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少年,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当他醒来时,许多重要的东西都忘记了。

  我是谁?我为何而生?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少年觉得无比恐惧,他觉得自己的过去就像这个梦一般虚无缥缈。

  这个时候,一对羽翼拥抱住了少年。

  纯白的羽翼温暖而柔和,就像是要驱散少年内心的不安似的包裹住了他的躯体。羽翼遮蔽了寒冷,抚慰着少年恐惧的心灵。

  “如果不肯相信我的话,就请抚摸我的翅膀吧。我的翅膀会直接反映出我的内心。”声音的主人如此说到。她引导着的手抚摸上了自己的羽翼。

  少年感觉那双羽翼在自己的手中微微颤抖着。那是对方最敏感的部位,对方细微的情感波动透过了这对羽翼传递到了少年的手上。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走进了对方的心中一样。那一刻,少年明白了。自己是被对方信任着的。

  从那之后,少年开始迷恋起了洁白的羽翼。

  宛若天使的羽翼,将内心毫无保留地向自己倾诉着。

  少年认为,抚摸翅膀是彼此信赖的象征。从那之后,每当他渴求信赖之时,他便会想起那对翅膀。

  他认为,互相信赖的人理应将给予抚摸翅膀的权利。

  这只是一个巧合的误解,但它的的确确将这一印象深深地烙印在了少年的心里。

  于是,从那时起,少年的某一部分渐渐地扭曲了。

····························································

  夜。无人的林地中,一小摊积水无端地出现在那里。在积水的表面上,月光正在漾动。

  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地接近了这里。

  夕空彻就仿佛在夜色中漫步那样,自然地走到了这滩积水前。她站定之后,默默地注视着积水。

一阵沉默后,云朵飘过,水面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收敛了。仿佛等待着这一刻似的,夕空彻对着积水自言自语地开口了。

  “对不起,我跟目标的关系再次闹僵了,我恳求将我调离‘雾轮之诗’。”

  “……”

“我的才能只有在使用魔法时才能体现,这种工作实在不适合我,我认为您有许多优秀的人手能更适合这份工作。”

  “……”

  “他……想要触碰我的翅膀。我实在忍受不住这种带侮辱性质的骚扰。”

  “……”

  “原来如此,是这样么?看来我有些误会他了。但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我还是认为自己不适合这样的工作。“

  “……”

  “原来如此,但是……我这样让我这样藏不住心事的人来担当这样的任务……”

“……”

“如果……你是这样期望的话。那么我很乐意为您奉献力量。”

  对着积水自言自语了一段时间后,夕空彻随即将其掩埋。她走出了这片林地,一切又变回了原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云朵散去,月光重新浮现了出来,在林间轻轻地漾动着。

····························································

   这条街道的路旁没有建筑,没有树木,只是突兀地出现在鳞次栉比的王都中,仿佛没有任何的存在意义一般。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个街道的一切都充满着异样。

  街道上的空气显得有些莫名的凝重,就仿佛填充着某种粘稠的物质似的,将照射在街道上的空气微微地扭曲了。尽管街道十分空旷,但视野却有些异常的狭隘,平坦无阻的街道甚至比小巷中的可见度还要低。在街道的尽头的方向是一片不正常的黑色,就仿佛在那里的某样东西将光线全部吞噬殆尽了似的。

  洛奇带着泠在这条街道上走着。他们的表情无比从容,丝毫没有因为这异常的景象感到不安。而事实上,这条街道是洛奇的秘密之一,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身后的泠突然停下脚步。察觉到这一点后,洛奇也随即停止了前进。

  “身后有人。”

  “嚯~究竟是谁蠢到了这种地步?视情况说不定又能除掉一位竞争对手了。”

  与其说是警戒倒不如说是愉悦了,洛奇弯起了嘴角。

  在王都,每个候补王位的王族都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一旦轻易地触碰这些秘密,便可视为宣战。至少在王都,没有哪位人敢于轻易地触碰实力强大的洛奇的秘密,更不用说以如此拙劣的方式。

  “是那个女人。”

  “……”

  “要赶走她还是……?”

