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到底——发生了什么。”
“……”
“那个整天嚼着零食的家伙呢！”
“死了。”
“那个整天说着‘美少女’‘美少女’的死变态呢！”
“死了。”
“那个阴森森总是躲在角落里的小个子呢！”
“死了。”
“还有——”
“都死了。”
墨莎说，
“除了我和你之外，其他的人都死了。”
面对着比自己要高一个头的银发少女的逼问，墨莎语气冷漠地像是在说和自己不相干人的事。
即便死去的人是自己朝夕相处的队友，墨莎也表现得毫不在乎。
至少，表现出来是如此。
她挥开银发的少女——帕萝丝揪着自己领子的手，
“目前能够跟你说的事，仅有这件。你只需要知道，除了我和你之外，第七特攻队的成员全员阵亡就行了。”
“什么叫‘仅有这件’，什么叫‘只需要知道’……你以为光是这样就能敷衍我吗。这段时间——这段我没办法和本部联络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银发白瞳的少女无法接受如此敷衍的解释。不过不管是怎样的解释也没办法让她接受。目眦尽裂的她需要的绝不是一个能让她心安理得接受自己同伴尽数死亡的解释。
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宣泄的对象。
复仇。
“现在不需要你去复仇。”
墨莎冷淡地说道，
“如果告诉你的话，你只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会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战斗到最后一刻吧。我不希望那样，因为那样一来，你也会死。”
“……你是在瞧不起我。”
“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我……不会输的。”
“不会输？这样吧，证明给我看。”
墨莎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只要你能让我后退一步，我就允许你知道全部。”
“————你不要以为你是队长，就可以随便侮辱我。”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侮辱你，可以反击。”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孱弱自大的我了。我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战士。要是小瞧我，队长之名就要易主了。”
“不。我不会的。我不会小瞧任何人。你确实成长了，你确实变强了。”
墨莎的姿态，相当放松。虽说空气中的火药味是她先释放的，但她看样子不像是要和帕萝丝战斗的样子。兴许她只打算口头上挑衅一下这个一根筋的少女。
“…………”
“怎么，你打算放弃了，你想要知道真相的决心只有这么一点吗？”
“我会让你全部吐出来的。昨天的食物也好，被隐藏的事物也好，全都吐出来。”
地面上铺满灰色的落叶，天空被密不透风的深褐树干以及黄绿参差的树叶遮住。银发白瞳的冲撞少女并没有因为对方是自己的队长就打算容忍。她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也许单纯地就是凭空变出来地——取出了一把和她颜色相称的白银之矛。
要做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帕萝丝的靴子在泥土与树叶铺成的地面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烙印。少女的身姿仿佛一道不可视的流光直扑墨莎而去。两人的距离本就很短，而她这惊人的速度更是距离这一客观条件变得可有可无。
对自己的成长幅度深信不疑的帕萝丝在一瞬之间向着自己的队长刺出长矛。
“但是——太慢了。”
等到长矛触及墨莎周遭时，墨莎早已通过倾斜身体的方式避开了长矛的攻击。
接着她用手臂和身躯夹住了刺在空处的白银之矛，这时的帕萝丝已经做好舍弃武器的打算。以吨作为基础单位的踢击在惯性尚未消失的时候直奔墨莎的腰部，任谁都会相信这一击足以粉碎钢铁，击碎大地。
“用自己最强的脚力来进攻，是聪明的做法。”
并不是直接接下，而是从旁侧踢在帕萝丝的胫骨上。
使其偏移了预定路线——然后两人的脚一同落在地上。
不堪重负的大地摇晃了起来，软弱无能的土层开裂下陷，被震起的落叶漫天飞舞，迟迟不肯下落，对飞翔的感觉恋恋不舍。
