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座哗然,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一个明国军人,他居然穿着我们的甲胄呆在我们身旁,这太危险了!他甚至还是炼金骑士团的一员!他会泄露我们的国家机密嘛?他太能了!他何止对国家产生了威胁,他简直能摧毁这个国家,倘若他将帝国的甲胄技术泄露给明国,这会是帝国的灾难。

在众议员的心中,几乎已经给楚洛轩下了死刑。

“是否属实?”

如此震撼的消息让审判长也大惊失色。

“材料全在这,审判席的诸位都可以查看。”

斯坦尼派人将文件递了上去。

“材料审核完毕,情况属实,没有造假的痕迹。”

技术人员仔细甄别后,向审判席做出回复,短短一句话,成了悬挂在现场每个人心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犯人夏利•西米利安,对此你是否有异议!”审判长的语气异常严肃。

“没有,我确实叫楚洛轩,曾是明国远征军的一员。”

这种情况下,撒谎是没有意义的,楚洛轩望着审判长的眼睛,坦然承认。

斯坦尼笑容更盛,这是压倒性的胜利,犯人自己口中的话语比其他一切都更有说服力,楚洛轩这么说,就意味着他已经完蛋了。

“你这是在认罪?你应当清楚间谍罪与叛国罪按照帝国法律会被处以什么样的惩罚吧。”

这份坦然让审判长无比吃惊,这个男孩静静地跪在那,脸色波澜不惊,像是全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甚至……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他被这个帝国的权威注视着,他正对抗着整个国家机器,可他却像是在嘲笑整个世界。

“那什么,我有话说。”

艾利斯顿看了微笑中的楚洛轩一眼,顿时心领神会。

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着斯坦尼。

“斯坦尼,我还是低估你了,我看你不仅逻辑思维有问题,你还是个彻彻底底的法盲!”

“审判长,今天斯坦尼提出的诉讼,针对的是楚洛轩泄露国家机密一事,可他拿出的证据是什么?是楚洛轩是哪国人,这驴唇不对马嘴嘛!审判长,你开庭就说了,楚洛轩是帝国公民,他是有市民证的。就算他曾经是明国人,难道他成了帝国公民他就有罪啦?哪条法条这么写啦?”

搅屎棍!

斯坦尼在心中忍不住骂娘,还哪条法条这么写了?你他娘的觉得一个明国军人能忠心耿耿为帝国效力,进攻自己的国家不成?

可他却完全没法反驳,因为对方在法理上确实毫无漏洞。证据与议题无关,这在法庭辩论中是个致命错误。

“审判长,我有证据需要补充。”尼克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尼克斯大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是这样的,斯坦尼提供的信息属实,楚洛轩确实曾是明国军人,不过有一点各位可能不清楚。”尼克斯清了清嗓子,脸色没有任何波动地说出接下来的鬼话。

“楚洛轩其实是陛下与东方情妇的私生子,他在过去的十多年作为间谍暗中潜伏在明国,是为帝国默默贡献的英雄。”

无耻!不要脸!

其他的议会长老们全都陷入暴走的崩溃边缘,他们低估了艾利斯顿的脸皮,更没想到一向正经的尼克斯也跟着瞎胡闹起来。

“这是私生证明,我们伟大帝国的法律对陛下与楚洛轩的父子关系是进行保护的,试问有什么能够比得上亲缘关系呢?楚洛轩对帝国的忠心,陛下是可以作证的。”

狗屎!全都是狗屎!

私生证明这种东西,只要是个贵族都能办一大车回来,办证的根本不会管双方到底有没有血缘,毕竟在上层圈子,这种事太常见了。

西米利安陛下会在东方有个情妇?去死吧!压根没可能!难道我们还得称呼这个东方男孩殿下不成?

楚洛轩的忠心?陛下当然可以保证,你们特么根本就是一伙的!

