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赐你们攫取所见之大地的权利,一直到那马匹所不能及、苍鹰所不能视的地方。我赐你们抵挡龙炎的铁墙,击垮一切之伟力。我赐你们呼唤所见万物的智慧,与看破 重重阴影的眼睛。我赐你们自由,赐你们手握命运的权力。你们因我之名而生,唤我之名而死;生死之间,信我者,移目你的同胞,我即在你们当中。”

手抚厚重书本的男人肃立在讲台上,洪亮的嗓音回荡这间有着高高穹顶的礼拜堂。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神仆长袍,沉重的六角形铜坠挂在他的胸前标志着他的身份——艾迪里奥教会讲经师。比铜坠更沉重的是他面前的硕大经书,它足有车轮那么宽,一掌多厚。此时它正摊开放在结实的花岗岩台座上,深深散发出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肃穆气氛。

“吾之所见即为神之所见,吾之荣耀即为神之荣耀。若您与我同在,请赐我三尺长剑,夺回您的土地,荣耀您的尊名,谨奉全知全能艾迪里奥之圣名。”

齐声回应的祷文在参加晨祷的人群中起伏,他们都是些年轻人,虽然口中诵出的都是传诵几百年的古老祷文,但听上去仍不失青春的活力。

温格·阿贝尔也站在晨祷的人群中,他像其它人一样颔首背诵着回应讲经师的段落,浑身不自在地不停挪动肩膀——他的前后左右都被挤得满满当当,这间礼拜堂理论上装不下那么多人。但现在人们就像市场里的活鱼一样挤在一个狭小的桶里,动弹不得。

作为即将毕业的加尔加迪亚帝国“赫尔姆总督战争大学”的学生,温格已经习惯这种挤得水泄不通的早晨了。但他从来没习惯过有人用指甲在自己背上画圈,何况这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他痒的难以忍受之前,用垂下的左手向后探去,却摸到了一只温暖而细嫩的手。

跟自己粗糙的手不同,那只手摸上去光滑惬意。光是在脑中就能想象出它的主人是怎样的一位淑女,但那些纤细的手指在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却毫不客气地缠绕在温格的指间,如胶似漆地将两只手并在一起。

“全知全能的艾迪里奥,阳光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冠此圣名。信徒当以六角之旗帜暄示此名,铲除异教,尽夺神土……”

那只手的温度渐渐通过手心传来,一时有些分神的温格险些没有跟上诵念。

“吾……吾当持神赐之力,投吾身于无边战火,荡平异教,恢复神土,荣耀圣名……谨奉全知全能艾迪里奥之圣,圣名……”

晨祷结束时,人们争先恐后地挤出这间礼拜堂。当广阔的天空重新在温格的头顶上铺开,有些冷冽的新鲜空气再次充满自己的周边,他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起来。他惬意地舒展肩背,深吸入一口夹带着鲁贝尔菊清香的清新空气——

“啊……你好,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早晨。”

他望着飘在天空中的灌魔大理石钟塔,距离上课似乎还有一段时间。

温格把那只一直黏着自己手心的手扯到面前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自己的视野。

“唔……哼……嘿嘿,早上好啊,阿尔伯特!”

又是那张傻里傻气的笑脸,又是这个不会有别人知道的的昵称……面前这个身穿标准藏蓝色修女装的、拥有着好像色情漫画女主角那样微妙迷蒙的眼神和引人侧目的上围的女孩,就是隔壁战地医护学部的著名麻烦制造机,安帛·索蕾尔。

“是温格·阿贝尔,都已经是毕业的日子了还是记不住我的名字吗?”

温格叹了口气,向餐厅的方向走去。安帛紧紧跟在他的身边,偶尔因为修道院硌脚的的硬底鞋而蹦两下。

“都已经是毕业的日子了,阿尔伯特还是那么冷淡呀。”

在赶去晨祷的下一批学生里,两人慢悠悠地逆行着……梧桐树的宽阔叶片在蓝玉季逐渐变冷的风中纷纷飘落,消失在深蓝色制服构成的洋流中。

不做晨祷是不能吃早饭的,在这些没赶上第一批晨祷的洋流里不乏咕咕叫的沉闷响声。

但同样是延续了百年的习俗,在隔壁就明显从容了许多。温格望着只有一墙之隔的那些高耸尖塔,心中也不免有些酸意。

那是专门培训帝国中骑士团出身的贵族后裔而建立的学院“埃曼纽尔皇家军事学院”,他们不光拥有家族独立的礼拜堂,早饭也会有仆役送上来……而自己所在的这所“赫尔姆总督战争大学”,不过是给庶民学习如何更专业地辅助骑士团作战的场所而已。在尊崇征服之神艾迪里奥的加尔加迪亚帝国,大贵族们所拥有的骑士团是受到尊敬的帝国军团绝对主力,贵族的后代也会根据地位而来到骑士团的各个岗位服役。而各个行省的市民与农民们构成的“总督军团”由行省总督组织并指挥,在当下的和平时期各自过着平民的生活。当战争爆发后,他们干的也只是给骑士团探路、吸引火力、打掩护和殿后,以及承担像是穿插游击这种骑士团不屑于承担的作战任务而已。

