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手中这些绘制精美的卡片,大片大片的红与简单优美的线条构成的都是在加尔加迪亚少见的绮丽的自然景色。就像此时窗外的景色一样,在雕琢精致的赤漆木窗棂与半掩的纸帘外的,是长在低垂枝条上的点点红梅,宛若在窥探着室内的光景一样。

室内的装饰尽管简约,却谈不上朴素。在这他见惯的东方建筑里,梁柱之间少见地悬垂着长长的红绳,红绳上系着金铃,当风吹过时便发出清脆而幽雅的响声。而在红绳两端连接着的那些画轴则以相当写意的笔触体现着这片土地上十二个月的特殊景色——与德雷加德或加尔加迪亚不同,这里使用的纪年法在他们的语言中更具诗意。

说起来,蓝玉季的现在算是“霜月”了吧。

顺着霜月的红绳看去,画轴中幕帘般的深色垂柳之间,那位手持纸伞在河边信步的男性形象在一片写意的环境中看起来如此真实,甚至从画里跳出一个活人都不会让人惊讶。

“六十四文。”

如葡萄酒般甘甜而醇美的成熟女声从自己面前拂来,让他从这片异域风情中回过神来。

“终局呢。”

面前端坐的女性身穿旧振帝国常见的素色宽松外袍,整洁的乌黑齐刘海下是一张早熟女性的精致脸孔——精明,沉静,而那双扎伊兰斯女性特有的、角度微妙的眼角勾出的迷离眼神更让他时时不敢直视。

“睦月小姐每次都让我输得如此彻底,如果真的是赌钱的话,想必刚赚来的这些金银马上便又回到你们手中了吧。”

充满商人气的玩笑话脱口而出,他把手里的牌摊到桌上,做出一副破产的表情。对面的女性轻捂双唇优雅地笑了起来:

“男爵阁下能在此桌赢下十文已是值得赞叹了,毕竟这花札上面的东西跟我们也是渊源颇深呢。”

聪慧得体又有些狡诈,面前这个女人:旧振帝国传说中的名门,花札十二家族联盟一月当主,睦月红——是个绝对不可小看的角色,无论在什么场合她都让诺顿男爵感到一种特别的挑战性——昨天是在账本两边,今天是在牌桌前后,明天可能就是在战场双方了。

当然最后一种是他怎么也不想看到的。几年前,诺顿男爵率领全家在艾迪里奥教会的追逼下逃进科隆号之后,原本在扎伊兰斯维持着的家族生意全仰赖老主顾花札睦月家的接引与照顾才能维持下来。即便是在扎伊兰斯的征服者莱涅斯·汗攻灭振帝国统一扎伊兰斯的战乱中,睦月家也如同魔术般地保持着贸易的畅通。而诺顿男爵感激于这种帮扶,也总是将加尔加迪亚产的优质魔导具以最优价提供给睦月家。这种良好的关系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丢弃的,毕竟他的肩头现在不光担负着诺顿家族的未来。

不过,以火与剑统一了扎伊兰斯的莱涅斯·汗与加尔加迪亚皇帝都有着征服全大陆的野心,或许这两个帝国也难免一战。想到自己将来的立场,男爵就更不敢直视睦月红的眼睛——那双敏锐的眼睛八成会在一瞬间读出他的心思。

忽然,两个小小的身影从外间追逐打闹着跑了进来,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他们都穿着短短的素服,高底的屐履在地板上踏出响亮的噪声。红只是对着他们微微一笑,他们便在一瞬间恢复了老实,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屋子。

“真都和麻津也长大了呐。”

男爵喝着冷掉的茶,想起自己的儿女们,百感交集。

“扎伊兰斯被统一的消息传到加尔加迪亚去的话,男爵也很难再来往扎伊兰斯了吧。”

红没有接过关于自己弟弟与妹妹的话题,只是从容地把男爵的顾虑坦白,垂着眼睑把桌上的花札牌慢慢整理起来。每当她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在诺顿男爵看来她从容的仪态已经超乎人类的范畴。辅以素衣、墨色秀发、鲜亮得刺眼的朱色锦带与宽袖口的精美羽饰,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只在打理羽毛的鹤——就像花札睦月的头牌中绘制的,那只象征永恒的松上之鹤一般。