议会长老们的肺都快气炸了,可从法律层面上,尼克斯没有任何一句话说错了,他们反驳都反驳不了。

“我希望审判庭不要因为一个人的身份影响司法的公正,神赐予我们的法律是平等而神圣的。”

尼克斯最后笑着在众人的心头又补上一刀。

“那么,审判长,既然斯坦尼拿不出确切的证据证明是楚洛轩泄的密,那么关于间谍罪与叛国罪的控诉是否可以撤回?”艾利斯顿询问道。

“同……同……同意。”

审判长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判决,尼克斯一句“神赐的平等而神圣的法律”让身为主教的他有种被绑在烤刑架上的错觉。

厚颜无耻!

他们本以为抛出楚洛轩的身份后,场面会压倒性地倒向他们这边,他们几乎成功了,所有议员的眼神里都是处死楚洛轩的冰冷。

艾利斯顿这根搅屎棍却突然站了出来,一下子把局势带崩,转向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向,说着说着倒塑造出个忍辱负重的国家英雄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思路居然真的被艾利斯顿给搅混了,以至于审判长宣布撤诉时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审判长,那么关于楚洛轩战场失控一事我希望审判庭能够尽快定夺,刚刚犯人自己也承认了这一点,我相信在场的诸位都听到了。”

尼克斯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确实如此,刚刚楚洛轩的发言几乎是认罪的姿态。

他不是很懂这个男孩的想法,据艾利斯顿所言,至今为止还没有失控的骑士恢复正常的案例,只要楚洛轩不松口,坚持否认自己失控的事实,艾利斯顿就能掏出几公斤重的科研论文与报告拍在议会长老们的脸上。

“诸位,我相信在场的某些人很清楚一个失控的炼金骑士有多么危险,他的身上是我们帝国最先进的武装,如果他背叛帝国,那会带来一场灾难。事实已经说明了楚洛轩并不可控,他是个极危险的因素,必须铲除。”

“我跟你说,斯坦尼,你能进入帝国高层简直是个奇迹。你不仅是个法盲,你还是个科盲!炼金甲胄的领域,轮得上你插嘴嘛!”

“是吗,艾利斯顿,那我倒要听听你的高见!”

要是斯坦尼足够聪明的话,他就不应该接艾利斯顿的话茬,给他说话的机会就等于给了艾利斯顿再一次带歪节奏的机会。

隐藏在陪审席的某些人已经很不满斯坦尼糟糕的表现了。

他们让斯坦尼代为诉讼本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可现在的情况倒像是全副武装的战士走上战场后却发现,面对自己的是两个载歌载舞的神经病。

“审判庭的各位,我想请问,难道因为炼金骑士有失控的可能,就要判这名骑士的罪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所有炼金骑士都有失控的可能性,按斯坦尼的说法,是不是要将整个炼金骑士团都从帝国除名!”

艾利斯顿挺直了腰板,好让语气显得正气凛然。

“你这是偷换概念!楚洛轩他已经失控了!”斯坦尼怒不可遏。

“哈?什么玩意?楚洛轩已经失控了?那跪在诸位大人面前的这个男孩已经是个神经病喽?那刚好,帝国法律明确规定精神病患者可以减轻或免除处罚。”

“你你你……”

“好了,斯坦尼大人,您休息一会吧。”陪审席有人起身。埃克图斯·蒙斯克,帝国情报局局长,蒙斯克的叔叔。

“艾利斯顿大人,您是炼金甲胄与机械的专家,您的意见审判庭自然需要听取。您说的对,如果因为炼金骑士有失控的危险便剥夺其人身权利,这自然是有失公允的。”

埃克图斯不急不缓,气定神闲。

“我们自然不希望帝国损失任何一名炼金骑士,包括我们正在审判的这名犯人,因为他们是不可多得的捍卫这个国家的精锐力量。您说对吗,艾利斯顿大人?”

艾利斯顿没有搭话,他有些摸不清这个面相阴冷的中年男人,但看上去他不像是想要放过的楚洛轩的意思。

“埃克图斯,你想说些什么?”

“艾利斯顿大人,我听说你们枢机处私下和我们宝贵的炼金骑士们签下了协议,如果他们在战场上失控,他的同伴可以对其执行死刑。”

“可那是有特殊条件的,首先必须是在战场上才行。”

“不不不,您不用这么激动,艾利斯顿大人。我只是想知道这个协议的目的是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维护炼金骑士团的稳定喽。”

“很好,那么也就是说你们枢机处并不反对处置那些,对炼金骑士团构成威胁的人喽?”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跟这个老流氓绕圈子!