当然,比起总督军团那些到战时才临时征召起来去送死的平民士兵,温格作为宝贵的军事工程专业学生,地位还是要强一些的。特别是作为一个被公认有创造力的年轻军用魔导具设计师,他的出路起码要比那些正准备回家继续割麦子的应届毕业魔网观测员强得多。

一想到这里,温格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心情愉快地向供应早餐的酒馆走去。更让他感到愉快的是,在这条建在总督大学旁的街道上比往日更加熙攘的人群、天空中漂浮着的小型雕塑、四处可见的花环与蓝白相间的条状旗帜、欢笑与吆喝声……这些共同侍奉着一个主题————

圣斯卡拉节。

艾迪利欧大陆 殁纪1373年 蓝玉季 加尔加迪亚帝国首都 赫尔姆

圣斯卡拉节本是远古居住在帝国西部行省阿尔比恩的古代种们,为了纪念远古时期击败从西南方而来的巨龙所创设的节日。在阿尔比恩并入帝国版图后,这一节日逐渐扩散到帝国的各个角落而成为民俗。天长日久,这一节日在加尔加迪亚帝国成为了庆祝战争胜利与祝愿将来的战争得胜的重要仪式。

不过,今年的圣斯卡拉节似乎格外的盛大呢,温格如此思索着。大早上的在市中心广场就能看到加尔加迪亚皇帝————贤帝加尔迪诺斯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地走来走去,这些看不见脸的铁罐头今天披着七彩羽毛制成的披风耀武扬威地在广场上列队前进,平时可是很难看到他们的。

如此思索着的温格,十几分钟后已经坐在酒馆里,望着自己对面那个厚着脸皮吃闲饭的家伙。

安帛·索蕾尔,战地外伤医护学部学员,艾迪里奥教团慈悲派见习修女,有着一双色气无比的眼睛和让人喷血的身材。这样的家伙如果在隔壁肯定是个留情无数的交际花,只可惜这边这位实在是个脑子大多数时候都迟钝得像龙龟一样的傻瓜。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地忘了带钱啊……

仔细想来,几年前第一次与她相遇的时候,也是因为看到她没钱吃饭而饿得趴在礼拜堂里动弹不得的时候递上了一块根本不能下咽的口香糖……然后背着这个一点都不轻的家伙跑了大半个学校才找到会做催吐剂的炼金术学员。

那真是……无论从情景还是到气味都壮绝古今的一天。

从那以后因为某种歉疚感,总能在晨祷的时间凑巧遇到她,然后请她吃一顿不算丰盛的早餐。久而久之,这家伙反倒习以为常地自己找上门来讨饭吃了。

望着安帛像最后一餐一般陶醉地吃着那块根本没什么味道的面包,面包屑星星点点地撒在她夕阳般的茶色发绺上。温格只是摩挲着手中的啤酒木杯,撑着侧脸发着呆……六年来,她也真是有得吃就算幸福了。

毕竟作为一个被孤身一人卖到加尔加迪亚的,混杂着扎伊兰斯人血统的女孩。在买下她的贵族去世后就立刻得到赎身的机会,这种强运实属少见。在之后的日子里,即便投身进慈悲派教会去做一个修女起码能够糊口,但奉行苦修主义的慈悲派一天只提供一顿简陋的午餐,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她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虽然温格也不知道一直营养不良的她是怎么拥有如此傲人的上围的……但跟她显然有些瘦的身体相较而去,这显然有些病态的身材却成了很多人眼里性感的代名词,实在是讽刺。

“今天过后安帛就要被分配到帝国军里去了吧?那样也许一天能吃上三顿饭也说不定。”

“……真的?”

安帛咬着半块面包惊讶地望着温格,眼睛瞪得圆圆地。

“真的真的?三顿饭哎!不用花钱的吗?阿尔伯特也会去吗?”

