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什么啊,这不是赢定了吗。”

王惘罔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他自认为自己肩负着重任,有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败北的理由,更重要的是他有着凌驾于所有人——所有人类之上的战力,没有输的可能性。

所以当李少辉勾起嘴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往心里去。

权当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戏言。

不,不能说是戏言,应该说是自我安慰吧。

为了夜长梦多,虽然是个没什么用的杂鱼,但还是在这里解决掉他吧。下一击,差不多该分胜负了。

留给王惘罔的时间不多了——再过不久,就要进入十一月十七号了。他给自己定下的最后期限,就是十一月十七号的凌晨十二点。如果到那时候他还没有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就不得不考虑备用计划了。

为什么偏偏是同一天,如果不是同一天的话,他就不用非得等到明天(十一月十七号)才能进行那个计划了。那样一来,留给他的时间就更加充裕了。

至少,他不用因为被眼前这种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连人类的命运都一无所知的小虫子妨碍脚步了。

李少辉。

这个名字前不久甚至不配进入他视线,而它的主人,此时此刻正拦在王惘罔的面前。王惘罔凝视着他片刻后,又看向似乎已经完全安心了的岚。注意到王惘罔视线变化的岚,用相当锋锐的眼神回瞪向王惘罔。

“这个时候还在东张西望,我还真是被小瞧了啊。”

分心的瞬间,

垂下脑袋而看不清面部表情的李少辉,挥动了手。一连串的血珠从他的指尖甩出,洒及之处,金属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般不自然地扭动起来。

“这种把戏——”

空气冻结,

铺天盖地的液化金属像海浪般袭来,不止是一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地——像是为了特地营造出这种毁天灭地的氛围般地席卷而来。

即便想要移动,身体也因为沉重而难以行动,

唯一一个屹立于它们之前的怪物,正体不明的王惘罔像被弃置于角落的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着。这副沉着,毋庸置疑来自于他压倒性的实力。

他顿了顿,接着开口,

“——该收起来了。”

话音落下。

冰晶消融,

被注入生命的金属重新丧失了生的气息。

空气中呼啸的声音,证明重力的桎梏完全失去作用。

事到如今,任谁也能看出来了——在这个怪物面前,任何能力都是无法奏效的。打倒他的唯一办法,就是从正面击溃他。现在才领悟这个道理,恐怕为时已晚。

伴随着空气被撕裂的声音,王惘罔的手来到了李少辉的身前。一事无成的人生败犬仰视着命运的传声者。下一刻,王惘罔的手穿透李少辉的胸膛,那颗砰砰砰跳动的心脏,在片刻间化作了无意义的碎片。

“这下,全部都结束了。”

生命被夺走的李少辉,双瞳中的生机一点点失去。他的身体往王惘罔身上倒去,嫌弃渺小虫子的王惘罔则后退一步,任由李少辉的尸体倒在地上。

他挑衅般地望向沉默不语的岚,像是在宣扬自己的胜利。

“白痴。”

得到的是一句轻蔑的答复。

女孩微微昂起脸,那只未被刘海遮住的右瞳中讥讽的色彩尤为扎眼。

“在觉得自己赢了之前,先用你那不知道是不是摆设的脑袋想一下,为什么你能从正面杀死他呢?”

“对呢,为什么呢。”

本该死去的人的声音从王惘罔的后方传来,

“为什么我明明有着‘能弹开一切从正面攻来的攻击’的能力,却任由你从正面杀死了我呢——白痴,答案当然是,你的攻击根本没有打在我身上。”

王惘罔微微转身,

那个败犬站在远处,趾高气昂地看着自己。

那具尸体也已经已不翼而飞。

不,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具尸体吧。

“分身?是在金属浪潮挡住我视线的时候……”

“谁知道呢。”

李少辉没有正面回答王惘罔的问题,

“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够‘欺骗你的眼睛’,就足够了。对了,差不多也该揭开谜题了,关于你的能力是什么。”

胜券在握的语气,

胜券在握的步伐,

胜券在握的神情,

李少辉慢慢地走了过去,

“光从表面给人的印象来判断,你的能力应该是“让别人的能力无效化”这类能力吧。不过,就算是再怎么不科学的能力,也该有它运作的机理才对。”

尽管不能用现有的科学去解释,

但能力也绝对不可能违背逻辑,

也有它们的规则才对。

“能力无效化”是能力施展的结果。

“通过刚刚的测试——我彻底确定了。空气中被冻结成冰的水气,在我的能力失效后,并不是化为了水,而是维持了它们原本的模样。先前袭击你的金属,也从液态重新变回固态。你被冻伤的手臂也是,如果说先前的都是能力本身的话,而被冻伤的手臂,理应属于能力造成的损害。但是你的能力,依然让它消失了。”

像是拙劣的模仿秀一样,

缓缓抬起手臂,伸出食指与拇指,比出瞄准射击的手势,

仿若名侦探一般的可笑发言,

“所以我确定了,你的能力是——‘回归原点’。”

“……?”