这份对短暂的美好时光的眷恋带来的下场便是——这些落叶在尚未落地之前，便被银发少女如乱箭般的拳击撕碎。
放弃了武器的帕萝丝在这一刻发挥出自己即使在同级别的怪物中也占据优势的敏捷，如流星般有力，如乱箭般不绝的拳击如狂风暴雨一样袭向一动不动的墨莎。
对于这些攻击，
对于天马少女的流星般的拳击。
墨莎并没有全部挡下，而是用自己的手挡住了一些至关重要的地方，不那么重要的，就让帕萝丝轻而易举地命中了。
吃下了近半的攻击。
“所以——这又怎么了。”
墨莎迫使帕萝丝停止进攻。
连绵不断的攻击不可能永无止尽地持续下去，趁着某个气息稍滞的时刻，墨莎抓住了帕萝丝的手腕。这双手和一般女性比起来并没有特别的不同之处，但要是击打在岩石或者钢铁上，就能让人知道它有多么非同凡响。
“高频率的攻击能够压制敌人的前提是拥有决定性的力量。你欠缺那种杀伤力。”
墨莎拖拽着帕萝丝的手臂，将这位比自己要高出许多的少女甩到了自己的身后。在银发少女尚且踉跄的时候，她向后踢出的一脚命中少女的后背——在这过程中，她甚至没有正眼去看帕萝丝一眼。
“你欠缺这样的——攻击。”
这是一记若是落在大楼上，那便是整栋大厦坍塌也不会奇怪的攻击。
这一击让帕萝丝当场倒在了地上。
帕萝丝全身的骨头在这一刻被震碎成惨不忍睹的样子。那粉身碎骨的疼痛几乎在顷刻间吞没她媲美钢铁的意志。
因为不是不死身的缘故，在关键的脊柱部分若是受损了便可能连赖以生存的超速复原也有可能丧失。这一下攻击没有摧毁帕萝丝的恢复能力，只能说是墨莎手下留情了。
“咕——唔。”
倒地之后的帕萝丝，既没有求饶，也没有后悔，而是用凶恶的眼神盯着墨莎的背影看。
那是怨恨的眼神——却不能说是仇恨的眼神。
“我讨厌你。”
趴在地上有一阵子后，她如是说，
“我讨厌不管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任何痛苦和愤怒都一个人承担的你。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就连不知廉耻的人类，也不能让我这么讨厌——队长，我讨厌你。”
“……是吗？”
墨莎没有回头。
而是径直地走向远处的洞穴。
等待她的是一路直奔末路的命运，以及把她领向末路这一命运的——重要之人。
05
“总算安静了呀……真亏你能让她平静下来，刚才她一直大吵大闹的，我都担心那孩子会不会把我们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安身之地拆了呢。”
“是的，我用自己的手段让她安静了，短时间她不会再吵了。”
“‘自己的手段’吗……稍微对她温柔一点比较好吧？”
“……下次我会注意的。”
“那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面其实一直都是——把你当姐姐对待的。尽管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年龄上的差距也……”
“博士，请不要讨论年龄的事。”
“诶呀诶呀，你也会在意年龄吗？”
“我不在意。没什么，年龄而已。我的年龄没什么奇怪的。一点值得在意的地方都没有。请博士不要再说我的年龄了。”
“虽然外表还是风华正茂的女人，但实际上已经……”
“博士，您再这样我可能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我建议您最好不要再说下去了。而且，请不要用那种招致误会的办法。至少，我比博士您要年轻许多。”
“‘许多’又是指多少呢——我已经过了八十了，比我年轻十岁，是七十，年轻二十岁，是六十。那‘许多’代指的具体数字究竟是多少呢？”
“总之就是很多……博士，再说下去我就走了。还有其他事要等着我做。”
“用近义词来回答问题可不行呀。这种模糊的答案也不会让人满意的，墨莎你的真实年龄到底是多少，组织里有不少人在意喔，毕竟外表上看不出……咦，真的走了吗，等等，别走。我有要紧事要跟你说，你别走啊——”
气喘吁吁的老人追至岩洞的出口，才勉强追回了特意停步等他赶来的墨莎。灰发的女人依旧面无表情，但不难从她金色的眼瞳中捕捉到那一丝货真价实的不悦。
“——真是的，体……体谅一下老人呀。我已经八十多了，天底下有哪个八十多的老人还要跑来跑去的呀。呼，呼，要死了，这下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心脏感觉要跳不动了……好吧，好像还是能再跳一段日子。”
“博士，您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请不要自己吓自己。”
“为什么你会有我的身体数据啊？”