  背后传来了泠的视线。洛奇微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那还真是巧合呢。这不是挺好的吗……不如让她跟过来,如果看见‘那个’的话,她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洛奇,你说过放弃那个精灵。我担心如果再次接近她的话,你的判断会被干扰。”

  “……放心,我的心未曾动摇过。不过虽说放弃了那位精灵公主了……但她在偶然间遇见我们并追上了的话,不得不说是神的旨意。啊,何其荒谬的世界啊,竟赐予她如此波折的命运!这可是神给予我的愉悦,我为何要拒绝呢?”

  听了洛奇用略有些夸张的语气所说的话后,泠不再异议了。洛奇转过头,微微向后注视着。

  身后的街道上,艾莉克希娅微微躬着身体,带着谨慎地表情向这边移动着。

看着这拙劣的跟踪技巧,洛奇险些要笑出来了。那只带着谨慎表情向这边移动的可悲精灵,恰到好处地挑拨着洛奇的嗜虐心。

‘敢跟上来了么?’他向身后的精灵送上邀请的眼神。他没有再看身后,径直向前走去,就仿佛确信对方会跟上来似的。

洛奇继续向前走去。

随着前进的深入,街道两旁的空气开始微微扭曲,照入街道的光线宛如流水般向身后排开,留下一片不正常的黑暗。这是远望街道无法想象出的光景。

这条街道上植入了折射光线的术式,它的内部隐藏着仅从表面观察的外观无法想象的内容。洛奇径直地走向了街道的尽头,随即穿进了横亘在此处的墙壁。他们的身影就像是光所构成的影像一般微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消失在了墙壁后。

宛如从水底打破了水面一般,街道终于展示出了它真正的模样。

那是一个有无数个小型隔间堆叠而成的蜂房一般的建筑。每一个隔间中都有一位精灵被束缚着,粉红色光芒充斥着每一个隔间。

这是精灵的牢笼,或者,该称之为精灵的监狱。里面束缚着那些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的精灵。拥有着管理权限的洛奇充分地让这座监狱行驶了它应有的职责。

尽管来了不止一次,但每次见到这座建筑时,泠还是无可避免地涌上一种厌恶的感觉。

他注视着那些小小的隔间,注视着那些被束缚在其中的天使。

卫生方面无可挑剔,给予的他们的衣服也完整干净。由于是洛奇负责的精灵监狱,泠知道这间监狱给予的饮食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是,那些精灵的眼神却是那么的空虚。不,与其说是空虚,倒不如说是完全没有眼神更为恰当。眼神是形容知性生物的词汇,那些精灵的眼中,已经完全地丧失了知性。

就像是最初的简单生命一样,只会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回应,而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们会对给予的食物做出反应,会对温度的变化做出反映,会对身体的排泄做出反映,但除了做出反映之外,他们什么也不会。

那并不是折磨而导致的精神奔溃,而是用一种更直接而残酷的方法将知性从他们的身体中完全地剥离。

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一种有着和自己类似外表的单细胞生物。被呆在蜂房中的他们注视着,泠只觉得毛骨悚然。

洛奇向监狱的负责人招了招手。

“前一周的那个精灵现在还保持着人格么?如果他还没有完全‘死掉’的话,就带到我身边来。”

“是。”

简单地回应一声后,看守走向了蜂房的背后。

是的,来到这个监狱的精灵最多保持三周的知性,超过三周之后,无论个人意志再坚定的人都会退化为单细胞一样的生物。而洛奇所选择的也仅限于来到这里三周之内的精灵。

泠注视着充斥着每个隔间的粉红色的光芒。有些诡异的光芒微微地蠢动着,就仿佛在汲取着什么似的。

那是人类给予精灵的全新方式的处罚,并非是剥夺生命,而是将其的的价值全部压榨殆尽,最后剥夺他们作为精灵的所有。

那些微微蠢动着的红色光芒是‘格兰德尔载体菌’的聚合现象,这种用肉眼无法直接观测到的生物以魔力为食,同时还有着保持自身魔力浓度和外界魔力浓度平衡的特性。

在魔力浓度高的地方吸收魔力,在魔力低的地方释放魔力,就像是血液中运载氧气的血红蛋白一样,它们同样被当作运载魔力的载体。实际上,一部分对魔法敏感的人类可以应用‘格兰德尔载体菌’释放的魔力,不依靠幻使就能自行构建出魔法术式并发动魔法。