岚微皱眉头。

“呃……回到原本的状态,我将其命名为,回归原点。”

“…………”

“好逊的品位,是中二病吧!”

“老大,我觉得把自己的能力命名为‘灾厄魔线’的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无聊——就算推断出我的能力,对于战局又有什么影响。”

“但是你的能力,对于‘没有实体’,或者说‘概念性’的存在是不起作用的。”

李少辉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你能让冻结的冰和手臂恢复,能让金属回到它们原本的存在。但是却不能让暴走的重力恢复,也不能让我‘仅限正面的弹反’这一能力无效。”

“——————”

“看你一副便秘的表情……不,我根本看不到你的表情……看你沉默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被我说中了吧。好了,轮到你了。现在,该让你猜猜看,我从对你而言未知的六十多种能力里选出了哪个能力来针对你。我从你的表现里推断出了你的能力,现在,该轮到你来推断我的能力了。”

砰——

李少辉的腹部被王惘罔用右掌穿透。

但是,没有击中的实感。

王惘罔从腹部里抽出手掌,嗅着指尖血液的腥味,用另一只手轻触李少辉的身躯。后者像是遇到了火焰的雪般迅速地消失了。

“恼羞成怒了哇?”

液化的金属再度扑向王惘罔,

想要望向李少辉方向的他,视线被烦人的金属遮住。将它们被赋予的能力消除后,李少辉重新回到王惘罔的视野里。

“——这次不直接冲过来了吗?”

李少辉说,

“在想‘自己眼前的李少辉到底是什么东西’吗?用你那只手触摸下不就知道了吗?唔姆——你不想重复无意义的事情,所以正在用你那可怜的大脑竭尽全力地思考对策哇。那么我给你十秒钟思考时间吧。我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呢——稍微给个提示,我不是赵玉鱼,只有一次生命,被杀了就会死。所以,无限复活这种能力是可以直接pass的。”

“…………”

“思考的关键在于,被你杀死的李少辉到底是什么东西。最简单的答案是分身——”

“我不需要知道李少辉的能力是什么。”

王惘罔打断了李少辉的话,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我只需要知道,真正的李少辉在哪就行了。”

接着,他的视线转向岚。

转向那个沉默不语的蓝发女孩。

然后下一秒,

王惘罔的手臂——从岚的背后穿透了她的心脏。

“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利用液化金属遮住我视线,然后用某种方法伪装成岚的模样,让真正的岚以你的模样出现在我眼前。这种拙劣的计划,太容易看穿了。”

“————”

因为心脏被穿透,所以无法回答。

因为死了,所以不可能吱声。

“能力不过是工具罢了。没有真正强大的力量,就算有再多的工具,也是没有用的。”

“啊……”

李少辉,

不,应该说是岚。

原本有着李少辉样貌的岚,渐渐变回了她原本的样子——至少,在王惘罔的视界里是如此的。

“唔姆……好好听人把话说完啊。这么简单就结束了的话,也太没意思了哇。”

一个是被穿透心脏,丧失了生机的岚;一个是毫发无损,一副伤脑筋模样的岚。

假如说后者是真正的岚,那么被王惘罔亲手杀死了的那个,则是——

“有什么想说的,可以之后再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岚,你抱以期待的这个男人,已经——”

“已经死了?”

失去生机的岚,忽然开口了,

“你再好好想想,‘李少辉’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

“所以说,好好听人说话啊。关键点是,被你杀死的那个李少辉到底是什么。如果你想不通那个的话。唔姆,你是不可能赢的。”

“对。就像岚说的那样,如果你弄不明白我的能力是什么的话,一切都只会是徒劳的。想想看吧,特意针对你‘回归原点’能力而被选出来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唔姆!所以,现在想想看,被你刺穿心脏了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无聊——!”

根本不想去听李少辉和岚的双簧。

只需要发动自己的能力,王惘罔就能知道答案了。

这是可以触摸的东西,

这是有触摸实感的东西,

所以——是可以回归的物体。

回归吧,

让我瞧瞧你真正的模样!

