结果有事情的时候又只能到处找我们这种没睡懒觉的家伙去处理吗?我才不要去咧,我在做生意,很重要的生意。”

“哦~”

自己如此认真地抱怨着,却被唤龙使一两个字敷衍而过,让菲洛索心中着实火大。然而就在她准备发飙的时候,却注意到唤龙使身边游弋着的白色虚影。

那是只有龙的眼睛可以看到的,龙魂的裂片。在传说中,德雷加德的古龙是不死的,如果它们被消灭,灵魂就会被唤龙使收集起来以图再起。她的身边带着这些裂片也就是说,她在准备唤醒……

“如果说连龙王都要苏醒了呢?”

唤龙使的反问让菲洛索一怔——拥有数代龙祖灵魂力量的龙王苏醒,这是一千多年来连流散在外的赤龙种都没想过的事。更不要提凡人会对此有什么概念,而龙王的苏醒代表了两件事——席卷大陆的战争将必然爆发。

而第二件事……

“你是说整个龙殿都要苏醒了吗?”

“回到龙殿去的话,还是可以加入军团的哦。”

“唔……”菲洛索咬着指甲思索着,虽然赤龙已经被流放了几百年,也早就习惯了自由的生活,但失去了龙祖的庇护,她们就不再是永恒的。如果能借这场战争回到龙殿的话,也许赤龙种还能回到同族的行列中去……

毕竟古龙军团曾经支配着这个世界,这是每一个流着龙血的生物都丢不掉的骄傲。也只有龙可以统治德雷加德……所以德雷加德即便内战不断,拥有稀薄龙族血统的皇室却一直能把持全局。可能这对凡人来说早已只是单纯的神话传说,但菲洛索还清楚地记着一千一百年前黑龙种姐妹嫁给德雷加德初代皇帝并订立盟誓的那天,那时她还有权利站在象征力量的龙群中间。

她无言地点了点头,看到菲洛索忽然严肃的样子,唤龙使不禁笑了起来:

“今天一整天都在赔本卖那些短剑呢,最近不做生意改做慈善了吗?”

一提到生意相关的内容,菲洛索脑袋上的发丝又晃动了起来,仿佛一瞬间被注入了龙祖的精力。

“外面那些家伙不会真的以为有一把漂亮的短剑就能抵抗加尔加迪亚了吧。”她望着窗外的街道,继续说道:“加尔加迪亚人肯定会攻占这里一段时间,当他们发现有好多当地人都拥有精良武器的时候会怎么样呢?”

看到唤龙使不解的样子,菲洛索心中暗暗窃笑——这个在格洛利亚上流社会受尽宠爱的家伙怎么会懂得行商的艺术呢?

于是她像抓住了主动权一样竖起一根指头,继续讲解道:

“加尔加迪亚军肯定会命令市民交出武器或者是直接搜收这些武器,几天之后加尔加迪亚人就会发现国内的奢侈品店里忽然出现了一大堆格洛利亚的短剑。很快,格洛利亚精工武器在加尔加迪亚那些尚武、有钱又爱慕虚荣的高阶骑士中间肯定会流行起来的。毕竟战争要爆发了,那些满口荣耀的娇生惯养的家伙只是把战争当做舞台而已,他们可会不惜成本地整饬自己的行头呐。”

“那时候格洛利亚武器的价格肯定会被奢侈品商人炒得飞涨,这时只要向那些急着赚钱的家伙拿出几样格洛利亚精灵工坊的正牌优质品,就能成百倍的赚来金币啦——反正那时候工坊肯定会为供应战争做更多的武器出来。”

…………

“……你,你在看啥啦!”

面对着唤龙使那好像正在说着“没想到你的脑袋竟没有看上去那么二逼”的眼神,本来应该炫耀着自己商业手腕的菲洛索反倒慌了起来。

真是输给你了,人类真是可怕的生物。

龙祖怎么会许给一个人类那么久的生命呢……

“跟,跟你谈话真是让人生气哪!我才不会回到龙殿去呢!”