“也许是这样吧,毕竟有觊觎天下的野心的家伙都是些小心眼……不过,你们就这样甘心被莱涅斯·汗统治吗?”男爵放下茶碗,取出一杆扎伊兰斯式的烟枪,确认了红的点头之后,他小心地用灌魔火石在烟锅里点燃烟草,一边抽动着烟气以续火,一边说道:“那毕竟是个出身游牧的蛮族领袖,我以为振国人都很骄傲于自己的文明呢。”

“时局如此,振帝大权虚设,几百年来振国的公卿也不过是些卖主求荣之辈。”

红如此平淡地回答道:

“若是莱涅斯·汗天定要率领扎伊兰斯,阻挠他便是逆天而行了……不过现在又如何呢,得到了振国的土地和粮饷,振王武士们却一直都是些只为旧主而战的人,除非有利可图,他们是很难被逼迫着参加莱涅斯·汗的大军的,放到我们十二家族而言也是一样呗。”

说着放松了体态的红抚着侧脸望向窗外,原本端坐着的修长双腿也随着放松的腰肢而微倾,这微小的动作在一瞬间将魅力的来源从锐利变作了慵懒。

“这座儒真城也是一样呗……”

自言自语般小声作出的补充随着她望向窗外出神的眼神飘去,看来这个话题也是她一直以来所特别在意的。

气氛逐渐归于幽静,男爵知道在这种时候无论有什么问题都不该提出。在扎伊兰斯东端的振国,如何驾驭幽静是判断一位客人风雅气度的标准。若是在不恰当的时机开腔,这种气氛就会在那一瞬间转变成尴尬,证明这位客人根本不能理解主人的静默之言,结局也只能是自逐。

而儒真的交际大师们则会在这片静寂中精确地读懂他人所望风景而产生的感受,找到“风”的间隙而去追加同感的赞叹的话,之后的一切都会变得简单。

所以诺顿男爵认为振国人最值得佩服的地方便是可以坐在这种地方对着窗外的风景干瞪眼度过半个白天,这似乎也是他们慢悠悠的生活习惯使然。急躁的加尔加迪亚人可受不了这样的风俗,他还记得十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谈生意时的遭遇。对方只是看茶和闲聊就花了两个钟头,当他们来到庭院的时候他以为可以谈生意了,结果却是端坐着观赏院落的环节,间以吟诗作对。到第二天才终于扯到生意的话题上来,着实将他急得无话可说。

不过现在的他几乎是半个扎伊兰斯人了,心态也磨炼得像他们常说的止水一般波澜不惊……所以他和红一同望着窗外儒真的街道上那些盛开的梅花发着呆。在扎伊兰斯人看来,这种气氛叫做禅,叫做无声之契,有时还能解读作浪漫。

加尔加迪亚的浪漫一般是在卧室而不是茶室里。

“这没品的北方烟草味道,准是外乡人又来了吧!”

洪亮的嗓音从外室传来,间以不羁的脚步声,彻底打断了这刚刚开始的发呆氛围。

红抬起一边的眼皮,好像在告诉男爵“那个洛玛尔男人又来了哦”。

果然,一名高大威猛的男人撞开布帘走了进来,几乎挡住了半扇横窗的光线,把健硕的投影撒在牌桌之上。他穿一套东方式的旅行装束,腰间佩刀。但他与儒真的振国人也有很大不同——他坚毅的面庞上有着几道青色的面纹,失明左眼的眼罩勾勒出他明确的眼眶轮廓,下巴的胡须打理的整整齐齐……这是一位来自洛玛尔银砂之海的半兽部族之一,虎部的后裔。

“在振国的腹地招待以后的敌人,你们这些振人真是不可理喻啊,红。”

沉稳无情的嗓音与身高差带来的威压感足以让一般人连话都说不出,只是在这房间里没有半个一般人。

“进城的时候有人踩到你的尾巴了吗,白道?”

