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大战之前虽然是有休息的。

但休息过头了是会被杀的。

01

人类之中存在着精英。怪物之中也存在着精英。

现在,人类中的精英和怪物中的精英齐聚一堂。

可能或多或少有细微的不同,但大体上他们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才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精通某件事的专家,因此才被称为精英。

天才的聚集地,怪物的聚集地,专家的聚集地,

有这些前缀的聚集地,按理说应该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场所。即便不是白宫那样标新立异存在感十足的现代建筑,至少也该是招待贵宾的五星级酒店。

“这里真是——太乱了。”

换个说法,

“这里的气味就连狗都不想来。”

虽然我来了,她试着活跃下气氛,但蹩脚的冷笑话没办法对这些一个个故作矜持的人起用的。更何况不知道她姓名的人也不大可能理解笑点在什么地方。

你别因为名字里有个犬就把自己当狗呀——她大概是想听到这样的吐槽吧,可惜没有人应和。

她不无遗憾地用符合她习性的暧味视线打量这间狭窄阴暗的屋子——地下室。

这是一间适合不远万里来大城市打工的穷人居住的廉价地下室。不,老实说如果有人长期居住这里的话,大概会得不少危害皮肤的疾病,以至于没办法健康生活。会喜欢上这块地方的大概只有仅需要营养和适宜温度就能大量生长繁殖的细菌吧,人类在这里说不定就连下体都会长出蘑菇。

她和这种地下室相性不和。

“拜托能不能别选这里呀,求求你啦,大姐姐。”

“有意思。我没想到最先有意见的人居然会是你。最无耻的暗杀者——犬守魂。”

“大姐姐你对我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很讨厌脏的地方,而且我也没有那种称号。”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被那样叫过——她,名为犬守魂的女孩微笑着说道。难以从她的表情中明白她在想什么,到底是用笑容掩饰不满,又或者并未放在心上。没有人能够做出准确的判断。

“是吗?我以为像你这样卑劣的暗杀者——用笑容和柔弱的模样来掩饰自己肮脏内心的小人,一定会喜欢这种地方的。不过,就算你和我抱怨也没用,决定在这里开作战会议的人可不是我。”

看透了本质。

和犬守魂对峙的女人,像是完全看透了犬守魂那暧味的正体一般,言辞刻薄地说道。

似乎被完全看透的犬守魂对此没有起过于明显的反应,只是维持着那过于天真的笑容打量女人的右手。

她有着一只如白金打造的,在昏暗的室内闪着怪异光芒的银色手臂。如果说这只手臂能够迸发出炽热的射线或者耀眼的激光也很有可能会让人相信。它上去就像是科幻电影里的改造人拥有的手臂。

拥有这不像是正常造物的手臂的女人,她的长相如她的言辞一样刻薄——或者说让人感到棘手。并非不美丽,而是美丽到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地步。浅黄色的长发在她个性的影响下变得像是泡在器皿中的柳珊瑚一般令人棘手,她毫不掩饰情感的绿瞳正在竭尽所能地释放着对犬守魂的恶意。她明明只要放松下脸部的肌肉就能让人生出亲切感,却偏偏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可怖表情,让人不愿也不敢靠近。

女人的名字叫做白至臻,是一位人如其名,将杀人的方法练习到至臻境界的职业杀手。她的名声比起习惯于用暧味掩饰自身存在的犬守魂要大得多,几乎涉猎杀手行业的人都会听闻她的名字。不,比起名字的话,她享有的称号——“机械女皇”要更加贯耳。之所以说是机械,是因为她的身体有一半以上的部分经过了专门的改造,变成了一个活着的杀人兵器。而之所以说是女皇,是因为她乖僻的个性以及独断的作风像极了一位目中无人女性王者。

“诶?我以为是‘女皇’的话,肯定有决定地点的权利。真奇怪,明明自称是女皇,结果什么都决定不了吗?”