‘格兰德尔载体菌’诠释了人类不依靠幻使也能发动魔法的可能,但由于高魔力的环境十分苛刻,这种用‘格兰德尔载体菌’运输魔力的成本也极其的昂贵。

于是,这些犯下重罪的精灵便有了全新的用法。

他们,将作为‘格兰德尔载体菌’的饲料。

精灵是拥有强大魔力的种族,他们可以创造出高浓度魔力的环境。但大部分精灵都对人类抱有强烈的恨意,他们很难心甘情愿地接受人类的命令。除此之外,每个精灵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他们不可能长时间维持这种高浓度魔力的环境。

于是,人类为了压榨诞生出了最有效率的方法。

那就是——破坏掉这些精灵的‘精神’。

魔力是由精神力驾驭着的,精神力是应用魔力的载体。但如果完全破坏掉‘精神’的话,魔力就会像睡眠时的呼吸那样,无意识地从所有者向周围扩散,因此,高浓度的魔力环境得以一直维持。

人类在精灵的中枢神经部位埋下了刺激兴奋的特殊术式,每当困意来临时,埋藏在脊椎下的术式便会刺激精灵,使其无法入睡。于此同时,人类还在精灵的头部植入了备用的术式,以防其大脑为了保护自身而强制陷入沉睡。

每天无所事事的空虚和无法入睡的病态意识摧残着这些精灵。一周,两周,三周,在无法入眠的折磨下,精灵们的精神渐渐地萎靡,最后崩溃,沦为仅仅是提供魔力的饵料。当他们被榨干最后一滴魔力,肉体崩溃之时,他们才得以从这个漫长的噩梦中解脱。

这是最残忍的死法。荣耀,梦想,爱情,信仰,所有作为知性生物执着的坚持都会在其渴望睡眠休息的原始欲望崩溃殆尽。

人类为想到了这一个巧妙的方法而欢呼不已。他们既惩戒了罪人,用毫无浪费地榨干了对方所用的价值。

“……”

洛奇保持着淡然的表情注视着这一切。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主观情感流露,微微变动的表情也让人完全无法读出隐藏于其中的含义。

那位被洛奇指名精灵被带到了他的面前。精灵用呆滞的目光打量着四周,或许是太久未接触到阳光的缘故吧,在仰起头的那一刹那,精灵少年的眼中瞬间涌出了泪水。

那是呆滞得,宛如干涸的水井般的枯涸的眼神。唯有井底残留的少许漾动着的积水,还能让人感觉出他是一个活物。精灵少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有十分钟有余,最后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他不顾一切地爬向洛奇,最后用微弱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对方的双脚,像个婴儿似的声嘶力竭地恸哭了起来。

泠有些怜悯的别开了视线。

在一周前,那名精灵勉强坚持着自己的信仰,站立着拒绝了洛奇的一切要求,但在一周后,他的一切坚持在作为生物的本能欲求前崩溃殆尽了。知性所歌颂的伟大之物都随着精神疲惫的堆积如沙楼般崩毁。

泠没有对其丑陋的模样感到厌恶,只是感觉到一种深入灵魂的悲哀。他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洛奇保持着风轻云淡的模样俯视着对方。他用温柔的语气向少年轻语。

“臣服我,并通过我的考验,我便会将你从这里解救出来,给予你第二段人生。现在你考虑的如何了。”