议会长老们沸腾了。

和一个载歌载舞的神经病是讲不出道理的,你得和他们一起载歌载舞才行。

“夏利·西米利安,我想再次确认,你是否承认在科索恩战场上失控的事实。”

“是的,我承认。”

这个法庭上,楚洛轩所能发出的声音是极为有限的,枢机处,军部,议会……辩论已经演变成政治间的斗争。任何细微的反抗性言语对楚洛轩来说都是判决的不利因素,他静静地跪在审判台上,供认自己的一切。

可艾利斯顿心中可就不这么想了,他完全懵掉了。

他心说,我都费了老鼻子劲来保你了,你好歹配合一下啊。不说别的,你别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啊,你要真想下去陪你的克劳德哥哥我不反对,但枢机处全年的经费可都看你了啊。

尼克斯也眉头紧锁,议会不会任由艾利斯顿这条疯犬在法庭上肆意叫唤,埃克图斯就是他们抛出来的栓狗绳。无论如何他们都绕不开那个关键的问题,楚洛轩是否可控。

“那么犯人的失控对炼金骑士团是否是个威胁呢?我这有份报告,你们枢机处的报告。”埃克图斯微微一笑。

艾利斯顿面色铁青。

见鬼!我忘了,他是帝国情报局的人,他才是第一手接触战场报告的人,枢机处再怎么做手脚都瞒不过去,“寒光号”的通讯系统就在对方眼皮子底下。

“报告中称,在骑士团副团长克劳德牺牲后,楚洛轩陷入了狂暴的战斗状态,无差别攻击他身边的人,战斗力突破格里芬型甲胄的极限。重要的是,有三名骑士在楚洛轩的攻击下身负重伤。”

“艾利斯顿,你们枢机处应该不会否认这份报告吧。”

局势急转直下,这份关键性的证据几乎断送了楚洛轩脱罪的可能。

一个曾经的明国士兵,有着出色的战斗能力,而且他并不可控,他会伤害其他珍贵的帝国骑士。

法庭几乎可以做出审判了。

“诸位大人,我可以说几句吗?”

法庭的正下方的传来一个没有温度的声音。令人意外的,一直处于沉默中的楚洛轩此刻竟然主动要求发言。

“哦,你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是这样的,埃克图斯大人,我希望您能将手中的报告读完。”楚洛轩面色沉静。

“即便念完了也没有意义,后面不过是说你在失控状态下,击杀了一百三十七名明国士兵……怎么,你想说你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想要以此威胁我们?”说完,埃克图斯突然变了脸色。

“军部的诸位大人,我想你们应该清楚炼金骑士团内部有一套严格的战功系统,根据这个规定,我可以获得一次豁免权。”楚洛轩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很清晰,清晰得让所有议会长老们觉得无比扎耳。

尼克斯先是一愣,而后内心陷入狂喜,他们都过分纠结帝国法律了,却忘记炼金骑士的身份其实才是楚洛轩最大的凭仗。事实上,他才是现场最清醒的人吧,他明白一味否认事实是没有用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议会总能找到证据。所以他反过来利用议会的证词,逼迫议会承认这一点。

“直到现在我仍是骑士团的一员,这里是军事法庭,我觉得我的说法并无问题。”

难以接受,难以接受!议会不可能接受这个说法,他们处心积虑想将西米利安陛下的势力从骑士团剔除出去,克劳德已经死了,只要再将这个东方男孩赶出去,就再也没人可以威胁到蒙斯克的位置。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无论如何,不可以放过这个男孩。

“审判长,既然犯人想要依靠军方的规则,那么我申请传唤我方证人!”埃克图斯拍案而起,“炼金骑士团团长,霍格·蒙斯克,在豁免权问题上,他最有发言权!”