听到这句讥讽,白道恶狠狠地盯着男爵,仿佛光用眼神就能吃掉他似的。而男爵却全无所谓地歪靠在牌桌边,吞吐着烟气,玩味地望着这头人形猛虎。

眼神的交锋持续了一会儿,好像室内的空气都要被这几乎要具象化的锐利眼光所加热。但在一瞬间,白道的表情忽然绽放开来,放肆无比地哈哈大笑起来。而男爵也同样难忍笑意,最终一齐爆发出来。

在这两个傻子一样的男人中间,红抿了一口凉茶,好像这是她唯一不能理解的打招呼方式。

如果不是在自己的房子里的话,这两个人估计早就扭打成一团了吧。

他们认识的时间已经很久了。男爵曾经在一次前往儒真的路上在沙暴中迷了路,对扎伊兰斯恶劣的荒野环境早有体会的男爵,把遇到的同样迷路的“一个面相极为凶恶的男人”白道当做土匪先下手为强地暴打了一顿,两个一头雾水的男人一直打到滚下沙丘、打得鼻青脸肿血涕横流才搞明白情况。

然后两人为了求生,赤手空拳在沙漠里制服了一百条沙蝎,驯服了飞蜥,还击败了一个教堂那么高的巨人最终走出了沙漠——至少他们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不管是人还不是人,雄性都是些热衷于把牛皮吹破天的家伙。红对此有如此深刻的理解也拜二人所赐。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白道毫不客气地坐到男爵身旁,男爵将一个铁盒交给他:

“德雷加德的最新设计,不需要魔法,就算扔在沙子里几十年你孙子挖出来一样能够开枪。”

“如果让孙子也要拿枪拼命的话,我白道岂不是白折腾这么久了。”

白道一边反呛,一边打开铁盒拿出一柄闪烁着银光的大型手枪,兴奋地四下摆弄起来。德雷加德帝国现在是全大陆常规机械技术最先进的地方,相比一切都依赖魔法的加尔加迪亚,德雷加德机关器械虽也有少量使用魔法技术但在结构上总是更加精巧。

“德雷加德已经开始禁止这种武器出口了,大概一样嗅到战争的气味了吧,搞到它可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呢。另外它用的子弹比较特殊,我可不知道下次还能搞多少出来……”

白道停下手里的活儿,打量了喋喋不休的男爵一会儿,哼了一声:

“你这贪得无厌的北方走私犯……啊啊我知道了,还要多少钱我给就是了。”

“很高兴你跟我在这方面有共识。”

“在别人家里谈生意是不是该稍微理一下女主人呢?”

红缓缓翘起左腿搭在右膝之上,侧衩垂下的朱色流苏露出包裹着那双修长双腿的黑色长袜的末端。看到这番景象,两人不好意思地致歉——不过他们也知道,忽然放松的红的姿态预示着一些相当不严肃的时光。

“已经是日暮时分了呀,作为两位失礼的补偿,去泡露天温泉如何?”

听到红的提案,男爵忽觉侧腹一阵幻痛,一阵熟悉的力不从心感袭上心头。他假咳了两声,推辞道:“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加尔加迪亚去,路途遥远,泡到浑身乏力可就不好……”

“以后可不知道何时还能相见哦?”

“就算这么说,我也……”

白道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筋。红将略含期待的迷离眼神移到白道那壮硕的身躯上,让他瞬间感到一阵不适。

“把,把男人和女人关在同一锅热水里煮这种事,我们沙漠居民果然还是吃不住啊……我就不过分染指振国的传统了。晚些时候还要去听戏呢,我就……”

一边说着一边夹着铁盒一步步倒退出房间的白道,就这么顺理成章地逃跑了。

如果能变成白道身上的虱子也许还好些……这么想着的男爵发现只剩自己一人面对着睦月红,顿时感到脊背一阵寒凉。他注意到用修长的手掌支撑着脸庞侧望着自己的红,那双眼睛似乎正散发出像XIII的人们那样充满魔性的赤色流光……

--II--

XIII军团母舰 科隆号 熔炉长廊

“到底会怎样呢……”

夏洛特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道。

摆在A队————这些注魔骑士的精英面前的这道监护室的木门,这时仿佛变成了一道绝对无法逾越的结界,没人知道里面究竟在发生着什么,整个走廊里静得吓人。

只有后续赶来的其他小队的成员们那自觉放慢的脚步声,监护室门前的人群正越来越密集,每一张挂着忧虑的脸都把这要命的气氛增加一成。

“会变好的,会变好的……”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女性将夏洛特拥进自己怀里,手掌缓缓地抚动女孩的背部。汉娜·韦斯特————作为整个XIII军团里最年长的注魔骑士(32岁),除了作为D队战力以外,也一直兼顾照顾这些孩子们的生活起居,所以她最了解她们在这种时候最需要什么,何况是拥有着最脆弱心灵的夏洛特,