“啊……”

被王惘罔用手臂穿透身躯的岚,发出微弱的声音。

这并不是岚的声音,

也不是李少辉的声音,

而是王惘罔从未听过的,女性的声音。

与此同时。另外一处的岚轻轻叹了口气,

“白痴。我让你用你的能力触摸,你就真的这么做了啊。”

她再度叹了口气,

“这下,总算结束了。”

04

答案是幻觉。

直白地说,李少辉制胜的手段,是幻觉。

在理解王惘罔的能力是什么之后,为了能够利用“幻觉”来取得胜利,李少辉不得不做的一件事,就是告诉王惘罔,他已经知道对方能力的事情。

目的是为了让王惘罔知道,李少辉接下来动用的能力,是针对他的能力而使用的能力。

因为李少辉要用的能力是幻觉,

直接作用于王惘罔大脑的——幻觉。

如果王惘罔只要用他的能力作用于他自身的话,一切都结束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王惘罔意识到这些景象是幻觉。

——你的能力,对于‘没有实体’,或者说‘概念性’的存在是不起作用的。

这句话的目的是让王惘罔往“概念性”方向思考。

——“在想‘自己眼前的李少辉到底是什么东西’吗?用你那只手触摸下不就知道了吗?

这句话的目的,是让王惘罔把能力作用于外物。

特意用金属遮住王惘罔的视线,目的是让王惘罔往“李少辉有意挡住自己视线”方面去想,使他认为李少辉的计划需要挡住他的视线。特意让岚暴露自己的口癖,就是为了让王惘罔认定真正的李少辉是另外一边的岚。

用言语去欺骗,去诱导王惘罔,一切都是为了让王惘罔意识不到发生在眼前的事情都是“幻觉”。

但是,光凭幻觉是无法打倒王惘罔的。

仅仅只能拖延住他胜利的步伐。

再拖下去,他迟早会意识到自己眼前的景象是幻觉。

所以必须要在他意识到这件事之前,必须要在拙劣的谎言被识破前,冒着幻觉被识破的风险,利用幻觉来诱导他的行动,然后达成某个目的。

“回到事物原本的状态”

利用王惘罔这个能力,来实现逆转。

引诱王惘罔去袭击岚,让王惘罔对被袭击的岚施展能力。

“想要打倒你的话,就只能从正面击溃你。液化金属也好,超重空间也好,冰冻能力也好,哪怕效果显著的幻觉也罢,都只能暂时拖住你而已。所以,我把赌注全部压在了她身上。”

幻觉消失,

李少辉从一开始,就没有移动过。

从用四面八方的液态金属袭击王惘罔开始,他就没有移动过了。也就是那个时候,王惘罔陷入了他编织的幻觉中。

为了不让王惘罔从幻觉中得到的讯息和现实世界的讯息产生冲突,把周围环境完全破坏,也属于计划的一环。

“好了,该开奖了——王惘罔,好好看看,被你手掌刺穿,被你施展能力还原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幻觉消失。

现实世界的讯息取代虚假的信息。

最先感受到的触感,是被液体浸湿的衣物。王惘罔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半身被接近水的液体浸湿了。

这些液体的来源,是被他用手掌贯穿了的圆柱形容器。那些液体本应被封存在这容器里,正是因为被王惘罔破坏了容器的封闭性,所以才会流出来吧。因为这样被浸湿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当然,被王惘罔刺穿的不止是容器。被幻觉欺骗、替换了的讯息不止如此。王惘罔刺进去的手臂,比预想的要多一点,也就是更深一点。

他的手臂不止刺穿了容器,就连被封存在容器里的女性也一并被穿透了。

容器里紧闭着双眼的樱发女人,因为自己被人从背后用手臂贯穿,剧烈的疼痛使得她清醒过来——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并不是这样。

就算被刺穿身体她也不该醒来。

就算被杀死,她也只会在睡梦中死去。

她本该无论如何也醒不来的,至少在那个计划执行之前,她不该醒来——但是,本应沉睡下去的她,因为王惘罔的能力醒来了。

让她陷入沉睡的毒素,在王惘罔的能力生效的瞬间,全部被清除了。

“该起床了……”

李少辉唤出女人的名字,

“王倩。”

于是,

前不久无声无息地拿走了“世界最强”之名,正面击溃迪尔塞斯最高战力的桃发女性,终于苏醒了。

05

意识沉浸在淹没宇宙的海洋中。

在太阳已经熄灭的世界中,不存在光明。四处望去,是与海洋同体积的无边黑暗。向上亦或是向下游动,始终无法触及边界。张口想要发声,死寂了的星球的尘埃便随着海水涌入口鼻。

自己永远不可能从这片海洋里抽身而出吧。

自己永远无法醒来。

自己的人生就会这么持续下去。

不知怎么的,渐渐有了这个想法。

这样也挺好的。

维持现状的怠惰念头渐渐占据了意识,从每一个因为动摇而裂开的缝隙中犹如蛀空楼房的白蚁般钻入其中。逐渐地,完整的意识碎成三千份细小的思念,而每一份思念只想着如何安稳地沉睡下去。

然后,

即将迎来永恒的睡眠时,她

“该起床了……”

听见他正在呼唤自己,

“王倩。”

结果不言而喻。

怠惰的意识在顷刻间,将熄灭了太阳、淹没了星球的海洋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