“您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您的身体状况会实时性以数据的形式被我手腕上的手表接收到。”
“好厉害，那个我也想要，能不能给我一个？”
“这不是玩具。想要的话您可以自己做一个，对您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不要。别人送的和自己做的完全是两个概念。真是的，所以才说你们不懂老人的心思呀。”
曼多马今年已经八十有三，放在正常的家庭里，早已经是个该躺在安乐椅上享受清福的老人。即便是不正常的家庭里，也多半不会让这般年龄的老人抛头露脸地在外干事。
而像曼多马这样——穿着已经泛黄，染上奇奇怪怪颜色的白大褂在山间洞穴里走动绝对是异常的光景。
这份异常的光景之所以能出现，要归咎于十八天前，十月十七号的凌晨，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那次毫无征兆的袭击是“机关”一手策划的围剿，在那次袭击中，“迪尔塞斯”的全员失去了自己的驻地，变成了丧家之犬。
“一眨眼，已经过去十八天了。已经十一月二号了啊。”
“博士，请不要用那种像是在特意给人说明现在时间的口吻说话。”
“如果不理清时间线的话，一口气看下来的人会困扰的吧。”
“我完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不过，十一月二号——也就意味着距离原本预定好开始‘那个计划’的日子也只剩下十五天了，也就是两周左右的时间。”
“…………”
“‘那个计划’的核心……‘她’却不在我们的身边。大概，计划是不可能实施了，虽然几十年的研究毁于一旦很痛苦，但当务之急还是先保护好自己，等待时机重整旗鼓——”
曼多马咧了咧嘴，
“——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他不这么想。作为组织的创始人，亲眼见证了一个又一个杰出学者倒在研究所的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数十年的心血不能付之东流。
那寄托了无数希望的“幻想”不能在实施之前就破碎。
哪怕最后可能会一无所有——至少要尝试着去争取。
“我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想理解。他并不是人类，也不是和你们一样的存在。他理应在更大的舞台中出现，却不知为什么屈尊于此处——嗯，总而言之，他不打算把‘她’拱手让出去。”
“我知道了。”
墨莎说，
“也就是说，我的任务是——把‘她’带回来。那么，有关于‘她’目前状况的情报吗？有的话，请给我，没有的话，就算了。”
“你雷厉风行的作风一如既往啊。关于‘她’现状的情报就在这里。多亏了比我们还要执着的‘神人’，才在这种危难关头搜集到了宝贵的情报。”
曼多马从白大褂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U盘。
作为储存情报的载体，它虽然不能说多么专业，但功效上已经足够。无论里面储存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里面一定有着关于“她”的信息，以及‘她’现在身处何处，在她周遭的又是些什么人。哪些人值得注意，哪些人不值一提。它十分重要，这一点墨莎十分清楚。
遗憾的是，如此重要的东西并没有机会落在墨莎的手上，
“————”
墨莎是一个各方面素质都极为优秀的战士。根据数据显示，她的拳力以及踢力都突破了百吨的级别，而她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奔跑时的速度仅仅只有百米每秒。
百米每秒的速度固然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毕竟保持着人类最快记录的博尔特也只是十一米每秒左右的速度。但若是和音速比起来，也仅仅只是“勉强过得去”的水准。
有一位不得了的怪物有着音速，甚至超越音速的速度。
她的名字就是——帕萝丝。
“让我去。”
她说，
并且用谁也来不及阻止的速度，夺走了曼多马手上的U盘。
洁白的双翼从未她量身打造的裸露背部的作战衣中伸出，在其背后舒展开。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阻止处于这一状态下的帕萝丝行动。
即便是墨莎也做不到。
“‘她’——就由我带回来……不，必须要由我不可。那家伙只能让我带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