温柔的声音。洛奇站在支配者的角度所说出的命令对于此时的少年来说,宛如中庭之蛇的话语般充满诱惑力。

精灵少年的嘴唇微微开阖着,但最后终究因为孱弱的精神而无法开口。他拼命地抬起了头,用迫切的目光望向洛奇,眼中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洛奇蹲了下来。他轻轻地擦干了少年脸颊的泪水,就像抚摸精致的瓷器似的。

“你的意志我感受到了。那么接下来,就像我证明你的才能吧。”

他向周围的看守下达了命令。两名守卫随即从阴影中走出,一左一右搀扶起了精灵。

洛奇随即向蜂房右侧的一条路走去,两名守卫默默地跟在了他身后,泠则一言不发地走在了最后。走出了数步后,洛奇突然转过了头来,向阴影处说到。

“对了,如果这之后有谁进入了这里,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不要阻止,记住,无论她做了什么。”

意味深长地一笑之后,洛奇继续向前走去。

····························································

  “哐当”。退路被完全地阻断了。

  洛奇站在铁门外,默默地注视着被困在其中的精灵少年。

那是被魔法强化过的铁栏所包围住的空间。狭小的圆形场地让双方的冲突变得更简单直接,也使弱者更加无处可逃。

  这种建筑不由得让人联想到角斗场这一类建筑。但实际上,它和真正的角斗场有着本质上的差别——这所建筑仅仅只有狭小的战斗空间,没有供观众观赏的坐席。

  正如洛奇所宣言的那样,这里并非观赏奴隶丑态的角斗场,而是筛选对方是否有活下去的资格的地狱。

  尽管肉体的机能保护得良好,但近三周未能睡眠已经使精灵少年的精神超过了极限,宛如沙子堆砌而成的松散堡垒,微微触碰便会分崩离析。

  全力燃烧了最后的火种,精灵少年握紧了匕首,摇摇晃晃地站立着。他的双眸中酝酿着的热意,让人不禁联想到饥饿的野兽的眼神。

  褐色皮毛的猎犬从另一端的栅栏中被放了出来。猎犬微微环绕着精灵挪动着步伐,它冷冷地注视着对方,碧绿色眸子下所潜藏的并非是渴望撕碎对方的凶性,而是类似于狩猎者的冷酷和狡猾。

  冲锋的预兆只有短短地一瞬,在下一刻,猎犬伏低了身子。

  下一瞬间,褐色的箭矢离地射出。

  无法抗拒的大力冲击了过来,精灵少年被瞬间扑倒在了地上,猎犬张开的血盆大口瞬间覆盖向他的脸颊。被压倒在身下的精灵少年发出了第一声嘶哑的呐喊,随即将手中的匕首全力送进了猎犬的张开的口中。

  机会只有一次。目标是对方的要害。用匕首从上颚刺进,一直刺入对方的大脑。

  无论是人也好,精灵也好,天翼族也好,这些拥有知性的生命是无法独自与和自己体重相当的猎犬用暴力对抗的。他们在获得知性的同时选择了双脚站立,这一选择使身体的利用效率变低,无论是筋力,耐力,速度,灵活度和平衡能力都远远逊色于四脚站立的猎犬。

  所以,在仅使用匕首的情况下,精灵少年是绝对无法战胜猎犬的,唯一的机会,只在猎人确信自己胜利时所松懈的那一刻。

  “噗!”响起了短刀剜进肉中沉闷的声音,随即传来的还有猎犬痛苦的低吟。

  但在疼痛后的短短一瞬,碧绿色的眸子又重新燃烧了起来。在匕首尚未刺入要害之时,血盆大口便重新合上,咬断了精灵少年的手臂。

  “咔嚓喀嚓——”栅栏中响起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精灵少年放弃了挣扎,任由残破的肉身被粗暴地撕扯着。或许是精神已经达到极限了吧,他没有感受到一丝身体传来的痛苦,只是沉默地望向天空。

  “终于,可以休息了……”

