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我们——我和犬守魂——正处于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所面临的困境并不是本格小说里那种强调逻辑性与解谜性的密室。我脚下这片“完全封闭”的空间,是货真价实的怪诞与荒谬。它让我不得不顿足在原地,甚至一时半会想不到能够走出当下困境的办法。

脚下两平方米左右的平地;后面是一扇高度超过三米的木门,从外观上看像是按照一定比例放大后的正常房门;左手边是上锁的信箱,透过投递口隐隐能看见里面塞满了过时的信件。至于前面——

“唯独前面什么都没有呀,学姐。”

“要是前面有东西的话,我们就不会待在这里一动不动了。”

唯独前面,

前路被阻断。

阻断去路的不是墙壁,而是接近于霾的气体与颗粒的混合物。贸然闯进去或许会有危险吧,但我之前还是试着往里踏了一步。结果,我差点因我这冒失的举动丢了性命。

应该说是会掉进不知深浅的大空洞里吧。

雾霾的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霾里面的不是丧尸而是悬崖。至少可以是搜救队的呀,这也太不符预期了。”

可能是恐怖电影看多的学妹满脸失望。

“你轻松的样子真的很烦。我刚才差点就掉下去了。现在可不想听你这种没意义的俏皮话。”

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使我失去对情绪的控制。我没办法在对学妹好言相待(虽然之前也算不上),恶意已经止不住地冒出来了。毕竟,我遇到了这种事。

突然失去意识,做了那样的噩梦后,醒来却是这种糟糕的处境。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唯一一个能够交流的人居然是从来历到目的都充满谜团的后辈。我光是克制自己没有发疯就已经是极限了。

为什么——陪着我的不是可靠的紫荆啊?

“学姐,你总是说这些话可是会嫁不出去的。我也没有那么没用,不是只会说俏皮话的人。没办法了,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后辈的实力吧!”

她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对她的话不抱任何希望。

“学姐,你看那个锁。”

“锁?信箱上的那个吗?”

我转身望向孤零零和墙几乎融为一体的信箱。若是这里是玄关一类的地方,那这里应该有其他的家具(虽然这里也不一定是别人的家),比方说鞋柜。在这里看见一个,且作为仅有摆设的信箱,着实奇怪。

“对。信箱上的黄铜色挂锁。我有办法打开它,学姐你相信吗?”

“你有钥匙——不,你打算撬开它吗?”

“没错。”

她走到红色——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它是红色——的信箱旁。信箱上的挂锁被她的手握住。我还看见她的另一只手已经伸进牛仔裤的口袋。

“这是老式的小挂锁。看起来像是十年前的东西。想打开它并不难,学姐能看到它的U型环与锁身的缝隙吗?”

“好像能看见。”

“居然只是好像呀……不过两件东西间的缝隙的确很难被察觉——容易被忽视吧。”

“你在暗示什么吗?”

“哪有。想要打开它的话,只要先找到U型环与锁身中两个缝隙里较大的那一个,喏,就是这个。那就是可以活动的一侧。接着只要找一个厚度和缝隙相似的铁片,把它扭成环状插进去。往下摁——就像这样……”

她取出了口袋里的东西。

那是铁片?还是钢块?不,那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初中二年级女生手中的物品。那是一个被法律限制的危险物品。那是一把——黑漆漆的匕首。

然后挥下匕首。

“——打开了。”

她斩断了U型环。既非像她说的那样插进去,也不是老老实实(老老实实?)地撬开。她采取的做法是连杀手也会目瞪口呆的斩铁之术(我刚想的名字)。

“看吧。”

她看向我。

一副翘首以盼,等待我夸奖的表情。

“什么叫‘看’呀!你说的和你做的有什么关系啊!?不对,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匕首是从哪里来的,你又是怎么把锁给斩断的啊!”

已经完全超出我能理解的范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女居然手持匕首把挂锁——哪怕看起来不是很牢固——轻松斩断。要是有人能保持平常心,那个人也一定是个怪物。

“呃——”

她呆住了。难不成是被我的过激反应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啊。学姐,我学过武术。中国功夫一类的,国外时,我有学过。”

已经连语序都出现混乱了吗……

“比起我,学姐还是快去关心一下信箱——里面的信似乎很有意思的样子。”

避重就轻,她转移话题的技术相当拙计。我听到她的话,故作不屑地往信箱内瞟了一眼。那里面并没有什么让我觉得有意思的内容。如我开始猜想的那样,里面只有信。

随处可见的信封。

“学姐,你仔细看。信封上有写东西吧——不可能看不到吧?那么大的字。”

确实。信封上有两个显眼的字。我即便想不看到,也很困难。

那两个字既非署名也非日期更不是英语单词。

“谢谢”

在信封上占有差不多我半个手掌大小的面积。

我感到奇怪。抢在学妹之前从信箱里取出一封信。信箱里的信封和以往摸过的信封没有区别。即使是专门的学者来鉴定也不会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偏偏让人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在信封上而不是里面的信上写下“谢谢”二字。

谢谢——致谢,

感谢信吗?

“所有的信都在外面写上了‘谢谢’吗……学姐,拆开看看吧?”

“拆开别人的信不太好——呃,好像打不开。”

如果只是普通的信,只需轻轻一撕就能取出里面的信件。我试着去做,结果无功而返。任凭如何用力,信本身都纹丝不动。

那不像是纸,更像是有着纸的质感,纸的外貌的金刚石。

用手的话好像是没办法打开的,需要其他的工具。

“你能用刚才的……呃……匕首把它切开吗?”