不安的气氛累积起来的话,这孩子大概会是第一个哭出声的。

终于,监护室的门被打开了,满头大汗的温格还没把手套摘掉,就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深呼吸……稍加安定……对。

“妮芙莉的成熟期提前了很多。”

汉娜将夏洛特的脑袋紧紧靠在自己胸前,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来没有人能在完整的成熟周期之内唤醒并生存下来,在过去,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但每一次都会让很多人痛彻心扉。

“不过她的状况还稳定,视情况我会在一周内给她进行唤醒流程。”温格擦了擦汗,他只是尽全力不让混乱的魔网格式把妮芙莉那瘦瘦的身体撕碎就已经花了大半个下午,起码到现在为止,她还能称得上是活着。但接下来的几天里必须每分钟都有人盯着灵稳舱。想到这个,温格转过身————他还要多准备一些方案,扬虽然略通魔导护理,但对这种情况毫无经验。

忽然,温格的左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疲惫的他本想直接甩脱然后继续自己的工作,但这只手的主人显然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温格转过身,看到了欧布莉。

她正用那只唯一的手抓着这个唯一能拯救她姐妹的人。

“你会让她没事的,对吧?”

现在她的表情和几天前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可谓相去甚远,虽然她依然保持着一副坚强的面相,但温格能看出她心中的不安与担忧。

然而温格并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风,可能是疲劳让他做出一些不太像他的举动————他伸出手,捏了捏这位差点要了他命的女孩的脸颊,疲惫地笑了笑————就像曾常对安帛做的那样。大吃一惊的欧布莉松开了手,呆呆地看着重获自由的温格转过身,走进了监护室。

当日,深夜。

连续一周在Ray的设计与调整上费尽心神,又碰上了妮芙莉的突发情况,温格感到自己的精力已经透支了。但莫名其妙的是,虽然晚餐的时候就感到上眼皮沉重得就像是上面压着一艘科隆号,现在坐在公寓书桌前的自己却完全没有睡意。

蓝玉季已经快过去了,山谷里也开始吹来一阵一阵的更凛冽的寒意。温格把军团礼服外套拽过来,胡乱地披在背上。他翻开之前几次魔网检测的资料,虽然已经看了许多遍,但他还是想从中得到一些规律或者启发,说不定能够解决注魔骑士生存率低的问题……这个学科在帝国内一直被教会压制着,温格不得不白手起家,凭借并不丰富的资料进行研究————另一边还要用这些从标准研究程序来说验证次数严重不足、完全不可靠的结论来进行实际工作。

这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他再一次翻到夏洛特的研究报告,这个容易害羞的女孩给温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倒不是因为那2秒变红薯的脸色,而是那些离谱的数值。给夏洛特做检测的一直是扬,如果不是温格了解扬在纪录方面近乎百分百的准确性的话,他一定会以为是扬在逗他。

没错,从数值来分析,简单地说就是拥有最脆弱心灵的夏洛特·坎贝尔。却同时具备XIII所有成员里最夸张的反应速度和最强的力量,注魔给予她的是一种瞬间爆发式的增强,在那些瞬间里,她可以抓住飞驰的弩箭、劈开坚硬的城墙————只要有足够坚固的武器。

令人惊叹。

温格的身体瘫软到椅背里,叹了口气……并不是因为这份他已经看过的资料有多惊人,而是这份资料又一次印证了让他感到沮丧的结论:每个注魔骑士之间的检测数值均没有规律,他没法据此总结出适用于注魔术式本身的改良方案,除非从头改写整个术式。但那风险可以说比现在还大。

不过大概正因如此,她们得到的力量才如此多样。

说到这个,不知道扬的能力是什么呢?