  残破的声带在最后微微颤动着。

  洛奇注视着栅栏中的景象,用力挠了挠那头掺杂着异色的金发。他注视着少年残破的躯体,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真是遗憾吶,你的才能还不足以让我赋予你第二次生命。”

  他转过了身子,没有再看栅栏后一眼。

  综合这几次的测试来看,精灵的身体素质在近几年中又有了显著的成长。其身体的韧性,协调能力和持久力早已远远高于人类,其身体的筋力甚至都成长到了和人类相近的地步,看来精灵似乎在考虑不依靠魔法,培养出身体素质强悍的军队和人类对抗这一方法呢。

  一边走着,洛奇一边皱起了眉头,忧虑的心情直接反映在了脸上。

  在这魔法的世代,人类已经疏于磨练自己战斗的本能,军队的主要战力皆由能够使用魔法的幻术师组成,其身体素质早已远远落后于其他的种族。

  当‘魔法’不再被人类所用时,那些军队恐怕会瞬间土崩瓦解吧。

  “洛奇。”泠的声音打断了洛奇的思绪。洛奇转过了头,看见泠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请不要再亲手做这些事情了。”

  “……我认为我并没有做什么毫无意义的事情。”洛奇冷静地回应到,“第一,这里的精灵皆是犯下重罪的罪人,按照人类的法律,他们终将难逃一死,我虽没有减轻他们的痛苦,但也未在这之上折磨他们。”

  “第二,接受试练的精灵是根据自己的意愿做出行动的,我从未强迫他们。他们若是在试练中死去,也可以提早结束痛苦,若是在试练中活下来,便会成为我新的助力,这对我们双方都有益。”

  “第三,他们的试练可帮助我完成统计,让我计算出精灵的危险性比起将其作为仅仅提供魔力的饵料来说,这样做更能充分利用他们的价值。”

  “……”泠看着冷静分析着利弊的洛奇,茫然地开阖着嘴巴。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洛奇换上了柔和一些的表情。

  “你很早就想制止我了吧?一直忍到现在真是幸苦呢。我以为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明白我的做法呢。”

  他露出了将人拒之门外的应付笑容。看到这笑容,泠觉得心中一阵冰凉。

  “洛奇,如果这份工作对你来说是必要的话,那就交给我来做吧。”

  “哦?”

  “我认为,这种场景如果目睹多了的话,会使你的心灵在某处变得扭曲。”

  “……啧。”洛奇微微愣住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带有讽刺意味得到笑容。

  “无所谓,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是扭曲的,比这更残酷的场景我都已经见惯了。而且,如果不是我亲自来的话,就毫无意义了。”

  他张开了怀抱,宛如乐曲的指挥家一般摆动着双臂。

  “我,是被宿命选中的人,要高出凡人一等,所以,有些罪恶只有我能承担,有些痛苦只有我才有资格承受!那些精灵是为了重生而选择接受试练的,既然是我给予他们的地狱,那么无论是多么残酷的景象,我都有义务目睹到最后一刻,这才是对那些精灵的尊重啊!这,才是对那些生命的尊重啊!痛苦,罪恶,责任,权利,所有的一切,都只有我才有资格承受。”

  看着环抱着自己身体的洛奇,泠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一个词语。

  自恋者。

  只爱着自己的男人。认为只有自己才有资格承受的痛苦。

  “……只要你认为如此就好。但是,但愿心灵的扭曲不要影响你的判断。”

  泠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算洛奇变得再扭曲也无所谓了,如今,他只剩下洛奇身边这一个去处了。

  ”放心吧,我的心,从未动摇过。”

  洛奇补充了一句,随即向蜂房走去。他迈出了一步,又停下了脚步,维持着背对泠的姿势说到。

  “泠,我对你抱有着最高的期待。”

  “……”

  “毕竟你……流淌着和我同样的血液。”

····························································

艾莉克希娅站在街道的尽头。

眼前是冰冷的墙壁。但看向这面空无一物的墙,她的心跳却不可思议地急促了起来。

  洛奇他们……消失了?