法庭归于绝对的寂静,议员们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听说蒙斯克已从前线回国,但没想到他会真的出席法庭,换句话说,他们没想到定楚洛轩的罪会如此艰难。

一身戎装的蒙斯克蹬着黑色的军靴,缓步走至楚洛轩的身旁,面容坚定,像是肃穆的冰雕。皮靴在大理石地面上踏出咯噔的有序声响,引得议员们频频侧目。

对嘛,这才对嘛,这才是骑士团需要的人才。这气场,跪在那的东方男孩能走出来吗。

事情的关键集中在了蒙斯克身上,如果他说出对楚洛轩绝对不利的证言,楚洛轩再无翻盘的可能。

他会说楚洛轩的好话嘛,埃克图斯觉得自己拿脚指头都能想出答案,蒙斯克可是自己的侄子啊,这根本就是狼狈为奸的黑恶势力嘛。

蒙斯克整理衣领,向着审判庭微微鞠躬,而后右手搭在自己的胸前,表情坚毅。

“在神的名义下,我,霍格·蒙斯克,炼金骑士团团长起誓,接下来所做的证言绝无虚假成分,尊重神赐法律的公正与神圣。”

别整这些形式了,快给楚洛轩定罪吧。埃克图斯心想。

“夏利·西米利安,炼金骑士团成员。他是除副团长克劳德之外我所见过的,最优秀的骑士,他为人谦逊,具备骑士的美德,同时殷勇善战极富才能。”

埃克图斯差点一口唾沫把自己噎死,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

说好的以神的名义起誓呢,这就是你所谓的绝无虚假成分的证言?法律的公正与神圣呢?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侄子投敌叛变了?

尤其是蒙斯克一脸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让埃克图斯有种吐血的冲动。

“在科索恩一役中,他以一己之力击退数百人的进攻,掩护骑士团撤退,战功卓越。依照相关规定,其申请豁免权的要求合情合理,应当予以批准。”

乱了,全乱了。议会长老们本希望蒙斯克会成为他们手上最后的王牌,可他却摧毁了一切。他们像是制作糕点的厨师,希望蒙斯克能在蛋糕上面放上一颗草莓,可现实却是蒙斯克扔了一颗榴莲上去,简直难以理喻。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帮这个东方的男孩。

楚洛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蒙斯克说完,他才确定对方没有任何反话与转折。

“为什么要帮我?”这是今天楚洛轩第一次流露惊诧神情,他低声询问身旁的蒙斯克。

“别误会,要谢就谢克劳德吧。我欠他的人情,不然赌场那次我就该拉你上军事法庭。”

蒙斯克的表情看不出欢喜,只是莫名流露出疲惫,他的语气很轻,眼神飘向别处,像是对另外一个人说的。

“审判长,审判庭是否可以做出判决了呢?”人群中有人发问。

一阵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后,审判长从席位起身,他的手中端着法典,身后是铁黑色的十字架。

“关于指控犯人夏利·西米利安叛国罪,间谍罪,危害国家安全罪一案,鉴于控诉方并无切实证据证明犯人泄露国家机密,犯人具有优秀作战能力与显赫军功,但同时存在失控的可能性,审判庭做出如下判决:驳回叛国罪,间谍罪的控诉,暂停犯人的军中职务,保留军阶,三年内不得重新进入炼金骑士团。”

审判长不敢把议会跟枢机处得罪得太死,这样的判决双方都可以勉强接受。

法槌重重落下,紧闭的法庭大门缓缓洞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那个男孩,如果不是你,他今天根本走不出法庭!”

埃克图斯很少对蒙斯克发火,因为他这个优秀的侄子根本不会在乎家族对他的看法,愤怒是无用的。

此刻的蒙斯克站在窗台前,望着星夜下的法兰克福,月光照在他黑色的呢子军装上。晚风吹拂,白色的蕾丝纱帘与淡蓝色的绒帘在他两侧摆动。

法兰克福的夜是钢铁与灯火的海洋,有着沉静优雅的质感,橘色的灯光连成一片,像是夏夜飞舞的萤光。

“我知道你们想除掉他,但我不想,炼金骑士团需要他。”

“骑士团需不需要他这不该由你下判断!”