转头想到今天自己无意识的反常行为,大概下次见面的时候欧布莉又要举着大刀跟自己算账了。

这下变态的名号可坐实了……

仍然毫无一丝睡意的温格索性披着外套离开了房间,向魔导监护室的方向走去。在路上,他一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被月光填满的走廊。他忽然想到了安帛——自从来到科隆号便几乎没有机会与安帛通信,不知她现在怎样了呢?在帝国军吃到每天三顿饭了吗?为何会忽然想起她呢?大概是在傍晚的时候胆大包天地下意识捏了欧布莉的脸?在温格的意识深处,也许欧布莉与安帛还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的,也许不光是那对豪不讲理的胸部。

来到监护室的温格,看到的却不只是那半立着的灵稳舱,还有一个身着传统修女装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一旁。

定睛去看的话,那张脸与帝国偶像——希丝塔·色瑞斯极为相似,只是不同的是,她上翘的眼角比起那位淡漠无比的“稻穗之剑”要更显精明锐利。而洁白的发丝与通红的眼眸表示她也是XIII的一员。

“你怎么看这孩子,护理官?”

没等自己问及身份,那名女性先开腔了,将温格的注意力引向灵稳舱的方向。

温格发现了异状,连忙走上前去。他发现,妮芙莉的眼睛竟然睁开了——

虽然那并不是苏醒的信号,灵稳舱信号光束的颜色依然显示她还处在注魔休眠的状态,那半睁着的眼睛也完全没有神采。但那眼瞳之中的却有着如同星河一般璀璨的紫色光芒,繁星般的魔力节点在星河中闪烁着,十分美丽——这同样也说明转化还在进行中。

普通人的眼睛不会有任何异状,而如果有魔法能量通过自己的身体,作为全身对内在力量最敏感的双目就会首先显露出法力的光芒。魔导师们的眼睛在大型法术施法时会发出绿色光芒,那是因为他们引导大地魔网中的力量通过自己之手塑造成法术释放出去。但注魔骑士身体中的法术并不是流动的,而是永久与自身的能量网纠缠在一起,成熟的个体眼睛就会变成其它人那样的红色——这表明外来的法力已经与人体魔网流动的载体——血液完全融为一体。但在这个阶段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睁开了双眼,这几乎是无法解释的。

这也只是温格过去所有的危险研究得来的寥寥结论而已。

“你觉得她看到你了吗,护理官?”

那位女性凑上前来,怜爱地抚摸着舱盖,但没多久就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我不确定……这种现象很少见。”温格用十分无聊的研究腔调回答道,事实上,此时他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说法。

“她很害怕。”

女性回答道。

“那个人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等待着成熟。”

“那个……人?”望着静静悬浮在灵稳舱里的妮芙莉,温格忽然感到一阵酸楚——如果她真的很害怕,她甚至都没法表现出来。全科隆号上号称唯一能照顾她的自己,此时也许带给她的却是恐惧?

“她很害怕,那个人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等待着成熟。”

女性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显然在对温格强调“记住它”。

“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多跟她说说话吧。也许她真的看得到护理官也说不定。”女性莞尔一笑,向门的方向走去:“每个苏醒的兄弟姐妹都像刚出生的宝宝一样,看到什么都哭呢。”

“你是谁?”温格直截了当地问道,他一向不喜欢闲人跑到自己的工作场所来,特别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

“教名特蕾莎……”她在门口转过头来,将那副与希丝塔·色瑞斯极为相似的脸庞转向温格。

“原名罗莎·德·诺顿,护理官是不是一直想着我的姐姐呢?”

一瞬间想起伊西尔的话,温格惊住了。她就是与希丝塔·色瑞斯一起被送往教会做人质的,诺顿家族的另一个女儿。特蕾莎早就想到他的反应似的叹了口气,从门框里离开了,空余最后一句赠言回荡在走廊中——

“刚刚归舰的A队通灵师,请多指教了。

通灵师!?

能轻易说出自己是通灵师的家伙不是疯子就是已经被圣教会严刑拷打了好几天。

但,以往奇怪的事物,在科隆号上哪有不成真的呢?如果她真的是通灵师,那她刚刚说的一切绝不是胡说八道。

惊讶地合不上嘴巴的温格,回头望向妮芙莉——那双目中的璀璨光辉还在静静闪烁,仿佛内藏着那名为无限星河的深渊,也反过来在凝视着自己。

她很害怕,那个人已经来到她的身边,等待着成熟。

Phase.5 End

附:已授权角色插图by R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