  感受到洛奇带有着邀请意味的目光后,艾莉克希娅随后便跟了上来。但一直跟随他们走到街道的尽头时,洛奇却消失不见了,摆在自己面前的只剩下了这一面墙。

  艾莉克希娅走上前去,将手覆盖在了墙上。掌心接触的是无比扎实的触感这,毫无疑问是真实的墙壁,不论如何确认都没有穿过的可能。

  那……要回去么?

  艾莉克希娅收回了伸出的手,但迟疑了一下后,她又重新将手向前伸去。心跳得很快,有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如果直接这么回去的话实在令她不甘。

  将手再次贴在冰冷的墙壁上,集中精神抚摸着。

  如果视觉没有被干扰的话,洛奇和跟在他身后的那名黑发少年的确是消失在了此处。

  “也就是说……他们穿过了墙壁么?”

  艾莉克希娅来回检查墙壁。在手抚摸过一处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阵酥麻的感觉。

  那并非是从手上传递而来的触感,而是直接在心中产生的感觉。艾莉克希娅的体质对魔力十分得敏感,能敏锐地察觉到排列好的魔法术式。

  “这里有‘魔术式’么?”

  再次集中精神,用两只手覆盖住了那片区域。当手贴上了墙壁的那一刻,她的确感受到了埋藏于墙壁下的魔法术式。

  那是镌刻于魔晶石上的术式,即便是没有魔力的人类也能使用。

  但是,自己真的要踏出那一步么?

  艾莉克希娅有一种朦胧的预感。前进,自己将感到悲伤,不前进,自己将感到懊悔。

  想要前进和惧怕前进的心情在她心中彼此交错着,她下意识地伸出了矛盾之手。

  导理。连结。

  精神瞬间和排列好的术式触碰了。产生了和某处的空间连结了起来的眩晕感。

  画面一瞬间模糊了。再次变得清晰时,眼前已经不是那堵冰冷的墙壁了。

  “这是……什么啊。”

  无意识间从嘴中露出了呻吟。

  眼前的是一座不规则的由密集的小单间拼凑起来的宛如蜂房样式的建筑。每一个小单间中都被束缚着一个精灵。

  内心在此刻震惊无比。

  那是一双双毫无生气的双眼。就像是仅仅具有眼的机能,而完全不蕴含任何神采的人偶般的双眼。而人偶的周围,红色的光芒仿佛蚕食着他们的寄生虫一样,微微的蠢动着。

  目光注视了过来。那种感觉就宛如被一群有着和自己相近外表的其它生物所注视一样。仿佛,自己变成了种族中的异物。

  “这是……什么啊!”

  震惊过后,涌入心中的是无可遏制的愤怒。

  一时间,艾莉克希娅甚至忘记了警惕周围,保护自己。她在双腿上灌注了力气,用力向前迈步。

  她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房间前,用手握住了铁栏。

  “喂,醒醒啊!”

  她向里面呼喊着,但丝毫没有得到回应。房间内的红色光芒仿佛在嘲笑着她似的继续蠢动着。

  “可恶!”

  艾莉克希娅咬紧了牙关。

  “可恶!竟然将这些精灵……!”

  憎恨的情感第一次在心中如此强烈。

  洛奇,你邀请我的目的就是这个么?让我亲眼目睹这些,然后深受打击一蹶不振么?!可恶,我怎么会如你所愿!

  艾莉克希娅用微弱而深沉的声音低吟着。

  “我,要毁了这里。”

  “砰——”她丝毫顾不得礼仪,冲动地挥拳砸了上去。一声脆响后,铁栏依旧纹丝不动。

  “嘶——好疼。”艾莉克希娅捂住了拳头,疼得几乎要流出了泪来。她恨恨地瞪视着铁栅栏,不甘地咬住了嘴唇。

  一时冲动所造成的疼痛让她冷静了几分,但心中的怒火却不可遏止得更加旺盛了。

  她注视着这座宛如蜂房一般的建筑,注视着那些围绕在精灵周身的,蠢动的红色的光芒。

  如果……我能够使用魔法的话。

  心中在祈愿着。

  体内的魔力化作风暴汹涌而出,但在‘幻想’的作用下无法编织成魔法术式。就像是杂乱的电磁波风暴那样,迟迟找不到接受的地方而在空中汹涌徘徊,但始终无法在世界上掀起一点波澜。

  如果……我能够使用魔法的话,就能打破这些束缚着精灵的囚笼!