“不对噢,我是有决定权的——比如说,我在这里可以决定你的生死。像你这样卑贱的,不知礼仪为何物的下三滥,是没有资格活着出现在我视线里的。”

“不对不对。女皇大姐姐,你说的不对呀。要说下三滥的话,舍弃了人类身体,变成不伦不类的东西的你,才更像一个下三滥、丧家犬吧。唔,虽然我才是犬。”

“真可笑——由你这个真实年龄不知道是多少的怪物批判我舍弃人类的身体,真是太可笑了。既然承认是狗的话,就低头舔舐我的脚底吧,你这怪物。”

“哎呀哎呀,真好笑。你在胡说什么呢,因为把自己的身体改造成武器,所以连大脑的思考能力都没了吗?大姐姐,在你面前的,分明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呀。”

犬守魂擅长挑衅别人。

或者说, 她擅长用言语捉弄别人的情感。

而她本人则对于任何言语上的刺激熟视无睹。

若是和她在争执上较劲,那么等同于是在做一件损己利人蠢事。犬守魂不会在乎别人对她说的话,她只对同她说话的人反应感兴趣。越是在争执中被她调动情绪,她也就愈发开心。

哪怕对方是把如何杀死人当做本职的杀手,也同样是她的狩猎范围——因为是犬,是猎犬,所以不管什么样的人都会被她狩猎。

白至臻并不了解犬守魂的一切。可她从这个混迹在阴暗的地下室中也无违和感的女孩身上闻到了她最厌恶的气味。死亡的味道——不,那并不是死亡,而是专门为他人带来死亡的同类的气味。她不喜欢从其他人身上闻到这个气味,那意味着迎接死亡的人可能会是自己。因此她不得不产生对犬守魂的恶意,哪怕此时此刻的她从立场上来论是犬守魂的盟友。

“请不要吵了。姐姐大人,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现在任务是首要的,请以大局为重。”

晦暗的地下里飘出能让人精神放松的低语。让人们的感知变得迟钝的灰白世界里能够感受到的只剩下声音主人流露出的浓厚得使人眼角发酸的悲伤情感。

“还有,犬守魂小姐。请不要在挑衅姐姐大人了。她和您相性不和,要是您再继续挑衅,就没办法保证我们之间的盟约能够维持。或许我们会在这里展开厮杀,我不愿看到那一幕。”

说话的人是一名男性。虽然犬守魂对于性别不怎么在乎,但也希望在这时候冒出来的是一名可爱的女生。不过他是男生,毫无疑问是男生。他有一张和白至臻相似的脸庞,不同的是他的表情要更加谦卑,头发也不是浅黄色,而是了无生机的灰白。即便是同样属于灰色系的头发,犬守魂也能断定自己和他不一样——对方的头发,更像是被剥夺了某种象征生命力的存在后的产物,是不洁的东西。

不对。都已经到这种地方了还讨论什么不洁。这两人从根本上就离“纯洁”十万八千里。犬守魂是知道的,这姐弟两不是什么正常人,绝对不会是什么正常的人类。

姐姐是杀人的专家。

弟弟则是追踪人的专家。

姐弟各司其职——为了能够更有效率的猎杀任务目标。

专门接受杀人委托的白氏姐弟——说是白色的杀人魔组合也不过分,虽然白色系的人只有弟弟。

犬守魂多多少少也听过他们的名声。说是什么即便目标逃到火山口里面也会被发现,哪怕逃到太空也可能会被来自平流层的攻击杀死,就算侥幸逃到了地球以外的行星,也可能因为永远没办法回到地球而等同于死亡。听说过的吓人的传言流言蜚语多不胜数,像现在这样直接地见到本人还是第一次。

好像也不是那么厉害,只要想的话完全可以轻松杀掉——要说感想的话,不过尔尔。犬守魂并非瞧不起白氏姐弟,她只是直率地根据自己的第一判断产生了合理的想法。尽管用“能不能杀死”来评价人的价值是不对的,但对于大部分时间活跃在不是杀死敌人就是被敌人杀死的险恶世界的犬守魂来说,评价人价值的方法没有对与错之分——钻定义牛角尖的人,学姐一个人就够了,她大概是这么想的。

和白至臻不同,犬守魂并未从白氏姐弟身上闻到同类的气味。这和她不把姐弟两看作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事物有关,但更关键的是向来是独来独往的她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把二人组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当做是自己的同类。

不过。

犬守魂现在也没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自视清高的嘴脸。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自称“独来独往”的资格。就像刚才说的一样,就像白氏姐弟话语中十分自然地吐露出的信息说明的一样,她会在这里,是因为和许多人为了同一个目的达成了同盟——甚至,和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交往的人组成了两人小队。

“盟约吗——说得也对呢,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此说着。

“对了,我可没有挑衅她呀。我从来都不会主动挑衅人的,是一个个性温和的好孩子。请不要污蔑我,那样我会伤心的——会哭给你看喔。”

有多少话是谎言,

或者说有多少话不是谎言。

难以判明。

“……啊?你的意思是我主动挑衅你的吗?”