我问。

如果是连金属锁都能轻易斩断的学妹——把貌似很硬的信封切开也不是不行吧。虽然里面的信件可能会受到损伤,但角度正确的话也可以做到不影响阅读。

我真是太聪明了。

“……”

犬守魂陷入了约两秒左右的沉默。在此期间她一动不动,只是一个劲地用她那双翠绿的眼瞳盯着我。她的沉默和注视令我毛骨悚然。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学姐你果然不是什么正常人。”

“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说奇怪的话才对吧。我只是顺理成章地——想让能够斩断金属的学妹帮我拆开这封不属于我的信件罢了。私自拆开别人的信属于侵犯隐私,可最先提出这个的不正是她吗?

我应该没错。

“嗯,没什么意思。学姐学姐,这信应该是打不开的——和硬度啊材料啊力度啊什么的无关。因为它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

“本来就是?”

“学姐只要理解成它只是一个长着信外表的不可破坏物就对了。平常有玩过什么游戏吗?”

“呃……生化危机?”

“那你就理解成生化危机里常见的那些贴图吧。那不是能够互动的东西,充其量是贴图。”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不可互动的东西;充其量只是贴图——尽管学妹这般强调了,我也不能完全理解。它分明就是一封信呀。

“拿贴图做比喻也不恰当,当作摆设就好。”

她像是厌烦了说明般扭开头,

“我大概也明白我们处境了——学姐,麻烦你站到门的下面。”

“欸?这样吗?”

三米——不,靠近了一看甚至超过了四米——的绿色大门。站在门的下面的说辞其实换成贴着门会更好理解吧。只是我不大明白特地让我这样做的意义。

“对,就是这样——嘿咻!”

嘿咻是什么呀。虽然很想这样叫出来,但我不得不为了防止咬到舌头而咽回这句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身高可能还没有一米五挺直了估计只到我下巴附近的后辈跳到了我的肩膀上。

两个人像叠罗汉一样叠在一起。

“学姐,现在慢慢后退。”

“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学妹特意这样做的原因。既然是门,那就应该存在打开的方法。眼前的大门大概在三米的高度左右有一个我很久没见过的球形把手——只要转动它,应该就能把门打开。

门嘎吱嘎吱地打开了。

外面的景象是——

“异次元杀阵?”

学妹问。

“四叠半神话大系?”

这次是我。

——完全一致的另外一个玄关。

06

打开门,是一个玄关。

转过身,还是一个玄关。

就连该死的雾霾也一模一样,如出一辙。要不是门的另外一头少了我们,我多半会以为打开门后是一面镜子。出于谨慎,我没有闯入这一模一样的房间——或者说玄关。

刚才虽然我和学妹都说了一个不同的作品名,但实际上并不贴切。当下的情况并不是无限的房间——或者说玄关——让我们选择。我们说到底只有两条路,前进或者后退。

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不得不面临那片雾霾。这样看来,其实两条路都是死路,是绝路。我们现在更加彻底地被囚禁在这片六平方米的空间了。

“是吗,那可怎么办呢~?”

以让我自愧不如的平衡能力从我肩膀上下来。

犬守魂轻飘飘地说道。

这让我更加火大。明明都到现在这种危机状况了,你居然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刚才还说什么已经了解情况了,那看到门后的光景之后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难不成你只会火上浇油——尽说些讨人厌的风凉话。你什么忙都帮不上。

“情况是了解了。但是没办法的事就是没办法嘛。人家也有在尽力思考啦~”

“别用那种语气说话……为什么偏偏是你——对了,为什么你会跟我一起来这里?”

我差点忘了。

应该追究的事情本应就有这件事。我醒来之后张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为什么是犬守魂而不是紫荆。如果是紫荆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设。我不是想抱怨、后悔或者埋怨什么,只是奇怪为什么偏偏会是她。

“重点错了。”

她说,这句话让我觉得耳熟。

“比起为什么是我在这里。学姐你更该去思考为什么会晕倒——然后来这里吧。学姐昏迷之前在做什么呢?从我当时的视角看,学姐你好像是要蹲下来系鞋带。”

“鞋带——笔记本。”

“本,本多忠胜!”

“胜利女神——等一下,我没在和你玩接龙呀。”

况且“带”和“笔”没有读音相似吧。

“原来没有吗?”

“当然没有。”

我盯着她的笑脸,有一种拳头落在空气上的泄气感。虽然明知她的表情是装出来的,本性一定是极为恶劣的,但我还是下意识——不如说是不可避免地觉得这样的她十分可爱。伸手不打笑脸人,多半就是说这种人。

“不过也有那种看到可爱的事物就忍不住想要欺负——摧毁的人啊。”

她煞有其事,甚至是心有余悸地说道。

“世界可是很大的,当然什么样的人都有……现在不是感慨那种事的时候啦!要我说多少次——回到刚才的话题。你提醒了我,关键问题是我失去意识前做了什么……”

我知道那东西还在身上。我身上能够装下一本约手掌大小(或许要大一些,但不多)的书的地方只剩下裤子的口袋。从兜里取出它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毫无疑问,我是在害怕。

“这就是学姐刚才说的笔记本?”

“是。”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笔记本。正是它让我昏迷,把我——还有学妹——带来了这奇妙的空间。如果说哪里有妙计能解决我们的问题,那么一定是它不会有错。于是,我翻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