  精神是魔力的载体。愤怒。憎恨。鲜明的情感寄宿在了缭绕在周身的魔力风暴上。

  黄金色的眸子中,异样的光芒闪耀着。

这一刻,世界律动了起来。

拥有精灵女王血脉的精灵有着更加纯粹的魔力,并且,他们的拥有的魔力量是普通精灵的数倍。

红色光芒被这股纯净的魔力风暴所吸引,从小单间中涌出,宛如扑向猎物的群狼朝她的身边汹涌而来。

艾莉克希娅挺直了身体,注视着环绕着自己的红色浪潮。

将精神中的强烈情感依附在了魔力上。燃烧起来,律动起来,共鸣起来。

那一刻,这里诞生了‘幻想’所无法覆盖住的全新的东西。

魔力被红色的光芒所吞噬。

“噼啪。”响起像是被火引燃的木材爆裂的声音。

离艾莉克希娅最近的红色光芒开始燃烧了起来。

仿佛被火星引燃干燥森林一般,火焰从艾莉克希娅周身蔓延了向了整个红色的浪潮。这一刻,整座蜂房的‘格兰德尔载体菌’尽数陷入了火海。

  空气中回响着宛如燃烧木材爆裂时所发出的‘噼啪’声,红色的光芒燃烧着,发出了宛如磷光般的梦幻的颜色。伴随着燃烧,那些红色的光芒开始袅袅向上漂浮而去。

  就宛如一场粉红色的飞雪逆流回了天空。

  “好美。”

  艾莉克希娅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感慨,随即脚步虚浮地打了个踉跄。

  视野开始模糊了起来。感觉身体中的某种东西被抽走了。

  艾莉克希娅伸手想扶住墙壁,但却扶了个空。她挣扎了一下,便摇晃着倒在了地上。

····························································

  “好美。”

  洛奇在阴影处注视着倒下的少女,发出了一声感慨。

 只是不知道他所感慨的对象是飘向天空的红色光芒还是用尽全力倒下的少女。

  “你说的美……是指的什么?”

  “是那一刹那……那打破‘幻想’的一刹那啊。”

  “……”

  身旁的泠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是洛奇没有向他说明。

  “泠,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将她留在身边,她的才能是我需要的。你现在护送她回去,然后留下来保护她。等到她醒来后带她来见我。”

  “这,可是……”

  洛奇伸手打断了他要说的话,随即指向天空。那里漂浮着尚未燃烧殆尽的‘格兰德尔载体菌’的余烬。

  “天空中的焰火很耀眼呢,想必从帝都的各个角落都能看得清楚吧,如果再仔细调查一下,便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吧。”

  “……”

  “王族的人对待精灵有着不同的态度,她现在正处在漩涡的中心,面临着十分危险的境地。我需要她的才能,所以,你的保护是必须的。”

  “但是……这只是一个精灵,真的值得你这样做么?如果我离开的话,你的安全便相应地削弱了?”

  “呵。”洛奇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

  充满自信的笑声,其中还含有着少许嘲笑的意味。

  “泠,你是在小瞧我么?我的实力,远非你所见到的那么简单。”

  泠随即低下了头。

  “好吧,如果你是这样期望的话,我会完成你的嘱托。”

  他从地上抱起了陷入昏迷的少女,从来时的那面墙处走了出去。

  等到泠离开后,洛奇面向了角落的阴影处。

  “做得不错,你们很好地执行了我的命令,我会赐予你们相应的奖励的。然后,你们马上前往精灵的森林,现在立刻动身,听到我的命令后才能回来。”