“不,我大概会开个魔导具作坊……”

“啊啊……三顿饭……午饭能吃两片面包吗……也许还有奶酪呢……真好啊……帝国军……真好啊……”

完全挂着口水沉醉在对帝国军伙食的幻想中了,难道一点都没意识到我们明天就要分开了这个事实吗?温格感到侧脑有些偏痛,他并非感到失落,只是单纯为安帛的单线程思维模式所折服……也许自己对彼此的态度奢望的有些多了吧,温格也如此反思着。尽管一起度过了六年的学园时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提及过高于友人的关系,只是没头没脑地相处着的亲密朋友罢了。

她是个迟钝且毫无心机的女孩,也许有不少家伙被她平时的眼神给迷住了,但他们提出的告白统统都被非常滑稽地误解了。虽然温格对自己很有信心,但对她的理解能力实在是毫无信心……她是个时刻需要照顾和注意的人,她血液中扎伊兰斯人的那部分却让她不善于直接表达自己的感情,和这样的家伙再怎么亲近,大概也成不了互相的依靠、那名为恋人的永恒存在。

也许现在这样,对她来说更舒服一点吧。

“阿尔伯特,今年的圣斯卡拉节要一起玩吗?”

“今天的节日集会可能有别的安排……安帛也要准备行李明天出发不是吗?”

“呜……”她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揉了揉有些打卷的头发:

“今天晚上,温格不会到处乱跑吧?”

你想做什么?温格并没有这样问出来。安帛在以前有时候会自顾自地闯到温格租住的地方去,抱住一头雾水的温格放声大哭……一般都是因为在白天被更高级的修女嬷嬷给教训了,毕竟那时候,她对加尔加迪亚的传统基本上一无所知,经常会做些让上司大发雷霆的事情出来。

等哭干了泪水就地躺下呼呼大睡,这样呆到第二天早上又能蹭到一顿早饭,岂不美哉。

“不会,想道别的话晚上我会在的。如果我睡着了记得敲门啊。”

虽然知道这则附言基本是白说,她从来都没敲过门。

看着她咬着下唇乖乖点头的样子,温格捏了捏她的脸蛋。他喝干杯中的啤酒,循着天空钟塔的钟声节奏站起来——上课的时间到了。

--II--

“所以,艾迪利欧在形成三分之势之前,我等加尔加迪亚帝国是第一个统一东北大陆的帝国。我们也是艾迪利欧第一个颁布所有种族平等法律的帝国,艾迪里奥圣教会选择了我们的土地植根,并成为世界信仰中心,我们的魔法也是领先的。但是……”

一位身穿旧长袍的老者在讲台上来回踱着步,他的头发从温格认识他以来就一直是剃光的。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他连眉毛也没有。但他看起来不需要那些东西——他的祖先是来自南方扎伊兰斯大陆的亚人族,但那破旧长袍上密密麻麻的金线刺绣证明了他是一个在世界学术中心——贤者之都马吉亚·巴尔德度过半生的人,进而成为 了这所战争大学的教长之一。加尔加迪亚就是这样一个不会埋没任何人才的地方……理论上,无论你是什么人。

“在一千三百七十三年前,伟大征服者艾迪里奥统一了整片大陆。这片大陆日后也以他的名字为名——艾迪利欧。但他在阿尔根托姆平原与德雷加德古代巨龙大战十三天,终于荣耀战死而登圣成神。已被征服的德雷加德与扎伊兰斯的蛮族就此再次发起叛乱而独立。自那以后,信奉艾迪利欧大陆唯一正途——艾迪里奥圣教的我们加尔加迪亚人便以再次统一大陆为天命。”

这是每个加尔加迪亚人从出生便熟知的故事,教长也熟练地将它再次简短复述了出来。要知道在那本巨大的《艾迪里奥信经》里,光是关于艾迪里奥与古代巨龙战斗的场面就写了一百五十页。

“但是,作为我们的天命,为何我们至今还没有统一艾迪利欧的三大陆?诸位,你们觉得是谁在阻挡我们的步伐?”

“当然是西边的德雷加德!”一位神情激动的精灵学生站起来“德雷加德帝国有诺尔兰精灵的加入,还有强大的鲁贝尔岛公爵,他们在海上威胁着我的家园阿尔比恩!几个世纪以前德雷加德吞并罗恩公国之后,就堵住了我们加尔加迪亚继续向外征服的大门,所以,自然……”

“这位同仁显然有些过于激愤,大陆的局势是不能单纯以战力判断的。”另一位戴着巨大圆框眼镜的矮小学生打断了他,这倒是一位纯粹的人类。

“在我看来,南方之南、银海彼岸的扎伊兰斯大陆才是阻碍。那里与加尔加迪亚--德雷加德分大陆都不接壤,洛格江把我们隔开了几个世纪,连贸易也是稀少的。那里的文明之形态,生态之特点,我们都无从详细知晓。而那里的种族比加尔加迪亚更加繁多,比起我们知根知底的老对手,我认为未知的世界才是最难征服的。”

“谬论!扎伊兰斯大陆的蛮族也许至今都没有形成一个帝国,那些互相征伐争抢沙漠与荒山的民族,怎么可能是加尔加迪亚的对手?”