“哦?是吗,那你们的判断又如何呢,在这次战争之前,你们想到过明国可能掌控蒸汽技术吗。”

埃克图斯被噎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们的政治斗争我无意介入,我只知道此战过后炼金骑士团失去近六分之一的骑士,任何对骑士团有利的力量都是宝贵的,我不可能将他交给你们。”

“你想要优秀的骑士,资源有的是,每年有数千人申请进入骑士团……”

“可是你不可能再找出一个能跟甲胄拥有近乎完美契合度的人。”

“难道一个楚洛轩就这么重要?”

“我打不赢他。”蒙斯克回过身,喃喃说道。

“你说什么?”埃克图斯愣住了。

“那种狂暴状态下,我不一定能压制得住他。”蒙斯克耸了耸肩,表情竟有些无奈。

“那你就更应该除掉他!你这是养虎为患!”

“叔叔,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啊。”蒙斯克眯眼望着埃克图斯,眼神冰冷,令他如芒刺背,“王与王的战争唯有剑终,即便他有罪,该审判他的人也是我,而不是你们的权力。”

克劳德说的对,这是个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他不在乎家族,也不在乎权利,他会用自己的方式争取属于他的一切。他不屑于这样的手段。

埃克图斯无力地瘫坐回座位,他早知道今晚的谈话会是这样的结果。蒙斯克是个古板而固执的家伙,他只会遵从内心那被他称为“骑士道”的东西,不然,蒙斯克家族早就掌控了整个炼金骑士团。

可世界哪是这么简单的,被各种道包围束缚着,听着像是幼稚孩童的期望。

“你先下去休息吧,以后这种任性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晚安,叔叔。”

蒙斯克面无表情,缓步走到楼道口,站在埃克图斯的身后。

“对了,假如我告诉你楚天舜可能正在研制东方的炼金甲胄,您还会觉得我是在任性吗?”

明国,燕京,机械制造局。

这是明国新设立的国家机关,一片灰墙黛瓦的木质矮房中突然耸立一栋金属搭建的高楼,显得格格不入,大逆不道。

确实是大逆不道,我泱泱天国,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楚天舜却在天子面前危言耸听,声称唯有学习西方人的机械技术方能镇守明国疆土,听听,听听,这可不就是乱臣贼子嘛。

朝中大臣们怨声载道,私下都说祖制不可改,可他们在朝廷上不敢公开反对楚天舜。

这个令西方颇为忌惮的家伙手握重权,即便那些新式军队的建设几乎耗空了国库,他们也得忍着。

“文官皆可杀!”

他们还清楚记得上一个触怒楚天舜的人的下场,他手持尚方剑,立于朝堂之上,说着让满朝文武胆寒心颤的话。

可偏偏天子只信服他,凡是朝中有人奏折全被天子压了回去。

“除楚爱卿之外,可有人能千里驰骋,保朕江山无碍。”

是啊,一个整天四处奔波为你镇守疆土的大臣不信,要去相信一群足不出户,满口之乎者也的酸腐文人吗?

没辙了,皇帝都跟楚天舜穿同一条裤子了,他们还能怎么办,死谏吗?他们没那个勇气,清正刚烈的士大夫时代早就过去了。

几日前,前线的战报已经被送上朝去。

并不能称得上是胜利,十数万的主力军团溃败,成立不久的神机营遭受重创,虽然确实挡住了西方人进攻的步伐,可明国的国界线也因此后退二十公里。

听到这一消息时,他们都快乐坏了。

楚天舜啊楚天舜,你不是说有你在,明国疆域寸土不失嘛。不是你坚持创建神机营的嘛,怎么一触即溃呀。

可天子不这么想。

“楚爱卿受累了,一人之力挡三国之军,纵历史名将无此伟业,如非爱卿,恐明国不保啊。”

他们全都熄了声,不敢再言,免得被天子再怼上一句“你行你上”。

此战过后,更加坚定了天子对发展甲胄的决心,机械制造局的产生也顺理成章了。

“前线怎么样了?”