意识到自己完全被蒂欧柯丝特耍了,菲洛索赌着气摔门而出。

--IV--

走出酒馆的菲洛索,对着夜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只有二百岁,但新生的龙实际上都是故去龙的灵魂所重新组成的。所以她还记得一千多年前的事情,还记得那时候,她的同族遍布这片天空。

但是她继承的也只有记忆和力量而已,如果就这样回到龙殿去的话,不知道自己的祖辈——那些当初被龙王流放的赤龙又会怎么想。但是如果错过这次机会的话,以后大概不会有机会再回到古龙的行列中去,继承龙魂的能力会一代比一代弱,也许最后赤龙一族会变成扎伊兰斯那些飞蜥一样的,单纯的野兽了。

被野蛮人当做胯下坐骑的耻辱,决不能落到赤龙一族的头上。

不过,起码目前还不能回到龙殿去——她在离开时这样赌气的说道,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显然已经被什么人给盯上了。

如果继续说下去的话,不知道唤龙使又会漏出什么样的风声。

她转进一个小巷,集中精力感受着周围的动静……在这狭窄的环境里能供人藏身的地方不多,她有对任何风吹草动立即作出反应的自信——但这自信带来的安稳感还没来得及沉淀在心中,一柄短剑就已经齐眉而过,一瞬间作出闪避的她惊愕万分……

“是什么……”

迅捷的短剑刚刚收回第一击失败的突袭便立刻换一面刃撩袭而来,她不得已向后跃去,从腰间甩出一道链条,在链条扫到的区域划出一道龙焰的光幕。在龙焰燃起的瞬间,菲洛索头顶的那绺发丝也变作了额前跳跃的灵火,将她非人的特征映照在巷道一侧的墙壁上。

火墙将突袭者拦在了另一边,然而没等她喘气的功夫,火焰就被一道耀眼的赤光一分为二,一个身披深蓝色罩袍的身影以飓风般的冲击力钻出火幕再次袭来。

菲洛索迅速蹬墙向另一侧闪去,下一秒一把猩红直刀就钉进了菲洛索之前所倚靠的墙壁。攻击者见目标避开了攻击并闪到了自己的侧翼,便将钉入墙壁的直刀向她的方向直接挑去。被一股来自刀身的额外力量所摧垮的墙壁裹卷着大量瓦砾沙土隔开了两人,封堵了菲洛索反击的空间。

隔着渐渐归沉的尘土之幕,他看到菲洛索的额前的龙火在她模糊的身影前清晰地闪耀着。而菲洛索这边,也隔着飞扬的尘土看到了来人那对散发着凶横光芒的赤色魔眼。

“客人真是拥有一把奇怪的武器呀。”

那正是白天买下最后一把短剑的那个冒险者——从衣着和直刀认出了他的菲洛索,一边紧盯着对手的动向,一边凛然说道:“但是本店可不提供试刀的服务呢。”

攻击者右手握着正在冒出赤光的注魔直刀,左手中的则是白天买下的那把短剑。如果他一开始的攻击就是打算取我性命的话,就不会用自己不熟悉的短剑先发动攻击了,如果那样说不定自己真的毫无察觉地就被干掉了……菲洛索盯着他,心中默默地分析着现况。

也就是说,他只是来探自己的虚实而已。

“奈·凯赛弗·奥斯特。加尔加迪亚军第XIII实验军团所属。”

攻击者自报家门,菲洛索本以为他这样的暗杀者会从头到尾都保持自己身份的隐秘。难道他另有目的吗?

“我们的战争还未开始,但那一天到来时,请记住这个番号。”

“嚣张的家伙,不过是凡人!”被奈的态度突然激怒的菲洛索旋起手中的链条,一柄战槌流淌着龙火袭向奈,在奈的位置砸出一道炫目的火焰风暴,迅速引燃了小巷里的木架与房檐。有些年久失修的房子直接在冲击波的震撼下倒塌了下来……但菲洛索知道,那个男人在自己出手的瞬间就已经遁去了。

长久没有因为被轻视了龙族的实力而大怒,其实自己的内心依然保留着作为赤龙的骄傲吗?

街道上的哨声与嘈杂声逐渐大了起来,卫兵和灭火队正在向这边赶来……菲洛索熄灭了自己额前的龙火,一边打掉身上地灰尘,一边向着小巷另一端不起眼的出口离去。

如果东部的凡人都能随意对龙族下战书的话,看来应该去拜访一下他们……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毕竟,自己真的险些就被干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