“然而据我所知,德雷加德诸公国也不是铁板一块哦,反倒是……”

温格托着腮帮子观看这场论战,教长似乎目前还不打算让他们停下争论。在加尔加迪亚的学院里,这样的争论被认为是有益于新思想碰撞的,不关心时事的温格倒也乐于看这样一场热闹。那个矮个子人类提到了扎伊兰斯的内战,那确实算得上是扎伊兰斯的特色了。无休止的血腥内战导致了许多悲剧,安帛的现状也是因为扎伊兰斯的战乱造成的。不过这两位善于指点江山的军校学生并不关心战争悲剧,这场争论已经发展的过于激烈,矮个子人类的淡然态度让那位急躁的精灵越来越抓狂,似乎他们两个已经在内心里拒绝去理解对方的论点了。

亚人族教长挥了挥手,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倒不是因为二人的优秀教养,而是因为静寂魔法。

“德雷加德,扎伊兰斯。”教长顿了顿“固然这是艾迪利欧唯二能够在加尔加迪亚面前称作阻碍的国度。但实际上,阻碍我们统一艾迪利欧的原因……”

教长指了指台下

“是加尔加迪亚本身。”

听闻之后,座下哗然,然而教长并没有改变说法的意思。

“伟大的艾迪里奥说过,我们被赐予一切,包括手握命运的权力。如果我们的天命是统一艾迪利欧,那么我们早该完成。但到这一代尚且只完成了三分之一的缘由,也许是历经了太多世代像在座各位这样善于虚度光阴的子孙?”

教长看着沉默的学生们,窗外的夕阳洒在他们蓝色的毛线坎肩上,呈现出冷暖相交的色泽。

“因为没有了伟大征服时期的精神,帝国的力量被安于享乐的后代限制了,我们已经跟德雷加德帝国保持了二百六十年的和平,这是史无前例的。各位想必也有所觉悟,这节战史课结束后,各位在帝国学院的课程就全部结束了。今晚之后,你们将会奔赴帝国各个需要你们的地方……还是回到乡下耕种?如果加尔加迪亚终有一天会面临骇人的风暴,你们能否成为帝国的铁墙?”

语毕,教长摇动桌上的铃铛。所有学生起立向讲台行礼后,陆续的离开。

“温格·阿贝尔,留下。”

在陆续离开的人群间隙,教长整理着学生们前几日交上来的毕业论文,不时抬眼看看依然慵懒地坐在原位的温格,眼神中带着一丝奇怪的阴险。

等到人们都离开教室之后,教长开腔了。

“温格·阿贝尔。根据你提交的论文,你的专攻方向是魔导具设计与应用注魔学?”

温格点了点头,教长从长袍里取出另一沓论文,翻阅起来。

“这个我已经看过了几遍,应用注魔确实不算一个冷门的学科,你的论文也让所有教长都公认为优秀,但……”

教长翻到其中一页,上面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一份绘制极其精密的人体魔网构成分解图。

“生物体注魔与应用,这可不是这里的学生们敢随意踏足的领域。虽然我很赞赏你的研究精神,但这太过危险了,不光自古为道德所不齿……你知道教团从二百年前就禁止这个领域的研究了。”

“帝国军团里,不是也有被灌注魔法的士兵吗?”

“休得胡说!”教长的嘴唇颤抖着,这位老亚人浑浊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从走廊上经过的学生也被这一声断喝所惊吓,马上就被教长摆着手赶走了。

“那只是谣言!帝国军团千年的光荣,怎么可能染指这种不名誉、不人道的黑暗力量?”

“教长,您也看到那些数据了,它带来的力量超乎想象的强大。如果帝国终将再次发动战争,我们会需要所有的……”

“注意!我告诫过你们无数遍绝对不要把魔法的研究置于贪取力量的前提,迷失于力量的结局你们都是了解的!”

好吧,也许注魔士兵是谣言,但魔法师大量进入帝国军团的理由就只是皇帝想控制毁灭性的力量而已,温格暗自嘀咕着。

教长抚摸着自己的秃头,安定了一下情绪。

“这份报告从学术上讲非常翔实,难道你进行过人体实验?”