楚天舜坐在顶层的阁楼上,眼瞳深邃,在这里他可以俯瞰这个都城,一览无余。

他端着手中的茶杯,白衣飘飘,丰神俊朗,像是儒雅的文人而非刚从战场回国的铁血将领。可没人会真的把他当作文人,这双白净的手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在朝中,他被视为恶魔,对付政敌可谓残暴至极,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打交道。所有在他瞳孔注视下的人都会没由来地胆颤,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天灵盖贯彻下去,冷彻心神。

西方人对他的忌惮不是没有道理。

可他此刻面前的少女却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楚天舜皱了皱眉,语气平和。

假如有外人在场,他大概会怀疑起自己的人生,居然有人敢不屈服于楚天舜的淫威,重要的是以冷漠无情著称的楚天舜居然会对别人这么柔和?

“听见啦,听见啦,烦不烦,报告不是都给你了吗,自己不会看啊!”

“女孩子家,说话不要带着痞气,好歹你是大家闺秀。”楚天舜眉头皱得更深。

“你在说笑话吗,老爹,当初你把我塞进铁罐头训练的时候怎么不提‘大家闺秀’四个字。”

楚天舜觉得很头疼,他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朝廷群臣唯唯诺诺,可他却拿自己女儿没办法,一脸窘迫。大概父亲都是笨拙的,他们小心翼翼地想要窥探女孩的心思,却怎么也猜不透。

“我只是……想跟你聊天。”

“我知道,但是拜托你能找点有意思的话题吗。”

“你们女孩喜欢什么话题?”

一身绿色襦裙的女孩歪了歪头,翻着眼皮思索一会。

“好吃的,好玩的,谁谁谁嫁出去了……反正老爹你不懂啦。”

楚天舜极为推崇西方的科技,连带着也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这让这对父女的对话显得很前卫。

“嗯……前些日子礼部的赵大人跟我说提亲的事……”

“打住,打住。我们还是聊聊前线的事。”

“西方人停下了,我们在跟他们对峙。”

楚天舜的话题转得很生硬,但对方并没有丝毫的迟疑。

“是的,他们已经知晓我们掌握了蒸汽技术,能对他们构成威胁,这一仗他们损失也不少,尤其是炼金骑士团。”

“朝中倒是没有指责我的声音,我本以为机械制造局的成立还要推迟几年。”

“你摧毁了五十七具炼金甲胄,这是前所未有的战功,有陛下的支持,他们没办法针对你。”

“我们的甲胄正在研制原型机,这得耗费大量资源,神机营还要重建,国库有些支撑不住了。”

“中原的矿脉开采进度可以再调一调,我听说江南地区不少人私开海商,让锦衣卫过去一趟,商人永远是最富有的。”

当这对父女开始讨论政治军事格局时,二人的语速极快,氛围也随之变换,思维在不断交替。楚天舜对女儿的容忍并非所谓的父亲的爱,他并不是个感性的人,对他来说,女儿是个极优秀的副手与搭档,拥有与之性别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远见。

女儿十四岁时,他便将其安排进军营进行特训,那时正是匈国进攻奥斯曼帝国的时候,他执意向天子请求,成立远征军介入这场战争。

直到现在,仍有许多大臣指责楚天舜这一愚蠢行径,在他们看来这场战争毫无利益可言,劳民伤财,并将帝国卷入巨大的麻烦中。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楚天舜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这场战争中大放异彩的炼金甲胄。

他成功获得了炼金甲胄的残骸,将其改装后,他的女儿成为第一名试驾者,明国的首位炼金骑士。

“肩上的伤怎么样?”楚天舜顿了顿,抿了口茶,语气缓和下来。

“有些严重,可能近几个月都不能再驾驶甲胄。”

“当时你不该继续纠缠的,击杀敌方落单的炼金骑士,这才是你的任务。”

“但他是这支突击队的指挥官,击败他对炼金骑士团是个重创。”女孩撇过头去,显得毫不在意。

“以后这种危险的事少干,明国甲胄部队的建设离不开你。”

楼道口传来咯噔的声响,声音紧促,有人上来了。

“楚大人,子熙小姐,初代甲胄第一次测试即将开始,你们是否下去看一下?”

夕阳将落,火烧的晚霞铺天盖地地降下,楚天舜起身,白色的衣摆在风中飘舞。

“走吧,去看看明国的未来!”