  角落中的影子瞬间拉长了,十余名幻术使从中走了出来。洛奇注视着他们的脸,看着他们从墙壁中传送了出去。

  十个人中八个人的忠诚度可以确保,占到了全部战力的一半以上。这样就基本可以确定小队会立刻前往目的地,减少了第一目击信息泄露的可能。

  随后,必须再在这里换上一队忠诚心可以确保的幻术使。

  等到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洛奇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他回想起那袅袅上升的燃烧着的红色光芒,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艾莉克希娅,我的确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竟然是第二个打破了‘幻想’的囚笼的人。”

  他想起了以前拜访宫廷首席幻术使所听到的那席话。

  魔术式研究是每个王族名义上必修的课程,但大多数王族都只是了解的程度。但由于洛奇有一种守护‘幻想’的使命感,所以格外注意了这门课程。

  当时,他曾经问过宫廷的首席幻术使一个问题。

  ——‘幻想’是如何定义魔法术式的?

  ‘幻想’能够使拥有魔力的幻想种族无法独自使用魔法术式。但是,‘幻想’又是如何定义魔法术式的呢?魔法术式只是奇迹粒子特殊的排列方式,其形式千变万化。‘幻想’无论编制得多么巧妙多么庞大,也终究是魔法术式的范畴,这样的类似于程式一样的东西,真的能够智能地识别出所有的魔法术式么?

  记得当时提出这个问题时,首席幻术使向自己露出了尊敬的目光。并不是作为王族的尊敬,而是对于研究魔法术式学者的思考方式的尊敬。

  当时,他是这样回答的。

  ——奇迹粒子构成的术式是极其不稳定的,其存在时间只有短短得一瞬,唯有将其构建在‘拉夫罗尔圆阵’中才能维持其稳定。魔法必须要有‘拉夫罗尔圆阵’才能发动。

  而精灵女王所编织的‘幻想’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

  她所编织的‘幻想’不是抽象地使幻想种族无法特定地使用魔法术式,而是使幻想种族一旦勾勒出‘拉夫罗尔圆阵’,便会立刻忘记将要在上面写下的东西。不论是什么新研发出来的魔法术式,只要能够写在‘拉夫罗尔圆阵’之上,幻想种族就无法独自使用。

  ‘拉夫罗尔圆阵’才是精灵女王所编织的‘幻想’的囚笼。

  ‘幻想’覆盖近千年,幻想种族一直不懈地尝试打破‘幻想’。他们一边尝试在‘拉夫罗尔圆阵’上编织术式,一边寻找能够代替‘拉夫罗尔圆阵’的魔法方阵。 但是,他们始终未能创造出能于那个精灵族天才比肩的东西。

  他们始终未能挣脱‘幻想’的囚笼。除了那一个人。

  天翼族的魔法天才——流韵。

  她在一次挑战‘幻想’的过程中偶然间使用出了魔法,不需要刻印在‘拉夫罗尔圆阵’上的魔法。

没有使用魔法阵,强烈的情感化作了牢固的锁链,维系住了术式。她在这次偶然的机会中打破了‘幻想’,敲出了一个可容纳自己的空隙,使自己游离在了‘幻想’之外。但是,那次偶然只是转瞬即逝的灵感,流韵并未完全把握住。她在打破‘幻想’之后再也没有使用出过那种奇妙的魔法,依然使用着以‘拉夫罗尔圆阵’为基础的魔法。

研究魔法术式的学者认为,这种魔法只是一种偶然和巧合,并不能作为一个可控制的体系进行研究。后来,这一现象被命名为‘心灵洪流’。

而在那一刻,艾莉克希娅也做到了。

她的确依靠情感连系起了魔法术式,那一瞬间,她的确走出了‘幻想’的囚笼。

“我一定要得到你。”

洛奇握紧了拳头如此宣言着。

他所目睹着的汹涌的‘心灵洪流’让他看到了一个可能性。

艾莉克希娅——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流韵,那个打破‘幻想’的天翼族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