“当然没有,教长。”

如果说有的话我现在就会被抓起来……温格现在充满了警觉。他当然进行过人体实验,实验品就是温格本身,虽然尚并没有进行完整的操作,而且也没有带来力量,只带来了危险与痛苦,还留下了一些诡异的后遗症。

但得到的这些结论都是毕业所必需的……不过比起毕业,温格本人对它的渴望更加深重。

“很好,你还算是明智。”教长把论文放在桌上“不过我知道你的打算,你并非是对此有盎然的兴趣。而是你极力在避免成为魔法使而被征召进帝国军团。你所研究的这 些冷门又困难的学科,在战争时期都不足以让你进入帝国军团服役,即便你必须因此留在研究所或魔导具工坊里度过一生。但对此你并不在乎,你是个惧怕战争的懦夫。”

温格没有反驳,因为这正是他的真实想法。一个战争孤儿怎么会喜欢战争呢?他讨厌战争与杀戮,讨厌这个国家的人们因绝对的武力而产生的自信,讨厌这种狂躁的气氛。

“但是帝国不会让你这样的人才埋没的,加尔加迪亚从不埋没任何人才……”教长从长袍中又取出一份卷轴,扔给温格。然后他望了望走廊,确认无人经过后,他走近温格,换了一种语气。

“如果你有不进行人体实验就能绘制人体魔网的敏锐洞悉力,帝国军团能够让你这么简单的留在研究所里吗?”

温格知道这个亚人曾经在军团里做过一阵子魔导师,而且他相信,此人至今依然保留着那层身份。

 “我们确实会需要精通这个禁忌学科的人,而且可能马上就需要……即便那代价是你永远无法回到正常的生活。但那不是我该担心的,你也别无选择。让我告诉你,其他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顺利就进入军队服役,但你不一样……而且你说的是对的,注魔部队确实存在————如果你胆敢说出去,你就将不止失去毕业的资格……因为,有大事要发生了。”

温格在疑惑之余,想要打开手中的卷轴看个究竟,但被教长按下了。

“回去再慢慢品味加入‘精英部队’的感受吧,温格·阿贝尔。”亚人笑得很阴森,这位德高望重的教长从未发出过这样的声音,露出这样的表情,那双眼睛射出的视线,似乎是来自无底的深渊。

他一定知道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希望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能是这幅模样……永别了,我的学徒啊!”

温格感到背上一阵恶寒,他没有回话,只是攥紧卷轴。

然后决然地跑出了教室……

--III--

温格心情复杂地走出学院大门时,太阳几乎要落山了。不过这一天对他来说才刚刚开始,圣斯卡拉节的重头戏都在晚上呢。

“如果我还要再等你几个小时的话,我会考虑在这里放陷阱了。”

温格扭头,一位身背长弓的女孩在路旁的树上盯着他,随后便敏捷的跃下,带起一阵绿叶的风。

“因为……碰到了一些麻烦的问题啦,卡珊德拉。”温格把手里的卷轴胡乱塞进口袋,仔细审视着那女孩。

蓝色束发,金色的眼睛。这位名叫卡珊德拉的女孩即便一直盯着温格,却也能从她身上感觉到针对各个方向的警觉……即便她忽然笑了起来。

“刚刚抽中了上签呢!今晚的‘龙猎手’就由我来担任啦。”

“噢噢,那可真是非常的了不起啊!”

“总之还是快带我到会场去吧,迟到可不好哦。”

在圣斯卡拉节的夜晚,首都会立起用稻草扎成的巨龙,这些稻草都是在蓝玉季的丰收之后从帝国各地收集而来的,稻草龙的大小显示着帝国这一年收成的多寡。而龙眼睛的地方则悬挂着装满燃料的陶罐。仪式开始的时候,从云集到首都的优秀猎手中抽取一名,他将从接近600码的超射程射出火矢并准确射中龙的眼睛。当稻草龙被火焰吞没的时候,再由一位艾迪里奥圣教的教士将那燃烧的大脑袋砍下来,仪式就完成了。据说当年在阿尔比恩,巨龙就是这样被击杀的。完成这一壮举的猎手也会得到皇室赐予的一笔丰厚奖赏。

卡珊德拉真的能胜任吗?温格这样怀疑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在人群中巴望着那尊巨大的稻草龙,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卡珊德拉与温格只是近几天刚刚认识的,她出身于格拉欧赞特大森林,从小作为猎人长大。这次是首次进城参加圣斯卡拉节,在地上和天上的建筑物之间着实头晕目眩了一番……幸而得到了温格的帮助,这位被浮空建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的乡下猎手才抱着必死的心情在砖与石的森林里找到了路。

现在她已经到距离会场600码开外的塔楼上去了,从那里看到的稻草龙只有拇指那么大。还要精确瞄准并射中龙的眼睛,除了精湛的射术之外,必须的还要有能够拉开射出600码射程的硬弓————除非借助魔法。