“嗯?是我的记性不好,还是大姐姐你失忆了?最开始不是你先说出‘最无耻的暗杀者’之类的侮辱性词汇吗?明明我最初只是抱怨自己的不满而已嘛。”

“…………”

白至臻的怒气似乎到了爆发的边缘,可她还是忍住了。她看了一眼自己那个一脸悲伤的弟弟,又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犬守魂,将满腔的怒火熄灭了。即便是没有什么修养的女皇,也还是会为了自己的弟弟而改变的——当做正常的姐弟看待,会得出这一结论吧。

以及。

犬守魂本来是不愿意争吵的。

戏弄别人,看着别人的情绪因为自己的戏言而起伏固然是件有趣的事,也符合她的美学——只是在这种氛围严肃的时候,她还是想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

削弱自己的存在感,成为不起眼的一份子——她在进来之前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没能按照计划顺利地进行下去。

事情的发展总是十之八九不如意啦,不管是杀人还是洽谈都是如此。

犬守魂不禁发表这样的感慨。

“呵——任何人在你的身边都会变得狂乱,这样的特质看来是永远不会变的,犬。”

从犬守魂进来开始,到现在突然开口为止,至始至终都没有从地下室的墙角里移动过身子的某个男人闭着眼睛开口了。说是闭着眼睛也不够准确,或许他只是天生眼睛就如此小,小得让人分不清他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而已。

独来独往的犬守魂不喜欢这个男人,尤其是不喜欢他这种自来熟的叫法。而这个男人污点斑斑的过往历史也让犬守魂不可能对他有好感。

“不要把我说的像是某个戏言小子一样啊。万一有人向我追诉版权该怎么办呀,会让人伤脑筋的啊——还有,不要用那么亲昵的叫法称呼我啊,你这个恋童癖大叔。”

她皱了皱眉,像是看见了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一样。

“喂喂喂喂喂喂——”

他不停重复着像是语言的声音,嘴里咀嚼着什么,可能是口香糖,也可能是泡泡糖。

“这么说自己的搭档也太过分了。小犬,我会伤心的喔——虽然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哈哈哈哈——我就中意你这一点……不,不对,你的全部我都很中意噢。”

说是会伤心。

但看上去一点也不伤心。

高兴,非常的高兴,高兴到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他,两米多的巨人般的身体在颤抖。他在矜持地笑,即便矜持也在颤抖地笑。他低笑的姿态能够让人想起凌晨十二点时在寂静无人的马路上轰隆隆行驶的货车。

真让人恶心,

真让人不舒服,

为什么自己会和这样的人组成搭档——事到如今才思考这个问题,犬守魂果然还是觉得为时已晚。不喜欢后悔的犬守魂在明知后悔也无用的情况下还是生出了一丝悔意,她对他的厌恶足以令她放弃自己的信条。

因为他是一个恋童癖,

犬守魂的搭档是一个对小孩子怀有不正当感情的变态。

虽然没有做过多少上升到道德沦丧范畴的事——但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这一怪癖令犬守魂难以接受。犬守魂多多少少也会以示弱来利用人们的母性,但到了这个男人的地步,果然还是无法接受。

她的搭档是一个身高两米以上的巨人,即使说是在美职篮里担任大前锋一职也不会有人反驳。他的脸庞有亚洲人的特征,比如说棕色的眼睛和黑色的头发,但也有欧美人的轮廓,比方说过于挺拔的鼻子。这些特征恰好与犬守魂相反,犬守魂的五官轮廓是接近亚洲人的,只是那碧绿的眼瞳和灰色的头发能让人真切地感受到她不是一名血统纯正的黄种人,男人则正好相反。抛弃一切不可能抛去的偏见和先入为主的恶感,他应该是一名帅气的男性。

虽然帅气但是恶心,

虽然帅气但是惹人讨厌,

虽然帅气但是让人无法接受。

“李链同——你这个人从名字到个性,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呀。”

没有用任何人称代词称呼他,

而是用本名。在犬守魂看来,这是个跟污泥一样的真名。

“我不讨厌你这样骂我啊,哈哈哈哈!”

不仅是个变态。

而且还是个恰到好处的受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