16岁的卡珊德拉在温格看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力能扛鼎的样子,所以……

他望着黑夜中远远的塔楼,不由得担心起来。

忽然,人群静了下来,大家都抬头望着塔楼的方向————小小的火光,从那个方向升起,加入到夜空中星星的行列。它越过无数的屋顶,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当它变得越来越近的时候,也变得越来越快……

很快,那一点火光从人群的头顶窜过,停留在了龙眼睛的位置————600码外射出的火矢,精准的射穿了装满燃料的陶罐,稻草的巨龙立即被耀眼的火光所吞噬,人群变得拥挤起来。

紧接着,从稻草龙旁的屋顶上,跃起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在那一瞬闪过的小麦色长发之下,是融于夜空的深蓝修道服。在人们还没唤出她名字之时,燃烧着的龙头已经被斩下,落在地上火星四溅。而那个身影也顺势降落在龙首前的地上,抖起自己的长发。

迅捷的动作,优雅的身姿,小麦色的长发与同色的眼睛。而手中的蛇形长剑,则更明确地昭示了她的身份————圣教骑士团持剑修女,加尔加迪亚的最强剑客,“稻穗之剑”希丝塔·色瑞丝。

此时的人群沸腾了,欢快的音乐也响了起来。斩龙仪式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持续整夜的吃喝舞蹈,尽兴狂欢。热烈的人群将有些羸弱的温格挤得不能自制,他的眼睛一直定格在希丝塔修女的身上。他不敢相信今天看到了真的希丝塔·色瑞丝,作为她的仰慕者之一,温格不敢相信那位强大之下饱含着魅力的年轻修女就这样出现在了大众面前。圣教骑士团平时严守戒律,只在教区里活动,无论什么节日都不会现身。

那位在温暖的色调之下透着刀锋般冷峻,既除加尔加迪亚之敌,又救加尔加迪亚之难的修女。那位可爱的外表下不乏凛冽与潇洒的完美女性,帝国偶像,对温格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在不断蠕动的人群夹缝中,温格看着修女收起自己的剑,头也不回的向广场另一侧离开。而在那边的阴影里,温格看到了许多个骑士团的旗帜。

“奇怪,他们平时不会集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就在温格发着呆快要被人流带到不知何方时,赶回来的卡珊德拉将他一把拽了出来。

也许她真的力能扛鼎呢……

温格踉跄地站好,刚要抗议卡珊德拉粗暴的搭救,就看到这个不拘小节的森林居民正擎着一瓶非常昂贵的酒,被众人欢呼簇拥着。

“是皇家加尔迪诺斯三世庄园的八十年发泡酒!”

有识货的酒商大声喊出来,引得人们纷纷发出赞叹的呼声。

“这可是用法力水晶照射发酵数十年、只有王公才能享受的最高级奢侈品!”

 这便是斩龙仪式的奖励了。面对这样连皇帝都只舍得小杯品尝的佳酿,卡珊德拉并没有小气。她豪爽地摇晃着瓶身,让膨胀的泡沫喷发出来,被这昂贵的雨点沐浴着的人们再次陷入了兴奋和欢呼之中。

在昭告仪式结束的欢快的笛声中,整条街上的人们开始了露天狂欢,成桶的啤酒被搬到街边供人们享用。喝的醉醺醺的人们擎着到处泼洒着酒沫的酒杯跳着滑稽的舞蹈,身怀技艺的人们此时也不受拘束地表演起来……卡珊德拉非常享受这种氛围,她拉着温格在庆典中四处跑来跑去、跟那些城里的火绳枪匠人做射酒杯的竞赛……最后以卡珊德拉以蒙目射中了温格头顶的苹果这种经典的决胜方式赢得了一大堆礼物,塞满了她的包裹……这一次进城,真的算是满载而归了呢。

“呀……大城市真是热情的地方啊。”

闹腾够了,坐在街边的两人,望着街上乱糟糟的庆典景象发着呆。温格此时显得有些疲惫,他的神经还被那份卷轴折磨着,他还不知道教长那番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感到也许过了这个夜晚之后,自己的命运就不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如此不应景地头痛着的温格,忽然感到唇间被塞进了什么硬物,脑袋被外力抬起,然后一股夹杂着诡异香气又极为冲鼻的液体灌进了自己的喉咙……外力似乎非常强大,他反抗不得,只能仰望着星空被灌了好一会儿的酒。

待这昂贵的皇家陈酿灌了半瓶下肚以后,卡珊德拉才放开温格,自己也仰首豪饮起来。

“咳,咳咳……这东西很贵的啊!能卖很多钱的!”

温格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擦着嘴角的酒渍抱怨道。而卡珊德拉将那瓶酒一饮到底后,随意地将水晶瓶扔到了街边的排水渠里。

“噗哎……”她吐着舌头,打了个嗝:

“皇帝平时就喝这东西吗?酸透了,不好喝。我说你啊,为什么又开始闷闷不乐了呢?刚刚可是喝了一大笔钱下肚,难道不觉得爽吗?”

温格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是的,我真是爽翻了。”

同样是乡下人出身,森林居民的想法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忽然,温格直起上身,想起了什么……今晚安帛还要来找我呢,如果不在家的话就糟了……他下意识地站起来,却听到了街道远处传来的巨大号角声……

这声音……

“皇家号角!”

街上欢饮的人们再次安静下来,疑惑地四处张望。中央广场唯一没有照明的那一侧,忽然变得灯火通明……在那灼目的灯火中心,贤帝加尔迪诺斯的御座巍然而立,象征神权的铁面具闪闪发亮,二十八家骑士团的旗帜簇拥两旁。

“贤帝陛下!!”

所有人都停止手中的娱乐,俯首半跪,广场上立刻变得像是大祭坛一样,成千上万的人向着贤帝的方向跪拜在地。

这可真是太阳从北边升起来了,深居简出的皇帝竟在圣斯卡拉节亲见他的子民。

温格也不例外地半跪下来,但卡珊德拉还是呆呆的立在原地,温格急忙将她按在身旁……也许皇帝这个词,对于在大森林里长大的人来说过于遥远吧。

“加尔加迪亚,吾民啊!倾听汝等皇帝的御诏!今日,承圣斯卡拉护佑,斩龙于前,实为吉兆。然几十年间吾与吾民承艾迪里奥之志,为加尔加迪亚之昭昭天命,呕心沥血,不辞辛劳……”

加尔迪诺斯是一位不错的皇帝,温格一直这样认为。他严格,公正,虔诚,而且颇有治世之才,还可能是加尔加迪亚国内最强大的魔导师。他在位的几十年内,帝国的法律完善程度与整体局面之安定都是前所未有的。只是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很少接触人民,但万一有机会演讲,一定会说到让人当场睡着为止。

跪上几个小时听皇室语言构成的那些字句难懂的演讲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看着身边已经昏昏欲睡的卡珊德拉,温格也有些支撑不住了。那瓶陈酿已经在自己的肚子里发作了,昏昏沉沉的睡意开始包围他的精神,也许,今天贤帝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来发表一下节日祝贺的吧……

睡意在此时席卷了温格的脑海,虽然说着同样的语言,但贤帝的话语此时似乎已经无法被大脑翻译成能懂的信息了,他在失去意识之前,贤帝的语言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支离破碎。

“今日起,吾之一生……献予这统一……的伟业”

“以此血肉……取苍阔大地……”

“谨以艾迪里奥之名。”

--IV--

在温格租住的三层面包房前的街道上,安帛终于在这每次都迷路的巷子里钻出。她气喘吁吁地望着三层阁楼上温格的房间,那里并没有灯光射出,难道是已经睡着了?

…………

两个小时以后慈悲会修女团就要出发去帝国军驻地了,不管是不是睡着了,今天一定要把心意传达到才好。

被修道院的姐妹们鼓励着,花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反复背诵着告白的语句甚至比诵经还要刻苦……现在,大概是最后的机会了。

然而她刚刚拔腿要前进,却看到街角处两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在夜色下渐渐走近。

她躲在街道旁的阴影里,深蓝色的修女服把她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她能很清楚的看到,那两人中的一个就是六年来一直照顾着自己的温格,那熟悉的轮廓永远不会忘记……而另一个是不认识的女孩,她此时正搀扶着昏昏沉沉的温格一步一晃地回到他的住处。

一瞬间,各种可怕的可能性想象占满了安帛的思绪。她从来没有思维如此敏捷过……但此刻脑海中展示出来的,都是让自己的内心像被击穿一样疼痛的光景。

…………

是啊,为什么不早些下决心呢?

她习惯性地咬着下唇,捏紧了手中那条不算精致的围巾……长那么大以来,她遭受过各种各样的折磨,但这第一次体会到的微妙心痛却让她感到难以忍受。

他们消失在门里了。

安帛依然呆呆地凝望着那个方向。在蓝玉季凉意渐浓的街道上,斩龙仪式余留的焦味飘荡着,稻草的灰烬被风卷动着拂过路石,拂过她的双脚……就连自己被卖为奴隶的那天,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也许就连偌大的加尔加迪亚帝国,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一臂归宿。

--V--

温格醒来时,已经是黎明了。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照明水晶正散发着昏暗的蓝光。他坐起身,抚摸着有些偏痛的侧脑,在旁边的桌上看到了一张字条和那份卷轴。

温格脱下外套,阅读着那份字迹颇不工整的字条————这是卡珊德拉留下的,他从中得知自己在贤帝加尔迪诺斯陛下的演讲中睡着,然后就这样半跪半趴着睡到了结束。不过没人在意,因为演讲结束的时候地上趴着不止一个人。之后卡珊德拉把他带回了这里,随后她就离开准备踏上回格拉欧赞特森林的旅程了。

她还说自己又拿到了龙猎手的额外奖金,留下了一枚精美的木制猫头鹰坠饰作为带路的谢礼。

真是个来去如风的家伙啊,连告别都来不及,温格有些失落。

在这些东西旁,还有一条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围巾。

他拿起这条做工可以用粗劣来形容的围巾上下打量着,它像是由被捐到修道院的各种旧衣服拆线编织起来的,因为上面还残留着慈悲会圣堂独特的熏香气味……

安帛!?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很重要的事情,他在凌乱的桌上找到自己的怀表,草草看了一眼。

已经快要天亮了。

他跑到阁楼的窗前,扒开窗帘,看到远处艾迪里奥总神堂的尖顶上已经没有了慈悲派修女会的旗帜。

安帛已经走了。

他失落地回到桌前,手中揉弄着那条做工粗糙、颜色难看,还沾着星点血迹的围巾。

“傻瓜,这东西根本不保暖嘛……”

本来想要在这最后一天向安帛阐明心意,现在却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他来到水盆前捧起一掬水,想借此清醒一下头脑……当冷水扑到自己脸上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神经都打了一个激灵,侧脑一搏一搏地微痛起来。

他抹过嘴唇的手掌,擦下了一抹淡黄色的痕迹。他认识这个颜色,那是慈悲派修女会的鲁贝尔菊唇脂的颜色,在安帛那长年不沾荤腥的双唇上天天都能见到。

…………

狡猾的偷腥猫,这可是初吻啊。

在水盆的倒影里,遗憾的笑了。

忽然,门被敲响了,温格并没有去开门,他记得这个敲门的节奏。

“请进!”

话音未落,门便被利索的打开。出现在门后的,是他在这里的房东,一位上年纪的面包店老板娘。

“真让人操心啊,我还以为你病了呢,温格,看起来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夫人,我只是有点喝醉……”

“带你来的第一个姑娘是格拉欧赞特的居民吧,她走的时候是跳窗走的,真是的……跟那里的人打交道很辛苦啊。要多留意呀……还有,脚踏两条船也是很危险的啊,年轻人!”

“啊哈哈……那是误会,误会……对了,夫人,贤帝陛下今天说了些什么?”

老板娘有些讶异,不过还是回答道

“皇帝陛下决定开始备战了啊。”

“什么?”温格站直了身体,最不希望的情况出现了。

“跟谁……开战?”

“当然是和这个世界了,我们要统一艾迪利欧嘛。”

温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盯着地板,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待这个答案。老板娘只是说了一声早休息就关门下楼去了,似乎她也看出了温格眼里的慌张。

他的目光移动到桌上……那份被攥得皱巴巴的卷轴,还躺在那里。

温格几乎是魂不守舍地走到桌前,用颤抖的双手解开卷轴上的丝带。这似乎是一份类似介绍信的正式公文,纸张的一角印着帝国军团的六角印记,但没有任何骑士团的徽记。

温格咽下口水,定了定神,一字一句的阅览起这份将会改变他命运的卷轴。

“致军团长克劳斯·德肯中将,特别注魔技师温格·阿贝尔将从即日派遣至阁下部,担任‘绯火计划’最终产物的特别护理官与相关技术顾问。即日起此人作为受赫尔姆总督战争大学认证的魔导技师,正式成为加尔加迪亚帝国军第XIII实验军团成员,以艾曼纽尔皇子殿下之名。万岁,加尔加迪亚!。”

“艾曼纽尔皇子殿下?为什么不是皇帝陛下的名义呢?”

教长显然将温格卷入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计划,一个曾仅仅在坊间传言中出现过的,亵渎人性的计划。此时的温格已经顾不得质疑为何这份帝国军公文会少了皇帝陛下的名讳,他现在才知道那些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第XIII实验军团……

卷轴从温格的指缝间滑落,无声地消失在地面的阴影里。

天空钟塔预告着太阳即将升起的钟声回荡在赫尔姆的街巷里,经过窗帘过滤的沉闷声音也传进这间阴暗的小阁楼……但此刻的天色就像温格不知所措的内心一般。

天空最为黯淡的时刻,也许并不昭示着光明即将到来。

Phase.1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